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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天恩在線閱讀 - 第102節

第102節

    姬景淳瞧見了她的目光,微笑著道,“阿顧妹子不必擔憂,我的傷口早就好了。”

    “那就好!”阿顧笑道,“jiejie日后要小心呢!”

    姬景淳聞言心中一暖,這繁華的長安城,不僅有著如自己生母一般拋夫棄女的涼薄人,也有著熱心純良的姐妹,她頓了頓,唇邊揚起和煦溫暖的笑意,“我知道!”

    朱雀大街橫貫長安城中,占地寬敞,五光十色的宮燈向兩側延伸過去,一眼望不到盡頭。三個美麗的少女從朱雀大門門樓處一路往西逛過去,觀賞著各家展臺上掛出來的華麗花燈,無憂無慮,猶如春花秋菊冬梅,各擅勝場,落在長街走過來的那人眼中,美麗灼燙入心。

    謝弼立在長街之上,步伐悠閑。

    今日乃上元夜,他任職千牛衛中郎將,本應在皇帝身邊值守,姬澤臨行之前,卻盯了他,皺眉道,“自你回長安之后,一直守在朕身邊,嚴肅像個小老頭似的。今兒個是上元佳節,朕要登上朱雀門樓與百姓同樂,也放你一日假,讓你好好觀賞一下朱雀大街的燈火。”竟是不由分說,便將謝弼逐出宮來,不許謝弼再入宮。謝弼無可奈何,閑來無事,便換下了平日里宮中值戍的甲胄,換上一身天青色圓領衫,少了數絲昔日戎裝的英挺之感,多了幾絲閑適風采。在朱雀大街上走了一陣子,一眼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迎面而來的協伴三位少女,眸光不由明亮起來。

    他走近少女,耳中聽見十公主輕揚的聲音傳來,“……朱雀大街往年年年辦上元燈節,燈節上的燈王自是由內府所造。內府每年集齊能工巧匠,花費重金,打造一套主題燈盞。因著皇家守孝的緣故,燈節停了三年,今年重開,內府能工巧匠也是卯足了勁,打造了這套封神燈盞。你們瞧那位妲己女媧娘娘,足有好幾人高呢!”不由笑得一笑,揚聲道,“周朝八百年春秋,百代之下,猶能締造盛周王朝。如妲己、妹喜這般狐惑之輩,不過小節而已!”望著聞聲轉過頭的少女,含笑道,“十公主、顧娘子安好。”

    目光往后移,最后落在三人中最末的姬景淳身上,微微一深,“平樂縣主!”聲音陡然多了一股深沉之意!

    阿顧不意偶遇謝弼,不由“呀”了一聲,臉蛋上泛起了一陣飛紅。她適才不久前和姬紅萼談起謝弼,如今就和謝弼撞了個正著,不由生出幾分手足無措之感,應承道,“謝郎將,我很好!”抬頭望著謝弼俊秀如日下春山的眉眼,過了片刻,“你也好。”目光中自有一股癡傻之意。

    謝弼似乎感受到了阿顧的癡迷之意,目中生起了一絲微微訝異,笑著點頭道,“顧娘子。”

    “謝郎將!”姬景淳也點頭示意,聲音清冷。

    謝弼的注意力登時便被姬景淳清冷的聲音吸引過去,道禮道,“平樂縣主!當日縣主將東市之事托付于謝某,謝某也曾著力追查,可惜兇徒被人滅口,線索也被人清理干凈,謝某無能追索真相,這兒向縣主道歉了!”

    姬景淳搖頭道,“其實就算沒有查證,我心里也能猜到一些。無論如何,謝郎將都算是幫了我,平樂感激于心!”

    “縣主心思高淡,”謝弼道,“謝弼佩服之至!”

    姬景淳心思疏朗,對外物不縈于懷,謝弼言語神態之中卻對這位平樂縣主著實頗有情致含蓄之處。若是平常,阿顧心思靈動,早便當察覺了,只是她此時偶遇謝弼,心中情緒動蕩,感官竟是帶了幾分遲滯。

    姬紅萼目光微微一轉,在滿街的燈火中略一張望,忽的指著左手邊一個燈臺上高高掛著的一盞金碧輝煌的飛燕宮燈笑道,“哎喲,那盞飛燕宮燈好漂亮!”

