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護衛重新換了一輛馬車,這次改成了商隊,買了許多布匹等物。芽雀一坐上馬車, 就從布袋里摸出兩三只毛刺的板栗, 用另外一只布袋裝好, 遞給史簫容,“太后娘娘,你把布袋子拎在手里, 如果遇到危險, 就用板栗毛球砸他們。” 看著她鄭重其事的樣子,史簫容只好接了過來, 攥在手里。 這次沿途就順利了許多,馬車只往人多的道路上趕,護衛們每到一個城鎮,就煞有其事地開始販賣從上一個城鎮買來的布匹或者土特產,賣好之后再買當地的土特產,等到了下一個城鎮再轉賣。 快要到京都的時候,芽雀興奮地舉著手里的錢袋,“太后娘娘,他們還賺了一筆錢呢!” 這幾天晚上芽雀都在幫他們算賬,當起了管家,算來算去,還真的賺錢了。史簫容讓她都賞還給護衛們,就當賞金了。 護衛們于是轉賣貨物更加起勁了,甚至還添置了另外一輛馬車,專門來運載貨物,大有將貿易做大的架勢。芽雀感嘆道:“他們不去做商人,真是可惜了。” 沿路上,她們還添置了一些衣物,畢竟天氣越來越冷了。 端兒從一開始的翻身到現在已經會坐了,對外面的世界充滿好奇,總是咬著手指,流著口水。史簫容幫她擦拭口水,應接不暇,一個不注意就讓她把前裳打濕。 芽雀特意買了一些針線和絲帕,交給史簫容,“我知道一種圍兜,可以掛在孩子胸前,太后娘娘,你給小公主做一個吧,我不會針線活,但是我會畫圖,我畫給你看。” 史簫容看了看芽雀畫的歪七扭八的圖紙,努力回憶了一下,終于想起了圍兜是什么樣子的,“我在清婉家里見過,她給小時候的漣兒做了許多,那時還問我需不需要,我不知道它的用處,便沒有準備。原來它是這樣的用處。” 她也是第一次做母親,也從來沒有見過養小孩,所以對小孩子用的東西知之甚少。 “原來這個時候就已經有了啊!”芽雀嘟囔了一句,“我還以為是現代才出現的……”她總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史簫容聽不懂,也不在意,比照著她的圖紙,又憑借印象,開始給端兒做起了圍兜。 做了一只的時候,忽然想起自己那個還沒有見過的小兒子,史簫容就特意挑了個淡青色的布料,繡上一株青松,專門給男孩兒備著了,不然都是粉色啊花朵啊的,也不太合適。 因為護衛經商有道,還真有商人的樣子了,一路上竟然沒有再引起追殺人的注意。史簫容聽到外面的動靜,撩起車簾,發現竟然已經到了京都里,看到熟悉的街道,一種欣慰之情油然而生。 她看到外面隨車的護衛,不禁嚇了一跳,他們竟然都穿上了商人才會穿的頂帽披背,一身粗綢,腰間都掛滿了零零散散的貨物,手指間戴著一枚粗金戒指。總之一眼看去就是渾身銅臭氣,跟商人已經沒有什么兩樣。 芽雀捂著嘴笑,“這是我讓他們這樣穿的,這樣才真嘛,你看一路上就沒有找麻煩的了吧。就是過城的時候要多給點過路費而已。” 史簫容徹底服了芽雀。 在進入宮廷之前,芽雀垂下窗簾,看著史簫容,“太后娘娘,這一次回宮之后,將來或許就再也沒有機會徹底離開宮廷了。你已經想好了嗎?當初費了那么大的周折才逃出來,現在又回來,心中可曾后悔?” 史簫容微微一愣,“我沒有想這么多。” 芽雀眼眸里浮現笑意,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我知道了。”