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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天恩在線閱讀 - 第56節(jié)

第56節(jié)

    景娘低下頭,勉強(qiáng)掩飾住了心中的驚惶,不敢與公主對視,解釋道,“京中下了一陣子暴雨,待到天晴,庫房的劉婆子命人將庫中的東西拿到外頭曬了曬,小廝搬取這座鳳弦琴幾的時候不小心,幾頭撞在柱子,磕了一塊疤痕出來。”

    公主盯著景娘,漫不經(jīng)心道,“磕了就磕了吧!將作監(jiān)的能工巧匠多的是,能將一些疤痕巧手補(bǔ)的和新的一樣看不出來,你將磕了的琴幾拿出來,我讓伽蘭找個工匠來看看,沒準(zhǔn)還能補(bǔ)救回來呢。”

    “瞧公主說的,”景娘勉強(qiáng)笑道,“您和小娘子是什么金貴身份,如何能用這樣磕了修補(bǔ)的東西。且……那架鳳弦琴幾,劉婆子將磕碰稟了上來,奴婢便讓劉婆子處理掉了。劉婆子瞧著這琴幾不能用了,便拿去灶下當(dāng)柴禾燒了。”

    “啪”的一聲,公主拍著面前的朱漆楠木翹頭案而起,斥道,“這也沒有,那也沒有,你倒是告訴我,如今這府中庫房里,究竟還剩了些什么?”

    作者有話要說:《唐六典》記載,公主邑司,令一人丞一人錄事一人史八人主簿二人謁者二人舍人二人家吏二人公主邑司官各掌主家財貨出入、田園徵封之事。其制度皆隸宗正焉。

    令一人,從七品下;隋氏置,皇朝因之。神龍初,公主府并同王府置官屬;景云初,罷之。)

    丞一人,從八品下;隋有其職,皇朝因之。

    錄事一人,從九品下。(皇朝因隋置。)

    ps:其實樹屋是我的夢想噠!對于那種做在樹上的屋子,很向往。么么噠!其實我也很向往那種復(fù)式屋子,以前和室友一道租房,見過一個復(fù)式房,上下兩層,各種精致,各種對味,各種夢幻,各種裝潢好,家具好,簡直想賴下不走了,可惜主臥房窗戶臨街,太吵,副臥房又沒有開窗,不通風(fēng)。兩項硬傷,沒法拯救,只好pass掉了。這么久了還一直念念不忘。記這么久,我一定是偶像劇看多了!么么噠!

    第74章 十四:羅綺垂新風(fēng)(之刁臣)

    公主終究是天家之女,平日雖和氣親善,這時一怒之威,倒也讓人心生肅穆,景娘驚了一跳,跪在地上,“公主恕罪。”大滴大滴的汗水從額頭滲下來。

    公主冷笑一聲,抬頭掃過院中的奴婢,“我倒要看看,這座公主府中究竟藏著多少魑魅魍魎。”

    正院大堂上絳紅恒州春羅帷幕深垂,棕紅宣州地衣出著長長的絨毛,柔軟如同綿延云端。公主端坐在堂間金銷松鹿同春背屏前的紫檀羅漢床上,看著下頭的景娘,開口道,“景娘,當(dāng)年我將你留在公主府中,是讓你替我好好守著這座府邸的。如今,我這個做主子的剛剛回來,便發(fā)現(xiàn)少了這么些個東西。你可否告訴我,究竟這些年中公主府發(fā)生了什么?”

    景娘眉宇之間神情恍惚悔恨,伏跪在地上,慘然道,“公主,奴婢對不起你。當(dāng)年您將公主府交給奴婢管理,便是出于對奴婢的信任。奴婢沒有對的住您的囑托,沒替你看守好公主府!”

