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宮家的外室子他倒是知道這么個人。宮家也算是老牌勛貴,不過太過老牌,早年皇帝防著,宮家韜光養(yǎng)晦,后來出了幾任敗家子,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什么勢力,只剩下一點財力。 宮家的門庭是圈子里人所眾知的亂,養(yǎng)在外面的就有好幾個。真正意義上的外室子當(dāng)然不少;不過能被這么叫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宮彭彭。 單從宮彭彭姓宮,就知道雖然他不過是個外室子,卻也是被宮家承認(rèn)的子孫。若非因為種種原因,宮彭彭早就被認(rèn)祖歸宗,納入門墻。他天生神力,據(jù)說十分有宮家老祖的風(fēng)范。十三歲的時候就能力搏猛虎,最后竟然還贏了。 當(dāng)然,再怎么被看重,外室子畢竟是外室子,能夠得到的資源有限,要想擁有一桿真正意義上的筆撾,憑著他自己的力量,幾乎是不可能的。他甚至連能夠給他打造兵器的人都找不到。 按理說,林炎和宮彭彭完全就是兩個世界的人,林淡也不知道大哥怎么扯上的宮彭彭,但是這不妨礙他的維護。然后話一出口,他就知道糟了。 胡澈上山的腳步頓了頓,回過頭語氣怪異地重復(fù):“大哥?”蛋蛋是家里面的老大,哪里有什么大哥? 林淡把腦袋往胡澈肩窩一趴,裝死。 胡澈不用看他臉就知道有貓膩,把他往上托了托,轉(zhuǎn)過身對跟在后面的林祖父說道:“林爺爺,您累不?莊上有肩攆……”林蛋蛋在他面前的馬腳露得多,跟之前的林炎判若兩人。他一直以來都是給他找了“遭逢大劫性情大變”的借口,現(xiàn)在看來……嗯,等回去之后,他好好問。 林祖父已經(jīng)連續(xù)鍛煉了個把月,精神頭和體力都上來了一些。這點兒路還難不倒他,很有派頭地一擺手:“不用,繼續(xù)走著。” 但是走到一半,老爺子就后悔了。他就不該死要面子活受罪!小莊是不大,可是這不大,也要看跟什么比。小莊再小那也是有著幾十畝地的莊子,還都是山路。及到邊上那一片原本徐老三的山坡地的時候,那路……根本就是人踩出來的小徑啊,哪里有什么正經(jīng)路? 還好林祥機靈,他早就備好了肩攆等在了一邊,看到林家的大家長過來,上前道:“老爺,山上在鋤草整地,您還是坐肩攆上去吧,沒得弄臟了衣服?!?/br> 林祖父矜持地點了點頭:“嗯?!彼挪皇且驗樽卟粍勇纺?!老頭子還精神得很! 山坡地很大,眾人已經(jīng)做了兩天活,但是并沒有把草清理完。在余道長的指揮下,各個地方怎么整治什么時候整治,都有明確的規(guī)劃。林淡給出的紅包,也讓余道長十分滿意。反正他每天就給三個人上半天課,其余什么都不用cao心。他現(xiàn)在也不煉丹,閑著也是閑著,加上他十分好奇林淡這么大張旗鼓要種的花,到底有什么講究。 難道番邦的花,會比他們大商的花要值錢? 泉眼在半山腰略上一點的位置,周圍已經(jīng)清理了出來。余道長正擺了個香案,兩個道童在邊上忙碌地做著準(zhǔn)備。 余道長過來招呼了一聲,很快就到吉時。眾人祭拜了一番之后,林祖父恰逢其會,第一個伸手往下挖了一鋤頭,看得眾人一陣心驚膽戰(zhàn),那架勢簡直要往自己腿上鋤! 林祖父倒是很開心,被勸下后笑呵呵地坐在邊上,看著雇工們揮汗如雨地挖池子挑泥,見林淡和林祥小聲商量家務(wù)后,又拿了本書出來,招了招手看看小孫子的學(xué)習(xí)進度:“咦?你把元凱的筆記也弄到手了?” “是,山長說借我看看。” 林祖父雖然知道小孫子和書院山長的交情不錯,但是沒想到已經(jīng)不錯到了這種程度。他看著小孫子書不離手的樣子,忍不住小聲說道:“不用事事跟你大哥比,能看得進多少就多少。