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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天恩在線閱讀 - 第95節(jié)

第95節(jié)

    第106章 十八:梅花落滿道(之入宮)

    永泰公主姬秾輝坐在永安殿下的座上,正襟危坐,面上深深的法令紋顯示出時常的嚴肅神情。

    永泰公主素來自視極高。她乃是仁宗皇帝姬斂元后肅明杜后所出的嫡長女,身世尊貴萬端。仁宗深愛肅明杜后,杜后暴亡之后,對于其所留下來的一雙嫡子女——懷太子姬玢和永泰公主十分寵愛。若非她的同母胞兄懷太子姬玢早年病逝,憑著他的年少早慧和仁宗皇帝愛寵嫡長子地位,大周的皇太子乃至日后繼承皇位的人選絕對不可能輪到日后的神宗皇帝姬琮,而皆非姬玢莫屬。甚至為了保障姬玢的地位,姬斂登基之后,根本不會另立馮孺人,即如今的太皇太后馮氏為繼后。

    永泰公主有著這樣的地位,一向在宗室之中高高在上,她心中認為是馮氏一系取代了自己兄長應得的皇位,替早亡的胞兄姬玢不平,對馮氏母子十分不屑,孤高獨自來往,對繼母馮太皇太后以及太皇太后所出的兩個嫡出meimei,丹陽公主姬長寧、玉真公主姬明瑛都不大看的上眼,今日攜著女兒呂縈徽參加中秋宮宴,瞧著面前的阿顧,唇角露出了一絲不屑的淡笑,端起面前百花琉璃盞中的茶羹,輕輕飲了一口,瞧了顧令月一眼道,“阿顧,你到底是咱們大周的宗室出女,出宮在外過日子,也當記得自己的身份,莫要墜了我皇家的威風!”

    好好的中秋佳節(jié),這位永泰公主說話卻絲毫不大顧及節(jié)令氣氛,殿中便陡然微微一僵,顧令月唇角笑容些微凍結(jié),即刻恢復了,朝著永泰公主行了一禮,溫婉笑著道,“阿顧多謝永泰姨母教誨,日后定當遵從姨母。”

    高密公主抬頭瞧了瞧上首太皇太后微微沉斂的神情,忙笑著道,“早見得的,我還盼著你常到我那兒看我這個姨母,沒想到你竟是再也不來了,阿珍可想著你呢!”

    徐珍聞言面上一紅,嗔道,“阿娘!”面上泛起動人光澤。

    阿顧撲哧一笑,她前些日子參加高密公主府春宴,對這位慈愛的公主十分有好感,嫣然道,“姨母惦著我,我也惦著姨母呢!只是阿顧這些日子一直有些著忙,抽不出空去府上拜見姨母,待到日后有空了,定當上門拜見。”

    太皇太后被高密公主的柔語緩了過來一些,微笑著看了阿顧一眼。

    永泰公主坐在坐上輕輕哼了一聲,望著高密公主目光中閃過一絲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她雖然脾氣孤高,和誰都不大親近。但與高密的情分又不一樣。二人從父系論是親姐妹,從母系亦是族表姐妹,二姐妹自幼一處長大,永泰待著旁人雖清冷,對meimei高密卻十分親近。瞧著高密公主對阿顧和顏悅色,不自禁覺得高密低聲下氣,這顧家丫頭再怎么著,終究不過是個小小臣女,難道還勞的著自己和高密這等皇家金枝玉葉來著意哄著么?有心想要開口訓斥高密公主一句,只是瞧著如今永安宮的氣氛,終究只得忍了!

    殿中珠簾微微動蕩,小宮人們在簾子外頭屈膝拜道,“玉真公主萬福。”

    玉真公主揚聲的笑聲從外頭傳來,“母后,阿瑛來遲了!”大門宮簾開啟之處,一身紫色華衫的玉真公主從外頭走進來。滿目的艷光逼進殿中,照耀的殿中似乎明媚了一瞬。一雙妙目在殿中一轉(zhuǎn),落在顧令月身上,朝著外甥女一笑道,“喲,阿顧,你竟這么早就來了。”

    “你這個混世潑猴,”太皇太后瞪了玉真一眼,話語中雖帶著淡淡的譴責,但一雙眸子中卻充滿了歡愉之意,“瞧瞧你,你的幾個jiejie都早早到了,就你落在最后拖拖拉拉的,像個什么話?”

