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黃“唔”一聲,雖沒像如意那樣躲躲閃閃,但也少許避遠(yuǎn)了些,偏生那群野豬精非要自己找上門,一群人呼啦啦地圍住他們,領(lǐng)頭的上下打量一番小黃后還說了句戲本子里面流氓標(biāo)配臺詞:

    “喲,這是那兒來的小美人啊,何不從了哥哥我,包你吃香的喝辣的!”

    “你,你……”如意聽聞,氣得手抖,指著小黃道,“你可知她是誰!”

    “老子知道!”野豬精將手里捏著的一個(gè)物什拋上拋下,口里大言不慚道:“老子的壓寨夫人!”

    其余野豬精聽罷皆哄然大笑。

    小黃臉上一直沒什么表情,聽到那句話也不生氣,一則,極清經(jīng)常教育她,遇事不可輕易惱火,小不忍則亂大謀,二則,這么一群人,她還真沒把他們放在眼里。

    于是她拍拍如意的肩,小聲安慰道:“我沒事的。”

    如意小聲回她,“六兒姐,我不是怕你有事,我是怕他們有事,我怕你一氣之下打死人。”

    小黃一口氣沒提上來,連咳三聲,咳得漲紅了臉:“……不會(huì)的。”

    她雖是頑劣些,但還沒有頑劣到這種地步。

    又補(bǔ)一句,“我做事有分寸的。”

    那頭領(lǐng)見小黃二人嘀嘀咕咕不把他的話當(dāng)一回事,分外惱怒,又見小黃咳得雙頰緋紅,眼眸含水,色心陡起,伸手就去捏小黃手臂,“小美人兒,不如現(xiàn)在就隨我回寨子吧。”

    眼見野豬精大手抓來,前一刻剛表露過自己做事有分寸的小黃迅速側(cè)身避開后,條件反射猛砸了一個(gè)手刃上去,只聽“咔噠”一聲脆響,下一刻,那野豬精已抱住自己的手臂跪在地上哀嚎起來。

    四周圍著的野豬精呆了半晌后,稀稀拉拉散開了。

    如意在旁邊擦把汗:他說什么來著的。

    “你是新來的吧。”小黃問。

    “是是是,是是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還望姑娘饒命。”

    “兄臺誤會(huì)了,我向來本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廢你一條手臂因你對我心懷不軌在先。現(xiàn)在我倆已經(jīng)扯平,我自是不會(huì)再為難……”小黃說著說著突然頓住,她的視線落在野豬精原先一直拋耍著,后來掉落在地的物件上。

    那是一塊水色白璧,中間蘊(yùn)著點(diǎn)血紅,雕成一只凰鳥模樣,血紅便凝在尾羽,宛若赤火流云。玉佩背面正中,筆鋒清雅地刻著一個(gè)“黃”字。

    小黃將玉佩拾起,握進(jìn)手中,然后一把提起野豬精的衣領(lǐng)。

    “我問你,這墜子你哪兒來的?”

    ***

    小黃在野豬精洞xue里找到了旸谷。

    他趴在一方石臺上,雙眼緊閉,臉色也蒼白的厲害,嘴角以及衣服的破口處,依稀可見淤青和滲血的傷。

    小黃看著心疼極了,她強(qiáng)忍住當(dāng)場將野豬精碎尸萬段的沖動(dòng),走上前輕聲喚著旸谷的名字。

    男人的睫毛動(dòng)了動(dòng),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在看清眼前人后,瞳仁里陡然變得清亮,掙扎著要爬起來,被小黃扶住。

    旸谷聲音喑啞,“師姐。”

    “怎么會(huì)弄成這樣?”小黃皺著眉,小心翼翼地揭開旸谷傷口處,被血浸泡后發(fā)硬的布料。

    布料已經(jīng)與皮膚粘連一處,揭開時(shí)連帶著也會(huì)扯到傷口。旸谷下意識地抽口氣,閉了閉眼睛,復(fù)又睜開,眼神溫柔地望著小黃,“師姐,我想你了。”

    他握住小黃的手,將她往自己身前帶了一點(diǎn),“我等了你很久,你卻一直都不曾來。”

    “你不來找我,我想,那我去找你好了,我記得你說過,極北的昆侖虛,是你家。”

    小黃哽著嗓子,“你……怎么來的?”