說著,立刻轉身撩起了窗簾,吩咐護衛們換好衣服后就直接入宮。她知道這些貼身侍衛都有令牌出入宮廷的,無人敢阻攔。 史簫容問她,“你知道什么了?” “我知道了太后娘娘終于想通了,這次是心甘情愿入宮的,大概以后也不想再出去了。” “我只是不想再經歷孤苦無依的生活了,在外面我一竅不通,若非有這些護衛跟著,我恐怕活不過三天。”史簫容想起因為中暑困在小客棧的經歷就后怕,后面就有護衛現身保護,才好多了。芽雀這種經歷過社會生存的人不懂得她這種一直家養的人在外面經受的考驗與痛苦啊。 芽雀自然是不信她這套說辭的,篤定了她是因為聽說皇帝陛下有危險才急著回來的。不過要讓她開口承認,也確實強人所難了。芽雀對著她笑了笑,“原來是這樣啊,不過這些一回生兩回熟,太后娘娘這么聰明,要學會也很快的。” 史簫容默默地想:沒有學會的必要了。 因為她的失蹤一直瞞著,此次忽然現身宮廷,宮中的人就都以為太后娘娘從皇家寺廟禮佛思過歸來了。 她離宮時間接近一年,忽然回來,永寧宮的宮人頓時忙得人仰馬翻。史簫容在巧絹等人的引領下踏入永寧宮里,看到院中剛剛開過花的桂樹,空氣里還飄著殘余的甜膩香氣,以及廳堂中橫著的那架山長水闊的屏風,甚至連以往都覺得看不過去的深紅木窗刻著的金色壽字花團,她心里都覺得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但重新再看到,竟已經沒有了以往的膩煩之情,反而有了淡淡的親切感。史簫容讓芽雀將端兒抱到屋子里之后,吩咐她去準備孩子要用的用具。 而太后娘娘忽然回來的消息也以風一般的速度傳開了,同時還有芽雀懷里抱著的女嬰。 一時宮中議論紛紛,都在悄悄討論這個女嬰的來歷。麗妃正坐在窗戶邊剪花枝,手里拿著精致的小剪刀,低眸剪下一朵開得正艷的大紅月季,貼身宮女小跑著進來,將今天宮里發生的大事一一說了,麗妃手中捏著的花朵紛紛灑落,宮女抬頭,驚惶地看著自己主子用長長的指甲掐揉著嬌嫩的花瓣,汁液淋漓了指尖,慘紅一片,“娘娘,您這是怎么了?” “她們知道了嗎?”麗妃松開剪刀,拎起一旁的絲帕,輕輕地擦干凈了手指,問道。 宮婢點點頭,“現在全宮廷的人都知道了。” “那我們去看看太后娘娘吧,畢竟已經好久不見了,也不知道她在山間寺廟過得怎么樣。”麗妃起身,準備召來其她妃嬪。 其他人正有此意,便在麗妃帶領下,讓宮人端著禮品,前往永寧宮看望史簫容。 永寧宮里,一切安頓好之后重新恢復往日的平靜。芽雀從外面匆匆歸來,找到史簫容,說道:“我們回來得不巧,皇帝陛下不在宮中。聽說小皇子前些天受驚了,今日正好是吉日,適合祈福,皇帝陛下就親自抱著小皇子去城郊天臺祈福去了。晚上才能歸來。” 史簫容一嘆,“那真是不巧了,小皇子怎么受驚了?” 芽雀不敢馬上告訴她,還是讓皇帝陛下自己來跟她說吧,于是岔開話題,說道:“宮中還發生了一件大事,蔻婉儀娘娘忽然大病,呆在鄄蘭軒里不能起床,已經躺了好幾個月,聽說已經快不行了。” “醫官們怎么說?”史簫容想起那個愛哭還總是抱著兔子的少女,不禁替她感到惋惜,青春年華,總是易逝。 芽雀說道:“皇帝陛下請了許多名醫來看病,都說看不出是什么病因,只能開一些養氣補虛的藥方子養著,聽鄄蘭軒的宮女說,她們的主子已經好幾天不開口說話了,只是病怏怏地躺著,偶爾起來走幾步。” “改天我們去看看她吧。”