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然的視線在周圍掃了一圈，左立不安起來。

    如果讓同學們知道閻回桌上的水是他潑的，那他們會怎么看他？

    宋錦瑜抬頭冷冷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馬上又低下了頭來，拿著筆敲了敲閻回的本子：“這里漏了。”

    “qaq哦……”閻回茫然地找了找。

    “少了個減號。”

    “奧！”

    他連忙拿起橡皮將后面的公式擦干凈，擦到一半，才后知后覺地抬起頭來，問道：“剛才你是找方然麻煩嗎？”

    宋錦瑜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你怎么會這么想？”

    閻回撓了撓頭：“我看他的臉色看起來很奇怪。”

    “我只是像是平常那樣給他講題。”宋錦瑜淡定道：“是他做了虧心事，所以心虛吧？你就在我的邊上，他很容易就看到你，你的課本還晾在外面。”

    是這樣嗎？

    以前宋錦瑜不耐煩的時候，甚至還把一個女生說哭過，不過來找他問問題的人卻莫名多了起來，即使是宋錦瑜的口氣再不好也沒有減少過。

    方然應該也是這樣吧？

    閻回想了想，又被他戳了戳腦袋，痛苦地將注意力放到了題目上。

    第33章

    這一整天，方然都在驚心膽顫之中度過。

    他不得不懷疑宋錦瑜是發現了什么，自己偶爾抬頭和他的目光撞上的時候，對方的眼中一直都是冷漠，還有深深地嘲諷和不屑，仿佛自己陰暗的內心都被人剖開展露在了他的面前。

    方然被他的眼神看得渾身發冷，就連之后又和閻回撞上，甚至連他的對不起都沒有聽完，就直接將他推開急急忙忙地逃走了。

    只有閻回站在原地納悶地看著他的背影，滿臉的茫然。

    “哎呀，小閻王，我說你平時勸小孟婆勸得好好的，怎么輪到自己就不行了？”女鬼們抱怨道：“那個叫做方然的家伙推了你的桌子，澆了你的書，他之前還偷了陳宛柳的錢，他都這么壞了，你怎么還站在他那一邊啊？”

    “陳宛柳？”閻回愣住：“他偷了陳宛柳的錢？”

    “是啊，小閻王，你忘了？之前陳宛柳誣陷小孟婆偷了她的錢，那錢就是方然偷的，只不過在眾人發現之前，他又偷偷地放了回去。如果不是因為他，小孟婆也不會被冤枉。”

    閻回有了印象。

    那個時候，正是有了這些鬼的提示，孟萱才得以在陳宛柳的面前硬氣起來，也是有了那件事情，陳宛柳在之后就一直躲著孟萱，再也不敢在大家面前找孟萱的麻煩了。

    他似乎是聽到過方然的名字，只不過當時沒有在意，后來就忘了。

    方然偷過錢，現在還弄濕了他的課本。閻回苦惱，出于說不清的直覺，他總覺得方然并不是個兩面三刀的人，就應該和他的外表一樣，是個陽光的男生。

    當天下午放學的時候，宋錦瑜又被拉住了。

    閻回討好地沖他笑了笑，然后毫不客氣地坐上后座，指揮著他換了個方向，悄悄地跟上方然。

    “你要跟蹤他？”宋錦瑜乜了他一眼：“你不是很信任他的嗎？”

    閻回趴在他的后背咬耳朵：“你知道嗎，之前孟萱被陳宛柳冤枉的那次，就是方然偷了錢。”

    宋錦瑜并不驚訝地哦了一聲。

    “我已經和奶奶說過了，就算被發現了也可以說順路。”閻回掏出手機，看著上面的頁面念說：“——g市最推薦的小吃中，有一家是南城西巷的，那里和方然的家很近，我們可以假裝是慕名去吃，這樣他就不會懷疑了。”

    “……”

    “？？？”

    “你可以直說。”宋錦瑜無奈道：“是他潑了你的課本，現在沒有別的人，真相也就只有我們倆知道，你在怕什么？”

