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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寵冠六宮(重生)在線閱讀 - 第49節

第49節

    李嬤嬤叫人把飯菜端上來,在一邊看著顏舜華吃飯。這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她把這孩子當親生女兒疼愛。而且她也知道她那個性情冷淡的養子,在中原其實只有一個牽掛。倘若她想再見到那個兒子的話,只要一直守在顏舜華身邊就好。

    顏舜華吃飽之后看了會兒書就歇下了,李嬤嬤向珠圓、玉潤問起是怎么回事。聽珠圓、玉潤說完,李嬤嬤嘆了口氣:“姑娘就是這脾氣,喜歡的恨不得天天能見到,不喜歡的恨不得一面都不見。那貴人既與薛家往來,又被薛家郎君稱為‘殿下’,想必就是當今太子。姑娘這樣得罪了他,日后你們可要多警醒些,別讓姑娘再沖動了。”

    珠圓、玉潤喏喏應是。

    顏舜華睡到后半夜,便從夢中醒來了。今夜是珠圓守夜,睡在耳房那邊,應該是睡熟了,聽不見半點動靜。

    顏舜華看著帳頂,在心里嘆了口氣。她何嘗不知道自己太沖動,但一想到日后還要面對顧成晁,她就怕控制不住自己!

    指著顧成晁罵還算是小的,萬一她忍不住打他怎么辦?

    顏舜華轉頭看著緊閉的窗戶和竹簾,覺得有點氣悶。她起身卷起竹簾,吱呀一聲,把窗推開了。月光從窗外照進來,皎潔又朦朧,仿佛給世間萬物都披上了一層薄紗。

    令顏舜華吃驚的是,窗外居然站著一個人。

    東華郡王。

    他的長發有些濕潤,似乎是被秋夜的露水打濕的。看到窗戶打開了,東華郡王一頓,說道:“我剛才還在想著半夜敲窗是不是不太好,晚晚你就把窗戶打開了,這莫非就是所謂的心有靈犀一點通?”

    顏舜華笑瞇起眼:“心有靈犀一點通可不是這么用的。”那次沒有問完的話,在看到這個人靜靜站里在自己窗外時,似乎已有了答案。

    東華郡王從袖中摘出一袋蓮子:“這是慈孝寺周圍那些小孩子采來的蓮子,你嘗嘗看,應該挺甜的。”

    打開布袋,蓮子還帶著殼,碧盈盈的,像是剛采出來一樣新鮮。

    “你大半夜過來,就是為了給我帶這些蓮子?”顏舜華望著他。

    “當然不是。”東華郡王鎮定自若,“我就是來看看你。我知道你到京城了,一直想來看你,只是有些事情得做,走不開,只好半夜過來。”而且白日里他也不好來拜訪。

    東華郡王如此坦率,顏舜華倒不知該說什么好。她想了想,才開口:“我傍晚的時候見到顧成晁了。”

    東華郡王說:“我知道。”見顏舜華望過來,東華郡王含笑道,“慈孝寺主持一直將白馬寺那邊視為大敵,沒少派人去那周圍盯著,撞見你們的沖突也是偶然。”

    顏舜華聽東華郡王這么說,也沒起疑心。她說道:“我還見到了竇明達。”竇明達素來是荒唐的,和他父親一個樣。但后來她四舅舅出事以后,竇明達從她四舅舅手里接過海軍,帶著海軍揚帆遠航,為“南朝廷”帶回了巨額的財富,緩了“南朝廷”的燃眉之急。

    那是個有本領的人。

    而且有良心。

    正是竇明達在回遷京城時告訴她,四舅舅的死不是意外,而是人為!

    顏舜華對竇明達頗有好感。

    東華郡王說:“那倒是巧了,我正巧見了竇侯爺。”

    顏舜華微訝:“你與竇侯爺談了什么?”

    “無非是南邊的事,”東華郡王毫不隱瞞,“南邊不能沒了定南侯,他應該回去的。若是他回去了,就不會有京城兩面受敵的情況。”自然也不會嚇得朝廷上下人心惶惶,腦袋里鉆出個“逃”字來。

    自古以來,棄掉自己都城出逃的朝廷有哪個是能討得了好的?

    顏舜華也想到了這一點。她兩眼發亮:“你說服竇侯爺了?”