你的底子差,明年童生試就當(dāng)是去長長見識,考不上也沒什么?!?/br> 站在一邊看挖泉眼的胡澈,耳朵一動,又是“大哥”? 林淡扭頭一撇嘴:“哼!”上輩子他爺爺就是這么慣著他,他才不學(xué)好。他知道自己在學(xué)問上絕對達不到大哥的水平,可是哪怕是站在商人的角度,他也不會放棄讀書帶來的人脈關(guān)系。 他上輩子雖然紈绔,可好歹比現(xiàn)在多了十八年的見識。將來幾年天下可不太平,他得多做準(zhǔn)備。商人的地位盡管低下,可在很多時候做事都要方便很多,尤其是囤積物資。 而且他懷疑大哥已經(jīng)看出來了一點什么。等明年考評過后,大伯就要外放,大哥在這種時候去尋人給宮彭彭做筆撾,大概是想讓宮彭彭護大伯周全。當(dāng)然大伯身為朝廷要員,身邊的守備力量也是有的;或許是大哥覺的那些守備力量不夠,也或許是不足以信任,才會自行尋覓人選。 當(dāng)然,這些只不過是他的懷疑,具體如何他還得抽空去拜會一下宮彭彭,才能推斷出更精確的結(jié)果來。 林祖父一說就知道壞了,可是他也不知道為什么,明明看著還是大孫子,可是……不一樣就是不一樣。他對這個小孫子總是充滿了憐惜和愧疚……唉…… 他干脆在邊上指點起兩個小子的功課來,時不時還說上一些官員方面的事例。老爺子身為吏部的老大,對官場上的各種事情知之甚詳。他的指頭縫里漏一點出來,對旁人來說都受用無窮。 林祥拿了個盆子過來,往里點了一把干草。沒一會兒,在邊上游弋的蚊蟲就都飛走了。 胡澈的爹胡高旻雖然也是在吏部為官,官位還不??;不過胡高旻平日里并不會特意去給胡澈講這些。胡澈畢竟是小兒子,家里培養(yǎng)的重點都在他哥身上;而且胡高旻認(rèn)為小兒子的年紀(jì)還小了一些,不宜過早接觸這些,容易分心。 今天他聽林祖父講課,有點開啟了另外一扇窗戶的意思。 三個人一頭教一頭學(xué),也不覺得時間難過,只覺得沒過多久,就聽到一聲驚呼:“出水了!” 余道長過去指點了一番,三個人過去圍觀了一下,不過沒怎么靠近。周圍被挖得一片泥濘,根本就沒有下腳的地方。剛出的水也小,看上去就是一灘渾濁的泥漿,沒什么好看的。 林淡看了看天色,日頭已經(jīng)偏西,招來林祥吩咐:“把準(zhǔn)備好的飯菜給拿去工棚,再去地窖里拿兩壇酒,給工人們包個紅包……”等林祥走了,對林祖父說道,“爺爺,咱們先回去吧?!?/br> 林爺爺沒有二話。 然后,晚上雇工們喝酒吃rou,林祖父喝著菜粥。 林淡挑眉:“晚上吃太多容易積食。奶奶上次來信,說你晚上還偷偷吃了兩個糯米團子,一晚上沒睡好?!?/br> 林祖父低頭。好吧,菜粥也挺好吃的。 甄慢不說話,等林祖父開始吃了,才迅速抄起筷子。林大郎剛讓人七拐八彎地從別處買了米,這次的粥就是用新來的米做的,聞著就不一樣。粥并沒有煮到酥爛,香滑濃稠又帶著點嚼頭,米香濃郁醇厚。 甄慢一不小心就給吃撐了,還是他的小廝提醒了一句:“四郎,這都五碗了。”哪怕粥碗再怎么小,那也是五碗!五碗!更何況,這粥碗并不算??! 打從他們家四郎來了莊上,其它習(xí)慣依舊保持著,就是從少食多餐,變成多食多餐!他就鬧不明白,那個林大郎怎么腦子里盡是些好吃的。這才幾天,自家四郎吃得臉都圓了一圈! 甄慢后知后覺地摸了摸微突的肚皮,半晌才慢吞吞地感慨:“好撐?!毖郯桶偷乜粗⒅嗟腻佔樱亲语柫?,眼睛還餓著,看林淡吃完,提議道,“明早吃白粥吧?” 這有什么不行的?林淡爽快道:“行啊。剛巧上次腌的小咸菜和醬瓜應(yīng)該能吃了。” “咸鴨蛋還不能吃?” “那個再等等,現(xiàn)在吃倒是應(yīng)該能吃了,就是怕油還不夠多。” 林祖父默默按下了盛第四碗粥的念頭。 胡澈一看,把剩下的粥都給包圓了,低頭想了想,其實他吃的也不多啊,不就才三碗半嘛! 