第16節(jié)
“來不及了?!彼杨^偏去另一邊,表情居然有絲赧然。 江懷雅只能自己尋找答案。 不用她四顧周遭,謝芷默穿著一身白色套裙,在一群黑西裝戴工作證的安保人員的映襯之下,相當(dāng)醒目。她已經(jīng)走到自動扶梯旁邊了,身邊還站著江潮。江潮剛往上跨,卻奇怪地發(fā)現(xiàn)這群人突然不走了。 他又立刻跳回來:“干媽,怎么了?” 不用任何回答。江潮頭一轉(zhuǎn),顯然也看見了那對男女。 江懷雅好像是呆住了,明明面朝著他們,卻忘記和聶非池保持距離。所以她依然保持著依偎在他懷里的姿勢,手甚至還搭著他的前襟。 跳進(jìn)黃河也洗不清了。 如果這個情景放在古裝劇里,此時應(yīng)該會有一句“太后娘娘屏退左右,施施然向她走來”。 江懷雅看著步伐優(yōu)雅的女人一步步款款而來的時候,滿腦子都是亂七八糟的聯(lián)想。 謝芷默在她面前站定,微笑:“小兔子帶著人來捧阿姨的場了?” 她語調(diào)里有股子屬于年輕人的調(diào)笑,聶非池被她說得好像只是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陌生人。可他才是她親生兒子。任何人都能聽出這句話里nongnong的調(diào)侃意味。 連聶非池都按捺不下去了,扭過頭來叫了一聲:“媽?!?/br> “真沒認(rèn)出來。mama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想踏進(jìn)美術(shù)館。”謝芷默只看了他幾眼,隨即微微彎下腰來問江懷雅,“什么時候來的?” 這個姿勢讓她覺得謝阿姨還拿她當(dāng)從前那個小孩子。 她窘迫地答:“來了有一會兒了?!?/br> 謝芷默微微頷首:“那你帶他好好逛逛。” 她傻呵呵地點(diǎn)頭說好。 寒暄幾句,太后娘娘總算在安保的簇?fù)碇?,踏上了自動扶梯,還捎走了蠢蠢欲動的江潮。 江懷雅在底下看著那一群人漸漸升高,只有江潮一副熱鬧沒看完的模樣,幾次三番回頭望,謝芷默一直保持著一個端莊而聘婷的背影。 為了照顧她的薄臉皮,謝阿姨可以說是仁至義盡了。 等那行人徹底看不見了,江懷雅氣得拍了一下聶非池胸口。 “你怎么不早點(diǎn)提醒我?” 這很不公平。投懷送抱是她主動的,反應(yīng)遲鈍也是她自己不濟(jì),然而最后居然怪他。 聶非池呵笑了聲,說:“很嚴(yán)重嗎?!?/br> “不嚴(yán)重你干嘛不敢看我?你盯著我眼睛試試。你說接下來該怎么辦?” 他把目光移回來,側(cè)著身瞧她一眼:“沒有不敢看你?!?/br> 江懷雅和他四目交接,那平靜無瀾的眼神真令人生氣。 她突然猛出一口氣,焦頭爛額的模樣。 “我媽又沒說什么?!?/br> “她當(dāng)然不會說什么了——” 親朋調(diào)侃,和親眼目睹,到底是不同的。可以說有著本質(zhì)性的區(qū)別。經(jīng)過今天之后,她已經(jīng)做不到若無其事地和謝阿姨相處了。 聶非池問:“為什么?” 江懷雅覺得他明知故問。她皺著眉,惡狠狠地瞪著他。 聶非池又低笑了一聲。 江懷雅不忿:“你老笑什么?” 他誠實說:“我也不知道?!?/br> 興許是因為她忸怩的樣子很可愛,興許是因為自己,興許是因為他mama。 他摸了摸她鬢角的頭發(fā),安慰:“先回去。別在這傻站著。” “哦。” 她已經(jīng)徹底脫離了剛才傾訴時的情緒,忘記了自己之前為什么突然說那些話,整個人被懊惱占據(jù)——剛才到底是為什么犯矯情? 現(xiàn)在回想起來,才發(fā)覺那段話很莫名其妙。放在從前她絕不會說那些話。 他們之間的傾訴可以無所顧忌,但始終有一條無形的界線。她幾乎從來不向他訴說感情上的細(xì)節(jié),他也同理。以至于他們對彼此的人生了如指掌,卻對對方的感情生活一無所知。 從前她也覺得這很奇怪。 現(xiàn)在她凝視著他柔和的眼眸,忽然想通了這個原因—— 因為談?wù)摳星檫@件事在異性之間,不管怎樣都是富有曖昧色彩的。從前他們都竭力地回避,不落入世俗男女相處的窠臼,以保護(hù)彼此之間坦坦蕩蕩的親密無間。 可是現(xiàn)在,他們越過了這條安全線。 徹底地越過了。 江懷雅也不知怎么想的,腦袋被他摸得暈沉沉的,眼眸卻十分清明:“聶非池?!?/br> “嗯?” “我們在一起吧?!?/br> 他怔了一下。 “你說什么?” 