    閻回：“……”

    閻回抱著手機縮在了后座上。

    他完全忘了還可以這么做。

    兩人跟著方然一路到了他的家附近，一路上方然都心不在焉地騎著車，根本沒有發現他的身后還跟了兩個熟人。他鎖上車進門的時候，正逢屋里一個中年男人走了出來。

    “小然，爸爸晚上還要加班，飯我已經做好了，你餓的時候自己熱一熱。”方爸爸匆匆對他說完，等到兒子應了他一聲，連忙披上外套走了出去。

    方然回頭看著他的背影，直到車尾巴都在自己的視野里消失，才轉過了頭來，他的臉色忽然陰沉了下來，一改平時陽光爽朗的樣子，憤憤地踹了一下門，關門的時候重重摔上，閻回躲在外面都能聽到里面傳來的震天聲響。

    他的那一番變臉太讓人震驚了。

    閻回吃驚，看到剛才的方然，他一點也想不到對方在學校里竟然有著截然不同的一面。

    方然進門之后，里面的動靜卻并沒有停下，傳來了噼里啪啦摔東西的聲音，響聲沒有持續多久，又很快地停了下來，沒過一會兒，就看到門又被打開，方然提著垃圾袋走了出來。

    閻回連忙拉著宋錦瑜躲到一邊，直到看著他又走進去了，才走了出來。

    “這個是方然？”閻回不敢置信：“真的不是他的雙胞胎哥哥嗎？或者是雙重人格？”

    宋錦瑜看了他一眼，抬了抬下巴，問道：“去敲門？”

    閻回遲疑了一下。

    “你可要想好了，現在方然就在這里面，只有他一個人，就算你進去將他說的事情說一遍，也不會有人知道，可如果你不進去，他接下來還會做出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宋錦瑜示意了一下他的書包：“現在只是課本，你能保證沒有下一次嗎？”

    閻回果斷地搖了搖頭。

    他深吸了一口氣，捏著書包帶朝那邊走了過去。

    他才剛邁出腳，忽然從緊閉的門里飄出來一只女鬼，她四處看了看，看到了他們之后，朝著兩人飄了過來，在他們的面前停下了。

    閻回一愣，就聽到她問道：“你就是小閻王嗎？”

    閻回含糊地應了一聲，同時拉住了宋錦瑜的手。

    “你好，我是方然的mama。”

    他連忙問好：“阿姨好……咦？！”

    “生前我的身體就不太好，在半年前沒有撐過去，現在已經死了。”方母淡淡地笑了一下：“小閻王和小然是同學，平時多謝您照顧我們家小然了。”

    “……”

    他書包里的課本現在還皺巴巴的。

    “小然的性格我再了解不過了，我知道您來的目的，事情我也聽別的鬼說了，我先在這里替小然道個歉。”方母微微垂下頭。

    “那剛才……”閻回的眼神往旁邊飄了飄。

    方母實話實說：“小然鬧了一通脾氣，把家里的東西砸了。”

    “……”

    她看了閻回一眼，繼續道：“原本小然不是這樣的，只不過我死了之后，他忽然性格大變，在外人面前和原來沒什么兩樣，只不過私底下開始做小動作，他偷過東西，毀過同學的物品，大壞事不敢干，小壞事卻做了不少。他爸爸工作忙，有心也顧不上他，而且他瞞得好，到現在也沒有人發現。原本我還能看著一點，可現在我也有心無力。”

    方母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我死的那段時間里，小然很傷心，只不過那個時候因為我的病，家里多了不少負擔，他爸爸忙著工作，那個人平時就很粗心，以為管了溫飽就夠了，也沒有注意到小然的情況。我看在眼里，卻也碰不到他，說不上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變成了這個樣子。”

    “我本來以為他上了高中之后，會開始專注學習，漸漸的也能改了，沒想到他還變本加厲，直接欺負到了您的頭上。”