    公主心沉了沉。聽景娘的話可知府中確實是出了事情。只是瞧著她如今這個模樣,顯見得是不可能說出來了。“默蓮,”她揚(yáng)起頭,吩咐道,“你領(lǐng)著人,拿著當(dāng)年我的嫁妝和圣人歷年賞賜單子去庫中比對。”公主傲然道,“我就在這兒等著!倒要瞧瞧看,這公主府中,究竟還剩多少東西是能用的!”

    默蓮上前一步,屈膝應(yīng)了聲,“是。”聲音響亮。

    她領(lǐng)了公主的命令,從正堂中出來,站在正院前頭檐廊下,對著廷中的下人揚(yáng)聲悠悠道,“看守庫房的劉婆子人呢?同我一同往庫房走一趟吧!”

    公主多年不踏足公主府。府中的下人早就過慣了閑散無事的日子。如今瞧著公主一怒之威,束手束足的立在下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色俱都驚惶不定。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一個婆子上前一步,小心答道,“這位jiejie,劉婆子剛剛還在這兒,如今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

    “溜了?”默蓮頓時挑了挑眉,冷笑道,“這可真是有意思!今日公主剛剛回府,她身為管庫房的婆子,不正該在堂下隨時等候公主吩咐么?還能溜到哪里干什么去?”

    “這個小的們就不知道了,”青衣婆子心虛賠笑著稟道,“劉婆子素來愛喝酒,許是昨夜里多喝了幾杯酒,忽然鬧起了肚子,等不得溜到茅房里去了呢!”

    默蓮垂眸冷笑。“既如此,我便先自己往庫房去。你們派個人去尋這劉婆子。若是在我到了庫房之前,劉婆子還沒有趕回來,”聲音一冷,“她就不必再回來了!”她面容平淡,這一刻發(fā)話,眉宇間揚(yáng)起刀鋒一樣鋒冷銳利的氣勢,眾位婆子攝于她的鋒芒,紛紛低頭應(yīng)是,不敢拒絕,四下來散了開來。

    阿顧從春苑趕過來,在游廊上逢著默蓮,問道,“默蓮jiejie,現(xiàn)在怎么樣了?”

    默蓮向著阿顧匆匆行了一禮,“小娘子。”

    她唇邊浮起一抹柔和的笑意,恭敬道,“奴婢奉公主的命前去盤查府庫。公主如今在堂上,心情怕是有些不太好,小娘子可以進(jìn)去看看。”

    阿顧從側(cè)門進(jìn)了正堂,站在絳色珍珠簾下頭,聽見堂上公主的聲音,“……高高興興的從宮中回來,實在是沒想到,公主府中會是這般亂象。”

    屋子里,伽蘭等幾個丫頭和朱姑姑立在公主身后,聞言互視一眼。其實公主府的亂象,她們幾個從前雖然在宮中,但也耳聞了一星些。只是當(dāng)時公主避居宮中,心若死灰,根本無心管這些瑣事,她們這些做奴婢的,也不好自己多事。朱姑姑垂眸了一會兒,笑著開口道,“不過是幾個蠢人罷了,公主,這兒是您的公主府,您是大周公主,身后又有太皇太后和圣人撐腰,只要公主您能夠穩(wěn)住心思,便是府中有多少個蛀蟲,都是可以輕易清理掉的!”

    公主聞言,輕輕怔了怔。圓秀上前一步,瞧著公主的神色,嫣然笑道,“公主,您剛剛和小娘子說了,要小娘子將這兒當(dāng)做自己家,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話才剛剛說完,便發(fā)現(xiàn)自己家里遭了家賊。可要讓小娘子怎生想呢?公主,您這次可不能再寬縱這些個賊子了!”