她咬了咬唇,堅定地重復(fù):“我們試試看在一起。怎么樣?” ☆、第18章 “想好了?”他淡淡地問。 江懷雅覺得這氛圍異于預(yù)期,硬著頭皮點(diǎn)頭:“嗯。” “那就走吧。” 他自然地握住她的手,走下兩級臺階。 江懷雅還沒反應(yīng)過來:“等等,你這就算,答應(yīng)了?” “嗯?!?/br> 聶非池走在前面,容色平靜。可她看得出來,他此刻并不高興。 她怎么覺得自己好像對他實施了逼婚一樣…… “你也不用逼自己答應(yīng)的?!彼樣樀卣f。 他步速如常:“那是我的事?!?/br> 原本以為會是個重大的決定。然而一切塵埃落定之后,世俗男女的緣分也不過是一起吃飯、一起走一段路。 這讓她覺得先前那一切的掙扎與慎重,都顯得有些可笑。 十一月里最平淡的一天,聶非池把車開到自己家樓下。 時間還不算晚,七`八點(diǎn)鐘。江懷雅以為他至少會送她回家,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 于是他拔出車鑰匙,看她一眼:“不下去?” “你想……讓我今晚住你這?”她仿佛不認(rèn)識眼前這個人了。 聶非池輕笑了一聲,但沒有否認(rèn)。 江懷雅擰著眉頭,十分詫異地說:“看來我確實不怎么了解你?!?/br> 他收斂嘴角的笑意:“怎么了?” 江懷雅表示驚嘆:“你對女朋友的使用方式還真是很簡單粗暴啊。” 嗯,雖然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但聽她親口說出“女朋友”這三字,感覺還是很不一樣。 他還來不及說什么,江懷雅已經(jīng)很瀟灑地下車,順手甩上車門。 初冬的夜風(fēng)呼吸起來像夾雜著碎冰。她猛吸了一口,回頭用一種近似挑釁的眼神看著他:“干嘛這么看著我。不是你讓我下來的?” 她連外套都沒有拿,穿著一條毛衣裙,單薄又無所畏懼。 聶非池抱走副駕駛上的大衣,下去無言地替她披上。 他沒有逼她穿,只是把大衣像斗篷似的裹住她,幫她扣住最上面那顆扣子固定,環(huán)臂幫她緊了緊衣服。江懷雅被他攬著踏進(jìn)電梯的時候,覺得自己未免太過隨遇而安了點(diǎn),會不會顯得太隨便。 但轉(zhuǎn)念一想,她在男女這方面,估計在他心里從來沒有留下過什么好印象。 當(dāng)年她申請藝術(shù)類院校,需要準(zhǔn)備作品集。她遍尋人體模特?zé)o果,覺得聶非池就是個現(xiàn)成的。當(dāng)時大約是存著嬉鬧的心思,他不肯脫衣服,她就直接上手硬剝。結(jié)果打打鬧鬧一起倒在畫室的地上,被她爸撞個正著。 因此,她在她爸眼里一直是個“十七歲就會扒男生衣服的女流氓”。她下限奇低的親爹一直為她感到非常驕傲。 現(xiàn)在想想。她爸怎么誤會沒關(guān)系,但是聶非池當(dāng)時怎么想,這個問題就很值得探究了…… 江懷雅踏進(jìn)熟悉的公寓大門,狐疑地看了聶非池一眼。 他眼底含笑,回避了她的目光。 氣氛瞬間變得很詭異。 這詭異的氣氛一直延續(xù)到他去洗澡。江懷雅站在兩間臥室門前犯了難。 沒道理啊。身為一個十七歲扒他衣服未遂的女流氓,她現(xiàn)在裝模作樣地走進(jìn)客房,未免顯得太過做作了。她不能認(rèn)這個慫。 所以,十分鐘后,她和衣躺在主臥的床上,開始懷疑人生。 回想白天說出口的那句話,她沒有后悔。甚至,那其實是她謀劃已久的,只是借了被謝阿姨撞破的時機(jī),裝作漫不經(jīng)心地說出口。 她是貪心的。明知自己還沒有理清楚有關(guān)李祺的一切,只是需要一座橋梁,供她走出幽暗沼澤,真到了橋的那端,還不知會怎樣。但她還是選擇了讓聶非池來當(dāng)這座橋。 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沒有人比他更合適。 因為他知曉一切。 惡念與私欲無需隱藏,那人全盤接受,且會順?biāo)浦邸_@樣能消弭她的罪惡感。更何況他的心思也是莫測的,她一直覺得他也不過是用她填滿空窗期,未必高尚到哪里去。 他倆堅持了這么多年純潔如親人手足的友誼,終于還是落到了藍(lán)顏與紅顏互相湊合的套路里去。這令她不無遺憾,覺得辜負(fù)了二十多年的深情厚誼。 但現(xiàn)在,一個更加殘酷的事實擺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