    東華郡王說:“我與他談了南邊的攻守之法,還有對付瘴癘、對付土人的辦法,他聽了,但我不知他會不會回南邊。”他凝視著顏舜華,“若是他不愿回去,只能讓你父親辛勞些了。”

    “竇侯爺會去的。”顏舜華篤定地說。

    東華郡王一怔,也長長地吐了口氣,說:“我也這么覺得。”那位竇侯爺行事荒誕,但對南疆一直非常上心,當時南蠻人打過來,朝野上下都嚇得沒了魂,竇侯爺卻毫不猶豫地掛了帥,死守南疆不讓南蠻人跨入大晉半步。

    失了越州和青州,最痛苦的人其實是竇侯爺。

    想到后來的種種,東華郡王與顏舜華都有些沉默。過了許久,東華郡王才把手中的蓮子遞給顏舜華,說道:“你我同心,一切都會不同。”

    作者有話要說:

    昨晚寫到一半又不小心睡著了……

    _(:3」∠)_

    早上爬起來補完

    ☆、第47章

    《寵冠六宮》/春溪笛曉

    第四十七章

    第二天,細心的玉潤發現了那袋蓮子。顏舜華笑瞇瞇,也不瞞著,當著玉潤的面剝開那翠綠的小殼,露出那白白的蓮子。秋天荷花謝了,結成蓮蓬,倒是能滿足她的口腹之欲。

    新鮮的蓮子口感鮮甜,她昨夜已吃了一些,見玉潤一直盯著看,抬手喂了玉潤一顆。

    玉潤瞪她。

    顏舜華說:“玉潤,你越長大越不可愛了。”她威脅,“再這樣下去,我要把你嫁出去!”

    玉潤說:“那我還省心點。”就算是別家的小郎君,也沒有顏舜華這么胡來的。她指著桌上的蓮子,“這一看就是新采的,姑娘你昨天只去了賞楓,哪里有時間去采蓮。定然是昨天夜里有人送來的!”

    新采的?顏舜華瞧了眼那翠綠的蓮子,也察覺它非常新鮮,想來不是什么童子所摘,而是東華郡王自己來時親自剝的。

    想到那不沾人間煙火的神仙人物,連夜站在荷塘邊采蓮蓬剝蓮子,顏舜華心中一樂,唇邊也溢出些許笑意。她說道:“玉潤你這眼睛就是利。”

    玉潤看著顏舜華嘆息。

    顏舜華說:“放心,我有分寸的。”

    玉潤:“……”

    她們家這位姑娘,最缺的就是分寸,什么人都敢得罪,什么事都敢做。這才到京城沒多久,就已經惹了那么多流言蜚語!

    顏舜華無意與玉潤多解釋。她收拾琴囊,帶上珠圓出門。京城局勢復雜,她沒有帶上雪球,而是和別家姑娘一樣乘著軟轎出發,去了謝蘊清那邊。

    謝蘊清不喜熱鬧,宅中仆人很少,門房自然只有一個。顏舜華過來是不用通報的,她朝門房笑了笑,便領著珠圓入內。

    不想剛走到謝蘊清所在的院子,顏舜華就聽到謝蘊清的怒喝:“出去!”

    顏舜華一愣。謝蘊清永遠疏疏淡淡的,何嘗有過憤怒這種情緒?

    顏舜華忙跑了進去,卻見一個身穿廣袖寬袍的女子正與謝蘊清對峙。

    那女子容色美麗,神色卻帶著幾分譏諷,口中的話也不客氣:“我還道你真的舍了京城富貴,沒想到這么快又回到了京城。謝蘊清,你真是和你母親一樣假清高到叫人作嘔。”

    顏舜華覺得那女子有些眼熟,仔細一看,這不是薛璇璣的老師——靜雅學坊那位曲先生嗎!

    顏舜華別的毛病不大,就是護短這毛病最大。聽那曲先生語意不善,她也不管對方是不是一手建立靜雅學坊的人,跑進去橫在謝蘊清面前。

    曲先生訝異地看著她。

    顏舜華眉頭一挑,說道:“珠圓,替先生送客。”

    曲先生掃了顏舜華一眼,冷笑說:“你就是她那學生?不敬尊長,不知禮數,你們師徒倆倒是‘相得益彰’!”

    顏舜華在這方面何曾退讓過,當下也慢條斯理地反擊:“有些人什么都沒長進,只有年紀長了,空比我活多了幾十年而已,有什么值得敬重的。至于禮數,”顏舜華露齒一笑,“我頗為喜歡《禮記》里的一句,‘禮尚往來,往而不來,非禮也;來而不往,亦非禮也’。”

    曲先生被顏舜華堵得臉色一青。

    謝蘊清面露異色。

    她素來不愛與人說話,更別提爭執,如今見曲合璧啞口無言,竟有種莫名的快意。只是想到曲合璧的身份,謝蘊清的心又是一沉。

    有了今日這一樁,顏舜華還能進靜雅學坊嗎?

    曲先生看著護在謝蘊清身前的顏舜華,再不說什么,甩袖而去。

    顏舜華也不問她們起沖突的原由,只笑著問:“先生,今天你要教我什么曲子?”