    “小然他是個好孩子，平時也只敢偷偷地做壞事，如果被人發現，他自尊心強，恐怕這輩子都抬不起頭來。”

    “小閻王，其實我都聽到了，小然昨天晚上一直念叨著你的名字。”方母祈求道：“我不是個好母親，但是我也不想眼睜睜地看著小然走到那條路上，所以我沒有去找你，班級教室里也有鬼，他們都能看到的，他們也會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你。”

    “小閻王，只有你才能看到我，所以，我求求你，幫幫小然吧？好嗎？”

    閻回一直沉默。

    宋錦瑜轉過頭來看他。他什么也聽不到，只能看到閻回的臉色變化，那個鬼似乎說了什么，讓閻回開始為難起來。

    晌久，閻回才開口：“就算你這么說，我也不知道怎么幫他。”

    “其實小然他自己都清楚，只不過沒有人點醒他而已。”方母說：“他一直都是個好孩子，只不過現在不一小心走錯了路，只要小閻王你和他說了，他一定能清醒過來的！”

    第34章

    閻回到底還是沒有去找方然。面前方母的苦苦求情，他猶豫了很久，最后拉著宋錦瑜回家去了。

    閻回不太明白。

    從小到大，閻王爹就不大關注他，連家長會都沒有去過，每天只知道霸占著親媽。偶爾自己搶走了親媽的注意力，他色陰沉的讓閻回忍不住離開親媽幾十米，等到親媽轉過頭去，他就又恢復了原來的樣子，眼神溫柔的幾乎能滴出水來。

    曾經有一段時間，閻回差點以為黑白無常兩位叔叔才是自己的親爸。

    閻王爹和親媽的感情太好了，好到連自己這個親兒子都插不進去的地步，閻回有事從來都是找兩位叔叔，實在不行就去找孟婆婆，大多數都沒有到需要找閻王爹的程度。

    方母說了這么多，他無法理解。

    黑白無常和孟婆婆都是雇傭關系，遲早有一天都是要離開他們家的，早在送前一任牛頭馬面離開的時候，閻回就已經做好了這樣的打算，可即使哪天他們離開了家里，他也不會因此去做壞事發泄啊？

    即使方然的mama去世了，但是他的爸爸不還是在世嗎？

    閻回拉了拉前面宋錦瑜的衣服：“方然會變成現在這樣，是因為他mama去世的緣故，那么如果讓他知道他mama一直都在他的身邊，那他會改過自新嗎？”

    “你要幫他？”

    如果擅自干預，說不定會改變方然的人生。

    閻回翻過生死簿了，一直到方然轉世輪回為止，他都沒有做過什么大壞事，下一世也是投胎成了人。高中的這段時間里，盡管沒有人知道，心中的惡劣因子就像是青春期時的不滿，在私底下全部發xiele出來，被他惡作劇過的人也沒有發現，在外人眼中，方然一直都是一個陽光的大男孩。后來他考上了大學，安安分分地過完了整個人生。

    如果假裝沒有看見，再過不久，方然就會收手，把注意力都放到學習上，也會如同方母想看到那樣長成一個可靠的人。

    閻回有點猶豫。

    孟萱已經因為他的緣故變成了孟婆，生死簿上的命運也隨之有了變化，作為地府的工作人員，這個變化是正常范圍內。可要是方然也因為他改變了命運，閻王爹不會氣得從國外飛回來吧？！

    閻回頓時縮了。

    如果……如果方然來找他道歉了，他再去幫方然好了！

    身后的人忽然沉默了下來，宋錦瑜笑了笑，反而是松了一口氣。

    他倒是不怎么希望閻回將注意力放到那個方然的身上的。方然欺負了閻回，他總得報復回去，難不成就讓閻回白白被欺負了？就算閻回自己不愿意追究，他也不是這么容易罷休的人。

    唔……閻回平時總是跟在他的身邊，該怎么瞞過他去找方然算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