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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天恩在線閱讀 - 第93節

第93節

    鏡中少女月白色的衫子款款服帖,衫擺上,鳳仙源用畫筆畫了一對束的梅花,梅花枝葉駁梗,帶著清倔的骨氣和靈氣。下面的間色碧籠裙則由一雙手藝精湛的繡娘分別繡了錯錯落落的暗凸紋梅花。上畫下繡,符合古衣古制,頭頂的高髻則從視覺上拉伸了個子,墨綠色的裙帶系在腰間,纖細脆薄,強調出了纖瘦的腰肢,蔓下來的結子猶如畫龍點睛,點綴了鮮活的美人圖。

    ——鳳仙源隨意施為,便凸顯了阿顧的特質,打扮美麗驚人。顯見得對自己的美學特征十分敏感了解,不愧是學繪畫出生,確實是個適合經營衣肆的人才。

    “好看么?”鳳仙源笑盈盈問道。

    “真漂亮!”阿顧贊道。又問道,“我瞧著我的眼睛似乎比平常大些,這是為啥?”

    鳳仙源眸角閃過一絲隱秘的悵然之色,隨即笑的暢快起來,“我剛剛畫眉的時候,替你將眼睛輪廓涂了幾筆,這般就顯的有輪廓有神了!”

    “這些妝扮上的事情你都不用管。我都會為你打算好的?!兵P仙源道。

    她指著自己的腦袋,“我腦子里可有很多衣裳樣子,百兒千套的輪換著來,一定把你天天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阿顧你也不用管其他的,只要常常穿著咱們的衣裳,漂漂亮亮的坐在那兒,咱們的財源就自然滾滾而來了!”

    韓麗娘睜大了眼睛,聞言撲哧一笑,“若真是如此,這可真是這世上最讓人羨慕的賺錢方式了!”

    少女們笑聲清脆,天際的陽光從窗中射出來,在雅室地面上鋪設出一道暈黃的光帶。大周最負盛名的衣肆百歲春的雛形,便在這一日三個女子的談話中定了下來。

    “我有足夠的銀錢,憑什么你們不賣絲羅給我?”正在此時,樓下忽然傳來一陣爭吵之聲從樓下傳來。

    阿顧收斂了笑意,轉過頭去,投入一個淡淡的疑惑目光,“怎么了?”

    鳳仙源柳眉微微蹙起,起身道,“我去看看?!?/br>
    她走到扶手旁,從二樓休息臺上張望下去,見大堂上一行一身戎甲的兵士面色漲紅,似乎在爭執著什么,越娘立在柜臺后神色微惶努力調和,雙方氣勢劍拔弩張。

    “……這位郎君,”越娘無力解釋道,“我們衣肆今日還沒有正式開張,并不打算販賣布帛。”

    “什么開張沒開張的!”軍士中為首健碩黝黑的男子盯著柜臺后摞摞的布匹,瞪大眼睛冷笑,“你們開門做生意,我上門買布,你按著我指的撿一匹給我也就是了。卻在這兒推脫來推脫去的,是不是看不起我這個兵蠻子?”

    他的氣勢兇蠻,越娘心中微懼,額頭滲出豆大的汗滴來,笑著道,“怎么會?百歲春誠心待客,若是能做的買賣,一定會做的。只是如今肆中的布匹不曾開始對外販賣,客官若想要買布匹,不如去市中別的布肆問問?”

    “這是怎么了?”鳳仙源扶著扶手緩步步下階梯,揚聲問道。

    鐵勇聽了衣肆女掌柜的辯語,怒火愈熾,正想再度出聲爭斥,聞聲轉過頭來,見一個少女立在二樓階梯轉角處,大約十四五歲年紀,身姿裊裊,一身絳衣裳仿佛是天上的云,倭墮髻上簪著一支白玉珠簪清麗,足上的笏頭履上繡著漂亮的紋彩,美不勝收。本是一腔怒火,為鳳仙源艷色所驚,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愣愣的立在那兒。

    “鳳娘子,”越娘見了鳳仙源,登時松了口氣,忙走到鳳仙源身邊,稟道,“鳳娘子,這位郎君想要買一匹雙絲羅,只是衣肆還未正式開張,肆中此時擺著的布匹都是咱們制衣自備,著實沒有法子售賣??!”