    “母后,”玉真公主挨著太皇太后坐下,伸手扯著太皇太后的胳膊,“如今天色還早著呢,晚宴要到晚一些才開始。我這個時候來又有什么關系?”她捋了捋發(fā)絲,滿不在乎道,“來的時侯我正在府中和人論畫呢,一時入迷,便錯了點時間,不過是些微小事,你就別和我計較了。”

    太皇太后嗔了幼女一眼,“盡貧嘴!”

    宮中諸人落座下,玉真公主挨在顧令月身邊,端著高腳酒盞飲了一口猩紅的葡萄酒,目光落在顧令月一身秀雅端莊的裝扮上,湊過頭來低聲問道,“阿顧,你這身衣裳是從哪家裁縫鋪子做的?”

    阿顧瞧了玉真公主一眼,悄聲笑著道,“小姨這話問的,為什么便認定是外頭衣肆做的?如何就不能是公主府的針線班子自做的?”

    玉真公主微微自得一笑,“我自然知道。”

    “我阿姐性子隨和,她府上得用的人,大都和她性子相似,這樣的人做出來的針線自也是中規(guī)中矩的,雖然沒有什么大出采的地方,卻也很少會做錯什么。”目光在阿顧裙擺上金碧輝煌的展翅鳳凰上著落了一眼,悠然道,“這般的針線班子,如何做的出這么大膽別致的衣裙來?”

    顧令月聽的心悅誠服,誠心誠意的拜道,“小姨聰慧,甥女兒甘拜下風。——這件衫子和鳳凰繡裙都是百歲春坊做的。我如今在外頭學畫,認識了一個姓鳳的師姐。鳳師姐新在東市開了一家成衣鋪子,專門設計成衣裳販賣,她心靈手巧,鋪子里的衣裳都十分漂亮,小姨若是喜歡百歲春的手藝,日后不妨多光顧照顧些我這位師姐的生意。”

    玉真公主怔了怔,望了顧令月一眼,目光充滿了了然調(diào)侃之意,將手中的酒盞滿盞飲下,笑著道,“原來竟是如此!我知道啦,日后定會照顧的!”

    眾宗室女眷在永安宮中小坐,忽聽得外頭傳來動靜,御前內(nèi)侍梁七變?nèi)雰?nèi),給太皇太后請安,“太皇太后,奴婢奉大家命來給太皇太后請安。太皇太后安好。”轉(zhuǎn)頭朝著各位公主行了禮,“公主安,各位小娘子安好!”在殿中央謙卑的彎下腰來,“大家說顧娘子難得見進宮一趟,請顧娘子到甘露殿去坐上一坐,和大家敘敘舊。”

    宮中的眾人聞言都怔了怔,不自禁的把目光投到阿顧身上。太皇太后眉宇之間舒緩,笑瞇瞇瞧著阿顧道,“阿顧,竟是圣人叫你去,你便去吧!”

    “哎!”阿顧應了。

    阿顧隨著梁七變行走在太極宮中,明明在這座宮廷之中住了大半年的時間,如今再看竟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到甘露殿的時候,甘露殿一片寧靜,姬澤一身黑色常服坐在殿中,看起來十分閑適。鳳眸清冷,微微眺人之時,猶如蘊了湖水中的清光。

    阿顧在殿下拜了下去,“臣女拜見圣人,圣人萬福!”

    姬澤丟開了手中的筆,笑著道,“起來吧!”

    幾個月功夫沒見,姬澤的身上似乎又添了幾分威重的威勢。太皇太后漸漸開始放權,姬澤掌握了朝堂實權,君臨天下的生涯在這位年輕的帝王身上打磨著聲勢,威嚴漸漸蓄養(yǎng)起來,氣質(zhì)又添了幾分清冷,“近日算來好久沒見你,聽說你和人學了畫,如今畫的極是不錯。”

    阿顧聽得姬澤的問話,知曉姬澤對自己的關心,一雙荔枝眸亮晶晶的,謙遜笑著道,“承蒙九郎夸獎,我不過是初入門徑,記憶尚淺呢!”說著,又撇撇嘴,“我還當九郎一見就要問我我的書法呢!”

