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瘋子不一定說的就是假話,季涵涉嫌偷盜國家一級文物潛逃,至今下落不明,不排除遇害的可能。謝女士剛剛說的,給了我們新的調查方向。所以,陳教授,希望你能夠配合我們調查,也請你相信我們警方,如果你是無辜的,我們絕對會還你清白。”娃娃臉警察顯然是有備而來,而且還知道不少內情。 “我可以跟你們走,但是我要打個電話。”陳鵬忽然冷靜下來,面沉如水。 “可以。” 陳鵬拿出手機,快速撥通了一個號碼。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請核對后再撥。the number……” 陳鵬臉色驟然劇變,額頭上滲出一層冰冷的薄汗,他抖著手再次撥打這個爛熟于心的號碼,然而,話筒里傳來的始終是空號的提示。 完了。 陳鵬努力控制住顫抖的雙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陳教授,請你快一點,不要試圖拖延時間。”娃娃臉警察明顯帶著針對性。 “再給我幾分鐘,我給我的律師打電話。”陳鵬重新撥打了一個號碼,很幸運的電話很快就被接了起來。 然而,就在電話被接起來的瞬間,整棟別墅的燈突然熄滅,一陣古怪的風吹來,一陣砰砰砰的聲音后,別墅的門窗全部被關死。謝珊珊崩潰得抱著女兒驚聲尖叫,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有鬼,彭燕和別墅里的傭人以及陳鵬雇來的醫護人員,本來平時老聽謝珊珊嚷嚷家里有鬼,再加上最近別墅里也確實發生了一些怪事,大家心里都有點疑神疑鬼,這下子全都慌了,黑暗中,大家失控的朝著大門跑去,但是所有的門窗都好像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封住了,不管他們怎么推,都紋絲不動。 “安靜,安靜,不要慌!”面對如此邪門的狀況,三個警察心里也有點發毛。不過他們比起房子里的普通人,還算鎮定,他們試圖控制現場的混亂。 他們的聲音很快就被眾人的尖叫咒罵聲掩蓋,門越打不開,大家心里就越慌,黑暗中,有人拿起椅子去砸玻璃門、砸落地窗,但是這些玻璃好像一下子全變成了防彈級的了,椅子砸上去紋絲不動。 季涵,肯定是季涵來報仇了! 陳鵬終于知道害怕了,慌亂中,他牢牢抓著手腕上的楠木手串,忽然,不知誰推了他一把,他剛一松開手,一個毛絨絨的東西狠狠抓了他一爪子,陳鵬疼得倒吸了好幾口涼氣。 就在這時,別墅的燈竟然一盞接一盞重新亮了起來,把整個別墅照得燈火通明。如果不是滿地的狼藉,和人們臉上來不及褪下的恐慌,剛才的一切就像一場詭夢。 門,吱呀一聲打開了,眾人愣了片刻,然后爭先恐后的沖了出去。 陳鵬直愣愣的站在燈光下,看著空空如也的手腕,一股惡寒從腳底直竄腦門。 “陳鵬,你知道被喜歡的人虐殺肢解是什么滋味嗎?你知道真正的絕望是什么滋味嗎?你知道日復一日重復死亡是什么滋味嗎?你知道做地縛靈是什么滋味嗎?”被刻意遺忘的聲音,在耳邊輕輕響起,還跟十多年前一樣溫柔清朗,只是對方說的再也不是靦腆害羞的情話,而是讓人毛骨悚然的低語,“不要急,很快你就會一一嘗到了。” 陳鵬幾乎是被警察架上警車的,他整個人都像嚇傻了一樣,手腳不停的發抖,臉上不停的冒出冷汗,嘴里喃喃著:“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放過我……” 陳鵬和謝珊珊雙雙被警察帶走,陳笑嚇壞了,她黏在謝珊珊身上,不管誰碰一下,她們母女倆都又哭又叫,最后沒辦法,警察們只能把小女孩也一起捎帶上了。 娃娃臉警察沒有跟其他人一起上車,他獨自一人坐上了一輛私車,然后打了一個電話:“大哥,是我,幫我一個忙唄。” “是不是又惹什么事啦,你說你好好的少爺不做,跑去做什么小警察……” “哥,停,停,停,你先停一下,這事兒咱回頭再聊,我現在真有事要你幫忙,大事!急事!”隨后,娃娃臉警察簡略將事情跟電話對面的人說了一遍,“……哥,這忙你不幫,就沒人幫得了。