    “謝郎將,”她回過頭來斜著眼睛看著謝弼,“咱們姐妹幾個在燈街上閑逛,身上都沒帶什么銀錢。所謂相逢不如偶遇,今日是上元佳節,不知你可愿送我一盞宮燈?”

    若是旁人這般直言向人索要東西,難免會令人討厭,姬紅萼年紀幼小,身份又貴重,由她做來倒是有幾分可愛之態。謝弼怔了一怔,目光望向小公主,笑著道,“能為十公主效勞,是臣的榮幸!”轉過身,行到對面燈鋪前,買下了姬紅萼指定的飛燕宮燈,轉過頭遞到十公主面前。“還請公主笑納。”

    姬紅萼抿唇一笑,接過飛燕宮燈,“這盞飛燕宮燈真好看,我很喜歡。”燈籠暈黃的燭光映照出盈盈的笑臉,抬頭望著謝弼,“謝郎將,我如今可是和兩個jiejie一道,你既送了我燈,難道竟要厚此薄彼,不送顧jiejie和平樂jiejie一盞么?”

    謝弼登時怔然,明悟之后眸中露出一絲喜色,朗聲笑道,“公主說的是,竟是我謬誤了!”

    轉過頭大踏步的重新走到朱雀大街中間,左右張望。逡巡片刻,來到一家燈鋪前,擇了一盞金壁輝煌的紅芍藥燈,提著向老板索了,遞到阿顧面前,笑盈盈道,“顧娘子秀外慧中,風姿過人,這滿朱雀大街的花燈都不大配的上,只這盞芍藥燈還有幾分趣致,惠贈顧娘子,還請顧娘子笑納!”

    芍藥花嫵媚燦爛,謝弼擇的這盞芍藥燈籠紙箋質地硬朗,沿邊鑲著金線。猶如一朵盛開慵懶的金帶圍芍藥,燈籠雪白的竹篾之間蠟燭烈烈燃燒,將緋色的花瓣照耀的更加光明燦爛。阿顧抬頭看了謝弼一眼,接過芍藥燈,朝謝弼福了一禮,道,“多謝謝將軍!”聲音細細的!

    謝弼笑道,“不客氣!”

    又返回燈市,在街頭凝視許久,逡巡過無數盞五光十色的花燈,終于目光落定在左手燈臺上的一盞黃金菊花燈前。

    這是一盞碩大的菊花燈,懸在橫梁之上,足有一個南瓜大小,花瓣上可見花紋脈絡,金碧輝煌,璀璨美麗。

    謝弼走到燈臺前,對著臺上掌燈人求道,“老板,替我將上頭那頂菊花燈取下來。”

    “哎,好叻!”老板脆生生應了,笑容滿面應了,“這就來!”取了一根竹鉤,將懸掛在鋪子上光華璀璨的黃金菊花宮燈取下來,捧到謝弼面前,“這位郎君,惠顧銀錢十貫!”

    謝弼付了十貫銀錢,舉著黃金菊花燈踏步走到姬景淳面前,道了一禮,道,“縣主。依著謝弼遇見,這盞黃金菊花燈最配縣主風姿,不知縣主可愿笑納?”

    姬景淳一雙高高的眉頭皺起,她素來喜歡騎馬射獵一類的東西,對于女兒家尋常喜歡的精致花物不太放在心上。道,“多謝謝郎將美意,只是我素來不愛這些小玩意兒,這盞宮燈取回去也沒處放,倒是不勞謝郎將破費了,還是請你收回吧!”

    “不過是一盞小小燈籠而已。”謝弼笑著勸道,“十公主和顧娘子我都送了,縣主怎好不要?再說了,如今乃上元佳節,朱雀大街上人人都手提著一盞宮燈,縣主也不好免俗,倒不如收下這盞燈,若是當真不愛,出了這條大街便扔了不要也是可以的!”