    “不急,”姬澤被逗的清清一笑道,“書法這事放在后頭,朕自然會問的。說起來朕也聽說了,丹陽公主家的小娘子,寫的一手好飛白,十分有意思呢?”

    阿顧臉一紅,“我不過是覺得有趣,照著九郎的帖子念了一陣子,功力尚淺,就不在你面前獻丑了!”

    姬澤怔了怔,唇角微微一翹,笑著道,“你既不愿,便暫時放著吧!你前次烹的那鼎茶倒不錯,既然來了,再為朕烹一鼎茶吧?”

    阿顧一怔,姬澤無論抱著什么樣的目的,這些日子對于自己總是很好的,她此前為姬澤烹茶,不過是為了踐諾,也為了報答自己的些微感激之情。此時聞言唇角微微翹起,欣然道,“九郎既然喜歡,阿顧敢不效命?”

    她被宦官領著入了甘露殿隔間,今日她進宮本是為了赴晚上的中秋宮宴,沒有想到要烹茶,自然不會將自己的茶具攜帶在身上。甘露殿的小內(nèi)侍捧了一套紫砂茶具過來,阿顧坐在月牙凳上,用剛煮開的沸水洗滌茶具,將沸水噴入茶鼎,略一晃蕩,潤了潤鼎壁,只見一股沁色的紫砂色澤透出,觸手溫潤,色澤幽深,不由心中驚嘆,這套茶具砂質(zhì)細膩,經(jīng)年久遠,當真是極品自己生平僅見了!

    “大監(jiān)。”一位背部佝僂的老者從隔間后門中緩緩走進來,小宮人屈膝尊敬的拜禮道。

    阿顧回過頭,瞧著這位須發(fā)皆白的老人。

    周榮緩緩的走入隔間,拜見道,“老奴見過顧娘子。”

    在宮中這些日子,內(nèi)侍監(jiān)周榮的名字,阿顧也是聽過的。

    他雖然腳步虛浮,眼角留下了歲月深深的刻痕,背部也幾乎佝僂的再也直不起來,這幅瞧著衰老的身軀中卻仿佛隱藏著極大的力量。便是這位老內(nèi)侍在神宗皇帝的內(nèi)宮中,保護年幼的九皇子姬澤,護著姬澤安全在太極宮中成長。

    周榮乃是當年服侍貞順姚皇后的舊人,姚皇后病逝后,九皇子姬澤年幼勢孤,在宮中日子頗為難度。周榮為了照拂九皇子長大,在宮中左右支撐,費盡了不少心血,待到姬澤被封為皇太子,周榮年僅四十五歲,卻已經(jīng)滿頭白發(fā)。姬澤登基之后,尊榮周榮。封其為內(nèi)侍省長官內(nèi)侍監(jiān),秩從三品,獨掌內(nèi)侍省。特許賜金魚袋、所服紫袍可用無枝葉散答花,以示對這位照顧自己長大的老宦者的尊榮。這些年來雖因著年邁少掌握大權,將實事交托到內(nèi)侍少監(jiān)葉三和手中。卻依舊是內(nèi)廷之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人物。與之相比較,如今跟在圣人身邊伺候的四位內(nèi)侍,風光顯赫的梁七變,高無祿等人,不過是初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

    阿顧不敢受周榮的全禮,半側(cè)過身,伸手虛扶道,“大監(jiān),阿顧不敢當。”

    “您自是當?shù)玫模敝軜s抬起頭來,目光溫和堅持道,唇角邊露出一抹安逸的淺笑,“您是主子,老奴是一介奴婢,自然是該當向您行禮的。”

    “……老奴今日過來,是想向顧娘子求一件事。”

    阿顧聞言,心中又是驚奇又是些微不安,敬然道,“大監(jiān),您請說。”

    周榮微微一笑道,“娘子的烹茶手法高妙,圣人上次飲過您烹的茶羹之后,十分喜歡,這些日子在宮中也曾讓人按著娘子的法子烹茶,只是宮人烹出的茶羹雖得了娘子一二本事,卻一直沒有訣竅,一直不能讓大家滿意。如今顧娘子進宮,老奴懇請娘子教導烹茶之藝,也好日后給大家烹茶,讓大家喝的到喜歡的茶羹。”

    阿顧心中十分詫然!

