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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天恩在線閱讀 - 第149節

第149節

    及到及笄年歲,神宗皇帝策封其為咸宜公主,因在諸公主中居長的緣故,食邑十分豐厚。賜婚鄭國公長子程寅。程寅出身勛貴世家,容貌俊秀,為人上進,是個不可多得的佳婿人選。前程日子如同鮮花一樣的在她的面前鋪開,如果沒有忽然遭逢急劇轉折,想來,她的人生會過的很好,直到現在,還健康美滿的活著。

    蔣太婕妤想起那一日姬慈歆來到自己宮中說起的話,身子顫抖,那一日,南風熏暖,天光明亮,姬慈歆面上神情欣喜,“阿娘,我今兒在芙蓉園見到齊王妃,齊王妃出身雖不高,但生的很貌美,很是有才華,我很是喜歡她呢!”

    當時還僅是婕妤的蔣氏抬起頭來,瞧著咸宜笑的極是舒心,她是先帝潛邸舊人,當時色相已衰,早已經不奢望帝王的恩寵,只將所有的心思放在唯一的女兒身上,柔和笑道,“阿欣既是喜歡,想來齊王妃確實是個好人吧!”

    姬慈歆和唐真珠交往之后,雖然說唐真珠論輩分是姬慈歆的嬸子,但兩人歲數沒有相差幾歲,在樂舞之上志趣相投,很快就結成知心好友。

    建興四年冬,神宗皇帝幸驪山行宮。咸宜公主姬慈歆隨行。咸宜公主邀齊王妃唐真珠一道前往,唐真珠當時才生下長女姬景淳沒有多久,無意出門,姬慈歆卻力勸唐真珠前往。唐真珠卻不過好友情面,便應了下來。在那座驪山行宮中,大伯兄神宗皇帝邂逅了弟妹唐真珠,竟是不知為什么,煥發出生命里從未有過的熱情光彩,那激情那么猛,那么烈,將世人眼中的倫理都拋在了一邊,只記住了眼中可見的美好。

    其實論起來,神宗皇帝和唐氏女并非在驪山之上初見,此前多年的宗親宴,也曾一并出席,彼此間尊敬疏離的道禮請起。這趟驪山月色下的相逢,竟是激發出真切熱烈的男女之情。事情發生之后,宮人莫衷一是,議論紛紛,風聲傳入唐王妃的好友——咸宜公主姬慈歆耳中,姬慈歆猶自不信,待到百般打聽,確認之后,羞憤不已,覺得自己受了欺騙,被好友利用為臺階,踩著自己搭上了父皇,越想越是心氣,跑到唐真珠面前怒斥,“虧我一直以來把你當做朋友,沒想到,你竟是這般的人。我竟是看錯你了!”

    唐真珠當時感受到了神宗皇帝熱烈的追求愛意,正處在抉擇漩渦之中,柔腸百轉,一時是自己心中真切感受到的與神宗之間男女純然的吸引之力,一時又念著這些年恩愛的夫君與襁褓中的女兒,正是游移不定,彷徨無主,遭逢好友這般搶白,登時臉色乍紅乍白,辯駁道,“阿歆,我沒有這個心思,你著實誤會我了!”

    “我誤會你什么了?”姬慈歆不屑冷笑,“是你不是我齊王叔的王妃,還是你沒有勾引我父皇?”一種被人當著傻子耍弄的憤怒和惱羞成怒情緒中和在一起,奔騰入她的腦子,來不及思考,傷人的話語就沖口而出,“你這般首鼠兩端,可對的起王叔,阿雅長大后若知道有這樣一個娘親,定是羞愧不已。似你這等水性楊花的女人,還活在世上做什么?我要是你,就一根白凌直接吊死在梁上算了!”

    恰逢神宗皇帝此時來尋唐真珠,聽聞長女這般刺言心愛的女人,登時勃然大怒,面色一板,“你說什么胡話呢?”

