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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天恩在線閱讀 - 第105節

第105節

    “顧娘子,不好意思,”韓三郎笑道,“這幅《童子嬉夏圖》是有主的,我們書肆不過是掛出來放個幾天給大家看看而已!”

    阿顧怔了怔,登時十分惋惜。她是學畫的人,自然喜歡收集名畫,見著一副佳作,欣喜不已。卻最終錯過,心中不免升起幾分遺憾。但她家教甚好,既然這幅圖是有主之畫,只得放棄。

    “顧三娘子也十分喜歡這幅《童子嬉夏圖》么?”一個女子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阿顧訝然回頭,見一個女子從門外進了行知書肆,一身越羅緋色芙蓉大袖衫,含笑朝著自己說話,頭上墮馬髻別致嫵媚,風流裊娜,正是前些日子春宴上遇見過的薛采。

    “薛娘子。”阿顧點了點頭,打了招呼,忽的福至心靈,問道,“薛娘子,莫非這幅《童子嬉夏圖》是你的?

    薛采點了點頭,“這幅《童子嬉夏圖》確實是我搜集來的。我和顧三娘子也有幾分緣法,本來顧三娘子十分喜歡,本應割愛,只是這幅《夏》圖是我準備送給伯父的五十大壽禮物。涉及長輩之事自當慎重,且我一時也找不出適合的壽禮了,實在不好相贈。”

    “薛娘子太客氣了。”阿顧笑著道,“這幅圖是薛娘子送給長輩的壽禮,我如何敢奪愛。雖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能夠有幸遇到,在這兒觀賞一番,已經是我的福氣了。”

    薛采的眸子深深的笑起來,“顧娘子金尊玉言,薛采十分欣賞。這幅《童子嬉夏圖》我雖不能相贈,但家中還珍藏著一幅《踏雪圖》,若顧娘子有興趣,可隨我回府一覽。”

    阿顧的眼睛登時亮起來,展子虔的《四季圖》,春圖、秋圖自己都已經見過,今日在行知書肆得見夏圖《童子嬉夏圖》,若是再能得觀《踏雪圖》,便將這一套《四季圖》都看全了。

    說起來,薛采乃是應天女帝的曾侄孫女,這個身份在長安城中遭了頗多忌諱,諸多貴女都不敢深交。但阿顧不同旁人自幼在長安長大,乃是從湖州回宮的,且一直以來十分受太皇太后和圣人寵愛,對于這等事情雖然知道,但并沒有十分放在心上,再加上《踏雪圖》的誘惑,猶豫片刻,終于點頭道,“那就承薛娘子美意了!”

    武國公府門庭深深,大道前傳來了車馬之聲。一輛朱輪華蓋車隨著薛采的翠蓋馬車在國公府門前停下。薛采立在門前,迎著阿顧從馬車上下來,笑著道,“顧娘子,請隨我來。”領著阿顧進了武國公府大門,來到后院之中的一處院落。院落門楣上掛著采薇閣三個大字。

    “這兒是我伯父家了,我入京之后,便在伯父府中居住。伯父對子侄十分照料,我在這處采薇閣居住,府中的人伺候十分周到。”

    阿顧點頭道,“武國公乃是方正長輩,阿顧佩服之至。”

    院中婢女瞧著薛采邀請一位陌生貴女回來,不由面上露出好奇之色。薛采吩咐道,“這位是顧三娘子,你們都好好伺候。”

    丫頭們低頭應道,“是。”

    薛采領著阿顧進了書房,吩咐侍女道,“康文,將我的《踏雪圖》取來。”

    康文屈了屈膝,轉身而去,過了片刻,取來《踏雪圖》。

    阿顧瞧著這幅《踏雪圖》,圖中蒼木落光了葉子,只余枝干。遠山、地面、枝頭俱覆了一層厚厚的積雪,一行貴女從遠處而來走在雪地之上,身上披著厚重的大氅,美麗動人。線條純熟,技法精湛,與展子虔的其他作品有一脈相通之色。

    阿顧仔細觀賞,愛不釋手,嘆道,“今日得觀《嬉夏圖》、《踏雪圖》,算是有生之年觀賞齊了一套展子虔的四季圖,算是了了一樁心愿了!”