    鳳仙源頷首,“知道了,我來處理?!?/br>
    她上前兩步,走到軍士面前,問道,“請問這位郎君怎么稱呼?”

    鐵勇聽著鳳仙源柔和的聲音,只覺心頭被安撫柔軟,答道,“小娘子,我姓鐵,小娘子若不嫌棄,便叫我一聲鐵大郎就是了!”聲音極力放柔。

    他性子粗豪,作戰素來勇猛,同伴如何見過這般拘束忸怩的模樣,登時朝著鐵勇擠眉弄眼,發出吁吁聲音。鐵勇狠狠瞪眼,制止身邊同伴妄動。

    “原來是鐵大郎君!”鳳仙源不以為意,頷首有禮,目光在鐵勇胸前甲胄上掠過,問道,“敢問您是軍中人士么?”

    “是!”鐵勇昂眉答道。

    “小娘子不知道,”一名小士兵見了鐵勇表現,探身到前頭嚷聲,“咱們鐵校尉可不是一般平頭兵。鐵校尉在天水召兵入軍,此后投入安西大戰,與吐蕃浴血奮戰,立下三轉軍功,受封云騎尉。今年初朝廷征召安西軍番上,才從安西召回長安的!如今轉入神武軍,已經是伍長了!”

    “是啊,”另一士兵也在一旁鼓噪,笑出了一口白牙,“咱們校尉進肆,是想拿軍中賞賜買一匹漂亮的布回去孝敬老娘的!”

    鐵勇不妨誤交同伴,老底三句兩句便被自己同伴泄露出來,不由老臉一紅,追著在二人胸背拍打一下,“胡說什么呢?也不怕丟人現眼?!?/br>
    鳳仙源垂眸一笑,目中露出尊敬神色,“原來鐵郎君還是一名軍中悍將!”目光掠過鐵勇先前看中的那匹寶藍色絲羅,“這匹絲羅質地輕薄,過于鮮亮,郎君若想要孝敬家中伯母,怕是有些不適合,倒不若換一匹蜀絹。伯母年紀大了,這匹對羊紋蜀絹花色大方,老年人最是喜歡,我將它贈送于郎君,算是本肆贈給伯母的,還請郎君收下!”

    “這怎么好意思?”鐵勇吃驚不已。他本是憨厚之人,最初覺得衣肆女掌柜看不起兵士,這才發作起來。如今得了鳳仙源這般款待。反而不好意思起來,忙推開面前對羊絹,連連搖手,“我身上還是有些銀錢,這點東西還是買的起的。實在當不起!”

    “當的起的!”鳳仙源堅持道,“我素來敬重軍士。若非前線戰士浴血奮戰守衛領土,我們這些大周子民又如何能享有如今城中的太平生活?這匹赭色對羊紋蜀絹便當是本肆厚謝郎君沙場之恩,郎君不吝收下便是!”話音一轉,“我們百歲春乃是衣肆,只販賣制好的成衣。并不零賣布匹,鐵郎君日后若想要購買布匹,東市轉角過街就有一家布肆,價格公道,品種也多,鐵郎君可以到那兒去!”

    鐵勇受著鳳仙源春風拂面的話語招待,只覺腦子暈暈乎乎的,付了銀錢,抱著赭色對羊蜀絹出了衣肆,在眾人的鼓噪聲中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鳳仙源當中立于階梯之旁,含笑而望,顧盼神飛。

    “鳳娘子!”越娘走到鳳仙源身邊,唇角泛起松愉笑意,“明明我剛剛說的是一樣的話,他便不理會。偏偏鳳娘子說了,他便一副傻樣兒。真是的!”

    鳳仙源轉過頭來,瞪了越娘一眼,斥道,“之前我對你還算滿意,如今看來水平還是差了點。咱們打開大門做生意,便要想方設法讓每個客戶滿意。似這般‘不行’的話我以后不希望聽見!”

    越娘面色一悚,低頭道,“奴知道了!”

    第104章 十八:梅花落滿道(之心解)

    “啪,”的一聲,巴掌打在少女美艷的臉蛋上,顧嘉辰被巴掌的力道打的偏過頭去,伸手捂住臉頰,過了片刻方幽微開口,“阿娘,女兒做錯了什么?”