小宇是我好哥們,他為他哥的事兒,付出了多少心血,你也是知道的,咱不能在關鍵時候掉鏈子。” 電話那頭略微沉默一下后,說:“這件事情我去聯系一下朋友,但是最后是個什么結果,我不能保證。而且,下不為例,這事完了……” “哥,謝啦啊,你真是我親哥,嘴兒一個,好啦,回頭咱回家再說,我現在還有事兒忙著呢,拜拜。”娃娃臉警察噼里啪啦說完,掐斷他哥的電話后,抹了把臉,打通了另一個電話。 “小宇,今天差點嚇死小爺了,老子現在腿都軟得跟面條一樣,你趕緊收拾一下到xx分局去,咱哥的事兒有眉目了!” 掛了電話,娃娃臉警察驅車離開后,一個毛絨絨的胖家伙從花叢里賊頭賊腦的鉆出來,小肥rou一蕩一蕩的甩掉身上的草屑,喵喵嘟囔道:“累死喵爺了,冬崽那小沒良心的居然用兩條烤魚就想換這串佛器,做夢,最少要十條,喵喵嗷!” 阿黃轉過頭,叼起草叢里的楠木珠串,身影一閃,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第二天一早,警方就拿著上頭的批文,來到b大,跟相關領導接洽后,對謝珊珊所說的寢室,進行了秘密挖掘。 那間寢室早在好多年前,因為老出一些怪事,很多學生都不愿意住,還有學生說自己看到鬼了,為了避免謠言滋長擴散,學校就把那間寢室弄成了雜物間,常年鎖閉。 偽裝成普通工人的警察們,打開寢室門以后,里面只有幾張陳舊的上下床,到處都是厚厚的積灰和蛛網。 謝珊珊當年并沒有參與到陳鵬的殺人案中,甚至就連陳鵬殺了季涵,都是她后來慢慢猜到的。當年,她著魔一樣愛上了陳鵬,陳鵬卻一直對她忽冷忽熱的,她一面患得患失,一面越陷越深。 十六年前,陳鵬讓她幫忙找人修復汝窯瓷碗,但是那個瓷碗摔得太碎了,再厲害的修復大師也不可能把它修復到完美無缺的狀態。 聽到大師的答復,陳鵬當時失魂落魄的走了,過了沒兩天,陳鵬找她借了一大筆錢,陳鵬沒有說這筆錢的用途,但暑假沒過完,陳鵬他們那棟宿舍的宿管阿姨就辭職不干了。 陳鵬問她借了錢后沒多久,又讓她幫忙說她在機場看到過一個很像季涵的人。 她非常不愿意,但是陳鵬說只要她幫他這個忙,就讓她做他女朋友。 于是她就鬼迷心竅的做了偽證,她當時雖然知道事情很不對勁,卻沉陷在陳鵬的甜言蜜語中不能自拔,反而還因為情敵倒了大霉而沾沾自喜。 等到她真正意識到陳鵬可能做了很可怕的事情時,已經晚了。她和陳鵬已經是男女朋友了,他們偷嘗了禁果,她甚至在大學讀書期間,懷孕打胎,她還撒過慌提供了假線索,陳鵬如果真的出了事她也會跟著倒霉……當然,最重要的一點,哪怕她當時已經猜到陳鵬的所作所為,依然深深的愛著那個對她無微不至的男人,心甘情愿的替他守口如瓶。 陳鵬讀博的時候,他們就在國內結婚了,婚后這些年生活一直非常平靜而幸福,女兒的到來,更讓謝珊珊選擇性的遺忘了那些隱藏在心底的猜測和不安,直到今年他們回國后,某一天她在洗手間的鏡子里看到了季涵支離破碎的臉。 直到那一刻,謝珊珊才幡然醒悟,原來這么多年她一直沒有忘掉那個男人,原來這么多年,這個男人依然是她噩夢的源頭。 明明殺人的不是她,為什么季涵偏偏要纏著她不放呢? 那些人看不見季涵,都說她瘋了,她沒有!季涵說他被陳鵬埋在寢室的水泥地下面了,看,警察不是把他挖出來了嗎? 十六年的時間,血rou早就沒了,水泥砂石包裹著殘碎的骨頭。刑偵人員和法醫們加班加點費了近一個星期時間,才把骨頭個水泥渣滓分離開來,但是有些骨頭已經永遠的消失了,他們拼了很久,只拼出了半副殘缺不全的骸骨,經過dna取樣檢測后,確定死者是季宇的哥哥季涵無疑。 一樁塵封多年的懸案告破,陳鵬對自己當年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除了承認自己殘忍殺害季涵外,他還承認自己盜取了季涵的論文著作成果。他那篇震驚業內的考古著作,正是當年季涵花了無數個日夜創作的。 他的供詞與季宇在夢中夢到幾乎一致,季宇知道是陳鵬殺害了哥哥,卻不知道他用了那么殘忍的手段。 窮兇極惡,令人發指。 季宇在外面觀看陳鵬的審訊過程時,多次情緒崩潰,如果不是同事們拉著他,他幾度想要沖進去跟陳鵬拼命。 