    薛采微微一笑,道,“顧娘子為人郎落,薛采心中喜愛,今日相遇,也算是有緣,愿以這幅《踏雪圖》相贈。”

    阿顧登時愕然,“薛娘子,這《踏雪圖》乃是展子虔之作,堪稱珍品,你竟舍得贈給過我么?”

    “那又如何?”薛采不以為然,“展子虔的四季圖確是美圖,但我自幼愛的乃是琴,苦練十年琴技,于書畫之上造詣不深。這幅《踏雪圖》落在我手上,也不過是一副瞧著還不錯的畫罷了。倒是顧娘子,聽聞你雅擅丹青,這幅《踏雪圖》落在顧娘子的手中,想來價值更大。比留在我手中要好的多。”

    阿顧怔了片刻,覺得薛采這般說的也有道理,心愛佳圖,躊躇片刻,開口道,“既如此,我便算是將這幅《踏雪圖》買下來吧。”

    薛采一怔,笑著推辭道,“顧娘子又何必……”阿顧卻揚眉道,“能夠買下這幅《踏雪圖》,已經是感念薛娘子的盛情了。若是薛娘子連這個都不應,那我就不要這幅圖了。”

    薛采無奈,只得應下,“顧娘子都這么說了,我也只能應了。這幅《踏雪圖》便作價一千六百貫吧。”

    《踏雪圖》乃是前朝畫家展子虔的畫作,隸屬于四季圖中的冬圖,畫技精湛,薛采開價一千六百貫,算得上是公道了。阿顧便不再多說,命紅玉付了銀錢,將《踏雪圖》收起。

    她今日得了一幅名畫,心情極好,邀請薛采道,“薛娘子,我過些日子將舉辦一場春宴,日子訂在二月十一號,薛娘子那一日若是有空,不妨到國公府來赴宴。”

    薛采眉宇之間染上一絲歡喜之色,款款道了一個福禮,“原來竟是顧娘子生辰。得顧娘子相邀,阿蕪恭敬不如從命。”阿顧抱著《踏雪圖》告辭。薛采送到門口,待到阿顧的朱輪華蓋車去的遠了,方收回目光,神情悵然若失。

    “娘子,”成婢道,“你費盡心思,將千金購得的《踏雪圖》相贈,不就是想交好顧娘子么?如今顧娘子親口邀請你參加她舉辦的宮宴,怎么瞧著你還不開心么?”

    “開心?”薛采茫然道,“我為什么要開心?”

    她轉過頭來,在垂柳垂下的綠絲中側頰如花,神情嘲諷,“這長安城,到處都是干干凈凈的。我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兒家,難道不想找個正經人家做正頭娘子,卻偏偏我是上趕著來做妾的!”

    第115章 二十:羅裳曳芳草

    二月春風吹皺渭水河的綠波,太極宮中楊柳低垂,南海池波光粼粼,倒泛著淡淡的金光。池畔秀麗高聳的軒臺上,華麗恭謹的大周貴婦領著美貌的少女在雞翅回紋長榻上坐著,白綾衫、紅羅裙的小宮女捧著茶鼎上來,在貴婦面前的冰裂紋盞中添上溫熱的茶湯。“今日老身邀請各位進宮赴宴,不過是隨意坐坐,說說話,閑聊一番,你們都不必拘束。”太皇太后盈盈笑道。

    下頭,頭發花白的申國公夫人朝著太皇太后欠了欠身,代表席上各位夫人恭敬道,“太皇太后言重了!太皇太后天姿威嚴,臣婦等沐浴在皇恩之下,心中俱感念。”