    她的茶藝是年初在大慈恩寺隨著陸翁學習而來,自己雖然十分喜歡,習慣借著烹茶來消解自己的心中煩躁情緒。但事實上連她自己心中都清楚,她雖然練了一陣子,但終究年紀尚淺,比不得真正經(jīng)年浸yin在茶藝中的老饕,功夫不過是業(yè)余,只得了一絲淺趣,實則不能稱道什么。但周榮乃是內(nèi)廷第一內(nèi)侍,這些年來撫養(yǎng)圣人長大,早將圣人看做了自己最重要的人物,一切以圣人的需求為第一要義,今日勞他親自來到自己面前向自己討教茶藝,顯見的姬澤是真的十分欣賞自己的茶藝。

    她唇角露出一絲淺笑,“大監(jiān),你客氣了!”

    “若非是九郎,我只怕如今還沒和阿娘相認,在湖州苦果日子呢!這一年多來,我在宮中,也多得九郎照顧,若我的手藝能夠得九郎喜歡,我自然愿意全力孝奉。我如今常住宮外,不能常給九郎烹茶,大監(jiān)年紀也大了,不如大監(jiān)尋一兩個機靈的小宦官,跟著我學烹茶的手藝,待到學會,日后也能常常給圣人烹茶了。”

    周榮蒼老的眸子中閃過一絲笑意,點了點頭,笑著欠身道,“顧娘子想的周到,如此,便多謝顧娘子了。”

    “不客氣,”阿顧亦還了一禮,怡然笑道,“圣人也是我的嫡親表兄,我自然也是希望他好的么!”

    “是啊!”周榮嘆道,“只要圣人覺得好,奴婢就覺得什么都好了。”他轉(zhuǎn)過身,吩咐身邊的高無祿,“你去尋兩個小黃門來,要年輕機靈的,送給顧娘子教習。”

    高無祿恭敬的應了“是”。不一會兒,引了兩個小宦官進來,笑著對阿顧行禮道,“顧娘子,您要的人來了。這兩個小猴兒,娘子帶在身邊調(diào)教調(diào)教,便算是他們的造化了。”

    阿顧點了點頭,“知道了。”

    從高無祿的身后,兩個小宦官上前一步,俱都清瘦精神,十五六歲年紀,跪伏在地上對著阿顧拜道,“奴婢拜見顧娘子。”

    阿顧道,“你們都起來吧。”又問道,“你們叫什么名字?”

    左手一個眼睛十分機靈的小宦官抬起頭來,笑著道,“好叫娘子知道,奴婢名叫成躍兒、這位是奴婢的同伴,喚作周茗兒。”

    阿顧點了點頭,一雙荔枝眸十分明亮,“周大監(jiān)的話你們也聽到過了。圣人既喜歡飲清茶,我便將我的烹茶技藝教給你們,也好讓你們?nèi)蘸笏藕蚴ト伺氩瑁龝何視贿吪氩瑁贿吔虒銈儯銈冊谝贿吙粗惨煤脤W著了。”

    成躍兒與周茗兒都是不勝之喜,再度拜下去,叩了三個頭道,“多謝顧娘子教授茶藝之恩。奴婢定會努力學習。”

    御前的小宦官縱然身份低微,地位卻十分特殊。此時二人卻對著阿顧行了再拜大禮,顯見得是愿意尊阿顧為師,悉心學習烹茶之術。

    阿顧受了他們二人的禮,笑道,“你們起來吧。”

    “這烹茶一道,我也不敢說精通,不過是將就著教導你們罷了。”

    “顧娘子說這話實在太謙虛了,”周茗兒抬起頭來,朝著顧令月討好笑道,“顧娘子這一手煮茶的絕活,這些日子,御前所有的宦官都學不來,烹的茶都不合大家的心意。可見的娘子的茶藝十分驚人。”

    阿顧淡淡笑道,“我習茶不過大半年,當日機緣巧合,得了世外高人的指點罷了。不過是我烹的茶,”