    姬慈歆見了父皇,面色立時雪白,怯生生喚道,“父皇。”

    神宗皇帝陡然戀慕上自己的弟妹,雖一意孤行,但心思確實處在一個極度敏感防備的狀態中,如今縱然觸中的是一直疼寵的長女,依舊雷霆大發,“小小女兒家,竟是管到父親的房中事上去了!朕如今想著,將你賜婚給鄭國公家可是榮寵還是陷害了。鄭國公逞榮于國有功,日后便是寵個小妾,都要看你這個兒媳的臉色,可還怎么過日子?”

    姬慈歆素來驕傲自信,如何受的住來自自己的父親這般刻薄的話語,登時就搖搖晃晃,心智動搖,跪在地上哭道,“父皇,女兒知錯了。”唐真珠瞧著不忍,勸說神宗,神宗卻依舊怒氣難消,攜著唐真珠走了。

    姬慈歆從小受神宗皇帝愛寵,順風順水長到如今,何曾受過父親這般疾言厲色的斥罵,且驚且懼,回到宮中就病倒了,燒的昏昏沉沉的。一時三刻,一縷幽魂就悠悠喪盡。

    蔣婕妤年紀愈大,帝王恩寵早就散盡,對于神宗皇帝寵著哪個女子早就不放在心上,唯一留在眼里心上的就是女兒,竟是因著神宗皇帝與唐真珠的情緣一夕喪命,登時如天塌地陷,倒在地上暈厥過去,待到醒來,就將唐真珠恨到了骨子里去。

    唐真珠后來入宮,對咸宜公主姬慈歆心懷愧疚之意,所以此后雖高居貴妃之位,占盡神宗榮寵,卻對地位低微的蔣婕妤總是態度禮遇有加,蔣氏宮閣之中的一應待遇從優豐厚,縱然平日聽著蔣氏有什么刺耳的話語,也只當充耳不聞。只算作是盡了當初的那一份心。可是對蔣太婕妤而言,那樣一個花朵一樣的女兒,辛辛苦苦養到這么大,眼見的就要嫁出門,成親生子,卻因為這樣一個原因香消玉殞,如何不恨?只是貴妃太過榮華,她不敢觸敵,這些年,她將喪女之痛深深藏在自己心里,做了一個不茍言笑的女人,險些連自己都忘了,心頭洶涌滾淌著的火熱的怨恨之情是什么了?卻被柳王妃送來的一盒子百花糕從內心深處勾起。

    夜風吹來,閣中宮燈在風中微微搖晃,太婕妤取了一塊百花糕,遞在自己的鼻尖,輕輕道,“阿歆,你在九泉之下孤零零的過了這么些年日子,會不會覺得冷?母親為你報仇,你歡不歡喜?”

    夏夜深涼,蔣太婕妤起身,披了一件斗篷,將兜帽戴在頭上,吩咐道,“夏蓮,咱們出去走走。”

    系著紅色高腰裙的白衫小宮人眸中閃過一絲訝色,屈膝應了一聲“是”,侍奉著太婕妤從閣中出來。

    夜晚寒涼如水,西苑石榴花在暗夜里熱烈的開著,如同清冷燃燒的火炬,這座承住著先帝舊人的宮苑相較于今上后宮中的妃嬪鮮活美麗,便安靜了很多,如同一潭死水,冷靜無聲。

    蔣太婕妤在一座宮閣面前停下,輕輕叩響門扇。

    小宮人過來迎門,見了蔣太婕妤,一縷吃驚之色迅速的掩映在眸底,“奴婢參見太婕妤。”

    蔣太婕妤攏著袖子點了點頭,“我今日前來,是為求見童太昭儀。”

    小宮人道,“太婕妤稍等,奴婢這就進去稟報。”

    過的片刻,童太昭儀迎出來道,盈盈笑道,“今日怎么蔣jiejie來到我這兒?”

    “坐著無聊,”蔣太婕妤抿嘴笑道,“想著舊日的姐妹,便到你這兒來坐坐。”

    “meimei這般可真是少見。”童太昭儀笑道,迎著蔣太婕妤入內,揚聲吩咐,“給太婕妤奉一盞茶來。”

    蔣太婕妤吃了一口茶,放下茶盞向著安仁殿方向努了努嘴,笑道,“如今宮中情形,太昭儀想必知道了吧?”