除了這樁殺人案,陳鵬身上還背著其他罪行。但是,他對十六年前的殺人案供認不諱,甚至主動交待自己竊取了季涵的論文著作,卻對暗中從事的非法文物買賣、文物走私三緘其口,拒不承認。 比起一樁埋藏多年的殺人案,陳鵬現在牽扯進去的文物走私案更為緊要,從謝文華到陳鵬,這里面牽涉到買家賣家銷貨渠道非常復雜牽連極廣,涉案金額粗略估計高達一兩百億之巨。 然而,陳鵬落網以后,這筆資金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顯而易見,陳鵬的背后極有可能還有一顆更大的毒瘤。 但是,這些已經不是冬生、季宇能夠插手的了。 哥哥沉冤得雪,季宇將他的殘骸火化后,送回老家,跟父母安葬到一處。 季涵在得到冬生的同意后,跟著弟弟一起返回了老家。 “爸爸mama,我把哥哥帶回來,我哥沒有偷東西……是別人偷了我哥的著作成果……我哥的那篇論文棒極了……再過一段時間,等案子徹底結了,那篇著作就會更名到我哥名下……我哥……我哥……”季宇捧著季涵的骨灰盒,再也說不下去了,哭得不能自已…… 墳前,紙錢的灰打著旋往天空飛去,據說,那是因為故去的人得到了寬慰。 第三十五章 地縛靈 陳鵬死了。 季宇埋葬完季涵的骨灰后,匆忙拜訪了一下老家所剩不多尚有來往的親戚, 等他匆忙趕回帝都,剛下飛機,就聽到了這個壞消息。 官方對外公布的是陳鵬死于突發性心臟病,但是季宇從好哥們兒那里得到了截然不同的內部消息——陳鵬根本就不是死于心臟病,法醫尸檢解剖的時候,發現他除了一層皮和緊緊黏著皮的脂肪層是完好的外, 五臟六腑、骨頭、肌rou等等全身上下被疑似蟲子的東西鉆滿了孔洞,骨髓腦髓全都不見了。 沒有人能夠想象陳鵬到底在死前經歷了怎樣的痛苦, 警方發現的時候, 他已經死在了看守所的單人牢房里, 整張臉都呈現出一種痛苦的扭曲,嘴角卻帶著一抹詭異的笑意。 陳鵬死得非常蹊蹺, 法醫也無法斷定他真正的死因, 尸檢報告上報以后, 上頭很快就派人過來帶走了陳鵬的遺體,當天,陳鵬所涉案件通通被一個體制內的絕密單位接手,謝珊珊母女也被這個單位的人接走,再無消息。 為了追查陳鵬背后的文物走私集團,警方對外封鎖了他被抓的消息,短時間內,陳鵬的拍賣公司依然在正常運轉著。但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那天晚上除了警察外,還有十多個人親眼目睹了陳鵬被抓的全過程。雖然警方已經嚴令這些人不得對外透露消息,但是也有管不住嘴的人,公司里很快就有了一些捕風捉影的傳聞,公司上下不免人心惶惶。 冬生每天按時上班,干活認真勤快不多話,下班拿了當天的工資就走人。他人長得好看,每天下班前去財務辦公室拿錢,辦公室的年輕女孩兒們都忍不住瞅他,膽子大點的還趁機偷偷拍照。 冬生是因為有陳鵬的特別關照,才能每天去財務上日結工資,其他兼職人員都是由兼職中介按月結算支付的。陳鵬被抓的消息漸漸在公司里傳開后,其他做兼職的人擔心拿不到工錢,紛紛要求要像李冬生一樣日結工資。 他們的要求根本不符合財務流程,不管陳鵬有沒有被抓,他多日不到公司露面是事實,沒有陳鵬簽字,財務就沒有辦法去提取現金。公司的備用現金本來就有限,哪里有那么多錢天天給兼職人員發工資? 為了安撫這些兼職人員的情緒,冬生按日結算工資的優待,也就只能被取消了。 國慶節為期七天的假期就只剩下一天了,冬生當天下午拿了工資,聽懂出納大姐的意思以后,果斷去找負責安排他們兼職人員工作的負責人,說自己明天有事不過來了。 別人不清楚內情,冬生能不清楚嗎? 明擺著拿不到錢的活兒,他才不干咧。 前前后后在陳鵬這邊做兼職,冬生也賺了一千多塊,錢不多,但是一個月生活費是有了。回去的路上,他找了家鹵菜店買了點鹵豬頭rou和鹵雞爪,在學校外面買了一盒蛋炒飯,進了學校,他剛找個安靜的地方坐下來,阿黃就不知從哪兒鉆出來了。 一邊啃雞爪子,阿黃還一邊嘟囔點評:“還是老王他們家的鹵菜好吃,正宗的百年老鹵,冬崽你買的這爪子一股地溝油的味道,還加了好多香精色素,一點都不健康。” 