    謝蘊清嘆了口氣,望著顏舜華說:“晚晚,你這性情……”

    顏舜華睜著烏溜溜的眼睛,望著謝蘊清等她的下文。

    “太鋒利了。”謝蘊清緩緩說,“你是女孩兒,還是柔婉些好。”

    “天下柔婉的女子那么多,不差我一個。”顏舜華覺得自己改不了。

    謝蘊清沉默半餉,才說:“你可知剛才那人是誰?”

    顏舜華說:“我曉得。”她說出曲先生的身份,“她是靜雅學坊的曲合璧曲先生,璇璣jiejie的老師。可我觀她言行,并無傳言中的不凡風姿。”倒像個鄉村野婦。

    謝蘊清說:“你既知道,又何必得罪她?如今京中世家之女都想入那靜雅學坊,你今日這樣與她爭執,靜雅學坊恐怕不會收你了。”

    “不收就不收,”顏舜華不在意,“她當著我的面侮辱先生,我豈能不回擊!”

    饒是謝蘊清性情清冷,聽了這話心中也微微感動。她說:“你不知原由就為我出頭,若是錯處在我呢?”

    顏舜華說:“那錯處是在先生嗎?”

    謝蘊清對上顏舜華的雙眼,終是沒有隱瞞,娓娓說出她與曲合璧的恩怨:“我與她原算是姐妹。”

    顏舜華愕然。

    謝蘊清說:“我們父親與她母親失散后,與我母親相遇相知,互許終身。當時戰亂連連,兩邊又都已沒了親眷,成親沒那么多講究,兩人點了紅燭,說了幾番親近話,就算是成了夫妻。母親督促父親念書,替父親籌了路費去外面謀了差事。不想父親的官職剛有起色,就與她母親重逢。”謝蘊清語氣淡淡,“上官見父親不嫌棄她母親曾淪落為歌姬,覺得父親情深義重,對他委以重任。”

    顏舜華說:“那先生的母親……”

    謝蘊清說:“父親回來過,說明個中原委,又說心中是有我母親的,只是不愿失了上官的看重。”她眼底掠過一絲痛恨,“我母親沒有說什么,只帶著我悄然離開。過不了多久,我們就聽說他們生了一女,名叫‘合璧’,他們的故事一時傳為佳話。”

    顏舜華心中一緊。

    謝蘊清說:“我以為母親會傷心,但母親沒有。母親說她本就不愿為俗世姻緣所束縛,只是想要個孩子相伴。她對我說,‘有了你,我哪還有閑暇傷神’。”

    顏舜華夸道:“先生的母親真是個瀟灑人!”

    “那是自然。”提及母親,謝蘊清臉上也有了笑意,“后來母親病逝,命我來京城拜師,我便拜入師父門下。當時,她也是師父的弟子。”

    顏舜華明白了,必然是謝蘊清琴技比那曲合璧高。再加上上一輩的恩怨,曲合璧會與謝蘊清針鋒相對也很正常。

    顏舜華說:“可當初的事錯又不在先生和先生的母親這,她為什么要恨上你們?”

    戰亂頻發,失散多年,誰都不會覺得還能重逢,再嫁再娶也是常有的事。那并不是任何人的錯吧?

    謝蘊清說:“起初我也不明白,后來我在父親臨終前見了他一面,知他一直對母親念念不忘,常與她母親起爭執,我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想到父母都已不在人世,謝蘊清心中的郁結也散了幾分,“人總是對自己失去的東西格外在意,永遠看不見、更不會珍惜眼前的一切。”

    作為“不被珍惜”的,曲合璧與曲合璧母親痛恨她們的理由不是很明白了嗎?

    說到這里,顏舜華也明白了。后面那些紛爭不需要謝蘊清細說,她也能猜出一二。無非是謝蘊清風頭勝過了曲合璧,或者謝蘊清得了曲合璧心上人的青眼之類的,引得曲合璧在恨上謝蘊清母親的同時也恨上了謝蘊清——甚至把對謝蘊清母親的恨全都轉到了謝蘊清身上。

    顏舜華知道這些往事必然不會有多愉快,當下就轉了話題:“先生今天到底準備教我什么曲子呢?”

    謝蘊清明白顏舜華的體貼,眼神越發柔和:“《春江花月夜》吧。”

    顏舜華的小臉蛋兒瞬間皺成苦瓜:“我知道這曲子,它好長……”這曲子可以分成回風、卻月、臨水、登山、嘯嚷、晚眺、歸舟七段,每段都和她以前學的曲子差不多長。

    謝蘊清說:“正好磨磨你這急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