    童太昭儀眸中閃過一絲痛快之色,“誰說不是呢?貴太妃盛寵,只是沒有想到竟有何這等事情。每次向著那無辜送命的六萬大周軍士,便不免嘆之厭之!”

    蔣太婕妤聞言微微一笑,開口道,“早年先帝在世之時,唐氏獨占恩寵,咱們這些個姐妹個個是失意人,感情都是不錯的。”頓了片刻,悠悠道,“從前她有著先帝榮寵,超脫在咱們之上也就罷了。如今明明先帝已經不在了,憑什么她還坐在我們頭頂吃喝我們的血rou?”

    大雨洗滌后的長安天空愈發明凈。丹陽公主在白鶴草堂中悠悠醒轉,沒有喚人,隨意出來行走。女兒阿顧沒有陪在身邊,公主便覺得情緒懶懶的,做什么都沒有力氣。

    堂上的小丫頭見著公主,忙迎了上來,細聲細氣問道,“公主,可要奴婢去叫朱姑姑前來伺候?”

    “不用了,”公主擺了擺手道,“我只隨意出去走走。”

    小丫頭應道,“是。”將一件斗篷披在公主身上,靜靜的服侍著公主。

    公主出了白鶴草堂,朝著阿顧所居春苑方向緩緩而行。見之前一陣新雨,天空分外明凈,一時間行到春苑外頭,不由悠悠想,阿顧如今在meimei府上,日子不知過的如何?一時又想,這個小沒良心的丫頭,也不知在小姨家中瞧中了些什么,竟一直逗留在外頭,不肯回家看看阿娘?撲哧一聲輕輕一笑。

    “……也不知道縣主如今在玉真公主府上究竟怎么樣?”烏芳的聲音從苑子里頭傳來。

    “定然不是很好,”另一個小丫頭的聲音答道,聽著像是銀鈿。“縣主的心神本來就不大足守,這番受了這么大的驚嚇,怕要休養好一陣子才能養過來了。可憐朱姑姑她們如今只瞞著公主一個,若是公主了,還不知怎么心疼呢!”

    公主聽得這番話語,心頭劇震,手握著苑中桃枝,生生掐斷了一根枝葉。屋子里頭的丫頭聽見外頭動靜,匆匆出來,瞧見公主立在當廷之中,不由面色慘白,軟著腿腳跪了下去,“奴婢見過公主,公主萬福!”

    公主面色蒼白的緊,問道,“留兒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

    銀鈿抖索著雙唇,跪在地上連連叩頭,“公主恕罪,奴婢不過是聽了一點小八卦,具體實情實在不知啊!”

    朱姑姑帶著人匆匆從外頭趕到,瞧著廷中情形心中不由咯噔一下,厲聲喝道,“你們這些小丫頭,胡說八道什么惹著公主生氣了,還不趕緊滾下去。”走到公主身邊,小心翼翼道,“公主,你走這么些路,咱們回去吧?”

    公主霍然回過頭來,臉蛋因為激怒而染上了淡淡紅暈,“留兒若不是出了事,絕不會待在外頭這么多天不回來。留究竟怎么了?”

    朱姑姑聞言低頭,不敢答話,苑中眾人更是噤若寒蟬。

    “好,”公主瞧著這般情形,愈發憤怒不已,會轉過頭往外走道,“你們不說,我自己去清河公主府去問。只是你們這樣子的奴婢,我實在是要不起了!”

    “公主,”銀鈿支持不住,膝行前行伏在公主腿下,眼淚嘩嘩的落下來,“您別這樣說,奴婢們承擔不起。奴婢說就是了!”

    “壽光公主算計縣主,趁縣主當日赴清河公主府宴,算計縣主游湖之時落水,又調開了縣主安置歇息的瑯嬛閣下人,令洛水裴氏子弟裴敦陽潛入其中欲對縣主行不軌之事。”她揚起頭,急急道,“不過縣主沒有事。縣主刺傷了那個姓裴的!”

