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小鹿對小白鳥一見鐘情,終于有一天讓它落在了自己高高的鹿角上。 小鹿很希望小白鳥可以在自己鹿角上撘窩,呆一輩子。 但是小白鳥懼怕那樹杈般的鹿角,就像長滿荊棘,總想逃走。 小鹿很久以后才知道小白鳥的想法,于是 它親自把小白鳥叼到了自己毛茸茸的胸前,把它抱住。 這樣,就又安全又暖和了。 ☆、事發 溫玄簡感覺自己遇到了有生之年最難懂的問題。從少年立志奪位開始,他與諸位皇兄弟斗智斗勇, 那都不是什么事兒。他告訴自己千萬不要動怒, 鎮靜,鎮靜,但還是不淡定地把史簫容剛剛坐過的椅子踢翻了, 然后又無奈地親自彎腰把椅子扶起來,自己坐在上面,開始陷入沉思。 這樣糟糕的情緒一直延續到第二天早晨上朝,謝蠑上奏章, 滿朝喧嘩。 溫玄簡終于找到了一吐悶氣的途徑, 興致高揚地帶著百官走出宮殿, 爬上了城墻。眾目睽睽之下,那黃塵土中的白骨隱約可見,又是一場喧嘩。 溫玄簡抓出了負責管理此轄區的大臣, 正是京兆尹大人。 京兆尹連忙跪地, “城中出現此事,是臣失職。” “白骨森森, 可見已有多年之久,你就是這么辦事的?嗯?!”溫玄簡厲聲訓斥,火氣著實不小。 京兆尹連忙叩頭,然后說道:“臣確實失職,但昨夜臣已經抓住埋白骨之人,審訊幾日,想必定能抓出真兇,懇請陛下給臣一個期限,臣一定給京都百姓一個說法!” 站在一旁的衛斐云暗想這京兆尹果然有后招,這抓住的人千萬不能由他來審訊,他連忙上前一步,說道:“陛下,此事非同小可,幾十條人命,應當交由大理寺處理!” “這是臣所管轄之地出的事,臣有職責處理!”京兆尹不甘示弱,力挽此事。 史家的人則保持沉默,后背卻早已冷汗沉沉。 衛斐云說道:“臣斗膽,懇請陛下將此事交由大理寺處置,”他看向一旁的大理寺卿,大理寺卿卻沒有任何反應,似乎打算置身事外。 此時,謝蠑忽然說道:“既然兩位大人相持不下,此事又事關重大,無法一時定性,不如交到刑部,尚書大人秉公執法,天下皆知。” 溫玄簡這才點頭,“準了。” 刑部忽然攬了這個活,簡直猝不及防,這件事跟燙手山芋已經沒有什么區別了,誰接誰倒霉。更何況,皇帝陛下下令,徹查此事,一月為期限,務必將尸骨來源以及殺害他們的人找出來。 刑部一查,雖只是冰山一角,但雙腿已經發軟,想要含混過關,那諫言官連同都察院,監督此事進展,根本容不得他做任何虛假,要保住官位,只有徹查! 被京兆尹抓住的兩個人很快被移交到刑部大牢,過來的時候,兩個人已經被拷打得奄奄一息,慘不忍睹,更絕的是,已經不能說話,讓他們寫字,兩個人都是平民,從小無緣識字,是徹頭徹底的文盲!刑部侍郎看著面前已經畫押的供詞,皺眉搖頭,漏洞太多,連他一看都知道這供詞是被硬逼畫押上去的。 他看著底下兩眼無神的兩個人,簡直是無妄之災,本想在城墻腳下宿夜,結果變成了如今的慘狀。這兩個人也算徹底毀了。 一番詢問之后,只能問些點頭搖頭之類的問題,刑部侍郎上報,這兩人是無辜被抓,應當釋放。 報到長官那里,卻被壓下了。刑部侍郎也是個耿直的家伙,繞過長官,直接將自己調查出來的結果悄悄告訴了好友衛斐云。 衛斐云聽后,許諾他這是扳倒他長官的好時機,若刑部尚書真的牽涉其中,事發之后,這尚書之位必然空缺,到時他會力薦刑部侍郎升職擔任此職務。刑部侍郎得了好處,自然更加賣命,事無巨細,甚至將部中檔案也偷出來,拿給衛斐云一一過目,畢竟衛斐云現在已是吏部侍郎,掌管人事已有半年。 衛斐云收集證據,瞧著差不多,這才與都察院的人商量,聯合上書,要求此事進行三司會審! 審的人,乃是當朝太尉史廣宗與光祿寺卿史廣廉,以及命婦護國公夫人寧君兒。 此奏章一出,滿朝嘩然,朝野震動。 外面鬧得風風雨雨,宮廷里卻一片平靜。 