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節
所以蘇娥皇的自信,并非沒有緣由。 魏劭十二歲經歷父兄變故,自己也重傷以致臥床長達半年之久的那段時間里,就是她一直用心在旁照料,百般寬慰于他。 憑了這種情分,十個喬女也不能與自己相比。 更何況,蘇娥皇至今還記得清清楚楚,后來她另嫁洛陽,臨走前曾想尋機會與他告別。 她讓人給他傳了口訊,約他出來相會。 魏劭當時雖然并未赴約。但那個十五歲的少年,卻叫她的信使轉達了他的一句話。 他說,唯有遙祝曼福不盡。 雖然只有這么簡單的一句話,但蘇娥皇卻從中品出了無數的少年心事。 所以對于今天和喬女的這場見面,蘇娥皇其實準備很久,也期待了很久。 徐夫人那里,既然一擊不中,她自然不會傻到再去硬碰。 她可以改道而行。 在耐心等待了這么久后,她覺得時機差不多了,終于來到了這里。 這一次,她要和魏劭面對面。這一次,也是她和魏劭所娶的這個喬女之間的第一次在沒有徐夫人在場的情況下的面的面。 這是一個戰場。和男人的戰場一樣,最后結果也是伏尸流血,但武器,卻是無形的刀。 一開場,蘇娥皇就知自己碰了個壁。她那一番聽似親切,實則暗含了挑釁意味的開場白,在喬女的應答之下,倒顯得自己可笑了。 更讓蘇娥皇感到戒備的,是她一時之間,竟然看不出來喬女這一番應答,到底是綿里藏針,還是本就是她的自然所想。 她第一次覺得,當初以“meimei”這個稱呼來叫喬女,其實顯得自己有些急蠢了。 但是如今卻不能改口。 蘇娥皇心里轉眼便掠過了無數的心思,面上卻分毫不顯,繼續談笑。敘了些閑話,忽道:“昨日我給meimei的拜帖里,也提了一句。我欲南下洛陽,行經此地,得知meimei也在,十分驚訝。想到過而不見,未免失禮,是故投帖打擾。我聽說仲麟如今正在平西。漁陽到此,千里之外,meimei竟也一路跟了過來服侍,賢惠至此,實在是仲麟的福氣。偏他忙于己事,竟留meimei一人在此,未免寂寞了。只是男子不比我們婦道人家,眼里只看得到那么一個院子上頭的天。何況仲麟我自小便認識,也算一道長大的,知他志向高遠,非常人能及,于婦人的心事,恐怕有所疏忽。meimei千萬莫怪他。” 一旁春娘笑著道:“夫人真當貼心。原本這些我家女君和男君的事,婢也不好向外人說。夫人既非外人,婢便多嘴說兩句,也好叫夫人放心。夫人大約不知,我家女君和旁的婦人不同。旁的婦人,都是恨不得時刻黏在自家男人邊上盯著,就怕家里籬笆沒扎好,一個錯眼便叫什么不知羞恥的野狗給鉆了進來。我家女君卻從不想這些。年初男君來晉陽,起先女君還不愿同來,男君人都已經上路幾天了,竟還半夜趕了回來,定要女君與他同行。女君這才隨了男君同來。到了這里,男君雖忙于戰事,信使卻是往來不斷。就方昨日,男君又送了一封信來。說來也是好笑,信使每回送信而至,必定等在這里,若無女君回信,他便不敢回去,唯恐空手而歸要遭男君責備……” “春娘!夫人面前,你胡說些什么!” 小喬微微蹙眉,打斷了春娘。 春娘忙道:“婢是怕劉夫人擔心,才多嘴了。婢不說了。”說完閉上了嘴。 小喬看向蘇娥皇,歉然地笑道:“我乳母多嘴,叫夫人見笑了。” 蘇娥皇的目光從春娘的臉上慢慢地移了回來,微笑道:“哪里!仲麟和meimei如此恩愛,羨煞旁人了……” …… 蘇娥皇被送出衙署大門,坐上馬車回往驛舍的時候,心噗噗地跳,有些亂了節律。 她的手也有些涼。 方才人在里頭,她雖還和喬女言笑晏晏,心卻有些亂了。 那個春娘嘴里說出來的那些話,擾亂了她的心神。 她這一趟拜訪,本意是為了再探一探喬女的虛實。 卻沒有想到,得到了這樣的結果。 春娘嘴里的“野狗”,暗指的就是她。 倘若沒有喬女撐腰,一個下人,即便她是喬女的乳母,也是絕不敢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的。 由此可見,喬女并不像自己原來想象的那樣,只是以徐夫人影子的身份而在魏家存在著。她應當也覺察到了自己想要靠近魏劭的目的。 這沒什么。蘇娥皇不介意,也知道不可能一直將自己的目的隱瞞下去。 令她感到心神亂了的,是那個乳母嘴里說出來的關于魏劭和喬女的那些相處日常。 魏劭或許會和這個喬女同室而居,同床而眠。但蘇娥皇不相信魏劭竟會和仇家之女好的到了這樣的地步。 一定是那個乳母得了她主婦的授意,讓她故意在自己面前捏造,好讓自己知難而退。 回去的路上,蘇娥皇一遍遍地在心里這樣告訴自己。 馬車停在驛舍大門之外的時候,她原本紛亂的心情,已經重新漸漸地平定了下來。 只要能靠近魏劭,她就一定會有機會喚醒魏劭心里那個曾遙祝自己曼福不盡的少年,她很有信心。 “告訴驛丞,說我頭疾發作,須得留下來養病。” 入驛舍后,蘇娥皇冷冷地吩咐侍女。 …… 魏劭三天之前,收到了來自小喬的回信。 每次讀她的信,對于正在經歷著一場接一場的刀光血影戰事的魏劭來說,都是一個非常愉快的體驗。為此他甚至專門指了一個信使,就只用來傳遞自己和她兩人之間的私人書信。 這是君侯的秘密,連公孫羊也不知道。 魏劭總是嫌她的來信寫的太短。沒看幾下就沒了。所以每次都舍不得一口氣看完。總是一段看完,回味一下,再接著看下一段。 這次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