    成躍兒笑著道,“那也要顧娘子蘭心巧手,才能將茶烹的如此好呀。”

    阿顧抿嘴而笑,不再接話,只開始細細教導烹茶之法:“這烹茶的法子我足足學了好些個月,才敢第一次烹給圣人喝。如今我也不能多教,只能這時候盡力多教你們這一次,你們要細細聽好了。

    茶之物,講究的是本色,從前那些蔥啊、蒜啊、加進去反而奪了茶的清香,最多加些鹽便可以了。要我說,便是連鹽最好都少加。我上次給圣人烹的茶加鹽極少,你們?nèi)蘸罂粗ト说目谖叮约赫遄谩宀栊枰燥L爐燒水,以木炭硬柴作燃料,加鮮活山水煎煮。須先將茶餅持以逼火,經(jīng)常翻動使其受熱均勻,烤到餅茶呈蝦蟆背狀時為止,將烤好的茶餅趁熱包好,以免香氣散失,至冷卻再研成細末。 待鼎中水泛起魚目氣泡。微有聲……”

    因著這茶技教給了成躍兒和周茗兒,日后是烹給姬澤喝的,阿顧對姬澤的感激實心實意,這般教導,便全不藏私,將陸翁的教導和自己這些日子的體會都細細跟兩個小宦官說了。又跟兩個小宦官細細說的輦茶,看火候的法子。“可聽的明白了?”

    成躍兒、周茗兒都豎著耳朵將阿顧的講解仔仔細細的聽了,瞧著阿顧在風爐上的茶鐺第三度沸騰的時候,將先前的一瓢水加下去,鼎面上便暫時停止沸騰,集成了淡淡的白沫形狀。

    這鼎茶便算是煮好了。阿顧端起了茶鼎,正打算捧出去奉給姬澤,“讓開,我要面見圣人。”甘露殿外忽的傳來女子揚聲的聲音。

    甘露殿外忽然傳來雜亂的聲音,隨即,高無祿的聲音揚進來,“貴太妃,這兒是圣人的甘露殿,你不能隨便闖進去。”

    “你算是個什么東西,”先前的女子冷笑道,“我從前在太極宮中受先帝寵愛的時候,這甘露殿任由我來去,那時候你還不知道在那兒呢?如今你竟敢攔著我了?”

    阿顧微微愕然。

    這宮中能夠被稱為貴太妃的,自然是唐貴妃了!

    今日乃是中秋,自己隨阿娘入宮,被姬澤召入甘露殿,唐貴妃作為先帝留下來的太妃,本該跟著太皇太后在西內(nèi)苑頤養(yǎng)天年,怎么會在這個時候來到外朝的甘露殿求見姬澤呢?

    殿外氣息僵硬,高無祿被唐貴妃斥罵,目中含憤。殿中傳來姬澤的聲音,“讓貴太妃進來吧。”

    唐貴妃進了甘露殿,瞧著殿中北墻下的書架,及黑漆螺鈿長案依稀仿佛從前神宗皇帝在的時候,陛階前的盤龍香爐還是從前模樣,帷幕已經(jīng)換了顏色,但甘露殿中的先帝卻已經(jīng)不在了,不覺百感交集,幾乎流下淚來。

    姬澤坐在御座之后,抬起頭來瞧著貴太妃似笑非笑,“貴太妃,不知您今日到前朝,硬要闖進朕的甘露殿,是要做些什么?”

    唐貴妃回過神來,忙伸手拭去腮邊的幾滴淚珠,仰起頭來詢問道,“圣人,我聽說你命人擒了沈力士?”

    甘露殿隔間屏風之后,阿顧的手些微一晃,險些將guntang的茶湯潑了出來。再度在甘露殿中聽到秘聞,一時間心事如麻,聽見姬澤聲音淡淡的穿過屏風傳入隔間,“的確有這回事。”淡淡的,似乎什么情緒都沒有。

    唐貴太妃心中一慟,跪在了殿上,朝著姬澤求道,“圣人,我知道你既抓了沈力士,沈力士定然是犯下了不少錯處。但沈力士再有錯,終究是侍奉了先帝多年的,但求你留下他一條命,也算是全了他和先帝的主仆之情。”

    姬澤冷笑道,“貴太妃錯了,這是兩碼事情!沈力士和先帝的主仆之情,當年先帝仙游只是,朕登基后已經(jīng)大筆賞賜償還給他。如今他前事犯罪揭發(fā)出來,自然要責罰。倒是貴太妃,沈力士處置之事乃是國事,在西內(nèi)苑中,如何得知此事的?”聲音冷淡。

    貴妃身子微微一僵,“自然是有人告訴我的。”她不欲多談論這個話題,匆匆道,“沈力士侍奉先帝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便請圣人看在我的面子上,饒了沈力士這一回吧?”