史簫容每天都聽芽雀回來匯報進展,知道史家已經大廈將傾,危在旦夕。她扣住了史姜靈,讓她呆在永寧宮里,即使不出了這檔子事情,她也會提前找借口,將史姜靈召入宮中的,這里已經遠比史家要安全。 史姜靈雖然心情郁悶,但胃口依舊不錯,天天吃了睡,睡了吃,就是咬住嘴巴不肯說孩子父親是誰。史簫容試探著問她是不是皇帝陛下,史姜靈一個勁搖頭,看樣子不像是撒謊。 芽雀期間又跟衛斐云見了一面,然后委托他將宮外與史家有些聯系的年輕待娶男子列個名單給她。衛斐云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但也沒有問什么,幾天后被名單給了芽雀。 史簫容在這名單上找了幾個人,去一一試探史姜靈,但都沒有問出什么所以然來了,看來也不是這些人。她是個執著的人,一定要把那個男人找出來! 但是算了算時間,她待在宮廷的時間已經不會太長,所以這件事就只能交給芽雀來查了,不管何年何月,也一定要把這個神秘的父親找出來! 這邊在拼命地查一個藏起來的父親,朝廷里則開始安排三司會審之事,因為皇帝陛下非常看重,百官不敢怠慢,終于在冷風颯颯的一天,開庭了。 衛斐云和都察院已經查了將近一年之久,不僅將那白骨主人生平戶籍找到,連他們的家屬都請了過來,這期間從護國公夫人家鄉發生的事情案宗也一一傳呈到朝中,惡跡斑斑,已然到了令人發指的程度。 而作為事發的第一樁重大案件,城墻腳下幾十白骨冤案,則被作為重點究查案件。 史簫容提出了也要參與三司會審,因事關家族命運,溫玄簡恩準了,以屏風為界,史簫容坐在里面,聽完了整場會審。 案子緣起于四年前,先皇尚在人世,史簫容剛剛被冊封為皇后不久,史家權勢最為熾熱之時。護國公夫人與兩位叔父商量擴建府邸,請了幾十位工匠來府中建屋,這些工匠都來自于護國公夫人家鄉的小村莊里,千里迢迢而來,準備建完屋子便回老家。 但是就在建府將成之時,護國公夫人老家傳來消息,這些工匠孤身赴京,將家眷留在村中,而幾位工匠的娘子因樣貌不錯,在這期間被護國公夫人的一位弟弟看中了,此人喪心病狂,將三四位美貌娘子都搶入了府中,又將抗議的老人活活打死,事情愈演愈烈,越來越嚴重,而這美貌娘子里有一位終于怒起,在燕好之時,將護國公夫人弟弟殺死在了床笫之間,當地一陣喧嘩,那弟弟的家人自然不肯輕易罷休,不禁要嚴懲殺死弟弟的小嬌娘,還要連坐其它美貌娘子,通通治罪,讓她們為死人陪葬。 地方長官不敢得罪在京都一手遮天的護國公夫人,竟然私刑拷打,默許了死人家族的做法。這殺人的小嬌娘有個弟弟,連夜逃出,逃到京都告訴自己還在史家做木匠的哥哥,把事情來龍去脈都說了。這些木匠都是氣血方剛之人,聽說回去他們也是會被立刻抓起來,趁著那地方長官還沒有把消息傳到京都護國公夫人耳里,決定聯手,為家里人報仇。 但是幾十位工匠有勇無謀,在襲擊護國公夫人之時,事情敗露,全被斬首于史家庭院之中,然后連夜被史瑯駕車搬出,但那史瑯實在太懶,駕車出了城門,就不想再往山里跑了,直接將幾十個人埋在城墻腳下。 誰也沒有想到,三年后,因土薄,加之雨水沖刷,大風吹刮,這土層越來越淺,慢慢的被一個人發現了,這個人正是一年前莫名死在家中的刑部都官,在死前他曾秘密上書,城墻腳下發現幾十白骨,而現場還遺落一枚玉墜,上刻“史”字。 這枚玉墜正是史瑯當初埋坑誤掉的,正是這枚玉墜,讓刑部都官莫名死去,也讓衛斐云得到了重要線索,一路查去,發現了當年的秘密,以及刑部都官被暗殺的真相。 衛斐云起身,跪地,“請陛下為這位刑部都官郎做主,找出真兇!” 此時,刑部侍郎忽然起身,直言他知道此事。原來刑部都官上奏的書被當時的長官扣下,又秘密通知史家的人,太尉史廣宗與光祿侍郎史廣廉當年參與了謀殺幾十名工匠的事情,眼看事發,一面指責自己侄兒史瑯辦事不力,一面秘密將刑部都官暗殺,將此事在一年前壓下了。 