    公主面色頓時一變,變的難看鄭重起來。圓秀這小丫頭聰明慧黠,這句勸諫算是抓準(zhǔn)了公主的心思。其實,最初得知府中庫房一些東西可能被人偷盜,公主雖然有些惱火,但遠(yuǎn)遠(yuǎn)不到上心痛恨的地步。對于公主而言,她出身高貴,從小到大,在物質(zhì)上面供給都是十分優(yōu)越。這種優(yōu)越也造成她對于身外財物并不十分看重,對她而言,就算朱漆螺鈿屏風(fēng)被人盜了,她還有琉璃雉雞屏,就算沒了她指定的鳳弦琴幾,庫房里肯定還能找的出其他幾具貴重的替換琴幾。退一萬步說,就算府中庫房被蟊賊搬空了,她還有封邑丹陽郡中的賦稅財貨收入,后續(xù)的日子太皇太后和圣人也會陸續(xù)送來厚重的賞賜。作為大周深受寵愛的嫡公主,她從來不曾過過一刻鐘因為物質(zhì)而擔(dān)憂的日子。物質(zhì)自然也從不會成為她最看重的東西。

    與此不同的是,公主對女兒阿顧方是真真是疼在心眼里,捧在掌中怕摔著,含在口中怕化了。聽了圓秀的話,想著這群惡人膽敢動自己府庫中的財物,便是根本便是沒將自己這個公主放在眼中。若不及時處置了,阿顧日后在自己家中和之撞上便會受委屈。自己從宮中將阿顧帶回來,是盼著阿顧過的更好的,若是讓阿顧在自己家中還要受委屈,不能圓轉(zhuǎn)如意,豈非是自己這個做阿娘的太無能了?頓時心中就痛恨非常起來,開口道,“這幫子人著實可恨,我既然查到了,自然會狠狠處置。”

    她冷笑道,“他們這般在我的府中視為,真當(dāng)我這個公主是不會喘氣的?”心中下定了決心,要清理掉這些個監(jiān)守自盜的蛀蟲,將公主府整頓的清清爽爽,讓愛女阿顧能夠真心在這兒安家。

    圓秀吐了吐舌頭,巧聲一笑,伸手在胸膛大力拍動幾下。“聽得公主您這樣說,奴婢就放心了!”

    阿顧在珍珠簾子下頭聽著內(nèi)室里公主和幾個丫頭的對話,唇角微微翹起來,開口道,“阿娘,你們在說什么呢?”

    “留兒,”公主望著阿顧,奇道,“你怎么過來了?我不是讓你留在春苑歇著么?”她顰了顰眉,“阿娘在這兒處理一些瑣事,你一個小女孩兒,跑到這兒做什么?”

    阿顧笑瞇瞇道,“我擔(dān)心阿娘啊!放心不下,就過來看看了。”她仰頭望著公主,嫣然道,“往常在宮中,大多事都是阿婆替咱們做主了。我還沒有瞧過阿娘理事的模樣呢。如今瞧著,阿娘很威風(fēng)呢!”

    朱姑姑唇角泛起一絲微笑,勸著公主道,“公主,小娘子日后也是要學(xué)著掌家的。倒不如讓她留下來多看著些,日后也好學(xué)一些不是?”

    公主瞧著阿顧一眼,微笑柔聲道,“那好。那你一會兒可不許嫌煩。”

    “一定。”阿顧連連點頭,握著公主的手道,“我陪著阿娘就很好了,如何會覺得煩呢?

    ——

    公主府庫房坐落在外院東跨院中,高大寬敞,此時此刻,兩扇大門緊閉,兩把明晃晃的鎖鎖在大門上頭,一大一小,閃耀著錚亮亮的光芒。

    “庫房的規(guī)矩,只有兩把鎖同時打開,才能進(jìn)庫取東西。大鎖的鑰匙有兩把,景娘和宗家令一人持一把,如今景娘的鑰匙已經(jīng)交給jiejie你了;小鎖的鑰匙只有劉婆子那兒有。”領(lǐng)路的婆子躬著腰,對著立在庫房外的默蓮仔細(xì)介紹道。

    “劉婆子如今找不到蹤跡,也開不了門。您要不要到那邊樹蔭下頭歇歇,奴婢讓大廚房給你上一鼎茶,幾盤糕點,待到劉婆子回來了,再打開庫房進(jìn)去查看就是了!”

