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她宮里的宮人們聽說以后就去伺候賢妃娘娘了,頓時長舒一口氣,終于可以擺脫這位脾氣暴躁的可怕主子了。 賢妃回到宮里,看到昭容迎出來,眼睛含笑,“娘娘,她已經受罰了?” 賢妃點點頭,把剛才發生的事情一一跟昭容說了,“不過就罰了思過堂三個月,也不算什么。”她接過昭容專門給自己準備的茶水,搖頭嘆息,然后喝了一口。 昭容坐在她身邊,說道:“娘娘,三個月,可是會發生很多事情的,她不一定能走出來了。” 賢妃頓住,神色莫測地看著昭容,昭容輕輕地做了一個口型,是“邊疆”兩字。賢妃垂眸,慢慢飲下杯中茶水,然后與昭容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永寧宮里,巧絹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地把剛才發生在麗妃宮里的事情稟告了史簫容。 史簫容坐在棋盤前面,凝神,手里轉著一枚棋子,良久,才落下一子,然后抬手,摸了摸自己脖頸快要好的傷口,神情疲倦。 巧絹偷偷看了她一眼,正猶豫要不要主動上前替她捶肩,史簫容已經開口,“巧絹,今天辛苦你了。” “奴婢不辛苦的!”巧絹慌得伏在地上,“真的,能夠為太后娘娘做事,是奴婢的幸事呢。” 前幾天還恨不得自己倒霉的人,此刻倒是甜言蜜語起來。史簫容看著她,心中更覺悲涼,人怎么都是這樣,好好對你就是不稀罕,偏要威逼恐嚇才對你服帖,詩憐是這樣,巧絹也是這樣…… 就是,他也一樣。 史簫容抬眸,正好看到溫玄簡立在屏風旁邊,那屏風依舊是山長水深的,他那雙眼睛烏沉沉的,凝視著她,似乎蘊藏著許多話。 “巧絹,沏茶,皇帝來了。”史簫容收回視線,繼續盯著自己的棋盤,硬邦邦地說道。 巧絹慌忙轉頭,果然是皇帝來了,她連忙起身,去端茶了。 皇帝說道:“不用了,你退下。把小公主和小皇子抱進來,太陽曬一會兒就成了。” “是。”巧絹凝神屏氣,退出去了。 史簫容捏著棋子,目不斜視,專心琢磨自己的棋局。 轉眼,對面坐上了一個人,溫玄簡見她還是不理自己,試圖緩和氣氛,然后笑道:“你一個人下棋多無聊,我陪你吧。” 對面的人凝神看著棋盤,似乎入定了,溫玄簡耐心地等了一會兒,結果就等來她緩緩地落下一子。 溫玄簡垂眸看了一眼,贊道:“這步棋走得真好。” 史簫容抬眸,輕描淡寫般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繼續凝視著棋局。 兩個人俱是沉默,看著幾近成死局的棋盤。片刻后,溫玄簡忽然長長地“哦”了一聲,“我明白了,此時白棋就應該走這里。”他抬起手,便要指給她看。 他知道史簫容還沒有琢磨出來,此時被告知下法,是最糟糕的,就等著她惱怒地打斷自己的指點,但史簫容已經看穿了他的伎倆,不上當,伸手,搶在他前頭,把棋局弄亂了。 溫玄簡沒得逞,遺憾,看著一臉鎮定的史簫容,一字一頓地說道:“白棋應該落在……” 故意停頓了片刻,史簫容心想他要是敢說出來,下次她就弄亂他的畫卷!不,還要讓端兒在上面涂涂畫畫!她抬眸,凝視著他,虎視眈眈,視死如歸。 溫玄簡見她抿唇暗自咬牙的表情,心中一蕩,已經忘記了自己接下來要說什么了…… 他沒有真的喪心病狂說出來,史簫容長舒一口氣,起身,剛好兩個孩子被抱了進來,遂迎上去,一把抱住自己的女兒,“端兒,外面好玩嗎?” 