    這一日,太皇太后發帖子到長安名門貴胄,邀請各家夫人入宮赴宴觀賞春景。皇帝如今尚未大婚,玉真大長公主之前頻頻惜園設宴,遍邀長安貴女。皇帝姬澤上個月剛剛出了父孝,這個月,太皇太后便在太極宮設宴,邀請長安一眾命婦入宮。各家命婦夫人都心中有數,這是打算為新帝擇出一位皇后了,紛紛攜女入宮,一時之間,南海池畔高臺上香風細雨,名門夫人面上一片和睦,私底下卻暗暗較勁,少女們嬌聲麗語,動聽不已,讓人如沐春風。

    太皇太后抬頭,將席上各人的生態盡入眼中。見各位伴著自家長輩的少女們或嫻靜美麗,或活潑動人,各有風姿,面上的笑意更深了,開口道,“前些日子,我外孫女留兒送過來她抄的佛經,我瞧著其中有一句‘當念身中四大,各自有名,都無我者,我既都無。其如幻耳。’頗覺心有所感,今日宴上這些小娘子都毓出名門,雖然年輕,想來都承了家中庭訓,博學多才的,都以此佛語寫一首詩,也讓老身看看寫的如何?”

    申國公夫人笑道,“敢不從命!”轉頭望著自家孫女高瑾織,“太皇太后有命,你們可都要好好寫,知道么?”

    各家貴女們都知道這是太皇太后對自己等人的考驗,紛紛打疊起精神來,執起狼毫筆,望著面前平鋪的雪白箋紙,思索片刻,落筆將心中得詩寫了下來。片刻過后,眾人的詩便都得了,送到太皇太后面前,太皇太后翻閱觀看,不動聲色,將眾人的佛詩反扣著放在手旁,笑著道,“這些年輕孩子都出色的很,老身年輕的時候可是沒有這份本事的!”

    這一輩中兩位出嫁的公主今日亦入了宮,坐在一旁做陪客,如今瞧著太皇太后的話語,猜著太皇太后心中滿意,面上都露出了笑紋,清河長公主姬玄池湊趣,偏著太皇太后撒嬌道,“孫女兒,皇祖母得了這些姐妹們,都不疼孫女了!”

    太皇太后似笑非笑的剮了姬玄池一眼,“你如今都已經嫁了夫君了,如何比的上今日宴上這些花一樣的女孩兒。祖母盼著你能夠一輩子平安康泰,也就心滿意足了!”

    “咯咯咯,”姬玄池笑道,“孫女兒就承皇祖母吉言了!”

    “太皇太后,”小宮人從臺下上來,稟道,“海池上的畫舫已經備好了,可供各家夫人登臨游池。”

    “知道了!”太皇太后點了點頭,朝著眾人道,“咱們也坐了一陣子了。咱們這些喜靜的老骨頭熬得住,年輕的小娘子卻都是愛動的,怕在宴上坐不住,不若都去登船游池吧!”

    御史大夫范源妻子范夫人欠了欠身道,“太皇太后疼恤恩典,臣妾等感激不盡,只是宮中乃莊重之地,如何有她們胡鬧的余地?”

    “不要緊,”太皇太后笑瞇瞇的,“我素來不愛計較那些個虛節,就喜歡看年輕女孩子活潑好動些!”

    太皇太后既然發了這樣的話了,宴中貴女們心中電轉,便都站起身來,謝過太皇太后恩典。獨呂縈徽立在原地未走開。

    太皇太后問道,“阿宛,你不下去么?”

    呂縈徽朝著太皇太后行禮,款款道,“外祖母是長輩,您在這兒,阿宛怎好離開獨自玩耍,阿宛想留下來在外祖母身邊伺候。”

    太皇太后嘆道,“你是個孝順的,只是也不必如此。我身邊有的是人伺候,并不需要你們勞神。你若愿意留下來,就留下來吧!”