史簫容起身,因為端兒醒了,哼哼唧唧地哭了起來。 端兒最近老是流口水,還喜歡咬自己的手指,史簫容彎腰,把她的小手從嘴巴里拿出來,濕漉漉的,用絲帕抹干凈了,轉身她又開始咬手指了,史簫容皺著眉,問芽雀,“她怎么總是咬手指?又不是餓了……” 芽雀走過來,看了看,然后說道:“小孩子都這樣的,流口水很正常,不過,我看看……”她彎腰,輕輕掰開端兒的嘴唇,往里面看了看,結果…… “哈,太后娘娘,她長了一顆小牙齒!”芽雀縮回手,讓史簫容自己來看。 史簫容抱起女兒,往里面看了看,果然在下方長了一顆小小的乳白色牙齒,還很小,剛剛冒出來而已。 “還真是……”史簫容又仔細欣賞了一下女兒的小牙齒,怎么看都覺得好可愛…… 門外面忽然傳來宮人通報的聲音,“太后娘娘,麗妃帶著諸位娘娘來看您了。” 史簫容縮回手,把端兒重新放回床上,芽雀走出去,吩咐宮人們去備茶與點心,讓麗妃她們現在廳堂等著,然后回到屋子里,“太后娘娘,她們來得好快,想來大家都知道了,您要怎么跟她們說小公主的身份?” 史簫容坐在床榻邊上,沉吟了一會兒,然后說道:“先不提起端兒,等皇帝回來,讓他自己說吧。” 這是要把棘手難題交給皇帝陛下了。芽雀默默地替皇帝抹了一把冷汗,希望他能想出合理的說法吧。自己種下的因,總要承擔起結出來的果。 “那如果她們執意要提起小公主呢?” 史簫容笑了笑,“那就讓她們自個兒去問皇帝陛下。”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就見面了~~~ ☆、見面了 如果說之前來永寧宮問安太后,各位年輕貌美的妃嬪們都是抱著對上一級“老人”真切關懷之心的, 而現在, 這些美人兒終于猛然意識到這位太后娘娘,論起年齡,可不比自己大多少啊, 再一看史簫容,人家還照舊年輕貌美,哪里是戲折子上白發蒼蒼的老太后模樣。 于是,諸位妃嬪再看向史簫容, 心里的感覺就變味了。 五味雜陳。 各人有不同的想法。有的以為太后娘娘耐不住寂寞, 養起了面首, 以禮佛思過的借口在寺廟偷偷生下了和面首的孩子,有的還很單純,以為太后娘娘只是在寺廟撿到了一個棄嬰, 心善, 留在身邊自己養了,而還有的以為……只能在心里偷偷地大膽推測這位太后娘娘不顧人.倫, 跟年輕的皇帝陛下之間有了什么……畢竟自從盛寵的蔻婉儀突然病倒,就再也沒有見過皇帝陛下欽點妃子到琉光殿侍寢了,這幾個月更是天天沉迷于養小皇子,后宮的女人對他來說似乎都成了浮云……而小皇子的身份,也實在可疑,至今生母也沒有人猜出來。 于是大家就在五花八門的揣測里見到了許久不見的太后娘娘。 史簫容生完小孩子之后,身體比以前豐腴了一些,但整體沒有什么變化。大家行禮后,各自坐下來。看著史簫容端起茶杯的手,麗妃坐的位置離她最近,心中不禁有些郁悶:難道寺廟的伙食比宮里還好嗎,太后娘娘怎么反而胖起來了。 史簫容自己都沒有發現,豐腴后的肌膚比以前顯得更白膩光滑了。而且大概是有母性的光環,神情恬淡從容,越發顯得寧靜美麗。 她發現來的妃嬪比以前更少了,重病的蔻婉儀自然沒有出席,其余幾位乏善可陳的低等級妃嬪似乎也沒有來,只有常年跟在賢妃身邊的昭容來了。 “其他幾位娘娘呢?”