現在端兒已經能夠聽懂一些話了,點了點頭,認真地說道:“好玩。” 懷里的孩子又暖又甜,史簫容眉眼舒展開來,看向旁邊踉踉蹌蹌撲來的小皇子,有意讓他多說話,就蹲下來,讓端兒坐在自己大腿上,然后一手抱著她,一手拉住小皇子的手,“那平兒呢,手里抓著什么?” 小皇子舉起手,給她看,憋了半天,忘記了這個蟲子叫什么。 “是蝴蝶!”端兒咬字清楚,認真地幫弟弟答了。 小皇子猛地點點頭,艱難地重復:“浮~爹~” “是蝴、蝶!”端兒糾正他,小小的眉毛一本正經地皺起來,眼睛專注地看著弟弟,又認真地教了他一遍,“蝴、蝶……” 小皇子又艱難地重復:“浮~爹~” 也是認真的模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jiejie。 他的jiejie卻被他弄得很有挫敗感,眉毛皺得更深,眼睛烏沉沉的,幾乎要沁出水來,深呼一口氣,“是蝴!蝶!” 小皇子沒想到剛剛還教得溫柔認真的小jiejie會忽然大聲沖著自己說話,嚇懵了,呆呆地立在原地,手里攥著的蝴蝶一下一下地扇著翅膀,弄得他手指癢癢的。 端兒立刻從母親膝蓋上爬下來,站在弟弟面前,伸手抱了抱他,學著溫玄簡以前安慰他的樣子,拍拍他的后背,奶聲奶氣地說道:“乖啊,不哭的……” 溫玄簡在一旁看著,忍不住扶額,這丫頭學自己學得還挺像…… 不過小男孩說話方面確實弱了點,看來以后要多注意了,多跟他說話。 端兒安慰好小皇子之后,就重新變得活蹦亂跳了。小丫頭最近剛剛學會說話技能,還說得很溜,就越發要說了,天天纏著大人,不厭其煩地說著差不多意思的話。 史簫容和溫玄簡喜歡她,便由著她說,慢慢的,他們沒有意識到,旁的宮人都感覺到了小公主明顯更討大人喜歡,古靈精怪的,而小皇子似乎在娘胎里的營養都被聰明伶俐的jiejie搶走了,顯得有些呆頭呆腦的,難免受了點冷落。 有了兩個孩子的嬉笑打鬧,屋子里的氣氛明顯沒有之前那么凝重死寂了。溫玄簡心情好多了,轉頭忍不住去看史簫容。 她脖子間的傷口已經愈合得差不多,留著淡淡粉色的痕跡。他又看了一眼,那完好如初的脖頸如玉般白皙細膩,一如詩經里的“膚如凝脂,領如蝤蠐”…… 他暗想之前自己怎么會答應衛斐云的計策,用她來當誘餌引出對方的人,真是鬼迷心竅了! 伸手想要撫摸她那道傷痕,卻被史簫容不著痕跡地躲過了。 史簫容吩咐靈錦去準備甜點,然后牽著兩個孩子,走出屋子,讓他們在長廊上玩,地方寬闊一些。溫玄簡屏退了宮人們,立在一邊,看著他們。 見他還沒有離開的意思,史簫容也懶得出言趕他,他喜歡站在旁邊,就站在旁邊吧。端兒在地上玩了一會兒,就累了,熟練地爬到溫玄簡膝蓋上,抱著父親的手臂,撒嬌,“要喝甜甜的湯,湯……” 小皇子也靠過來,兩個小家伙黏著自己的父親,史簫容坐在長廊邊上,半撐著臉頰,眼睛微微瞇起,看著他們,也說不清是高興還是生氣。 溫玄簡一手一個地抱著,眼睛時不時地朝著她望過去,然后附在女兒耳邊,輕輕說道:“端兒去叫你娘親過來。”他下巴揚了揚,端兒麻溜地爬下來,踉踉蹌蹌地走到史簫容身邊,拉她的衣袖。 史簫容垂眸,看著自己女兒嘟起嘴巴,一邊吃力地拉她,一邊說著:“娘,去那邊,去那邊……”她拉得小臉都漲紅了,眼睛巴巴地看著史簫容。 