    姬澤冷笑一聲,瞧著面前的女子,雖然有三十歲,唐貴妃的容顏依舊十分美艷,秣麗的如同雨后芍藥,妖艷慵懶。他看在眼中,卻沒有一絲憐惜之意。他揚起頭,冷聲道,“貴太妃,你憑什么認為,你在朕這兒有面子讓朕放了那沈力士去?”

    第107章 十八:梅花落滿道之(聞道)

    姬澤昂頭冷笑道,“羽林軍搜查沈力士,在他的私邸中起出五百萬貫銀錢。去年正月里隴西大雪,三千余貧民凍死,大周有這么多因著缺衣少糧而活不下去的百姓,一個告老的內(nèi)侍卻擁有了這樣一筆巨款,讓朕如何能饒的了他?”

    當初唐貴妃獨擅太極宮的時候,雖然她高高在上,除了冷待一雙自己得寵后意外出生的十公主和燕王外,并沒有特意針對其余皇子皇女的意思。但宮廷的生活維持著一個態(tài)勢,這些個皇子公主確實因著貴妃而過的菲薄起來。姬澤想起自己年幼的時候,余馨閣冬日炭火供應不足,胞妹姬靈瓏半夜凍醒,冷的哇哇直哭,母親姚美人半夜里爬起來,將女兒抱在懷中,用自己的體溫溫暖的心酸往事,一雙鳳眸愈發(fā)寒咧起來,“莫說沈力士了,貴太妃,這些年你自己又欠下了多少債?若非先帝臨終之前在病榻上握著朕的手要求朕照顧你們母女,你以為你今日還能在太極宮中風風光光的過日子?”

    貴妃猛的抬起頭來,詢問道,“先帝曾經(jīng)留過這樣的話?”

    雖說已經(jīng)隱約察覺如今這位皇帝待自己的冷淡,但在今日,第一次直面姬澤顯露出來的厭惡之意,唐貴妃的心情瞬間沉了沉。但在沉默下去的心情中,依舊第一時間為捕捉到的神宗皇帝的消息奪去心神。

    姬澤冷笑,一雙薄唇輕微的翹了翹,沒有說話。但雖如此,面上的神情已經(jīng)給出了答案。一瞬間,唐貴妃似悲似喜。

    神宗皇帝姬琮這一生中所有熾熱愛情都給了她,她與之相守半生,亦如鴛鴦雙藤纏繞,情思相牽相系,神宗逝去后,她便覺得自己也死去了一小半,傷頹了容顏,沒有想到,姬琮在生命的最終歲月依舊放心不下自己,向新帝求了這么一件事情。為自己母女日后的尊榮生活打了一道堅實的保障。

    在那個男人已經(jīng)逝去了兩年的時候,她一直以為他已經(jīng)遠離了自己的生命,如今方知道,在生命將了的時刻,姬琮曾經(jīng)用這樣的心態(tài)為她籌謀,且也沒有讓自己知情。

    這個男人對自己的好處,自己一輩子都銘記,再也不能忘記!

    姬澤瞧著唐貴妃似喜似悲的模樣,心中一陣厭惡。神宗皇帝多情,一腔深情多數(shù)都投到了唐貴妃的身上。年輕的姬澤卻心腸冷淡,一心只放在大周國事之上,對于兒女私情并沒有放在心上,無法理解先帝對唐貴妃的這種感情,淡淡道,“太妃乃是宗室長輩,只在西內(nèi)苑中安享,前朝國事便不必多問了。只要你安安分分的,朕自然會守住對父皇的承諾,讓你安心終老。但若你不識趣,便不要怪朕無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