    默蓮看著面前大門上亮錚錚的鐵鎖,冷笑一聲,“不必。”抱起雙肘道,冷聲道,“不就是小小一把門鎖么?難道沒有那劉婆子,咱們就進(jìn)不去了么?”揚(yáng)手吩咐道,“來人,拿斧頭將這庫房大門給我劈開。”

    跟在默蓮身后的兩個小丫頭大聲應(yīng)道,“是。”不一會兒,果然各取來一把沉重的斧頭。斧頭高高的舉起,向庫房上的鎖頭猛的劈過去。磨的鋒利的斧刃擊在漆黑的鎖鏈上,迸出一道飛亮的火星。

    府中婆子看著這些個小丫頭們彪悍的舉動,不由目瞪口呆。

    鎖鏈經(jīng)得這么幾下斧鑿之后,“啪啦”一聲斷開。小丫頭們提著斧頭退后幾步,回頭對著默蓮道,“默蓮jiejie,門鎖已經(jīng)被劈開了!”

    默蓮點了點頭,上前一步,推開庫房大門。門口的灰塵轟的一聲散了開來,默蓮待到淡淡的灰塵散盡,抬起頭來,看著面前空蕩蕩的庫房,面上一片目瞪口呆。

    ——

    默蓮立在公主府庫門口時,公主府外院的一處屋子里,也有幾個公主邑司聚在里頭,面色難看。一名灰衣婆子從內(nèi)院溜了出來,鬼鬼祟祟的穿過外院長廊,左右探看片刻,叩響了屋子門扇。

    屋子中的一名中年官袍男子拉開門,劉婆子急急稟道,“連家丞,不好了!公主向景娘要一座朱漆螺鈿山水屏風(fēng)和一臺琴幾,景娘拿不出來,公主發(fā)了大怒,此時正在正院查問此事呢!可是庫房里頭已經(jīng)被咱們拿的差不多半空了,咱們可怎么應(yīng)付呀?”

    連選臉色難看,揮手道,“我自會和邑司的其他人商量,你先躲一躲,別讓公主的人拿住了,下去吧!”

    劉婆子磨磨蹭蹭的,不肯退下,“連家丞,老奴都是聽您和宗家令的命令做的,如今事發(fā),你們可不能不管老奴啊!”

    連選面色一面,冷笑道,“我們自會想辦法的。還不快走!”

    他打發(fā)了劉婆子,轉(zhuǎn)身進(jìn)了屋子,望著坐在主座上的公主家令宗慶之,道,“宗家令,里頭公主那邊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不對勁了。想來不久就要開始命人開庫房查點物件了。”他說著說著,面色漸漸變的如土起來,“若是公主發(fā)現(xiàn)……這可怎么辦呀?”

    公主足足有八年時間不曾踏足公主府,對于府中的一切人事也不關(guān)心。他們守著公主府這份天大的家財,難免漸漸便起了貪心。這些年,依靠著公主府庫房中的寶物過起了富貴揮金的生活,快不樂哉!這時候公主卻忽然回府,想起公主查清楚自己一行人動的手腳的后果,連選的牙齒開始咯咯打顫,跺了跺腳,抱怨道,“當(dāng)時屬下就說了,府中那么多好東西,咱們稍微取一點就是了,不能貪的太過,宗家令你卻信誓旦旦說公主一輩子都不會回府管這事了,不會有事的。如今出了事情,我們可怎生是好?”

    屋中案臺上的長擎宮燈烈烈燃燒,將暈黃的光亮投在宗慶之的臉上。宗慶之抬頭看著面前自己的兩位同事——公主家丞連選和公主錄事龐子山庸碌不堪的面容,心下一陣鄙夷,冷笑道,“事情是咱們?nèi)艘黄鸱赶碌摹_B家丞,這時候你想撇清干系,當(dāng)年你從我手中接過銀錢的時候,做什么就笑的那么歡呢?”

