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若璇被季云帆牽著手，慢吞吞走在熱鬧繁華的大街上。

    季云帆帶著她從人潮人流里穿行而過，東一拐西一拐的，逐漸遠離喧鬧繁華的地方。

    他們的四周開始變得安靜，就連那些高樓大廈都離開了，只有平房。

    “就是這里了。這里的小餛飩口風特別好，我小時候也很愛吃的。”二人停在一個陰涼處的小攤前，季云帆指指那在忙活的穿著樸素的老人，微微一笑。

    “嗯。”秦若璇點點頭。

    她的手下意識握緊了一些。

    “來碗湯餛飩么？賣了有兩百多年了，算得上老招牌吧。自制秘方，口味獨特，價格便宜。”老人抬起渾濁的眼睛，先是看了看季云帆，再把目光落在似乎很是心不在焉的秦若璇身上，牽動那干巴巴的嘴唇，慢吞吞笑著，幾乎掉光的牙齒上下磨動，含糊不清地說著，“小姑娘，你瞧著可真眼熟。好多年以前，我也曾看到一位與你容貌相仿的，得了空便來我家攤子，吃上一碗湯餛飩。”

    “是嗎？那可能是巧合吧，不過我也喜歡湯餛飩。”秦若璇給了老人一個大大的笑臉。

    誰也不知道她眼角下的失神。

    當年那個小姑娘，可不就是她么……

    一百五十多年，把一個人能從年輕變到滄桑，把她白嫩嫩的皮膚變得滿是褶皺，就像水散開的漣漪一樣，怎么抹除不掉。

    這老人家經歷了末代動亂，民國烽火狼煙，眼里渾濁，卻活得自由瀟灑，絲毫不畏懼那隨時可能會大駕光臨的死神。

    這大概就是一種心態吧。

    秦若璇默默嘆了一口氣，拉了拉季云帆的衣角坐到一邊的四方梨木桌前，靜靜等待面食。

    似乎是不忍心看著老人一個人耗費大力氣去忙活，季云帆沒坐一會就起身過去幫忙了。看他那動作嫻熟的樣子，似乎已經是這被城市遺忘的一隅的常。

    秦若璇坐在桌子前，雙手撐著下巴，目光淺淺地注視著那個走到哪里都能成為暖陽的男子。

    大概是因為那些埋沒在角落的青苔的緣故，秦若璇覺得這里的空氣很新鮮。不干不濕，嗅著還有一股淡淡的青草香，很好聞。

    陽光沒有放棄這片安靜的小地方，它穿過層層高樓大廈，動作輕輕地落在那看上去已經有很久歷史的青石街道上。

    小巷遠處偶爾會傳來一聲兩聲的鳥鳴和蟬鳴，聽著聽著就會讓你一顆浮躁的心突然安靜下來。

    就仿佛是在外面那個繁華的世界呆的久了，覺得不太舒服，不太適應，想回歸那種安安靜靜的生活，想離開車水馬龍的街道，想離開喧囂熱鬧的地方，在這被時間遺忘的一隅有片刻的喘息。

    放下憂愁煩惱，只是盡力而貪婪地吮吸那空氣，感受那久違或者從未感受過的，屬于過去的自由和安詳。

    不得不說，這種感覺，挺好的。

    秦若璇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來，唇角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慢慢向上勾動。

    隨風飄蕩，活在黑暗里的生活會很累，偶爾停下來享受一下陽光，也是挺不錯的。

    就比如說……看著季云帆幫老人家做小餛飩，還時不時沖自己笑。

    “染染……嘿，我說，這種感覺……挺不賴的。”秦若璇輕輕嘀咕了一句。

    長巷深處，隱隱傳來蟬鳴聲。

    在這一片安靜的地方，分外清晰。

    龍族秘境。

    顧念對于這個被抓出來的叛徒，只有一種懵逼的感覺。

    這個人，啊呸，這條龍是龍族的三長老，平日里待龍親厚，從不用嚴厲的酷刑處罰龍族，可以說是長老團里很是德高望重的一位了。

    這么好一條龍，背叛生自己養自己的種族，任誰都不會相信的，可這偏偏就是現實。

    都說人心難測，這龍心也是這樣的啊。

    顧念看著屠龍臺上被五花大綁的三長老，默默嘆了一口氣。

    三天前，公子信謊傳消息說鄒涂來自投羅網，要把他剔除靈根，廢了一身修行。

    他告訴自己，為了試探虛實，那個叛徒一定會來的，只要守株待兔就好。

    顧念看著公子信布置好一切，和他在暗中躲了很久，才有一抹身影乘著夜色緩緩而來。

    他悄悄看了看四方，在覺得沒有人之后，一下子扯下斗篷，一把拉住那囚禁著“鄒涂”的牢籠。

    公子信看到那斗篷下的真面容，表情明顯地愣了愣，然后一把沖了過去，把陷入陷阱的身影給提了出來，一槍狠狠刺入他的腹中。

    他的目光狠厲，眼角的寒冷都似乎可以是凝結成實體的。

    大概是做夢都想不到自己信任的人早就背叛了自己了吧。

    “龍族給你生存的機會，緣何背叛？”屠龍臺上，公子信低頭，以一種君王的姿態冷冷看著那個滿身血污，模樣狼狽的老人。

    “蒼天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所謂公平，其實不公。”三長老笑了起來，聲音嘶啞暗沉，“云渡，我是看著你長大的，知道你這孩子眼里容忍不下一粒沙子。凡忤逆臣，皆以重刑而處決。剔除我的龍骨吧，把我趕入輪回道，我愿贖罪。請照顧好汝汝。”

    他到死都不愿意說出為什么要背叛他。

    公子信動了動唇，拂袖縱身離開屠龍臺。

    臺的頂端開始雷聲云聚，一道又一道翻滾的雷霆，從萬千高空上落了下來，狠狠地砸在那臺上老人的身上。

    雷霆落地，變成熊熊大火，劇烈燃燒起來。老人的繩索被火燒斷了，皮膚也被火焰黏了上去。他站在火堆里，看著公子信，目光釋懷。

    “不求公平，不求輪回，但求無悔……無怨！”他微微一笑，跪地磕了三個響頭。

    火焰徹底吞沒了他。

    那是生命最后的絕音，他選擇用最好的禮節，來拜別自己的君王。

    他是有苦衷的吧。

    顧念默默地想，下意識把目光轉向高空中那個低頭靜靜看著大火的白鎧男子。

    他的目光很淡很淡，就仿佛是在看一場焰火盛會一樣。

    可顧念卻莫名地讀出了他的復雜，他的堅定。

    “鄒涂再也不會找到龍族秘境了，這次之后，秘境將會隨波飄蕩，尋到合適的一隅，再沉睡一千年，重新開始流浪。他用這交易，換來了他那重病女兒的新生。”

    清冷的女聲，突然在顧念耳畔響了起來。

    顧念張了張嘴吧，沉默地看著火焰，許久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