    公主聞言氣的渾身發抖,喃喃道,“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她一心想要保護女兒,但在她不知道,留兒竟受了這般的委屈。思及此,一陣心痛,轉過頭去,直向府外而行,“我這就進宮去。”

    “公主,”朱姑姑抱著公主的胳膊,苦苦勸道,“奴婢知道你十分心痛縣主。但你如今的身子狀況,實在是不能動怒,縣主就是擔心你的身子,方苦苦瞞著你。她受了這么大的委屈,圣人一心敬重于你,心疼縣主,定然會為縣主做主。可若是你如今憤而入宮,一旦身子有了個三長兩短,可叫縣主怎么過的下去呀?”

    公主立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氣,轉過頭,望著伏跪在地上的朱姑姑,輕輕道,“姑姑,起來吧!”

    “姑姑,”她目光望向遠處,面上神色平靜到乃至于淡漠,“我半輩子荒涼,如今只有留兒這么一個女兒,留兒懂事,受了這般大的委屈,也拼命忍了,躲在meimei那兒,裝作若無其事,不肯叫我知道一絲痕跡。按理說,留兒血脈出于宗室,受封縣主,身份尊貴,雖說可以算是沒了阿爺,但還有我這個阿娘,也不是沒有依仗,我如今尚且活著立在這兒,為什么頻頻有人敢欺辱到留兒頭上?”

    “這……”朱姑姑心中遲疑,不敢回答。

    公主冷笑一聲,森然道,“是因為我這個阿娘。”

    “因為我素性和善,沒有在人前立起威來。同是先帝嫡出的公主,若換了是小妹玉真,有沒有人敢這般欺侮她的女兒?沒有!因著旁人看輕了我這個丹陽公主,才一并看輕了丹陽公主的女兒。”目光露出毅然之氣,“所以這次,哪怕是為了留兒,我也必須出這個頭,讓天下人日后若想到要動我的留兒的主意,也得先掂量掂量,他動不動的起。”

    轉身吩咐,“備車,進宮!”

    朱姑姑瞧著丹陽公主這等難得一見的氣勢,竟是訥訥,不敢阻攔。公主著了大長公主的禮服,一路長驅直入宮廷,在兩儀門前下了車,長跪在兩儀殿前,抬起頭來,目光清亮,稱道,“臣丹陽入宮求見圣人。”

    “丹陽公主,”內侍少監葉三和一路小跑的奔過來,見著公主這等架勢,登時倒抽一口冷氣,上前勸道,“您這樣折煞了,無論什么事情,圣人定會有所處置,大長公主還請先入后宮吧!”

    “不。”公主不肯理會葉少監,只斬釘截鐵答道,“圣人若不能給妾一個交待,妾便在此長跪不起。”

    葉三和沒奈何,朝身后的小宦官使了個眼色,小宦官一溜煙的朝著后宮的方向跑去了。過了不到一刻鐘,只聽得殿內傳來宮門敞開的聲音,姬澤匆匆的從殿中出來,“皇姑請起,你跪在這兒實在是折煞朕了!”

    公主臥著姬澤的手起來,瞧著著姬澤道,“圣人,妾今日在此跪宮,并沒有威逼圣人的意思。只是妾著實心疼女兒。”她心頭一酸,眼淚滾滾而下,“留兒自小命途多舛,好容易回到妾這個做娘親的身邊,沒想到還是屢屢遭人算計,妾毎思及此,便如遭斷腸。那壽光著實欺人太甚,妾若不能為留兒討回一個公道,著實枉為人母!”說到最后,因為心情激動,已經是渾身顫抖。

    姬澤敬重公主,瞧著公主這般情狀,又是心痛,又是不忍,伸手扶住公主,“皇姑,你別這樣,朕答應你就是了!”

    饒是丹陽公主下了狠心,此時聽見皇帝的承諾,心頭依舊是大大一松。她身體積弱,能夠支撐到現在,本就是憑著心口的一口氣撐著,如今氣散了,只覺得眼前一花,便倒在了地上。

    姬澤眼明手快的扶住她的身子,一把抱起,回頭厲聲喊道,“傳御醫!”