    呂縈徽應道“是。”上前數步,在太皇太后身邊坐下來。

    宴上其余少女此時已經下了觀池高臺。因著玉真公主之前已經宴邀過幾輪,黜落了大部分長安貴女,今日受太皇太后邀請入宮接受最終遴選的少女只有寥寥十位,俱都是大周世族高官之女,款款來到海池旁,只見海池波光粼粼,兩艘畫舫泊在岸邊,守著畫舫的小宦官在舫板上笑著欠了欠身,“各位小娘子請上舫吧!”

    王合雍回過頭來,笑著對身邊的高瑾織等人道,“高jiejie,這兩艘畫舫都不是三丈的大畫舫,咱們若都登一艘,不免有一點擁擠,便分開坐兩艘坐吧!”

    高瑾織笑著道,“也好!”

    當下眾女先后上舫,王合雍、鄭蘭茵、裴郁琳、裴霜裁、張子琳登了一艘畫舫,高瑾織、范瑞貞、呂縈徽、徐珍登了另一只,數名船娘坐在船艙底部,共同執起船漿,“嘩啦”一聲,兩對船槳共同劃開水面,畫舫向著池中緩緩而去。

    南海池池面開闊,倒影著池畔秀麗的亭臺樓閣,張子琳瞧著天水一色的風景,開心笑道,“如今還罷了,待到到了夏天,荷花開了,再坐著畫舫在滿池盛開的荷花里蕩舟,才真真叫神仙日子呢!”

    王合雍笑著道,“張meimei想的真遠,到了夏天的時候,咱們再聚一聚可好?”

    張子琳眼睛一亮,笑道,“好呀!”

    不遠處的另一艘畫舫上,高瑾織依在舫頭上,瞧著對面張子琳燦爛的笑容,目光中閃過一絲欣羨之意,“張娘子真是個心寬的。”

    “不過是心思清潔罷了,”范瑞貞淡淡笑道,“若是將心放正了,到了何處又不心寬?”

    高瑾織怔了片刻,笑著道,“范meimei說的是,是我著相了!”

    ……

    天空中的一輪圓日在海池上少女的笑聲中漸漸向西斜動,入宮貴女拜辭了太皇太后,隨著自家母親和祖母出宮,登上了在宮門處等候的馬車,三三兩兩的回返。

    仙人捧壽黃金香爐中吞吐著淡淡的奇楠香,太皇太后坐在紫檀羅漢榻上,眉宇之間有著淡淡的疲憊之色,玉真公主瞧見了,揮退了侍候在一旁的小宮人,伸手握在母親的肩窩上,輕輕揉捏。

    “再向后一些!”太皇太后閉著眼睛,唇角微微翹起,沉著聲音吩咐幺女道。

    玉真公主依著母親的意思施為,“母后,宮中宮務cao勞,您如今年紀已經不輕了,還請多多珍重自己才是!”

    “如今圣人宮中還沒有正后主持,我哪里清閑的下來?”太皇太后嘆道,“我這把老骨頭,還得再支撐一陣子才是。”復振作精神,“瑛娘,這些個貴女你覺得她們之間哪些更出色些?”

    玉真斟酌片刻,聲音朗朗道,“皇后之選干系家國,女兒不敢妄加論斷。單單女兒瞧著,覺得高大娘子聰慧有度,王二娘子雍容大氣,范娘子堅韌機敏,裴氏的一雙姐妹,jiejie博學有才,meimei寬厚有德,張娘子活潑可愛,皆是性情人才出色之輩,擔當中宮皇后之位都是可以的!”

