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鬼不用睡覺, 冬生沒怎么猶豫就答應它了。 謝飛一直以來都最喜歡‘聽’動畫片, 阿黃幫它弄了一部它最喜歡的動畫片出來, 謝飛一眨不眨的看著電視上的卡通人物,努力把它們跟自己想象中的形象一一對應起來。 謝飛從未見過一天光明,想象力很有限,甚至算得上是貧瘠,在同齡孩子眼里幼稚得不能看的卡通形象,謝飛卻看得津津有味。 因為謝飛愛‘聽’電視,多多一直陪在它身邊,它不僅會看電視,還會用遙控器。不過多多只會換頻道和調節音量以及開關電視,不像阿黃一樣,還能直接通過網絡搜索喜歡的節目。 鄭昀曜的公寓是復式結構,鄭昀曜和冬生的房間都在樓上,盧阿姨的房間則在樓下。上了年紀的人,晚上都愛起夜。盧阿姨習慣早睡了,冬生他們回來的時候,盧阿姨已經睡著了。她凌晨起床上廁所聽到外面客廳有聲音,以為是鄭昀曜才剛從外面回來,就披著衣服出來看看。 鄭昀曜最近幾個月,應酬特別多,經常很晚了才一身酒氣的回家。盧阿姨如果聽到他回家的動靜了,一定要出來看一下才放心,如果鄭昀曜喝酒了,不管多晚,她都會給他煮解酒湯。 盧阿姨來到客廳里,就看見鄭昀曜和冬生的外套都掛在玄關處,她摸了一下,衣服都沒什么熱乎氣了,可見兩人早就回來了。 “肯定是阿黃又忘關電視了。”盧阿姨已經習慣了阿黃的精乖,最開始看阿黃熟練的用遙控器看電視的時候,還覺得很不可思議,現在已經見怪不怪了。 冬生沒在家的時候,阿黃可不會老老實實很早就去修煉、睡覺,經常窩在沙發上看電視看到睡著為止,盧阿姨不知半夜起來給它關過多少次電視。 盧阿姨走到茶幾前面,拿起遙控器啪得關掉了電視,還順手拔掉了插頭。 謝飛:…… 多多:…… 電視電燈一關,周圍黑漆漆的,謝飛在黑暗中待了一小會兒就覺得無聊了。它其實想溜回家看看,但是冬生為了避免犬鬼伺機逃跑,給謝飛簽訂的鬼契比較苛刻,謝飛不能離開他超過一公里的范圍。 謝飛家跟鄭昀曜的公寓就沒在一個方向上,中間隔著十好幾公里,冬生已經答應明天白天帶它回家一趟。 謝飛坐了一會兒,覺得實在無聊,就想繼續看電視。可是謝飛根本碰觸不到實物,只能求多多幫它開電視。多多還沒忘記剛才哥哥跟那只死肥喵玩得辣么開心,都不理它了,現在求它……嗯,那就多求求唄。 多多是一只精明的大狗! 謝飛好話說了一大籮筐,多多才慢吞吞走過去,插插頭、開電視,不過電視打開后,多多就有點傻眼了,怎么不是剛才播放的那個動畫片了呢? 多多不想被那只討厭的肥喵比下去,就只能使勁兒折騰遙控器,弄了好半天,就是弄不出剛才看過的動畫片。 “算了,就看這個吧。”謝飛見多多急得只差抓耳撓腮了,很善解人(犬)意的說了一句。 多多有點小脾氣的丟掉遙控器,趴在地毯上,垂頭喪氣的耷拉著大腦袋。 好在多多很乖很好哄,謝飛給它撓撓下巴揉揉肚皮摸摸耳朵,不一會兒,多多又高高興興的了。 它倆是玩兒高興了,盧阿姨卻嚇了一大跳。她習慣了早睡早起,早上剛過五點她就起床,一看客廳的電視機居然是開著的。 昨晚,她明明關了呀,她連插頭都拔了! 阿黃還在窩里睡覺沒起來,應該不是它干的,難道是昀曜或者冬生嗎? 這事兒不能馬虎,一會兒得好好問問,可別進了賊都不知道。 