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節
所以小喬從不否認,她其實是一個悲觀主義者,一個凡事總是習慣性地要往最壞處去想的悲觀主義者。 …… 小喬回過神,對上他一直望著自己的那兩點漆黑眼眸,方意識到自己方才情緒似乎有些失控了。過于外露。有些不妥。 便笑了一笑,若無其事地掠了下鬢發,從他胸膛上爬了下來,道:“好好的,怎突然說起我來了……” 魏劭仰面躺在榻上,一只胳膊枕在腦后,若有所思般地望著她。 小喬推了推他:“雖隔了層茵褥,地上還是有些涼的。別躺著了。起來吧。” 魏劭依然不動。 小喬便作勢自己從他身邊起來,才剛爬起來,魏劭忽抬腿,勾了下她的膝彎,小喬便又跌回到了他的胸膛上。 他翻了個身,將她壓在了身下。拇指沿著她的眼皮輕輕來回撫了幾下,惹她眼睛發癢,忍不住眨了幾下,扭臉避開了他的手,嗔道:“好好的你又要做什么?” 魏劭道:“我外出打仗,你也是如此關切于我?” 小喬轉回臉,見他似笑非笑般的表情。心微微一跳。道:“你何來的胡言?阿jiejie夫都是我的家人,我關切怎不對了?” 魏劭道:“他們是你家人,我便不是了?何嘗見你如此關切過我。” 小喬咬唇,辯:“我知你兵多將廣,又英雄蓋世,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大姐夫如何能和你?何況,我如何就不關心了你了?便是想早些回去,我探了伯母的病,在東郡沒住兩天才匆匆就上路的。” 魏劭嗯一聲,語氣漫不經心:“聽聞你父親從你走后便廣發榜文,招賢納士。你喬家倒忽然令人刮目相看了。” 兗州若有動作,涉及招兵買馬,不可能一直遮遮掩掩地在背地里行事。魏劭遲早會知道的。是以小喬早想過日后他若問及,自己的應答之法。 只是沒有料到,他這么快竟然就知道了。 不可能是賈偲說給他的。 因她走,賈偲也同走。而她在的那三兩天里,父親只是召集部曲將吏議事謀劃,賈偲一直被安排住在驛舍,不可能知道的那么清楚。 唯一的可能,便是魏劭這幾天派人曾去過兗州,如此才知曉了的。 小喬和他四目對望。中間咫尺之隔。 片刻。她朝他笑了。說道:“我倒是不大清楚。不過回去時候,確實也聽父親提及過了一句,說兗州側有袁赭、周群,本就如同虎狼圍伺,一年之內,更先后遭遇數次攻伐。若非得到夫君你的襄助,兗州早不能保了!父親感激之余,也深以為羞愧。魏喬兩家既結姻親,兗州若有難,夫君這里自然要有所牽扯。父親卻羞于往后事事皆都勞煩于你。是以痛定思痛,有意擴充人馬,以求自保。如此,若再遇到周群、薛泰之流攻伐,既多些騰挪余地,也是為夫君解累贅之擾。” “夫君忽然問我這個,莫非覺得我父親做法不妥?” 小喬望著他。 魏劭道:“非也。只是忽然想了起來,隨口問一句罷了。” 小喬輕嘆口氣,目露愁色:“我父親其實心中也是雪亮。多年以來,原本只想偏安一隅,不料沉疴宿疾,敗落至此。即便出榜招賢,未必也會真有賢能之人愿意前去投靠。如今不過死馬當活馬醫罷了。夫君……” 她忽然像是想了起來,輕舒兩只臂膀,勾住了他的脖頸,睜大雙眸望著他。 “父親雖說羞于再向你開口求助了。只是萬一下回,兗州若再有難,夫君不會見死不救吧?” “若如此,蠻蠻會傷心的。” 她又道。 魏劭起先聽說兗州出榜招賢,幾乎是出于一種本能的直覺,立刻便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在他眼中,如從前小喬曾說過的那樣,兗州就如同他盤中的一塊rou,先存在喬家人手里,日后等他有需,自會去取。 忽然那塊rou上,喬家人背著他做起了花樣。 他自然有所警惕。并且更有不滿——類似于被冒犯了的不滿。加上恰好又是小喬南下期間發生的事。方才便開口問她了。 等聽了小喬的解釋,他的不滿是打消了。盡管心底里依然還是隱隱存了點疑慮,但被小喬這樣勾住脖頸,睜著雙小鹿般的眼睛楚楚可憐地問自己,一腔的英雄氣頓時化為了柔情。安慰道:“蠻蠻勿怕。我不會容人染指兗州的。放心便是。” 小喬便笑了,眉眼彎彎:“有夫君在,我不怕的。” “那夫君覺得我父親的想法如何?”她悄悄望他,又問。 魏劭略略遲疑。 他心里對喬越喬平兩兄弟,并不怎么看得起。兩人必都是庸碌之輩。否則也不會將祖上傳下的一艘大船給駕成了一堆爛鐵釘。他們即便折騰,料也翻不出什么大水。 至于喬慈,雖當驚艷了鹿驪大會,但畢竟還小,不足慮。 喬家剩下唯一能令他感到受威脅的,便是那個新近闖入他視線的綠眼流民首。 倘若這個綠眼流民首歸入了喬家,他將不得不重新估量喬家之勢。 只是這綠眼出身實在低微,與喬家女兒猶如云泥之別。能娶到喬女,聯想當初喬家與自己議婚時候臨時換了新娘的情景,便不難推測,綠眼和小喬那個jiejie的結合,非奔即走,必定不容于喬家。如今一時更不可能歸入喬家。 魏劭大度地道:“你父親意欲有所作為,有何不妥?我方才也說了,不過隨口問問罷了,你莫上心。” 小喬眨了下眼睛,乖乖地嗯了一聲:“我知曉了。不會放心上的。” 魏劭一向愛她如此乖順的模樣,便笑了,輕輕拍了拍她的面頰,以示撫慰。 …… 第二天,人來報說,能夠渡河了。 過河地段距離烏巢渡口十來里遠。兩岸不過十來丈寬,但因地處匯流之處,平常水流湍急,無法行舟,如今冰面卻凍的比別處都要厚實,足夠承載重量。往冰面上灑了泥土,鋪麥秸,將馬蹄包了布,在黃河南岸阻滯多日后,一行人順利渡河到了北岸,不再停留,北上往幽州趕去。 魏劭帶著小喬,終于在年底前的最后一天返回漁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