    他將話說到這個份上,姬景淳不好推辭,猶豫片刻,身后接過,清淡道,“多謝謝郎將了。”

    謝弼朗朗一笑,“縣主太客氣了!”

    “……安西的雪大的,急行軍,雪積深的能夠沒過膝蓋。”幾人沿著朱雀大街前行,謝弼述說著當初安西在大都護府下行軍往事,阿顧、姬紅萼、姬景淳三人聽的津津有味。朱雀大街上一片光明熱鬧,三個少女手中都提著一盞宮燈,阿顧手中的金帶芍藥燈嫵媚多姿,姬紅萼手中的的飛燕燈明麗可愛,姬景淳手中的黃金菊花燈金碧高透,三盞宮燈俱都精致無比,美麗多姿。

    姬紅萼目光瞟到阿顧身上,見好友目光迷離,心神不知道漂游在何處去了。滴溜溜一轉,忽的朝謝弼揚著臉,朗聲笑問,“謝將軍,說起來你今年年紀也不小了,是不是也該娶妻了吧!”

    謝弼怔了怔。按理說,姬紅萼年紀幼小,問出這樣老氣橫秋的問話,難免有些怪異。謝弼卻只覺有機會一敞心中意愿,便做恍若未覺狀,凝視了姬景淳一眼,含笑道,“回公主的話,卻有此事。謝家乃是將門世家,弼身為謝家子嗣,日后難免會再上戰場,因此,我母親希望我娶一個性子堅貞的妻子,日后就算遭遇困苦,也能撐起一個家來。”

    阿顧凝神細聽,聽了這句話,不由一怔,只覺謝弼此言之間似乎別有深意,一時之間又琢磨不透其意在何處,一時之間,竟有些怔惘。姬景淳卻是心頭疏朗,并無所覺。她自幼獨自長大,獨來獨往慣了,與阿顧、姬紅萼兩位姐妹算是投緣,處在一處便也罷了。卻與獨身男子相處沒有什么經驗。只是對軍旅之事有些興趣,這才一路靜靜聽聞,這時候見著話題一轉,不免興致索然起來,立定腳步,開口道,“天色不早了,母妃在府中等著我回去,怕是有些擔心了,我便先回去了!”

    謝弼聞言目光一黯,他心性聰敏,如何不知道姬景淳這是托言,怕只是多半不想與自己一介外男同游緣故。不愿掃了姬景淳興致,忙笑著開口道,“平樂縣主留步。今日上元燈市十分熱鬧,縣主若是回去了,不免可惜!倒是我應當先告辭了”

    姬景淳聞言心中一舒,倒生出幾分不好意思,推辭道,“這怎么好意思,還是我回去吧!”

    “沒有關系!”謝弼笑道,“其實我今日不是一個人來逛朱雀大街的,乃是與同伴一道,如今在這邊耽擱久了,怕他早就等急了,這就真的是該走了!”

    姬景淳不疑有它,信以為真,立在原處,盈盈道,“如此,謝郎將慢行!”

    阿顧提著手中的金帶圍芍藥燈,看著謝弼遠遠離開的身影。朱雀大街上千萬盞宮燈照耀的亮如白晝,行人熙熙攘攘,將男人的背影時時遮住,又迅速的露了出來,金帶圍芍藥燈在手中旋轉,散發出明亮嫵媚的的光芒,那人終究越走越遠,最終再也看不到一絲背影!

    “阿顧,”姬紅萼將一只手搭在阿顧肩頭,笑嘻嘻問道,“你想什么呢?”

    “沒什么!”阿顧道,目光執著望著謝弼背影消失的地方,微笑道,“我只是覺得,這長安的月色真美啊!”