兩個‘小賊’看到電視機又一次無情的被關上,嘴巴不約而同的撅了起來。 此時此刻,鄭昀曜正抱著冬崽睡得香呢。 昨晚,冬生想弄明白多出來的生氣到底跟鄭昀曜有沒有關系,他洗澡的時候還在琢磨,一會兒找個什么借口跟鄭昀曜一起睡,結果洗完澡吹干頭發出來,鄭昀曜已經窩在他的床上翻著畫冊等他了。 因為時間比較晚了,兩人沒看兩幅畫就睡覺了。 冬生本來還想著等鄭昀曜睡著了,再一探究竟,哪知暖烘烘的大暖爐實在太能瓦解意志了,貼著大暖爐沒一會兒,冬崽就睡著了。然后整個像只八爪魚似的,霸道的纏住大暖爐。 又,又來了! 老鄭同志痛并快樂著,趁著冬生睡熟了,飛快在他額頭上親了一口,親完了又不太滿足,低頭瞄見冬生濃密長翹的睫毛,像扇子似的,撓得他心里直犯癢癢。 親一口是親,親兩口也是親! 鄭昀曜‘惡向膽邊生’,飛快在冬生的眼皮上落下兩吻。 半晌,冬生依然沒有任何動靜,鄭昀曜的視線最終落在了冬生有些蒼白的唇瓣上。 心跳,不受控制的開始瘋狂加速…… 鄭昀曜從來沒有喜歡過什么人,冬生是第一個讓他動心的人。 恢復記憶以后,他能清楚的想起,十四五歲那個的他,怦然心動的瞬間,暗然滋生的、連自己都沒有覺察到的情愫和甜蜜。 青澀而純粹的喜歡。 有無數次,他想直截了當的告訴冬生他的心意,可是他甚至都無法確定冬生的性向,他怕嚇到冬生,他更怕連朋友的身份都維持不下去。 任何見不得光的暗戀都是卑微的。 鄭昀曜從來沒有想過,他會如此卑微又如此著迷的喜歡,不,應該是愛上一個人。 如雷的心跳聲中,鄭昀曜小心翼翼的親了親冬生有些冰冷的嘴唇。 熟睡中,冬生感覺到臉上有個暖呼呼的東西貼過來,不由挨過去蹭了蹭。 懷中人突然動了一下,鄭昀曜嚇得趕緊閉上眼睛裝死,好半天,冬生一點動靜都沒有,他才放下心來,很貪心的再偷偷一口,才心滿意足的閉上眼睛。 作為一個生理正常、發育特別好的男人,抱著心上人睡覺,注定是睡不好的。 做了一整晚旖旎的夢,老鄭同志第二天一早趕在冬生蘇醒之前,偷偷摸下床溜進浴室洗洗洗。 收拾好到樓下準備鍛煉健身的時候,盧阿姨把昨晚電視的事情說了一下,鄭昀曜順口幫謝飛和多多背了下黑鍋。 冬生醒過來已經是早上八九點了,跟昨天一樣,暖呼呼的醒過來。他第一時間檢查了脖子上的靈魚項鏈,生氣又增加了一點。 難道真的跟鄭昀曜有關? 第八十七章 犬鬼 在生理和心理的雙重折磨下,王海幾乎一整晚都沒合過眼, 他總覺得黑暗中有一雙眼睛一直盯著他。 王川并沒有一直老老實實呆在余瞳的病房,后半夜它再一次溜到王海的病房里。 任誰半夜聽到詭異陰冷的笑聲、看到床頭柜上的東西在自己移動、感覺到有什么冰冷的東西一直掐著自己的脖子……無形的恐懼不停在心中累積,當這種恐懼到了極點,任何一丁點風吹草動,都能撥動王海脆弱的神經。 一大早,護士交班前最后一次查房, 這時候很多病人和家屬都還在睡覺,女護士很體貼的盡量不弄出聲音來。她拿著測量血壓和體溫計, 帶著記錄本, 躡手躡腳的走到王川的病床前面, 輕輕拉開他遮得嚴嚴實實的圍簾,她還沒來得及看清病人, 一個東西就飛了過來。 女護士下意識拿記錄本擋了一下, 飛過來的東西直直插在記錄本上, 定睛一看,居然是一把刀。鋒利的水果刀穿透了厚厚了記錄本,停在女護士鼻前不到三公分的距離。 