    “做錯了什么?”蘇妍重復著股嘉辰的話語,“事到如今,你還問我你做錯了什么?當日你是怎么答應我的?你在我面前信誓旦旦,轉過頭去卻在你阿爺面前挑撥,事到如今,顧令月與國公府離心,府中東西二房更是平起風波,你覺得滿意了?”

    顧嘉辰幽微一笑,唇角微撇諷刺,“我只是這么伸手輕輕一挑。他們父女慈孝的架子頃刻間就維持不住,真是有趣的緊?!?/br>
    “好,好!”蘇妍極怒,退后數步望著顧嘉辰,灰心至極,“年少輕狂,自以為得計,其實不過自毀長城、得不償失,怎么會有你這等目光短淺的女兒?”

    顧嘉辰猶如針扎一般跳起來,“我如何目光短淺了?”

    “看不清楚自己處境就是目光短淺,”蘇妍道,“你和顧令月是不同的。顧令月出身尊貴,不和父親和好,她依舊是太皇太后外孫女,沒有什么損失;但韓國公府沒有她這個女兒,卻再也沒有法子振興。便是你百般聰慧,失了家族底氣,又奈何?”

    顧嘉辰一直以來的驕傲被蘇妍不留情戳破,本能性防御起來,“那又如何?只要她還想要得到阿爺疼愛,她終究得低頭。終有一天我會將她踩在腳下。”

    “也許你說的都是對的??砂㈣?,你的時間不多了!”蘇妍沉重道,“——你今年已經十二,大周貴女一般十六七歲出嫁,最遲十五歲也該議定婚事。你萬般皆好,只一條庶出,就已經落后人許多,若是再傳出不得公主嫡妹歡喜的消息,可要如何找人家?”

    顧嘉辰聞言卻并不在意,微微一笑,揚起潔白的下頷,“我知道阿娘的意思??赡怯秩绾危课易屑毾脒^了,阿娘當年不過是一良家之女,出身平微,可卻討得阿爺歡喜,縱是丹陽公主這般的金枝玉葉,最后不還是得敗在你的手下。我是阿娘的女兒,容貌稟性都承襲了阿娘。阿娘可以博得阿爺真心愛寵,我顧嘉辰就不能憑著我自己讓男人拜于石榴裙下?”

    蘇妍聞言心中一灰,跌坐于榻上,渾身無力。顧嘉辰傲氣凌人,自己本以為是她原本心氣緣故,到頭來,原竟是受了自己經歷的影響。

    只是,阿瑜,蘇妍唇邊露出一絲苦澀的微笑:世間大多的“佳話”光鮮亮麗的表面下,背后大多隱藏著晦澀的真相。自己也曾這般天真,終在現實殘酷面前跌的頭破血流,如今卻看著心愛的女兒重復自己的舊路。

    “傻孩子,你當真以為阿娘過的真的那么風光么?縱然阿娘如今在府中受了幾分尊重,幾如夫人,可是最初的時候,進這國公府時,不過是個小小妾室。世上姻緣重門第,年少公子可能因著愛美之心一時青睞,可家族結締婚姻,又如何會因著子弟的些許動心就定下來?縱是你那位好友許氏女姐妹易嫁,也是因著秦氏曾在姐妹間掂量過的緣故,那許團哥也是繼室之女,出身不算差了,其母更是得許郎將寵愛。世家強盛千年,于子弟婚姻上心中自有丘壑,若為自家子弟聘你顧嘉辰為妻,能夠得到什么好處?你若想清楚了,自然明白!”

    “你可知道,”她的聲音淡淡道,“自今年六月起,唐御史夫人,昭武將軍夫人都登國公府西房大門拜訪你二嬸?”

    顧嘉辰心思紛亂,聞言一怔,“阿娘怎么提起這個?”

    蘇妍唇角斜翹,“他們都是去相看阿星的!顧婉星雖有公府之女的名頭,你二叔卻是個白身,論起來本不如你的,如今卻被人看好,便是因了今年國公府春宴,你三meimei挽著她的手,親口承認與她交好?!贝浇欠浩鹨唤z諷刺笑意,“公主是太皇太后親女,極得宮中二圣看重。舍了家中子弟娶這么個妻子,便可攀上這么個貴人兒,這等買賣,如何做不得?”