史簫容看著面前屈指可數的妃子,不禁有些訝然。 賢妃福了個身,說道:“蔻婉儀病了,說是有人在背后扎她小人,查出了兩位修儀,她們是一對姐妹,自然牽連在一起,陛下盛怒,就罷了她們。這一兩年里又沒有選良家女子入宮,便顯得越發冷清了。” “這樣不好嗎,只剩下我們三個,沒人跟我們爭了。”麗妃勾起嘴唇,笑了笑,眼神里卻有些諷刺,皇帝最近沉迷養孩子,哪里有時間想起這些女人。 現在全宮廷的人都知道,皇帝恨不得把所有時間都陪在小皇子身邊,尤其是小皇子被燙傷之后,聽說夜里常常驚夢,必須要父皇親手抱著,才能安靜下來。 麗妃想起這個,便說道:“要我說,陛下對這孩子也太寵著了,俗話說孩子賤養才好活,這樣養著,真令人擔心。” 賢妃提起手帕,輕輕抹了抹鼻尖,不語。 史簫容聽她提起小皇子,心中不免激動,想聽到更多關于他的消息,但一聽要賤養自己的孩子,她就…… 麗妃又說道:“太后娘娘,讓陛下親力親為養著小皇子終究不妥,您尋個機會,勸一勸陛下,孩子還是要養在母親身邊才周到。” “小皇子的生母身份低賤,沒品沒級的,恐怕拿不出手,擔不起這撫養皇長子的職責。”賢妃嘆了一口氣,“我們連她都沒有見過,怎么好把小皇子交出去。” “jiejie你想岔了,誰說要把小皇子交給他那來歷不明的生母手里,宮中只有你我尚有些身份,自然是養在我們膝下最好了。”麗妃含笑說道,眼睛卻看著史簫容,“太后娘娘,您說是不是?” 說了半天,原來是想奪小皇子啊。史簫容微微一笑,“一直養在皇帝身邊,確實不太妥當。不過你們年紀尚輕,未曾養過孩子,恐怕經驗不足,更何況還要執掌后宮,諸事繁忙,少不得要分心。我正好鎮日無事,算起來也擔了個嫡祖母的虛名,也不忍心看著皇長孫就這樣養在政殿之中,總要伸手幫襯一把。” 賢妃和麗妃一聽,不禁臉色微變,第一次默契地面面相覷,麗妃暗想看來自己猜對了!這孩子絕對有問題!若搬到臺面上來,她固然是爭不過“官大一級”的太后娘娘的,麗妃掩下不甘心,終于提起了芽雀抱著的那個女嬰,“聽說太后娘娘這次回宮,還抱來了一位女娃娃,不知道她是……” 史簫容忽然面色微怒,“那就要問問皇帝自己干的好事了。” “太后娘娘此話是何意?”賢妃大驚,怎么又扯到陛下身上了,難道這個女嬰也是皇帝的私生女不成!他在宮外到底招惹了多少良家女子?! 賢妃答應先皇的雅貴妃,要幫她照顧好溫玄簡,結果接二連三鬧出這種不太光彩的事情,賢妃只覺得有愧雅貴妃,沒有將皇帝看管好。 麗妃卻不是這樣想的,驚愕地看著眼神含怒的史簫容,心想她難道要說出事實了嗎?好大膽…… 史簫容一觸到麗妃探究的眼神,便說道:“這個孩子的來歷,你們不如親自去詢問皇帝,他最清楚不過了。我不過看不下去,伸手幫了一下,把孩子抱回了宮,不忍心看著她這顆明珠遺落在外而已。” 兩個妃子的臉色都不太好,晦暗了不少,放著宮中正經的妃嬪不管,反而讓沒名沒分的女人生下了孩子,還不止一個,兩位妃子都覺得有些失面子,外面的女人真有這么大的魅力,把皇帝都勾走了嗎…… 后面麗妃就沒有再提起孩子的事情了,實在是覺得有失面子,立妃多年,一無所出,反而讓無名的宮外女子占了上風,偏偏還揪不出來對方是誰,心中不免添堵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