女護士嚇得往后面退了兩步,驚怒尖叫道:“你干嘛?” 王海似乎還陷在某種恐懼當中,他惡狠狠的等著女護士,雙目赤紅,額頭頸部青筋繃緊,一副擇人而噬的模樣,臉上哪里還有半點斯文脆弱? 女護士嚇得往后退了兩步,她從同事那兒聽說過‘王川’和梁健等人之間的爛賬,她原本還有點同情他,畢竟對任何一個男人來說,失去x能力,都是一件難以接受且極其痛苦的事情。 但現在看來,這人根本就是個瘋子!剛才那下要不是她擋得快,現在指不定是什么情況呢。在大庭廣眾之下都敢下這樣的狠手,可見他的室友肯定沒有冤枉他。 動靜鬧得有點大,同屋的病人和家屬都紛紛睜眼看向聲音的來源,看到插在記錄本上的刀子,大家不由嚇了一跳。 王海忽然捂著腦袋尖叫一聲拼命的搖頭:“不是我,不是我,有鬼,這里有鬼!” 看著王海拙劣的表演,王川嗤笑一聲,悄無聲息的躲進黑暗中。 女護士很快喊來值班醫生,醫生見王海的情況不對,給他注射一針鎮靜劑,王海才慢慢平靜下來,陷入睡夢中。 昨晚病房里的燈莫名其妙壞掉了,王母在浴室大喊有鬼被嚇暈,今天王海也一副撞鬼的樣子……病房里該不會真有不干凈的東西吧? 眾人心里都打起鼓了,如果可以他們當然不想繼續在病房里多待了,越好的醫院病患越多,醫院里多得是連床位都安排不上的病人,他們想換病房根本不可能。 而且見鬼的就只有王海母子倆,大家私底下交流,都沒發現什么異常。 現在很多人對鬼神的存在都是半信半疑的,一番交流下來,大家覺得病房有沒有鬼不好說,但‘王川’母子心里肯定有鬼。 本來病房里的人都還挺同情王家遭遇的,現在嘛,大家卻覺得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王川’連素不相識的護士都要扔刀子,說不定他室友說的是真的。 同情本身就是一種不穩定的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 在沒有利益沖突的時候,大家會不由自主的同情受害者,但當受害者轉變成犯罪者時,同情會瞬間轉化為戒備和排斥。 王母王父很快感覺到他們被病房里的人疏遠,整整一上午,病房里沒有一個人主動跟他們說話,他們主動找別人說話,大家也是愛答不理的。 夫妻倆看著躺在床上沉睡的兒子,隱隱的,心里有了一絲絲說不出口的后悔和怨恨。 小川,以前可從來沒有讓他們這么丟人過…… 謝飛不認識回家的路,多多卻記得很熟。這些日子,它經常回家去,知道很多條回家的路線。 根據多多提供的方向,鄭昀曜很快載著冬生找到了謝飛的家。 謝飛家的條件應該還不錯,房子的地段很好,小區附近有公園、有商業街、還有學校,很熱鬧。鄭昀曜找地方把車停下來,冬生帶著不能承受光照的謝飛混進了小區里,把謝飛送到家門口,冬生就出來了。 冬生充分發揮吃貨的天賦本領,很快在附近找了家看起來還不錯的火鍋店,然后十分大方的主動提出請客。進到店里,嗅到濃郁的火鍋底料香味,冬生就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后,他幾乎把菜單上的菜全點了一遍,服務人員一連確定了三遍他們真的只有兩個人,真的點了這么多菜,這才開始上菜。 