當時正值先皇病重,無人細心究查,很快又國喪之中,此事便足足耽擱了將近一年,如今方才徹底清查。 史簫容聽完了全程,手腳冰涼,萬萬沒想到自己母親和兩位叔父在背后竟干了殺人的勾當。簡直草芥人命,惡跡斑斑。她靠在椅背上,一行眼淚從眼角緩緩流下。 史家不亡,天理難容。 大廳里忽然傳來一陣喧嘩聲,然后她聽到了自己母親尖利的聲音,“我乃先皇御賜正二品夫人,我女兒乃當朝太后!誰敢抓我?!” “若要治史家,先問過太后娘娘!你們這樣做,簡直不將先皇,不將太后放在眼里!簫兒,你難道真的如此狠心,眼睜睜看著你娘就這樣死去!” 大廳里一片喧嘩,護國公夫人陷入瘋癲,拒絕被綁縛雙手。 忽然又聽到一道洪亮有力的聲音,“當年你只不過是鄉下賣花姑娘,使勁狐媚手段,引誘我大哥將你收為外室,竟活生生將我嫡親大嫂氣死!十六年前,又親手將我大哥嫡長子史軒趕出家門,獨霸護國公府,你竟然還好意思在此喊太后娘娘名諱!如今史家全敗在你這個娘們手里,該死的人是你,才不是我們!” 史簫容聽出來這是大叔父史廣宗的聲音,他竟然站出來指控了自己的母親,而令史簫容萬萬沒想到的是自己母親竟然不是父親的第一位夫人,而那位遠在邊疆長大的哥哥也并非自己庶兄長,竟是父親原先的嫡親長子,那自己的哥哥史瑯,豈非…… 這些乃護國公府陳年往事,護國公早逝,護國公夫人自然將不利于自己的消息全都封鎖,成為禁忌,不準有人提起,在座年輕的官員都是第一次聽說,頓時目瞪口呆。 史簫容好像又回到了那晚眼睜睜看著自己宮中兩位大宮女面臨死刑前,兩位宮女互相撕破臉皮,拼命詆毀對方的時候,此時此刻,自己兩位叔父與母親所做的,也是一樣的事情。 窮途末路,已經無力回天。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相信已經有些端倪,史簫容的身世…… ☆、如愿以償去了寺廟 城墻腳下白骨案轟動一時,牽連甚廣, 一時滿城風雨, 沸沸揚揚。 刑部尚書被罷黜,史家被抄家,沒收全部錢財, 兩位叔父與護國公夫人被褫奪爵位,貶為平民,按法當斬,念在護國公為國捐軀的功勛, 改為流放三千里, 永不入京。 出發在即, 忽然傳來消息,護國公夫人寧君兒在牢獄中重病,不能長途跋涉, 史簫容捱不住史姜靈的哭求, 畢竟也是自己母親,懇求將她留在京中小院養病。 護國公夫人因此被單獨留京, 關在一座小院子里,命人看守,不準外人探訪,也不準出去一人。史家其余全部人都踏上了流放之地,據說臨出發前,護國公夫人拼命拉住自己的兒子史瑯,不肯放他離去,但史瑯早已嚇怕,哪里顧及自己母親,一句話都沒有跟她說,轉身就被拉走了。 隨著案犯的一一離京,此事逐漸塵埃落定,史家這一大廈終究崩塌。 但那白骨案實在聳人聽聞,慘絕人寰。寧君兒家族在地方也已受到懲罰,新賬舊賬一起算,這些人就沒有史家家族那樣幸運了,人命在身,死刑難逃。 消息傳來的時候,史簫容正在永寧宮整理行裝,她不是什么冷血之人,自己家族徹底覆滅雖是自己默許的結果,但事情真實發生的時候,自己那些親人一一離去,她還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太后娘娘,請節哀!”芽雀看著她的神情,跪下,為她心疼。 史簫容低下頭,繼續將衣物放入箱奩里,平靜地說道:“芽雀,將消息放出去吧。” “是。”芽雀拿著史簫容早已寫好的罪己書,走了出去。 太后娘娘深感家族罪孽,身在其位,躲過懲罰,于心不忍,城墻腳下冤魂難眠,法不容情。因此太后娘娘愿意吃齋念佛,跪在佛前,禱祝怨靈,以保國祚長久。 后宮妃子前來永寧宮勸阻,但太后娘娘去意已決,多說無益,只能奉上廟中需要之物,以作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