冬生用豬頭rou下炒飯,他咽下嘴里的飯菜,看著紅褐色的雞爪子,涼颼颼道:“你可以不吃。” 阿黃用長尾巴把裝雞爪子的袋子整個團起來,很警惕的往后拖了兩步,喵喵道:“冬崽你想干什么?說好了雞爪子是我的!別忘了,你還欠我十條烤魚!十條!” 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胖喵臉秒變債主臉。 冬生相當光棍的用兩個字就打發了阿黃:“沒錢。” 提到錢,阿黃的眼睛里閃過一道賊兮兮的精光,它放下雞爪子,舔舔嘴巴上碎屑和油,‘正襟危坐’一臉正經的說:“我知道一個賺錢的辦法,比做兼職強多了,你想不想聽?” 冬生把最后一口飯菜塞進嘴里,面無表情道:“說說看。” “首先,我們要有一臺智能機,然后我們要把‘吾皇陛下’這個微博號好好經營起來……哎,冬崽你憋走啊……你先聽我說完……”阿黃的爾康爪也攔不住冬生的大長腿,胖喵‘痛心疾首’的看看消失在小樹林盡頭的人影,再看看被尾巴團住的鹵雞爪,果斷化悲憤為食欲。 喵喵嗷!老不死的,你孫子比你還摳門兒!兩個混蛋!喵~ 冬生回到寢室時,季涵已經在寢室里等他了。 “陳鵬死了。”季涵有點茫然,它設想了無數種報復折磨陳鵬的辦法,結果對方竟然毫無預兆的就死了。 冬生沒有什么好奇心,他平靜道:“他死了,我們的契約就結束了。”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季涵的目光瞬間銳利起來。 冬生從抽屜里拿出幾根銹跡斑斑毫不起眼的鐵釘,道:“你會成為地縛靈就是拜這些魂釘法器所賜。我之前按照你的生辰八字推算,你雖然早年有些艱難,但是中年發達,晚年富貴,命格上等,你的命里存在一些劫數,但這些劫數都不足以讓你早死,然后變成今天這樣。” “什么意思?”季涵完全聽糊涂了。 “陳鵬只是別人手里的刀,有人利用他竊走了屬于你的命數。” “是誰?為什么?”季涵啞然,它雖然是厲鬼,但是對玄門中事知之甚少。原來真相背后,竟然還藏著這樣的隱秘,李冬生不說,它大概永遠都想不到。 “是誰我不知道,不過,應該是玄門中人做的,原因的話,很有可能是替人換命,你剛好是那個被選中的倒霉蛋。我替你拔了魂釘,你不再是地縛靈,在你重見天日之時,天道必然有所感應,簡單來講,取代你命數的人要倒大霉了。”冬生對季涵季宇兄弟倆的感覺都還不錯,所以,他才愿意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訴季涵,讓它做個明白鬼。 季涵沉默了很久,久到,冬生忍不住開口問他:“你現在怎么打算,是想繼續留在陽間找人報仇,還是按照契約,將你的怨氣給我,由我送你重入輪回?” 季涵說:“殺我的人是陳鵬,他死了,一切就到此為止,我愿意履行契約,重入輪回。”說完,他笑了笑,臉上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表情。 弟弟十多年的堅持,親人師長的信任,對季涵來說就是最好的解脫和寬慰。恨沒有終點,那就讓愛來畫上句號。 冬生好像有點明白季涵的選擇,又不完全理解,他有些遲疑的問:“你,要不要見見季宇,我可以再幫你一次。” 季涵搖頭微笑道:“不了,小宇現在生活的很好,我不能再打擾他了。不過小宇的工作很危險,必要的時候,我懇請你能夠幫幫他。” 冬生點頭道:“可以。” 寢室里不方便,冬生不知道今晚王川會不會突然回來。他和季涵來到一個非常僻靜的地方,夜深人靜,周圍除了他倆外,再沒有其他人。冬生席地而坐,從兜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符紙,他用手指夾住符紙,雙手快速結印,在半空中留下一道道黑色的虛影。黑色印成,符紙無火自燃,在符紙化為灰燼的瞬間,冬生的眼白迅速消失雙眼變成了純粹的黑色,晴朗的夜空陡然黯淡下來,季涵周身漆黑翻騰的怨氣開始源源不斷的進入冬生體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