史簫容只好彎腰,輕聲說道:“端兒,這里涼快,還有風吹著,你要不要也坐一會兒?” 端兒歪著頭,想了一下,然后果斷地爬上了母親的膝蓋,坐在了她懷里。 溫玄簡一看,扶額,小丫頭被策反不要太快啊…… 用一雙兒女來討好史簫容看來行不通。溫玄簡心中嘆氣,看來還要用別的方法。 2 史姜靈再遲鈍,也漸漸發覺了跟自己住在一起的人都不太對勁。 他們天天躲在屋子里說悄悄話,外頭還有個彪形大漢在望風,不知道在商量什么大事。這種被瞞著的感覺實在是令人不好受。 史姜靈去問寇英,少年卻不耐煩地揮揮手,“那些你不懂的,說了也沒用。你安心在這里住著,等我們把事情結束后,你自然就明白了,到時,也就是我們成親之日,怎么樣?” 少女緊緊抓著他的手指,說道:“我只想和你和孩子在一起。” “乖啦,我們當然會在一起。”寇英含笑看著她,抱住她的細腰,吻了上去。 “咳咳……”屋外傳來老嬤嬤的低咳聲,兩個被撞見的人慌忙分開。史姜靈通紅著臉,理了理被弄亂的頭發,低聲說道:“我……我去看看孩子。”然后起身無措地進了里屋。 寇英起身,有些不滿,“嬤嬤,你怎么擅自跑到我的屋子里……” 老嬤嬤嚴肅地看著他,“大事未成,小主子怎么能沉迷美色之中。今天,白將軍要與你見面,這次見面很重要,你切不可馬虎大意。” “知道了。”寇英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為這些事感覺疲累,而且他絲毫沒有經驗,讀書又不多,做起事來難免顯得愚笨,因為這個不知道被老嬤嬤說過多少次,他一路摸索著,磕磕碰碰,也終于隱約感覺到自己壓根不是做君主的料子,但他還是不肯承認這一點,勉力撐著。 衛府。 衛斐云看著變得空空蕩蕩的柴屋,眼皮一跳,頭皮發麻,轉身就去找負責看守的家丁,劈頭蓋臉地訓斥道:“怎么看守的?一個女子都看不住?” 那家丁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指,朝他后面指去,說道:“公子,她好端端地在你后面呢。” 衛斐云轉頭一看,只見芽雀正笑意盈盈地負手望著他。 他驚訝,再往旁邊看去,看到了自己父親,明白了,是父親把芽雀放出來了。 果然,衛編修沖上來,氣得不輕,“斐云,你干嘛把好端端的小雀關起來啊?就算她現在跟我們家沒了婚約,也是老朋友家的女兒不是,哪里有你這樣的待客之道的?”罵完之后,衛編修轉頭看向芽雀,笑意盈盈,神情柔和,“小雀啊,你就把這里當成自己家啊,不喜歡這小子,我認你當干女兒,給你說門好親事,不怕啊。” 芽雀上前扶住他,感激地點點頭,嘴巴甜甜地說道:“好呀,要是不嫌棄,我就叫您一聲爹。” “好啊,好啊……”衛編修笑得都快見不到眼睛了,然后又感傷地說道,“想不到,我還能得到一個這么好的女兒,老凌要是也還在,不知該多高興了,他的女兒都長這么大了,還懂事。” 衛斐云額頭黑線地看著面前就這么愉快做起父女的兩個人,“父親,還請您看好這位干女兒,不要讓她出門搗亂。” “臭小子,你怎么說話的?小雀多好的一個姑娘,我看比你靠譜多了。你成天跑外面,都做些什么,皇帝讓你做的事情也沒有這么多吧?”衛編修官喋喋不休,瞪著衛斐云。 衛斐云頭疼,“算了,算了,隨便你們了。”他看著芽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