    旸谷笑了笑,“原是在海上飄著,挺慢的,后來遇到南風(fēng),讓它駝了我一程,速度也就快多了。”

    小黃聽罷,用指節(jié)在旸谷腦門上敲了一下。

    旸谷驚異地捂著腦門道:“師姐,你為什么打我?”

    “打的就是你。”小黃眼睛紅紅,用手揉了揉旸谷腦門上被她敲打的地方,“你怎么那么傻,你怎么不能多等等,多等等我就來看你了,你也好少吃點(diǎn)苦。”

    旸谷一臉認(rèn)真:“可是我不想等,我想要快點(diǎn)見到你。”

    小黃忽然不知道該說什么,洞中清淺的風(fēng)將她的鬢發(fā)吹得有些散亂,有幾縷蹭到旸谷的臉上,被她拂去。指尖觸碰到旸谷的皮膚,柔軟而溫暖,而手指則像是沾染了旸谷的溫度般迅速發(fā)熱。

    小黃下意識地加重了揉旸谷腦門的力道。

    “唔!”旸谷痛得叫了一聲,然后拉住小黃的衣袖問:“師姐,你的臉又紅了,你是不是覺得這里很熱?”

    小黃:“不,你師姐我臉色就這樣,下次再看到別問了。”

    旸谷:“哦。”

    小黃松開手,從袖里摸出方才那塊玉佩,重新幫旸谷掛在脖子里,“莫再弄丟了。”

    旸谷低頭,“居然在師姐這里。”又說,“這不是我弄丟的。”

    小黃嘆口氣,“也莫再被人搶去。”

    “也不是被人搶去的。”旸谷開始講事情的來龍去脈。

    他離了九重天,一路北行,問風(fēng)問水,終于顛簸著到了昆侖山腳,想到小黃同他說過,拿她給他的玉佩去昆侖虛,山中人看見玉便會(huì)放他進(jìn)去。

    旸谷照做了,頭一遭就碰上野豬精一伙,不問緣由搶走他的玉,還打傷了他。

    小黃忍住罵人的沖動(dòng),道:“這還不算搶?”

    旸谷搖頭,“他們起先是要搶的,后來我同他們說,這塊玉是我要用來找?guī)熃愕?沒有它我就找不到師姐了。其中一人跟我說,把玉給他,他來幫我找?guī)熃?我覺得他住在此地,對這里比我熟悉,有他幫我找尋,找你找得也快些,我就給他了。”

    末了旸谷還笑瞇瞇地總結(jié),“他果然沒有騙我,師姐你真的來了。”

    旸谷話音未落,小黃已經(jīng)拉著他殺出洞去。

    ***

    如意在洞外壓著野豬首領(lǐng)等了片刻,便見小黃急吼吼地奔出來,他剛想迎上去,卻看見小黃身后跟著一個(gè)容貌俊美的男人。

    兩人還是手牽著手。

    如意頓時(shí)感覺不好了,手指隔空戳著旸谷問:“六兒姐,他、他是誰?”

    “我待會(huì)兒再解釋,如意,勞你帶他去河邊洗下傷口。”

    如意這才注意到旸谷遍體鱗傷、衣衫襤褸,“他這是怎么了?”

    小黃回頭惡狠狠地看向野豬首領(lǐng),“要問這家伙干了什么好事!”

    手腳被縛,站得跟方圓柱一般的野豬首領(lǐng),見此情形“晄當(dāng)”一聲跪在地上,“小的有眼不識泰山,不知仙子是昆侖凰女,無意冒犯,無意冒犯!望仙子饒命!”