    長安的月色清美,照在曲江池旁的梅花影側,也照在朱雀大街熙熙攘攘的行人身上。大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帶著形容各異的神情。這一刻,天地間的所有生物是沒有區別的,無論是富足,還是貧窮。唯有月光,亙古不變,永遠伴在身邊。

    “這長安月色是美的緊!”一個聲音從身后傲慢出聲道,“只可惜有些人實在不配享受這樣的月色,糟蹋了上元佳節美景。”

    八公主姬華琬從斜刺里插過來,覷著三人,抬起雪白精致的尖尖下頷,傲慢道。

    上元佳節乃是萬民慶祝節日,姬華琬本就繼承了唐貴妃的風流,今日著意打扮過,大紅金線團花大袖衫灼艷逼迫人的眼睛。手上提著的桃花宮燈微微旋轉,閃耀出流離的寶光來。雙眸描如柳葉,額上貼著紅色梅花花鈿,愈發顯得神仙風流。

    姬景淳抬起頭來,目光在空中和姬華琬一撞,便仿佛有磁場一樣,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

    除了孝之后,姬華琬一身的裝扮便陡然華麗起來。今日出宮賞玩,衣彩華麗,華彩寶飾,重重疊疊。提著手中的睇著三個人手上的燈籠,目中露出一絲譏笑之意,提起手中金碧輝煌的桃花燈,冷笑道,“我這盞桃花燈乃是內府工匠所造,用寒山冰竹扎骨,上等蜀地絹罩籠聲。方能扎出這么美麗的燈籠。比起你們手中的貨色,當真是強了一座山去,”微微仰起下頷,驕傲道,“平樂縣主,也不是我說你,你如今雖然不是郡主了,但好歹也是大周貴女,手中提的燈籠總要選個看的過去的些罷?。”

    姬景淳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菊花燈,悠悠一笑,“是呢,我也覺得這黃金菊花燈做工差了些,當不起謝將軍盛情,只得收下了。射月,”將手中的黃金菊花燈遞給身邊的丫頭,“既然八公主看不上這盞燈籠,便將這菊花燈送你了!”

    姬華琬面上囂張得意的神情登時一收,下頷一緊,“等等,這燈籠是謝弼送你們的?”

    “自然。”姬景淳抬頭看著她,悠悠道。

    “這怎么可能?”姬華琬殊然不信,“謝弼素來不經營這些小事情,怎么會買花燈送你們?”

    “是便是,不是便不是,”姬景淳奇著看了姬華琬一眼,道,“這種事情清清爽爽的又做不得假,難道我還騙你不成?”

    “你……”姬華琬氣的俏面漲紅,目光掃過姬紅萼和阿顧手中的花燈,怨毒道,“姬景淳,咱們走著瞧就是了。”轉身怒氣沖沖離去。

    姬景淳望著姬華琬的背影,唇角微微翹起諷刺的弧度,“這點道行,也來和我挑釁!”

    “挑了她的肺管子,還說風涼話!”姬紅萼嘻嘻笑著道,“八姐素來仰慕謝郎將,卻不得謝郎將青眼。今兒她沒有得到謝郎將送的花燈,卻瞧著你得了,只怕氣的七竅生煙哩!”

    姬景淳袖中的手掌握緊。八公主姬華琬對謝弼的仰慕之情,自己上次鏡子湖的馬球賽就能窺見一二。且這些年姬華琬苦追謝弼,長安權貴少年男女多半知道,姬景淳這些年素來關注姬華琬,又如何不知?這回利用了姬華琬對謝弼的仰慕之情,狠狠的打擊于她,一時間心中痛快非常。但轉念過后,又覺索然無趣。這般借人名頭的手段,就算壓下了姬華琬,使用這般手段的自己又能高尚的到哪里去?

    抬頭望著阿顧和姬紅萼,“剛剛是我性子直了,連累了你們。著實對不住!”

    “堂姐說什么呢?”姬紅萼素性疏闊,聞言笑道,“這長安便沒有能瞞的住的秘密,便是你不說,八jiejie早晚也會知道的。又何必太過放在心上。”

    阿顧心中一片郁郁滋味,收拾心情,笑著道,“阿鵠說的是這個理。這世上有這么多個人,若是忌諱這個,忌諱那個,還要不要過日子了。只要隨心而行,不負自己就可以了。平樂jiejie無需介意!”