    顧嘉辰聞言驚怒,她自幼有美名,這些年自然不是沒有人上門求親的,只是不是家世低卑,便是人才平庸,自己一個也看不上。堂妹顧婉星在自己印象中一直十分寡淡,遠不及自己貌美風流,沒有想到如今竟是走俏,上門提親的人家不乏俊秀之才,竟有好些比向自己提親的子弟人才好的多!

    “阿瑜,”蘇妍轉身俯視女兒,“你是顧家長女,終身落在何處,心中可有想法?阿娘縱是受寵,到底也只是一名妾室,沒法子cao持你的婚事。公主獨居公主府不肯回府,又曾曾經當面言及不認你這個女兒,不會有人上門提親。你便只能依靠你大母,便是你覺得靠譜么?”

    顧嘉辰聞言身軀微微顫抖,蘇妍話語擊中了她切切恐懼之處,所有的堅強外衣頃刻崩塌,“阿娘,”跪在蘇妍面前,“女兒不想隨意許于他人,一生零落,你幫幫女兒,幫幫女兒!”

    蘇妍暗嘆一聲,俯下身去,捧出顧嘉辰的臉龐,“阿瑜,你是阿娘的女兒,阿娘總是幫你的。可你真真要記得,做事之前,要多和阿娘商量商量,不能再隨意行事了!”

    顧嘉辰誠心實意道,“女兒知道了!”

    長安城云破日出,射出明亮清光。華麗七寶香車入了太極宮門,宮道巍長,永安宮依舊梁枋垂下的帷幕從春日的棕紅色換成了秋日的秋香色,太皇太后坐在上座紫檀羅漢床上,頭上的發絲較諸半年前似乎又花白了一些,精神倒依舊矍鑠,瞧著外孫女兒和藹微笑,“一晃眼,也有小半段日子沒見了,好像還是阿顧你住在宮中時候的樣子,每日里天天見到!”

    阿顧聞言心中一酸,低頭去掩飾住淡淡淚意,過了片刻方抬起頭,笑嘻嘻道,“阿顧怕阿婆見了我嫌煩,才不敢常常過來呢。如今聽了阿婆這話,知道阿婆這般想我呢!”

    “好,”太皇太后被逗的哈哈大笑,“我就等著阿顧了!”

    “母后別寵著她,”公主坐在旁榻上,瞧著殿中祖孫二人溫馨情狀,眸子皺出微笑紋路,“這孩子天性純善,卻還有幾分懵懂,還需阿娘作為長輩替我教導,多多費心一番?!?/br>
    太皇太后瞧了她一眼,點頭道,“阿顧是我的嫡親外孫女,我自然會費心!”

    圓日在天空中漸漸高升,陽光漸漸變成白色,“聽說阿顧在東市開了家衣坊,”太皇太后轉聲問道,“可是好玩?”

    “阿婆連這個都聽說了啊!”少女聲音歡快,“那百歲春是我和鳳師姐開設的,如今人員已經齊備,正在籌備,打算八月開張。雖說是個逗著玩的,可也下了很大一番心力,很是盼著興旺呢!”

    “你們這些小妮子能夠折騰出什么,”公主不由失笑,捧著杯盞道,“能夠不賠錢,我就慶幸了!”

    “這話我可不愛?!卑㈩櫬勓圆灰?,“阿娘也太小瞧我了,日后百歲春定會成為大周第一衣坊,不信阿娘等著瞧。”

    “喲,口氣倒還挺大,”公主吃吃而笑。

    “少年人志氣高昂,”太皇太后嗔道,“說不得當真能經營出一番天地。”瞧著阿顧笑道,“說不得咱們阿顧這衣坊日后當真能煊赫長安呢!”

    “好,”公主笑道,“那我們倒要等著看看,你們究竟能折騰出個什么模樣!”

    梅姑姑悄步入內,稟了公主事情,公主露出詫色,隨著梅姑姑出去。阿顧側著抬頭,瞧著公主立在廊下的側影,目光深邃專注。永安宮中一片華麗寂靜,太皇太后坐在主座凝眸,瞧見阿顧的眸色,心中微微一震,深嘆了口氣,開口問道,“阿顧,你在顧家覺得如何?”