    連選無言以對,只得低下頭去。

    公主錄事龐子山抬起頭來,仔細(xì)觀察宗慶之的神情,見宗慶之只是有些冷淡,并無畏懼神色,開口道,“宗家令,莫非你已經(jīng)有應(yīng)對對策了?”

    丹陽公主邑司中,他任職公主錄事,排位第三,當(dāng)初宗慶之打起了公主府庫的主意,為了堵住他的口,也分給了他一份份額。這個時候公主回府,若是追究起來,他也是逃不過的。這個時候瞧著宗慶之面上胸有成竹的模樣,不由心生希望,開口道。“家令,咱們可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若是咱們出了事,你可也討不了好呀!”

    “你們兩個呀,”宗慶之開口道,面上帶著一絲不以為然的神情,“不就是丹陽公主回府了么,至于嚇成這副如喪考妣的模樣?”他立起來,將手負(fù)在背后,冷黑的目光中帶著一絲蔑視神情,“誰不知道,咱們這位公主就是個菩薩心腸,誰去拜都會心軟的。就連韓國公那個良家妾都能把她逼的她在國公府待不下去。再說了,她素來受寵,又不缺那點東西,只要咱們咬緊了口,將事情推到那景娘和劉婆子身上,逼的她揭過此事。這事也就了了!我實話跟你們說,”他的目光掃過了面前的連選和龐子山,“年前,聽說小娘子在東都已經(jīng)找回來了,我便知道這公主府中要壞事了。早就準(zhǔn)備好了后路,讓那景娘替我們做這個替罪羊。幾個月前,我用從公主府庫中得來的一座瑪瑙盆景賄賂了吏部考功郎中宋同,已經(jīng)敲定的差不多,只待從公主府脫身出去,就可以外放到外頭中下縣做一個小縣令。待到我離了公主府,這公主府的事情如何扯的上我這個前家令?”他看著眼前的連選和龐子山,“我既然可以走這條路,你們兩位也是正經(jīng)官吏出身,自然也是可以的。眼前有這么道關(guān)卡,只要我們齊心合力,將公主糊弄過去,那些個如山樣的財物可就落到咱們口袋中了。過陣子你們想法子從公主府調(diào)走,大周天下如錦,自可以一展宏圖,何必窩在這座小小的公主府中做個沒聲氣的府官呢?”

    連選和龐子山聽著宗慶之的話語,想著他在自己面前描繪的藍(lán)圖,兩雙眼睛也不由得亮了起來。

    公主府的邑司官雖然清閑,但是丹陽公主常年居在宮中,是個不生事的主,自己一輩子都沒有什么前途。宗慶之可以用瑪瑙盆景賄賂考功郎中。他們手中也有不少從府庫中得來的寶物,難道就不能走同樣的門路外放出去?只要出了這座公主府,從前的這些黑歷史,便自然不存在了!

    思及此,二人的呼吸都急促起來,龐子山謹(jǐn)慎詢問道,“宗家令,你真的有把握可以么?”

    “這是自然。”宗慶之滿懷信心道。“我已經(jīng)設(shè)好了局,讓那景娘百口莫辯。只是,”略頓了頓,“若要將這件事情涂圓活,必須要將漏洞全部補(bǔ)上,”三角眸中露出了陰狠神色,“那劉婆子,是不能留了!”