    玉真公主說出的這幾個貴女中,高瑾織乃大周勛貴之女,王合雍出身太原王氏,裴氏姐妹所在河東裴氏亦是著姓大族,范瑞貞為朝堂高官之女,張子琳則是軍方代表,出身各代表著一種勢力,本身的素質性情亦皆有可稱道之處,無論從中選了哪一個,坐在皇后的寶座上都是能夠擔當的。呂縈徽、徐珍乃是玉真公主的嫡親外甥女兒,然而在她提給太皇太后的最終皇后名單之中,卻根本沒有這兩個女孩兒的名字。

    太皇太后唇角微微一翹,“這些個人里頭,山東世族的女兒占了一半,看起來,山東世族的千百年底蘊到底不是假的。”

    玉真笑著道,“朝堂上那些個士族之子傲氣的緊,女兒也不想挑他們家的女兒,只是看了這么些日子下來,這士族出的女兒,聰慧大氣,真真是比之旁人出色不少!”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太皇太后老神在在道,眉宇之間閃過一道智慧的光芒,“老話說,三代看吃,四代看穿,這些個世族傳承千年,底蘊深厚,族中教養出來的女兒自是比寒門武將出色些。”唇角微微一抿,“就算是咱們皇家,雖然自詡承澤七百年周朝,歷史綿長,遠勝過當世任一世家,到底中間曾經衰落過許久,如今立國不過百年,確實不如這些個山東士族呢!”

    “世族怎么了?”玉真公主翹了翹唇,“稟性聰慧的女孩仔細教養了不一定便比士族女子遜色,我瞧著,咱們阿顧長大了就必不比她們差!”

    “哈哈哈,”太皇太后愉悅大笑,“阿顧性子聰慧,日后自然是出色的,想必有她的造化在。”

    “母后,”玉真公主頓了頓聲,捏著太皇太后的肩膀,悄聲問道,“你究竟屬意哪個做皇后呢?”

    太皇太后笑著搖手,道,“這個不急!皇后之位事關家國大事,需得慎重。且說到底,皇后也是圣人的妻室,日后是要和圣人過一輩子日子的,我總要擇一個合他心意的!”

    ……

    大周的后位風起云涌,歷經一年多時間,眼看即將塵埃落定,長安城中,靖善坊韓國公府里,金黃的迎春花在園中燦爛爛的開放,眉心貼著花花綠綠的花鈿,披著薄如輕紗的五彩披帛的少女在領路留頭小丫頭帶領下,進了國公府的園子。顧令月設的春宴熙熙攘攘的開始了!

    太皇太后設宴觀看的貴女都是十七八歲的妙齡少女,大周這個年紀的少女便算是成人了,正當談婚論嫁之時,多半是端莊穩重。國公府春宴上的少女卻只有十三四歲,比之差了個三四歲,如同小了一個世代,完全是兩個族群。十三四歲的少女正是最活潑可愛的時候,一時之間園子里嘰嘰喳喳的,傳滿了少女們的鶯聲鸝語。

    西南處的蕉院中,顧嘉辰在榻上翻了個身,露出一張淡淡憔悴的臉龐,下頷尖尖,如同雪一樣白。

    上元節后她受涼躺在榻上,綿綿延延的一直沒好。嫣紅捧著藥從廊上進來,瞧著自家主子憔悴的模樣,不由心疼道,“大娘子,你就放寬心些吧!”

    顧嘉辰垂眸,園子里的鶯聲燕語透過春風傳了一絲過來,她聽見了,揚起頭問道,“園子里是些什么人?”

    奼紫動了動嘴唇,不敢回答。

    顧嘉辰動了動圓眸,不自禁笑起來,“哦,今兒是二月十一了。聽這聲音,是各家貴女到國公府來,給三meimei慶祝生辰了?”

    嫣紅避無可避,只得點了點頭,輕聲應道,“是。”復又勸道,“三娘子如今挾著皇家勢力,鋒芒太銳,便是老夫人和國公都讓著她,娘子抗衡不過,還是讓一讓吧。許是日后能夠翻轉,說到底,三娘子是個身體不全的,日后還不知道能說個什么人家呢。大娘子你是國公唯一健全的女兒,日后自有自己的造化。”

    顧嘉辰淡淡道,“你們都覺得我該讓著她,覺得我是斗不過她,我卻偏偏忍不住這個氣!一樣都是爹生娘養的,我又比她差在哪里了?”骨碌碌的將碗中藥湯一口飲盡,支撐著從榻上爬起來,在妝鏡前坐下,不過幾步路,已經氣喘吁吁,吩咐道,“替我上個鮮艷些的妝容!”