    ——

    內侍王孝恩匆匆趕來,覷到姬澤旁邊稟道,“大家,王皇后派人前來稟告,西苑諸位太妃聯名上告尚宮女官宋回雪。太貴妃用品奢度,搬遷至安仁殿后供奉銳減,然平素用度儉省不下來,尚宮宋回雪為唐氏舊人,感念貴妃昔日之恩,克扣西苑諸太妃供奉以奉安仁殿。諸位太妃忍受數年,終于大了膽子,告于延嘉殿皇后處。”

    “好啊,當真是好,”姬澤聽著切齒冷笑,“朕的宮廷之中竟有這等事情。唐氏犯下滔天罪行,朝中諸位相公尚且念著其是先帝遺孀,意圖為其遮掩免罪,她本人倒是在宮中克扣盤剝起先帝別的遺孀來了!童太妃等人亦高居妃位,曾為先帝誕育過子嗣,卻在宮中遭受這般盤剝。唐氏徒享先帝之恩,卻全無慈愛之情,這般品性,高居貴妃之位,實乃對先帝的侮辱!”

    取了案上紫霜毫筆,書寫詔書:“……唐忠民做下蘆花一案,致使大周六萬將士葬身沙場,著凌遲處死。宋回雪除尚宮之職,杖責二十沒入掖庭。唐玉浦于大周無尺寸之功,以孀婦之身忝居國夫人之位,先前以廢黜國夫人之位,不復再罰。其子裴敦陽徒刑三年。至于貴太妃,”頓了片刻,“貴太妃縱有再多不是,終究是先帝后宮眷寵之人。著,廢黜其貴妃位份,貶為庶人,另其還為女冠,回道觀清修去吧!”

    延嘉殿中,王合雍坐在榻上,聽聞甘露殿傳出來的這份詔書,默然片刻,嘆道,“當初寵冠六宮的唐貴妃,最后落得竟是這樣一個結局!”當真是世事無常。

    徐錦云聞言卻不以為然,“唐貴妃雖有先帝寵愛,卻倒行逆施,得到今日的結果,也是理所當然。”她眉梢之間帶著絲縷喜意,朝著王合雍恭維道,“如皇后殿下這般以德治服人,定是長長久久!”

    王合雍回過頭來,望著徐錦云,雍容而又矜持,“承錦云姑姑吉言了!”

    “我入主中宮,姑姑悉心服侍于本宮,本宮對你甚是看重。太極宮中女官位最高為尚宮,宋回雪這回犯事出缺,尚宮職便空了一個出來。我屬意你去承接。姑姑服侍宮中日后掌管尚宮權柄,宋回雪便是你的前例,你當引以為鑒。你的名字略有些俗氣,我給你改一個名字,就叫做謹言吧!”

    徐錦云聞言面上喜形于色,誠心跪下去,“奴婢多謝皇后娘娘賜名,日后必定不會辜負殿下恩典。”

    “……唐氏黜貴妃位份,復道號玉妙真人,返還太真觀,潛心修行,為先帝祈福!”唐氏跪在安仁殿中,聽著內侍緩緩讀著皇帝旨意。

    圣旨宣讀完,高無祿將其輕輕卷折,遞了出去,“玉妙真人,接旨吧!”

    唐真珠抬起頭來,接過旨意,神色一片木然。

    高無祿他出了安仁宮,回甘露殿交付旨意,身后,唐真珠追了出來,問道,“高阿監,請你告訴我一聲,壽光公主究竟如何了?”

    縱然在最狼狽的時候,唐氏的美貌風姿依然壓的滿殿的牡丹花都黯淡下了光色。高無祿回過頭來,露出幾分笑容,笑著道,“圣人有旨,削壽光公主食邑,命其禁足鳳陽閣中禁足直至出降。蘆花案主使唐忠民于三日后午門凌遲,唐玉浦褫奪一品國夫人之位。玉妙真人,太真觀山路難行,你不如早些出宮,也好早到一些!”

    唐真珠靜默了一會兒,開口道,“我愿意去太真觀,只是,壽光公主終究是我血脈懷胎的女兒,我心中系著她,可否讓我多停留幾日,和公主相聚再走。”

    高無祿面上的笑容有一些不耐煩起來,“玉妙真人,你已然身在方外,俗世之中的關系,還是放下吧!”