    ——

    一輪圓日掛在正空,將金色的光芒射入公主府正院中。默蓮握著手中的一疊單子沉聲稟道,“……奴婢已是照著單子粗粗的看過一趟,庫中如七寶床這樣的大宗物件還有十之八九,御賜物品上面留有標(biāo)記的也大部分都在。至于其他珍珠瑪瑙小物件,金銀財寶,大半都不在了,如今只剩下十之一二。”

    “十之一二,十之一二。”公主重復(fù)念道,饒是她脾氣溫和,聽著默蓮的這話也氣的身子發(fā)抖。

    她當(dāng)年出降之時,仁宗皇帝為了贊賞她的賢德,給她的嫁妝加了不少內(nèi)庫寶物,豐厚非常。母后馮皇后和太子皇兄也為自己添了厚厚的妝。這些年,公主陸陸續(xù)續(xù)送回府中的太皇太后和先帝賞賜之物,加在一起累累可以堆積滿庫房。這么多豐厚的寶物,如今聽得默蓮所稟報,竟然都被人私下里挪移了去,只剩下十之一二。“這些人怎么敢,怎么敢?”公主怒聲喝問,之前雖然已經(jīng)做好了一些心理準(zhǔn)備,但此刻聽得默蓮稟得的庫房現(xiàn)狀,方知道這些人有多么喪心病狂。

    朱姑姑侍候在公主身邊,面露羞愧之色,上前一步,在公主面前跪下,道,“這些年,公主府出了這么大的問題,也是老奴監(jiān)管不力。還請公主懲罰。”

    公主連忙一把扶起朱姑姑,“姑姑,你這是做什么?我是你奶大的,這些年一直陪在我身邊,你的忠心我是知道的。這些都是那些個黑心人在作怪,我如何會怪到你頭上?”她說著,唇角揚(yáng)起一絲苦笑,“其實我心里清楚,這公主府里生了這么多暗鬼,都是我自己縱出來的!”

    朱姑姑望著面前的公主,心中慨然。公主其實并不是真的蠢的,太皇太后教養(yǎng)出來的嫡親女兒,又怎么可能真的蠢到什么地步去?只是當(dāng)年太皇太后憐惜公主胎中吃了太多苦難,對之十分疼寵,從小沒有下力管教,又逢到了個一直稱道婦德賢良的父親仁宗皇帝,這才將公主教的歪了。太皇太后在長女身上吃了虧,后來得了幼女玉真公主,便長了教訓(xùn),自小親自帶在身邊調(diào)養(yǎng)性情,不肯讓玉真公主聽了仁宗的那一套,玉真公主長大了,方和公主完全兩個模樣。

    如今公主能夠意識到自身問題,朱姑姑著實是欣慰。柔著聲音勸道,“過去的事情便不必再提了!太皇太后也說了,公主如今當(dāng)為母則強(qiáng),哪怕是為了小娘子,公主也當(dāng)立起來,將這公主府肅清干凈,也算是給小娘子造一個舒心的家了!”

    公主目光一凝,點頭道,“姑姑,你放心罷!”

    阿顧坐在一旁,想了想,轉(zhuǎn)身悄悄招過圓秀,在她耳邊吩咐道,“圓秀jiejie,你覷個空,悄悄到外頭去,讓姜叔叔率幾個侍衛(wèi)進(jìn)來。”

    圓秀眼睛一亮,笑著道,“小娘子是怕待會兒有人狗急跳墻么?還是小娘子想的周到,奴婢這就去!”

    阿顧笑著道,“多準(zhǔn)備些總沒有什么壞處。”

    她抬頭瞧著公主道,“阿娘,這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都是那些個人自己起了黑心眼。”握了握拳頭,“待會兒找得了壞人,你可要好好懲治他們。”

    公主瞧著阿顧,目光重新溫柔起來,唇角泛起一絲苦澀的笑意,將阿顧攬在懷中,自嘲道,“今兒倒讓留兒看了阿娘的笑話了!”

    “瞧阿娘說的,”阿顧道,“你我母女乃是一體,您的笑話,就是我的笑話。我如何會看自己的笑話。再說了,阿娘只有我一個女兒,你的東西以后可都是要給我的呢。這么說,那些個黑心人竟是搶了我的東西。那怎么成?阿娘,你可一定要把我的東西給要回來!”