    嫣紅不敢違抗,只得遵命,上前一步打開妝奩,選了艷紅色的胭脂,替顧嘉辰在臉上涂抹起來。

    國公府的園子風景秀麗,鵝黃色的步障裊裊立在園中,到宴的女客們坐在步障后彼此說笑,忽覺得場中一靜,不由得順著旁人目光望向步障入口處,見顧嘉辰一身絳色華裙,滿頭青絲挽成瑤臺髻,烏坨坨的一片。面上色澤紅暈,姿容美艷,扶著丫頭奼紫的手從外頭踏了進來,“三meimei——愚姐在蕉院中養病,聽見meimei這邊的動靜,不由靜極思動,想要過來看看,不知三meimei歡迎不歡迎呢?”

    宴上各女都或多或少的知道顧家這對姐妹之間的齟齬,不由靜默下來,望向顧令月,顧令月垂頭淡淡微笑,她與顧嘉辰這對異母姐妹,自高密公主府林芳閣初遇以來,彼此便八字不合,處處殺伐。這些日子的交鋒以來,自己一直壓的她死死的,但她也算是堅強倔強,屢敗屢戰,自己總也不能徹底的把她壓垮,到底是自己的血緣姐妹,總不能一劍將她殺了。如今顧嘉辰既然再度出來,要怎么出招,自己接下就是。

    她嫣然道,“jiejie盛情,meimei如何不領?”

    顧嘉辰道,“愚姐盛感meimei恩情!”款步上前,在座位上坐下來。

    園子中鵝黃團花步障擋住了早春寒風,緋色的桃花在上空綻放,猶如織成了一道緋云。游雅笑著道,“我從大慈悲寺過來,見寺中的桃花林并未開放,韓國公府的桃花卻已經開的這般盛了。似乎,顧三meimei家中的桃花開的特別的早?”

    “確是如此,”顧令月嫣然一笑,“我辦春宴的日子早早就定下來了。大母為了讓府中的桃花能夠湊趣配著辦宴的時候開放,冬歲的時候便命守園人用麻繩將桃樹枝木部扎緊,又常常給這些桃花取暖,這才使得國公府的桃花比常處早了十余日盛放。”

    “原來如此,”程綰綰笑著道,“我可都當是滿園桃花都瞧著阿顧妹子可愛,搶著開放為阿顧妹子的生辰慶賀呢?”

    四周的少女被逗的咯咯而笑、顧婉星命人在每位少女面前的杯盞中盛滿了飲子,笑著道,“這五色飲乃是用驪山最好的泉水烹煮,最是香甜不過,各位jiejie不妨嘗嘗看。”

    游雅笑著擰了顧婉星的臉頰一把,笑著道,“不過小半年時間,顧二娘子嘴兒都變的甜了。”

    “瞧各位小娘子說的。”顧婉星臉兒紅著道,“今兒是咱們府中擺的春宴,三meimei是壽星,不好勞動的,我作為姐妹,自然是要代她好好招待客人的。”

    春風搖曳中薛采領著丫頭成婢從府外進來。薛采今日一身溫柔的水粉色裙裳,青絲嫵媚的墮在臉頰一側,一根黃金鸞步搖墜在鬢畔,鸞首吐著的流蘇微微搖晃,熠熠生輝,整個人嫵媚動人,令人驚艷不已。上前遞給顧令月一個紫紅色的漆木匣子,笑著道,“恭祝顧娘子芳辰快樂,這是我親手調配的一款熏香,名喚芙醉,還請meimei笑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