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節
魏劭點頭:“此番樂正功中計,全賴榮延一身膽識,可謂居功至偉。軍師須記他一筆大功,戰后論功封賞。” 公孫羊諾。 此時親兵來報,說竺增送到。 魏劭便叫人將他帶入。 竺增被五花大綁,在帳內隱隱傳出的朗朗笑聲里,入了中軍大帳。 看到帳內已分坐了十來人,燭火通明,照出后排一面分隔前后的紫檀色長屏。 屏上繪了青松云氣、虎嘯危崖。一頭斑斕猛虎,嘯踞高崗。雖不聞聲,卻仿佛嘯震林崗,似下一刻便要跳下,鷹揚虎噬,氣勢逼人,令人不敢多望。 虎屏左右,各設一架,高于人頂,上堆滿各種簡牘文書。 正中一張將軍案,左右分置了令箭、虎符。 案后坐了個年不過二十四五的男子,未戴兜鍪,烏金冠束發,身穿鎖子連環麒麟軟甲,披帥氅,腰懸寶劍,愈顯龍軀豹身。 他面容英毅,正微微側身,與座旁一個留著三綹須面容清癯的男子談笑風生,姿態極是瀟灑。 聽人報說竺增帶到,這男子方停下說笑,轉過臉,兩道目光掃了過來。 竺增猜到這年輕男子應是魏劭了。 卻沒想到,傳聞中的北方霸主魏劭,竟是如此鳳表龍姿的出眾人物。 一時竟看呆了。 直到那年輕男子停了說笑,坐直身軀,抬起兩道目光,朝自己掃來。 立刻感到他周身隱隱似有一種沙場血氣,撲面而來。 方心里一凜,不敢再和這將軍案后的男子對視。 心里已是絕望。 知魏劭這般設連環套精心構陷自己,終令樂正功上當退兵,必定也是猜到當初他出兵助幸遜之策,乃是出于自己。 應是恨之入骨了。 這般稀里糊涂地落入了他手,等著被剮便是了。 卻不料魏劭忽從案后起身,到他近前,親手將縛住他的繩索解開,笑道:“我為解兵困,委屈了子翼。汝可怪我乎?” 竺增抬眼,見魏劭笑容滿面,一時錯愕了。 再看座上旁人,無不望著自己,面上帶笑。 衛權道:“主公知汝大才槃槃,不忍見汝刀下斷頭,是故派兵前去營救。” 竺增如夢初醒,心悅誠服,當即倒頭便拜,道:“承蒙燕侯高看,棄瑕錄用,竺增愿投麾下,以報效燕侯知用之恩!” 魏劭哈哈大笑,豪氣干云,命人取壓驚酒贈飲。一番引見后,著親兵送竺增下去。 大帳里余下之人也陸續退去,最后剩公孫羊,問兗州之事。 幸遜大軍阻滯在此,與魏劭相持之時,遣從前曾攻過兗州的任城周群大軍壓境,再次攻打兗州。 喬平領軍,奮起反擊,周群被打退。 幸遜不甘,加派人馬,再次發動攻勢。兗州隨后得到綠眸將軍領兵前來助力。 惡戰過后,不但保住兗州,周群也命喪于亂軍。 這個消息,剛剛昨日才送到了魏劭的案前。 “主公不必多掛心。”公孫羊道,“從這兩戰,可見兗州這兩三年里,一直厲兵秣馬,已非舊日羸弱之狀。且有比彘相助,必定不會有失。如今聯軍分崩離析,天氣也日漸好轉,戰機近在眼前,主公當全力以赴應對幸遜。” 二人又談論戰事,不覺夜深。 魏劭親送公孫羊回營帳。 回往中軍大帳,他感到心緒起伏,不禁轉身,踏著腳下咯吱作響的積雪,朝轅門行去。 轅門外瞭夜士兵見他出來,急忙行軍禮。 魏劭微微頷首,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披到近旁那個年不過十六七歲,還有著一張尚未脫盡稚氣面龐的小兵的身上,拍了拍他肩膀,隨即獨自出了轅門,登上附近積滿積雪的一個丘崗之上,對著被夜色吞沒了的黃河故道平川曠野,深深地吸了一口冷冽而清新的空氣。 剎時,心中油然生出一種恢胎曠蕩,天下舍我其誰的豪邁之氣。 他慢慢地吐出胸中的濁氣,最后,視線投向北方那片遙遠的夜空,默默站立了良久。 她應該也快生了。 或許自己未必能趕上和她一起,迎接孩子的降世。 但他一定會將接下來的這場勝利,作為最好的禮物,送給她和他們即將來到人世的孩子。 …… 那個受了君侯解衣的少年,在同伴羨慕的目光里,壓住激動的心情,用崇拜的目光,久久地注視著遠處丘崗頂上那個仿佛和夜色融成了一體的背影。 為君侯而戰,哪怕血染黃沙,也在所不惜。 少年在心里,對自己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