    唐真珠復雜的垂下頭來!

    第180章 二四:非是我淹留(之柳葉)

    太極宮檐角飛翹,齊王姬琛急急在太極宮廊道上穿走,面上情緒浮動迅速。那個唐姓女子,他曾與之琴瑟相和,悠游度日,風月華美令人迷醉,及至后來中途分道揚鑣,入了宮中,盛寵風光十余年,一朝摧折,竟是落到如此地步,零落在地上碾碎成泥。

    姬琛硬生生停住腳步。

    縱然自己知道她落魄了,又如何呢?

    境遇早就不同以往,他們早不再是恩愛夫妻,她是兄長神宗皇帝寵愛的貴妃,而他,也是平樂的父親和另一個女人的夫君。他們之間的關系,早在十八年前的驪山,就已經徹底了斷。

    曾經她盛驚天下的恩寵帶給自己的不是夫君的榮耀,而是男人抹不去的恥辱。縱是如今,她落魄至此,也與自己沒有半分關系。

    長安天光清朗,池上的蓮花開的分外繁盛,姬琛立在太極宮的廊道上,一時竟自是癡了。過了許久,方露出黯然之色,轉過頭來,慢慢朝著宮門方向走去。

    內侍梁七變執著拂子行走,瞧著前頭齊王的背影,揚聲喚道,“齊王殿下。”行到姬琛面前,朝著行了一禮,“大家命齊王殿下前往晉見。”

    “大家召我?”姬琛面上閃過一絲訝然之色,點頭致意,“有勞梁內侍了,本王這就過去。”

    一輪金烏高掛在天空之中,兩儀殿殿宇威嚴沉肅,姬琛肅著手行到殿廷之中,聽得殿中傳來姬澤君臣奏對之聲,一名綠衣官員執著笏板揚聲道,“微臣告退。”從殿中退了出來。姬琛立在一旁頓了一會兒,方揚頭入殿,在姬澤面前參拜道,“臣見過圣人。”

    “八皇叔請起!”兩儀殿殿宇高曠,玄色地衣兩側列放著幾張月牙凳,窗腳一對鎏金銅博山香爐燃著嬸嬸香氣,年輕帝王坐在殿中上座之上,做尋常常服打扮,頭發束成發髻,形象愈發顯得清朗利落,抬頭深瞧了姬琛一眼,“許久不見,王叔瞧著比從前清減了!”

    姬琛躬身抬起頭來,聞言不自覺的摸了摸霜白的發鬢,露出一個困窘頹然的微笑,“塵滿面,面如霜。臣如今已經是老了,瞧著自然不如從前年輕時候利落了!”

    殿中沉默氣氛漠漠浮動,姬琛自當年事發后將自己禁閉在王府致遠齋中,一困就是十年。如今雖然終于打破心魔,走出“囚牢”重新走出到眾人視線之中。但想起那一個男人最好的十年年華,就此虛度,如何不是感慨痛楚?

    “王叔可知朕為何宣你至此么?”姬澤揚聲問道。

    姬琛聞聲躬身行禮,“臣不知,還請圣人明示。”

    姬澤冷笑一聲,將一摞子文書擲在姬琛面前,“既如此,王叔瞧瞧這些便是。”

    姬琛一頭霧水,俯身上前,拾起地上絹帛,在手中觀看:其中端正小楷字體密密麻麻的寫著齊王妃柳氏在今日長安風云中所起的作用,嫁婢收買壽陽公主宮人,指使收容多年的白素素大理寺供狀,說服蔣太婕妤勾連西苑嬪妾首告貴妃侵占太妃財產……一樁樁、一件件,俱是柳倩兮手筆,描繪行止細節詳盡之極。

    姬澤瞧的額頭冒出點點汗滴,腿兒一軟,跪在地上,求道,“圣人恕罪!”

    天光逆射,耀的陛階之上光芒萬丈,姬澤俯視跪在殿中的齊王,“當年之事,先帝的確有值得指摘的地方,事到如今,王叔是否心中懷有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