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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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官微微一怔。 她深吸氣,似乎下了很大決心:“您那時是否想問我最近是否有什么異狀?” “您難道--”塞維爾關(guān)切地揪起眉頭。 埃莉諾輕輕顫抖了一下:“我不知道是否該現(xiàn)在和您商量,但……” 神官猶豫了一下,還是側(cè)身讓開:“外面涼,請您進屋談。” “這……不太妥當。” 塞維爾態(tài)度堅決而坦蕩:“您的安全更重要,請進。” 埃莉諾這才將兜帽向后推,匆忙間沒注意門檻,足下一踉蹌便往前跌。 塞維爾下意識接住她,頓時抱了滿懷:“請您小--” “抱歉,我太不小心了,請您原諒……我剛才突然有些頭暈……”快速重復著無意義的道歉,埃莉諾垂頭時嘴唇無聲翕動了數(shù)下,借著對方的肩膀站直,指尖似是無意地在神官的側(cè)臂一捋。她慢慢抬頭,雙眸中水汽蒙蒙。 淚眼朦朧的仰視是個下作卻也有效的伎倆,很少有男人能在這樣的注視下不為所動。 塞維爾無措地抿緊了唇,想要拉開距離,但眼神卻像是被埃莉諾的雙眸鎖住了。 被層層深藍包裹的黑色瞳仁像夜,而那幽暗的深藍有那么一瞬竟然如血赤紅。 “這不合禮數(shù),不,這不對勁……”他的思緒化作言語,不受控制地傾吐而出。 埃莉諾盯著他,笑容有一瞬顯得十分凄楚。但她隨即緊緊貼上神官的胸膛,低低呢喃:“我懷疑有人役使魔物附在了我的身上,最近我常常突然頭疼,晚上也夢魘不斷……” 塞維爾似乎沒能理解她在說什么,呼吸急促,抬手想蒙住眼睛。 她搭住塞維爾的肩膀,拉住他的手,輕柔卻也不容反抗地撥開,令彼此的注視再無阻礙。 “你……你做了什么?”神官清俊的臉龐微微扭曲了,“這聲音是……” 埃莉諾撫平他眉心的褶皺:“您也聽見了?糾纏我內(nèi)心的魔物的聲音?” 塞維爾想將她推開,動作卻突兀地止歇。無形的抗爭還在繼續(xù),他不由雙手抱住頭,痛苦地喘息。 “雖然這家伙比想象中還要棘手頑固,但很快就好了,只不過之后控制他決不能松懈……”阿默斯的語聲擦著她耳際掠過,但房中除了埃莉諾與塞維爾,再無第三人的蹤影。 “塞維爾大人,”埃莉諾雙眼一眨不眨,雙手捧住對方的臉頰,迫使他再次看進她眼里。神官美麗的淡藍色眼睛瞪大了,不知是困惑還是憤怒,隨后他的眼神漸漸變得空洞起來。他只是呆呆地凝視她,眉毛不解地蹙起。 “塞維爾大人,”她揚起臉,將記憶中的對話復刻再現(xiàn),從微微顫抖的嗓音到泫然欲泣的神態(tài)都幾乎別無二致,“您能否救救我?我不想嫁人……” 這話宛如魔咒,塞維爾渾身一震。原本微微失焦的眼神再次凝聚起來,落定在她面上。他的聲音更像夢囈:“埃莉諾女士?” 埃莉諾露出最迷人的微笑:“我在這里。” 塞維爾注視她須臾,猛地挾著她前進,直到她被困在他與墻壁之間。他俯視她,有一瞬顯得極為迷惑,仿佛不明白他為何與她保持著這樣曖昧的姿態(tài)。但塞維爾沒來得及蹙眉,心頭那一絲不協(xié)調(diào)感便消泯無蹤。 房中唯一的蠟燭即將燃盡,重疊的蠟花無聲凋萎于燭臺底座。 “埃莉諾,埃莉諾·夏特雷,”塞維爾重復念她的名字,捏緊了她的肩膀,“遇見你之后……我的人生就像是走上了歧路,而我不知道我究竟在哪做錯了。” “您沒有錯。” “不,這四五年我一直被一種無法找到原因的自卑感支配著。我以為那是內(nèi)心滋生的魔物,但無論我怎么驅(qū)魔,都無法擺脫這種感覺……旁人越是贊美我,我就越覺得自己卑鄙可憎,我不配被尊敬,我甚至不配自稱神職者……”塞維爾徹底喪失了往日的平和從容,他的語速極快,口吻中充滿憎惡。 他輕輕地撫過她的臉頰,就好像她是一觸即碎的幻象:“直到去年春末,我在卡斯蒂利亞再次見到你……我終于找到了負罪感的源頭。” 埃莉諾的神情像是凝固了。她只是靜靜看著他,不說不動。 塞維爾苦笑起來:“我說著會做出自己的判斷,卻刻意回避、不愿意接受不利于你的說法。我感覺得到,你和盧克索家的所有人一樣有問題,但喬治爵士向我告密時,我其實松了一口氣……因為如果你有罪,那么是我將你逼上了復仇的不歸路。” “我猜想,您沒能幫上的人并非只有我一個。”埃莉諾看著神官痛苦的神情,感到了一股自虐的快意,口氣愈加柔和,“您不必那么在意我的……” 塞維爾聞言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幾乎勒得她疼。 “但只有你,只有你一次又一次地出現(xiàn)在我面前……每一次都比之前要爬得更高,也更危險。”他玻璃珠般澄澈的眼睛亮得嚇人,“只要看著你,你就好像在嘲笑我一直以來堅持的信條有多么可笑,讓我不斷懷疑自己,質(zhì)疑我是否是錯的--” 他深深吸了口氣,依然沒能完全掩飾住話語中的憾恨:“尤其是伊莎貝拉女士……在那之后我在森林中苦修,但卻一次次地想起德菲的事。越想,我就越止不住地想要恨你,而后我就越憎惡自己……” 埃莉諾笑了笑。任何話語都是多余的。 殘燭終于燃盡,在驟然降臨的黑暗中吐出幽幽一縷青煙。 “那么現(xiàn)在,您想要對我做什么?”在夜色的庇護下,埃莉諾的指尖跳著舞走過神官的肩頭與胸膛。 塞維爾抓住了她的手,握得很緊:“我不知道剛剛發(fā)生了什么,我想不起來,我知道自己不對勁,但現(xiàn)在……現(xiàn)在我只想……”他將她的手拉到心臟處,強勁急促的鼓動透過衣物傳遞到掌心,他好像笑了一下,聲音暗啞:“這會讓我身敗名裂,但這似乎就是我所求的……我已經(jīng)不懂自己了。” 他的指腹擦過她的鬢角:“真可笑啊,這樣的事你應該不是第一次做了,但為什么我還會像個毛頭小子一樣緊張起來……” 埃莉諾不禁顫抖了一下。 塞維爾的這一面固然令人生畏,袒露在她面前更多的卻是卑微。他口中殘酷的話語催生出強烈得幾乎令她動搖的罪惡感。她差一點就想要推開他逃離。 但這就是她所求。 她本就打算玩弄塞維爾的良知與負罪感,將他逼進絕境,而后以此脅迫他、讓他保持緘默。 因此埃莉諾一言不發(fā),任由對方攬住她,俯身湊近。 神官冰涼的嘴唇在她頰側(cè)一碰便停住了:“喬治爵士也對此知情?又或者……他和我一樣?” 她不答話,塞維爾似乎也不真的在意,只是自顧自低語:“真奇怪啊,即便此刻我渴求你的身體,那念頭幾乎要令我發(fā)狂……我卻沒有感覺到一絲稱得上愛情的東西。” 他笑起來:“也對,大約我是恨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