    旸谷被野豬首領(lǐng)的舉動(dòng)嚇了一跳,作勢想去扶他,被小黃攔在身后,“你先同如意去河邊,他會(huì)幫你清洗一下,免得發(fā)炎,我一會(huì)便來。”

    旸谷扭頭看看如意,又看看小黃,看起來不大樂意。

    小黃揉揉他的耳朵,“乖,回來師姐抱。”

    旸谷這才跟在如意身后去了。

    待兩人走遠(yuǎn),小黃立刻換上一副煞氣面孔,一腳踩在野豬首領(lǐng)背上。

    “哎呦喂!”野豬首領(lǐng)大叫一聲,“仙子你生得這樣瘦弱,怎么力氣這么大呀!”

    小黃將拳頭捏得脆響,冷著臉道:“怎么,這你就受不住了?”又憑空祭出她那把青鋒玄柄的蒼梧劍,冰涼的劍身平貼著豬頭滑了兩下,“我為非作歹的時(shí)候,你還不知在哪兒吃奶呢。”

    很多很多年以后,當(dāng)有人問起福陵山云棧洞的野豬首領(lǐng),你為何斷袖時(shí),后者一臉滄桑地回了兩句,四字:“女人。可怕。”

    ***

    如意領(lǐng)著旸谷往清河邊走,面色不大好看,幫旸谷挽袖子洗傷口時(shí),動(dòng)作也不大輕柔,旸谷疼得裂了好幾次嘴,但都沒吭聲,倒是如意最先耐不住吼出來,聲音竟還帶了幾分哭腔,“你同我六兒姐,是什么時(shí)候認(rèn)識的!怎么就牽上手了!你且同我說說,你們倆是什么關(guān)系!”

    旸谷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回神道:“六兒姐?是說師姐嗎?”

    如意止了嚎,“你喊她師姐?”

    旸谷點(diǎn)頭。

    如意松口氣,“原來如此,原來你們是同門。”

    旸谷問:“什么是同門?”

    “同門師姐弟,你不懂嗎?”

    旸谷依舊搖頭。

    如意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我看你這人,雖說生得……哼,還算不錯(cuò)吧!但是腦子太傻,我六兒姐估計(jì)是不會(huì)看上你的。”頓了頓,又道:“像我六兒姐那么笨的女孩子,需得有個(gè)聰明人時(shí)時(shí)為她考慮。”

    匆匆奔過來的小黃,聽見的便是如意的后半句,登時(shí)腦門一黑。

    好你個(gè)如意,居然在人后說我笨!

    剛想沖上去發(fā)作,聽得旸谷問如意:“什么叫不會(huì)看上我?”

    “就是不會(huì)對你有意思。”

    旸谷怔了怔,“可是,師姐她待我很好……”

    “六兒姐她待誰都很好。”

    “經(jīng)常給我?guī)С缘摹！?/br>
    如意摸摸鼻子,“我也經(jīng)常給六兒姐帶吃的。”

    旸谷彎彎眼睛,“還經(jīng)常會(huì)抱我。”

    “我也……”如意陡然怔住,“你你你,你說什么?!”

    第11章 長夜漫漫

    如意負(fù)氣走掉了,長袖在身側(cè)一甩一甩,蓬尾巴在身后一搖一搖,頭頂上兩只耳朵,撲棱地妒氣滿滿。

    旸谷望著他的背影很是不解,“他為什么生氣了?”

    于風(fēng)月事缺根弦的小黃也表示不理解,“許是急著歸家吧,如意他,向來都很勤勉,今日路上有些耽擱,約莫占了他溫書的時(shí)間。”

    貓耳極具靈性,如意于風(fēng)中聽到這句話,又在心里默默嘔出三口血。

    如意走時(shí),小黃千萬囑咐他不可將旸谷的事情告訴別人,如意雖妒惱,倒也答應(yīng)了,走出幾里地后忽驚覺不對,那平地里出現(xiàn)的男人,小黃要將他安置何處?難不成安置在自己家里?!

    一想到依小黃的性子很有可能會(huì)這么干,如意又急急地折回來,正好看見小黃撩起旸谷的袖子查看他的傷。

    旸谷傷口里嵌的沙礫已被如意清洗干凈,小黃用帕子將水分印干,翻出藥膏為旸谷涂抹。

    藥膏里摻了薄荷腦,觸感微涼,小黃一邊用指腹將透明無色的膏體抹開,一邊問旸谷,“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