    姬景淳心中暗嘆一聲,隨心而行,聽著美好,實際哪有那么簡單?相比于阿顧和姬紅萼,倒是顯得自己心胸狹隘了!然而轉念一想,如自己這般身世糾葛,又如何能夠真正豁達的起來,自己只能夠如此,不管前路如何,埋著頭一直走下去,走下去!

    正月的長安,空氣中還殘余著一絲嚴寒。乙巳日的清晨,陽光從太極宮東側升起,將天地間照耀的一片溫暖。這一日,清河長公主姬玄池下降駙馬楊晉。

    這是先帝神宗皇帝孝期結束后,皇室舉辦的第一場婚禮,舉辦的十分隆重。

    姬玄池打扮的十分華麗,從鳳陽閣中出來,與駙馬在太極宮中辭別太皇太后和皇帝之后,乘坐著七寶香車出了宮城。

    婚姻像是一道儀式,將一個女人的一生劃分成兩個階段。此前隨其父其母,婚禮之后,就要和另一個男人開始另一段生活。無論之后的生活如何,在剛剛出嫁的時候,總是希望,自己日后的生活是能夠好的。

    阿顧作為女方的親友,坐在嘉賓席上,觀看這場婚禮,遙想自己的阿娘當年出嫁的時候,應該也和姬玄池有著一樣期盼的心情的吧!

    春風吹破了渭水冰面,岸邊柳樹吐出一抹新綠,燕子抄水飛過,重新沖擊藍天。

    金鶯捧著一盞核桃白果羹從打起的簾子下進入次間,將核桃白果羹遞到阿顧面前,笑盈盈道,“小娘子,該用羹湯了!”

    阿顧應“哎,”接過金鶯遞過來的核桃白果羹,飲了一口。核桃白果羹是賴姑姑為阿顧定的溫養身體的藥膳,自己每年春夏時分都要也能用,對其綿糊甜香的口感已經是分外習熟悉,抬頭看著金鶯。

    這是太皇太后賜給自己的大丫頭。兩年以來,金鶯一直占據著自己房中首席侍女的地位,做事老成地道,可謂是自己的第一丫頭,但不知怎的,她總是覺得,金鶯在春苑之中沒有盡了全心。

    她的目光若有實質,金鶯本來是不以為意的,漸漸的,在阿顧目光的打量下微微不安起來,垂下頭不敢應對。

    阿顧察覺到了,垂下眸,微微一笑,開口問道,“金鶯jiejie今年多大了?”

    金鶯心中忐忑,答道,“奴婢今年十九了!”

    “十九了!也不算小了!”阿顧沉吟,若有所思問道,“金鶯jiejie,當日在太初宮,皇祖母問仙居殿誰樂意服侍我,只有你站了出來,當時我剛剛回到宮中,什么都不懂,還身患足疾,jiejie為什么愿意服侍我呢?”

    金鶯不意阿顧陡然問出這個問題,愕然之下,忍不住抬頭望了阿顧一眼,伏跪在地上,心中翻覆,陡然目中閃過毅然情緒,“小娘子聰慧,奴婢不敢欺瞞!奴婢當日選擇服侍娘子,確實有著自己的私心。奴婢一直盼著能夠出宮去!”

    阿顧壓著羹盅,“哦?”

    “是的!”金鶯伏在地上娓娓道,“奴婢家里窮,爺娘為了養活下頭弟妹,沒奈何才將我送進了宮。這些年先在太皇太后身邊,后來又跟了小娘子,已經攢下一筆錢,阿爺阿娘前些年托進宮話來,說是家中境況好轉,想要將奴婢接出宮來,正正經經說個親,將奴婢嫁出去。奴婢這些年來雖然做了服侍宮人,卻不愿一輩子如此,希望來年出去做正頭娘子!”