    “好。”公主撲哧一笑,瞧著阿顧承諾道,“阿娘定把留兒的東西給要回來。”

    朱姑姑和伽蘭對視,交換了欣慰之色,公主的性子柔和,不是個硬挺的。如今有了小娘子,竟是有了堅定的決心,怎么說,都算的上是一件好事!

    伽蘭將一盞沉香飲子遞到公主身邊,笑著道,“公主府這么多年,府庫虧空的這么嚴(yán)重,一定不是幾個婆子能夠成事的。幕后必定還有其他黑手。”

    公主面上的眉頭微微打結(jié),看了看伽蘭,“依著你的意思,這個黑手是……?”

    伽蘭揚(yáng)著頭一笑,“自然是……”

    “臣宗慶之,”正院外傳來家令宗慶之的朗聲求見聲音,“攜邑司屬臣求見丹陽大長公主。”

    “瞧著吧,”伽蘭努了努嘴,冷笑道,“黑手來了!”

    公主眸子一凝,很快的也想明白了其中道理,道,“進(jìn)來吧。”

    宗慶之領(lǐng)著連選和龐子山進(jìn)了屋子,朝著坐在上頭的公主參拜道,“臣等參見公主。”

    “都免禮吧。”公主客氣的點了點頭,“宗家令,不知家令等人去而復(fù)返,所為何事?”

    宗慶之起身,跪在地上,拱手道,“臣此來,是為了向公主告發(fā)惡人偷盜府庫中寶物之事的!”

    “哦,”公主有了一絲興趣,笑著問道,“不知宗家令所告究竟如何?”

    宗慶之的聲音平郎清晰響起,“這些年,微臣任職公主府上家令,掌管公主食邑,也算的上是兢兢業(yè)業(yè),謹(jǐn)慎行職。前些日子,微臣途經(jīng)東市,在一家當(dāng)鋪發(fā)現(xiàn)販賣一套金紋葵花碗具。微臣這些年任職公主府,也曾見過每次宮中賞賜的物品。天冊三年先帝中秋節(jié)賞給公主的東西中就有這么一套同樣碗具。向掌柜要來這套碗具之后查看,果然見碗底刻著先帝御賜公主的字樣。微臣心生懷疑,悄悄查問良久,這才發(fā)現(xiàn),竟是一個年輕男子將這套碗具當(dāng)給當(dāng)鋪的。這名年輕男子這些年還從府中取了好些其他府庫寶物出去販賣。著實是膽大包天,罪大惡極。”

    “這名販賣府中寶物的年輕男子,便是景娘之子樓小安!”

    景娘頹軟在堂上一旁,本已經(jīng)心灰意冷,垂眸不聽是非。聽得宗慶之這般顛倒黑白,陡然抬起頭來,激烈反駁道,“宗慶之,你胡說?”

    “大膽賤奴,”宗慶之猛的起身,伸手指著景娘,目光中閃過厭惡的神色,“公主命你掌管府邸,是出于對你的信任。你竟監(jiān)守自盜,將府庫中的財物盜回自己家中,倒賣享受,著實是罪大惡極!”

    “你血口噴人,胡說八道。”景娘大聲斥罵,隨即匍匐著爬到公主面前,叩拜道,“公主,奴婢從來沒有做此事呀!奴婢冤枉,是他冤枉奴婢,這些事情都是宗慶之做的。”

    公主眼睛微微瞇了一瞇,開口問道,“宗家令,你指證景娘盜竊我府中財物,不知可有什么證據(jù)?”

    “好叫公主知曉。”宗慶之道,“我知道景娘是你從前舊仆,能夠這般指控,自然是有證據(jù)的。恒春當(dāng)鋪的掌柜莫二可以證明,那套帶字金紋葵花碗是樓小安當(dāng)?shù)剿麄冧佔永锏模粯切“彩蔷澳镉鬃樱扇说綎|西二市問問,這些年樓小安過的十分豪富,若他沒有倒賣公主府庫寶物,一介奴婢之家如何供的起這樣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