甄慢默默看了一眼胡澈的粥碗,林祖父也跟著看了一眼。他們用的是普通的飯碗,胡澈用的是……湯盆? 胡澈往林淡身后躲了躲。他的碗是林淡給他準(zhǔn)備的,跟他沒關(guān)系! 林淡把老大哥往身后一扒拉:“澈哥是習(xí)武之人,消耗大,多吃一點是應(yīng)該的?!?/br> 那是多吃“一點”的問題嗎?林祖父覺得小孫子的胳膊肘在往外彎,自家爺爺看著不讓多吃,盡便宜別人家的狐貍精! 作者有話要說: 蛋蛋( ﹏ )~:別……你別弄了。 胡扯(?*?w?)?:再揉兩下就好。 蛋蛋:不行……都出水了……啊,別那么用力! 胡扯?(? ???w??? ?)?:對不起,我沒控制住力氣。 蛋蛋(>﹏<):都被你弄爛了,我做咸菜,你能別添亂不! 想歪的自行去面壁 第33章 蛋蛋的秘密 晚上兩人照舊頭碰頭肩并肩地坐在床頭,不過林淡平日里拿手上的書,被胡澈給沒收了。這會兒他正試圖垂死掙扎;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好,低頭抬眼,伸過手指頭去拉胡澈的袖子:“澈哥~” 胡澈手指頭一癢,硬是撐住,板起臉問:“大哥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就不知道你還有個大哥?” 林淡腦袋一偏,往胡澈肩頭一靠,蹭臉:“這種小事有什么好計較的嘛~” “呵呵?!焙河财鹦哪c,把小壞蛋推開擺正,“說!” 林淡縮了縮脖子,只能把林淡淡變成了林蛋蛋的事情給說了,說完心里面還是惴惴,偏過頭又蹭了蹭:“澈哥,你不會怕我吧?”借尸還魂什么的,聽著有些恐怖。 胡澈輕輕拍了他一下,不過這回沒推開,反而緊緊把人抱住:“我怕你個蛋蛋!” 林淡見胡澈雖然沒說什么,可是看樣子也沒嫌棄他,頓時就心大地放下來。他就知道老大哥嫌棄誰也不會嫌棄他,前陣子真是白cao心了。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老大哥還是一樣疼他,不怕不怕! 時間已經(jīng)很晚了。不過胡澈沒提回房,林淡……直接就睡著了。 阿樂瞪著眼睛,放下了床幔,吹熄了蠟燭,再關(guān)上了房門。 胡澈沒睡著。懷里的少年抱著只有小小的一團,瘦巴巴的,有時候還兇巴巴的。他今天說了很多,每一句他都不敢相信,卻又不得不相信。 如果沒有意外,他會按部就班地科考,然后進入官場,一步步做起;然后慢慢接觸到一些事情,慢慢了解到林家究竟得罪了誰。而那個時候,已經(jīng)太晚了。二皇子的權(quán)利已經(jīng)足夠大,他并沒有足夠的力量來護住林家,只能看著林家凋零,只能盡可能地保住他的林淡。 他說他死了。 他沒護住他。 “成了大學(xué)士又有什么用,不還是沒護住你?”十八歲,他的蛋蛋就活了十八歲。 然而現(xiàn)在還不晚。二皇子還沒有十幾年后那么權(quán)勢滔天,如今的二皇子還不過是個表現(xiàn)出色的皇子,只不過是占著嫡出的優(yōu)勢,民間關(guān)于他的傳言也從未涉及功績。 二皇子的根基還淺。林家不一定能撬動他的根基,然而再加上一個胡家呢?既然他敢算計胡家,這樣的人他們怎么會甘心扶持他登基? 說起來,為什么他爹那么早就站隊?老皇帝現(xiàn)在算不得春秋鼎盛,但是也是正當(dāng)壯年。根據(jù)林淡的說法,林淡……沒了的那時候,老皇帝也依然建在。將近二十年的時間,會帶來太多的變數(shù)了?,F(xiàn)在應(yīng)該如同林家那般,徹頭徹尾地站在老皇帝身邊,才是明智的做法。 但最后的結(jié)果卻是林家倒臺,胡家上位。所以,其中到底有什么他參不透的事情?難道就因為他是家中的幺子,所以就不用參與到這些事情中去嗎? 當(dāng)天晚上,胡澈渾渾噩噩地睡著,醒來比沒睡還累。 