    阿顧心中登時雪亮明白。

    大周宮廷制度,宮女要到了三十歲才能放出宮去。金鶯有心圖謀出宮,但她在太皇太后身邊只是二等宮人,榮寵不足以求得提前放出宮的恩典,若留在宮中,便只有再敖十多年,按部就班的放出宮,到時候年紀已大,就算家人不嫌棄,又能找到什么好親家?既存了此意,當初便選擇服侍自己。畢竟,自己是外臣之女,雖然暫時在宮中養育,但日后自然是要出宮的,她到時候作為自己的宮人便自然而然跟著出了宮。且她是太皇太后賜給自己的宮人,在自己身邊定當受重視,日后圖謀贖身也更加方便。

    也因此,金鶯從當初一開始,便沒有打算過長久的留在自己身邊,難怪這些年,雖然金鶯規行矩步,將春苑掌的妥妥當當,自己卻總有一種感覺,這個丫頭很多時候只肯做份內的事,多余的事情不愿多逾越一步,少了幾分赤誠的熱心。

    明白過來這個事實,一時之間,阿顧心中生出一絲惱意:金鶯為自己打算,本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但她將自己當做跳板,想要達到自己出宮贖身的目的。自己心里就著實有些不樂意了。有心想要惡懲一番,樹樹自己的威風。但轉過念頭,又意興索然。

    所謂人各有志,既然金鶯另有打算,自己便是強留,便是留的住人也留不住心。更何況,這些年,金鶯伺候自己,雖然沒有盡全心,到底也算是盡了不少心力。

    金鶯伏在地上,心頭忐忑不已。

    阿顧念頭翻覆,捻著羹湯盅蓋,擊在碗沿之上,發出“咄”的一聲,響在金鶯耳邊,心驚rou跳。

    “jiejie的心意我知道了。”阿顧下了決定,揚聲笑道,

    “據我所知,宮中宮人要到三十歲以上才會放出,你的性子穩重,掌著春苑大局,我房中一時之間尚離不得jiejie。不若我在這兒和jiejie約定,金鶯jiejie在留在我身邊一年,安心當差,為我調教出一個可以接任當家的大丫鬟來。一年之后,我放jiejie出去風風光光出嫁,并奉送一筆嫁妝。”

    金鶯聞言心中大喜,她今日在阿顧面前全盤托出自己的核算,便是賭阿顧性情良善,愿意成全自己心愿。如今得了娘子的親口許諾,便覺渾身枷鎖綴下,心中一片光明,心情振奮,揚聲應道,“娘子大恩,奴婢感念于心,定然竭盡全力,必不負娘子所托!”

    ——

    軒外一池碧水,柳絲垂在池畔,吐出鵝黃柳芽,清新可愛。園中花紅柳綠,眾位女子嬉戲游耍,笑語歡歌,一名絳裳女子立在柔嫩柳樹之下,大約十四五歲年紀,唇不點而朱,眉不描而翠,堪稱美人。

    長安多美人,阿顧回長安這一年多來,不知道見過多少美女,這位少女便是在這些美女之中,亦并不會遜色,雖論及美艷動人,自然不及唐貴妃,清靈之處亦不及江太嬪,但別有一種風流裊娜之處,婉轉動人心弦。心中好奇,扯著一旁的姚慧女問道,“那位柳樹下的少女是哪一位?”

    姚慧女聞言向著阿顧指的方向張望,目中也露出一絲疑惑,搖頭道,“我也是第一次見,不知道哩!”

    眾人問了一圈,竟是都對這位絳裳美貌少女不認識,不由心中都好奇起來。程綰綰走到絳裳少女身邊,盈盈笑問,“這位jiejie人才出眾,只是竟從未見過,不知道jiejie是?”

    薛采在柳樹下回過頭來,淡淡一笑,自我介紹道,“程娘子,我姓薛,單名一個采字。年前剛剛從并州太原入京。”

    太原來的人,姓薛。

    眾位少女想起了一戶人家,面色登時微微一變。

    說起來,太原乃是大周龍興之地,姓薛的有名人家并沒有幾個,其中最著名的便是那個薛家了。

    游雅開口問道,“不知道武國惠公是jiejie的什么人?”

    薛采抬頭瞧了游雅一眼,垂眸道,“正是家高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