    阿顧抬頭望著太皇太后,老人的目光充滿了慈悲、憐惜之情,阿顧在這樣的目光下,只覺得身體徜徉,自己這段時間所有的悲傷、失望、困惑都溶解于其中。不由撲到太皇太后懷中,放聲大哭起來。

    太皇太后伸出蒼老的手,輕輕的拍打著女孩的背部,“好孩子,阿婆在這兒,莫哭,莫哭?!?/br>
    良久過后,阿顧方住了哭,抬起頭來,抽抽噎噎道,“阿婆,我不知道。我回顧家是有所求,盼著自己的親人誠心待我,也愿以赤誠回報。可國公府人情復雜,我身在其中,感受深重。這世上大多人皆有所欲所求,不能以誠心待人,竟是我自誤了!”

    太皇太后淡淡一笑,“你能夠看清到這,倒也還算不錯。這世上講究緣法,你天生缺少了些父系緣法,這是你人生的不足,可也從沒有人的人生的完滿的,你身邊還有視你如命的阿娘,還有疼愛你的阿婆,九郎,小十,學會珍惜你擁有的,接受你缺憾的,及時止損,也算是一種完滿了!”

    “阿婆說的自然對!”阿顧道,“可我就是不明白。”她情緒激動,“我也想要個好阿爺,在國公府里,我努力想要做個好女兒,可是最后結果卻讓我這般難堪。難道阿顧當真是個不討喜歡的?”這是她深埋在心中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怕阿娘傷心,不好跟阿娘提起,陶姑姑等人雖好,畢竟是下人,不好問出口,只得藏在心中,今日見了太皇太后,心中軒敞,方開口吐露。

    “胡說,”太皇太后斥道,“顧家不過是人心不正罷了!若阿顧你不討人喜歡,阿婆為什么這么疼你?小十依賴你,九郎忙于國事,還親手教你書法。這些又如何呢?”唇角露出一抹鄙夷微笑,

    “顧家人心頭纏繞太多私欲,已經擁有了很多,卻還是奢望一些自己不該擁有的東西,這世上每個人皆有自己的所在,若是認不清自己的位置,不知本分,徒然生波,難免會將自己埋了進去!這便是顧家落敗的根由,你當引以為戒!”

    阿顧沉思良久,朝著太皇太后一拜,“留兒受教!”

    清朗陽光射入繁茂菩提樹枝葉之間,爍起淡淡光圈,一座小巧樹屋掩映于菩提枝葉之間,玲瓏靜默。掩映,紅玉提著食籃輕手輕腳的走到菩提樹下,詢問道,“小娘子可好些了?”

    “噓”,碧桐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微微一笑,“娘子睡著了!”

    微夢沉酣,淡淡的菩提香味縈繞在鼻間,阿顧在悠悠睡夢中醒來,心中一片安寧,陽光漫眼,抬頭從樹屋敞窗中仰望見天空,一藍如洗的藍天洗滌著她的心靈:顧家于宮中的太皇太后而言是跳梁小丑,看一眼都不愿嫌浪費;對自己的阿娘而言,是生命力曾經最大的傷痛,情愿后半生永遠避開,不復相見;可對自己而言,卻是不可回避的生命起源,是自己血脈里的另一半。她無法親近,也無法逃避。

    生命復雜萬端,這世上有甜蜜的,就有傷痛的。命運里的饋贈,永遠不會只有幸福,猶如蜜糖里包裹的苦澀,甜苦并存,自己能做到的只有接受,化解。想明白了這個道理。阿顧心中郁壘也終究能稍稍放下。

    “留兒,”公主絮絮勸道,“若在那邊當真待的不快活,咱們就不用再過去了。那個諾言盡不用管它?!蔽⒁粨P眉,眉宇之間盡是傲岸,“到底我也是個大長公主,咱們就是反悔,又能如何呢?”