林淡看著現(xiàn)在還是一張嫩臉的老大哥,臉上頂著兩個明晃晃的黑眼圈的時候,嘴角抽了抽:“澈哥,做噩夢了嗎?” 胡澈有些頭疼:“唔,說不上來,不記得了?!钡^對不是美夢就是了。 結(jié)果今天余道長還沒下課,胡澈的大哥胡鈞就來了。他是騎了快馬趕來的,臉皮被吹得通紅,身為一個普通的文官,他的騎術(shù)完全談不上高明,這一回算是遭了大罪了,偏偏還十分要臉地端著一副衣冠禽獸……不對,是風(fēng)度翩翩的樣子,笑瞇瞇道:“聽聞林大人抱恙,家父十分憂心;無奈衙門里如今離不了人,特意遣了我來跑一趟,還望林大郎海涵?!?/br> “胡大人客氣了?!绷肿娓浮氨Р≡诖病?,只能由林淡來招待。 當(dāng)然,胡鈞探望林祖父只不過是一個幌子,在得知林祖父“不宜見風(fēng)”之后,就在嘴上關(guān)懷了一回,表示稍后有一車藥材送來,隨即拉了胡澈談話,“走,去你住的地方?!?/br> 于是胡澈就把他哥帶到了小院的東廂。 等小廝倒上茶水,擺完果盤后,胡鈞才奇怪道:“怎么不住正房?漏水了?”最近雨水多,漏點水也就不足為奇。而且莊上不比城里,工匠不是那么好請。 “沒啊。正房住著蛋蛋。” 胡鈞頓時就被一口茶水給嗆住了,一陣猛咳之后,才艱難開口:“我不是記得林家給你安排了單獨的院子住嗎?” “嗯,讓給甄慢了。我住在這兒方便,晚上可以和蛋蛋一起溫書?!?/br> 胡鈞眼睛一瞇,看著說得云淡風(fēng)輕一臉道貌岸然的弟弟,想想弟弟從小的德行,再重新打量了一番廂房內(nèi)的布置,脫口問道:“你晚上和林淡一起睡?”打從他進門就覺得有點奇怪,現(xiàn)在再一看,這屋子哪里像是住了個人,根本就沒什么生活痕跡。 換了別人,他還能說是規(guī)規(guī)矩矩;但是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弟弟是個什么德行,他還能有什么不明白的?這小子根本就是狗,狗德行,狗脾氣!圈地盤根本就是本能,無論常住暫住,但凡是他的,非得露出痕跡標(biāo)記上。 “?。窟@哪能???”胡澈否認(rèn)地不急不緩,看上去真是一丁點都不心虛,“哥你亂想什么?” 胡鈞冷笑一聲,直接抬步就往正房走,也顧不得失禮與否,反正這會兒林家為了讓他們兄弟兩個談話,院子里就他們兄弟兩個。 胡澈見狀,趕緊去拉他:“大哥,你這是干嘛?”他雖然比胡鈞小了幾歲,但身為習(xí)武之人,身體的反應(yīng)速度和力量都不是胡鈞可以比的。 胡鈞當(dāng)下就被拉個趔趄,頓時心里面就愈發(fā)肯定,臉色一陣陰沉:“放開!” 老大的威嚴(yán)在大部分時候都很管用。胡澈下意識就松開了手。小院總共就那么點大,從東廂房到正房就是幾步路,這么點時間,胡鈞早就推開了正房大門。正對著門口的小廳內(nèi),擺著胡澈最喜歡的一套茶具。內(nèi)間臥房,最打眼的一束插花明顯就是胡澈的手筆。 還有零零總總的各種散碎小件,處處都透著胡小狗的圈地行徑。 胡鈞氣得抬手就是一巴掌:“回屋說。” 胡澈捂著臉有些膽寒,但是想到林淡,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跟著回了自己屋,第一句話就是:“哥,我喜歡林淡。要是不行的話,我和蛋蛋回別處生活也行?!?/br> 胡鈞沒懷疑胡澈的真心。胡家人都是一根筋,認(rèn)準(zhǔn)了就不撒口,喜歡死咬不放??墒牵骸爸荒苁橇值??”對頭家的長子嫡孫,蠢阿妮還真會挑人選!不過誰讓這蠢家伙是自己弟弟呢?沒辦法,拼了! 胡大哥往桌邊一坐,喝了一口茶:“說吧,你現(xiàn)在有什么計劃?林大郎肯和你睡一起,也不是對你無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