鄭昀曜不太能吃辣,冬生有點遺憾的點了鴛鴦鍋。作為一個資深吃貨,冬崽雖然不太會做飯,但是調味碟根本難不倒他。酷愛吃自助餐的他,自己調出來的味碟比一般餐廳服務人員調得還好。 看著冬生認真的詢問自己的口味,專心幫自己調制味碟,鄭昀曜嘴角上揚的弧度不禁越來越大。 星期天,謝飛的爸爸mama弟弟都在家,謝飛才死了不到一個月,一家人都沒能從痛苦中走出來。尤其是謝飛的弟弟謝晨,本來是個很活潑調皮的小胖墩,現在瘦了一大圈不說,人也變得十分沉默孤僻。 十來歲的謝晨親眼看到哥哥被車撞飛,看到爸爸把渾身是血的哥哥抱上車,看到醫生遺憾的告訴他們,哥哥搶救無效死亡,看到父母抱著哥哥冰冷的身體崩潰的慟哭。 謝晨每一晚都從哥哥被車撞死的噩夢中驚醒,原本貪睡賴床的小胖墩再也沒有一覺睡到過大天亮。每一次在噩夢中驚醒,他都難以入眠,慢慢地,謝晨開始害怕睡覺,每天晚上躺在床上他都不敢閉上眼睛,困極了才會睡著,睡著了又被噩夢驚醒。 反反復復,謝晨不僅消瘦了,精神也越來越差,上課心不在焉總打瞌睡,他被老師批評了很多次,班主任已經給他父母打過很多次電話。但謝晨變得十分沉默,拒絕跟任何人溝通,父母都很清楚他的心結在哪兒,可無論他們怎么安慰勸說,都沒有任何效果。他們帶謝晨去看了幾次心理醫生,也不見任何起色。 謝飛高興又忐忑的回到家,爸爸坐在客廳翻他們以前的相冊,眼底隱有淚光閃爍;mama在廚房里忙碌,不知是油煙太嗆人了,還是心里有太多的難過痛苦無法排解,她一邊炒菜,一邊擦拭著眼角的淚光;調皮可愛的弟弟抱著雙腿蜷縮在墻角,大眼睛呆木木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家里怎,怎么會變成這樣? 在謝飛的心里,家里永遠充滿了歡聲笑語,永遠是最溫暖最幸福的地方。 謝飛想跟爸爸mama弟弟說話,可是不論它怎么喊,他們都聽不見,它想要擁抱他們,魂體卻直接從他們身上穿了過去。 或許直到這一刻,謝飛才真正明白,死亡的含義。 謝飛趴在自己的床上,難過得縮成一團直掉眼淚,多多心疼得團團轉,不知如何是好。 不行,它得幫幫哥哥! 多多褐色的眼睛漸漸變成了赤紅色,絲絲縷縷的怨煞之氣,從它的魂體內逸散出來化作一只漆黑的巨爪。 爪子笨拙的將書桌上一個個老舊的八音盒上上發條,旋即,清脆悅耳的音樂聲此起彼伏的響了起來。 謝飛很喜歡八音盒的聲音,每年生日,爸爸mama都會送一個八音盒給它做生日禮物,它開心或者難過的時候,就喜歡把這些八音盒上上發條,聽它們的聲音。開心的時候,心情會更好,難過的時候,也會慢慢忘掉不快。 八音盒的聲音不大,但十多個八音盒同時響起,聲音立馬驚動了家里所有人。 謝爸爸幾個箭步沖進謝飛的房間,房間里空蕩蕩的根本沒有人,書桌上十多個造型別致的八音盒上,芭蕾舞女優雅的旋轉著,穿著禮服的衛兵在原地踏步,小火車在軌道上跑了一圈又一圈…… “飛飛,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回來了?”謝mama手里拿著鍋鏟,眼淚根本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