    “瞧阿娘說的,”天氣朗朗,阿顧立在府門前,挨在公主懷中,笑容嫣暖,“咱們和大母說好了半月往返兩邊,您不疼惜自個兒的名聲,我還替阿娘疼惜呢!”“你疼女兒的心,女兒都曉得??赡悴荒苁裁词虑槎紴榕畠簱跞チ?,有些事情,我終究要自己面對?!?/br>
    公主一時語塞,她性子柔韌,不擅長于違逆別人心意,見阿顧神情堅持,只得道,“你性子要強,我阻不得你,只要記得自己珍重,記得阿娘惦記著你,也就是了!”

    “阿娘放心,”阿顧應承,“我盡都記得!”一陣微風襲來,緊了緊肩項玉色輕紗斗篷系帶,登上停在府門前的朱輪華蓋車,車輪咿呀一聲,緩緩前行。

    絳緞簾幕微微動蕩,阿顧坐在車廂中,回想當初自己初回韓國公府,心中滿懷著對大母和親人的期待、依戀之情。不過兩三個月時間過去,已經起了些微厭倦之心。人生際遇,可謂奇怪至斯。

    此時此刻韓國公府高堂大院中,秦老夫人與顧鳴也正在談論著和顧令月相關的事情。

    檀香微熏,秋色簾幕靜靜垂下,秦老夫人持著佛珠端坐于榻,目視長子的目光中帶了一絲責怪之意,“……你上次不是應承了為娘,要好好待留兒么?怎么又弄到了這幅境地?”

    “母親這話說的,”顧鳴聲音高揚,“我如何沒有盡心?這些日子,我謹記母親教誨,耐下性子哄這個女兒,可謂是下足了本錢。本以為她的心已經哄過來了,可沒想到那個孽女,那個孽女,”想起顧令月給自己留下的麻煩,跌足怒極。自己終究不舍同水莊出息,向二弟示弱陳情,二弟雖隱約有不悅之意,倒也體諒自己,不曾堅持。只是范氏那個婦人貪婪刻薄,到眾友齋撒潑鬧過兩次,只認定了莊子是應承了給二房的,自己出爾反爾,毫無兄弟情意。自己焦頭爛額,氣的幾度吃不下飯。

    “人心都是rou長的,那賴氏本是棠毓館的人,你無緣無故要了她,還打算將她使去伺候蘇氏的庶子。這番作為怎么可能指望留兒不生氣?”秦老夫人中肯評價道,“到底是你錯了!”瞇了瞇眼睛,

    “說到那同水莊,為娘賣個老,說句話。這國公府祖產,我只有你和你二弟一雙兒子,產業在誰的手上,我都不介意。若當日在西房,顧令月沒有開這個口,你把持著所有產業,我也不會說什么。只是既然這個事情已經起來了,為了一個莊子,傷了你和二郎的兄弟感情,值得么?”

    顧鳴頹然坐在座上,這半個月來心疲氣勞,心中有心想將莊子給二弟算了。而是轉念一想,若是最終這莊子免不了送給西房,自己這半個月來反口堅持,與范氏那潑婦幾度爭執,又究竟是得到了什么?心中疲累至極,將一腔怨意投到顧令月身上,心中怨道:待到顧令月回來,我定要她好看!

    榮和堂安靜下來,秦老夫人坐在榻上,閉上眼睛神情疲憊。郎姑姑捏拿著她的肩膀,笑著道,“老夫人為了這國公府,可謂是cao碎了心!”

    “就算當真是cao碎了心,我也不怨什么。”秦老夫人嘆了口氣,睜開眼睛,“只怕是府中之人愚蠢,不肯聽我的話。就算是我用盡了心思,到頭來,終究也是沒有用處!”

    “老夫人過慮了,”郎姑姑勸道,“三娘子是個孝順的,定會體貼您的心思?!?/br>
    秦老夫人搖了搖頭,“人心rou長,留娘幼年遭受苦難,心思就愈發敏感。這般人記重親恩,可也容不得一絲假意。這番咱們竟都是做錯了,好在到底是血緣之親,還有彌補的機會。待她回來,我可的待她愈疼著些!”

    朱輪華蓋車到了韓國公府,阿顧命人將行李送回棠毓館,前來榮和堂向秦老夫人請安。秦老夫人態度慈愛和煦,“明明是嫡嫡親的一家人,卻偏偏在兩府之間來來往往,每次在國公府只能住半個月。竟弄的家不成家的樣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