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節
這時候,從人群中傳來一個亦真亦假的聲音:“不能畫眼啊,畫了眼睛。這條龍就要從墻壁上飛走了。” 張子堯翻了翻眼睛,心想放心吧要不是有個腿短又愛鬧騰的龍此時正在看熱鬧,你畫上一百個眼睛這條龍也飛不起來——一邊在心中“大逆不道”吐槽著祖師爺,一邊剝開擋在自己跟前的人群,踮起腳看了看站在在人群中間的布衣男:……都說百年一個輪回,眼前這人若是臉上多點褶子老年斑跟他祖父簡直一毛一樣! 張子堯臉綠了綠,手一松讓聚集起來的人群重新擋在自己跟前,當他逐漸又被擠出來,卻在這個時候一擰頭看見了不遠處正與一個小和尚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說什么的老和尚,張子堯眼睛一亮:那人正是龍海和尚沒錯。 他走上前,正欲搭訕…… 這時,在他身后,被人們圍繞在中間夸贊的畫師似乎賣夠了關子,又可能是終于架不住人們的,將手中筆舉起,在兩條巨龍的其中一條上用紅色染料涂抹上龍睛—— 于是。 天地忽然之間,風云變色。 萬里無云的天轉瞬烏云蔽日,狂風大作!狂風卷起砂石,張子堯也被吹得搖晃踉蹌!原本圍觀的人們四散開來,有人嚷嚷著“妖風”;有人則直言那所畫之龍揭露神之隱秘,觸及它們的避諱,于是龍神發怒…… 張子堯抬起袖子遮風沙,這時候突然被距離他最近的龍海和尚一把扣住手腕,老和尚稍提高聲音“施主這邊避風”,張子堯定了定神低頭一看,卻在此時看見了老和尚手腕上的銀龍印記—— 與此同時,在他們身后,蒼穹之顛傳來震耳龍吟,龍吟之聲沖破九霄云外——此時張子堯只感覺拽著他手的老和尚渾身一震,那從容淡定的臉上忽露錯愕,倉促之間張子堯回過神,只見兩條巨龍于墻壁騰飛而出! 其中一條黑鱗赤眼翠尾,與另外一條龍形態截然不同,分明不是傳統龍神形象! 當它閉上眼,天空黑暗猶如無星之夜,伸手不見五指; 當它睜開眼,黑夜便被白晝代替,再次看見的人們紛紛找地方躲藏;當它呼氣,如烈日炎炎; 當它吸氣,便寒冷如冬—— “是龍啊!” “是燭九陰!” “怪物啊怪物!!!!!!” 人們吶喊之聲不絕于耳。奔走之間,張子堯卻突然看見身邊的老和尚衣袖飛舞,周身突然被白光所籠罩——在他手腕上那串相比起普通佛珠較長的手釧突然變紅,天空之中忽有佛音陣陣! “阿彌陀佛。” 張子堯微微瞪大了眼—— 他眼睜睜看著吞佛出現,化作一條銀龍與燭九陰與天空糾纏撕咬,與此同時,烏云密布的天空之中突然出現金色巨大梵文佛印! 在他身邊,包圍著老和尚的銀光大盛,近乎刺眼——張子堯眼睜睜看著他衣袖亂舞,原本有些渾濁的目光突然變得清明,他堅定望著天空兩條交纏在一起的龍—— “得之我幸。” 一顆佛珠飛出。 “放下。” 第二顆佛珠飛出。 “卸下。” 第三顆佛珠飛出…… “忘塵。” 第四顆…… “渡陰陽。” 第五顆—— 當赤紅佛珠手釧漂浮,一顆顆赤色佛珠仿佛燃燒著火焰向著天空佛印飛去,那佛印開始緩緩旋轉,一束光破開烏云從天籠罩而下,將老和尚籠罩起來—— “了卻紅塵天下事,事事有緣,事事皆無緣。” 當第六顆佛珠飛向那佛印,老和尚嗓音平靜,他看著天空之中相互糾纏撕咬的兩條龍,銀龍將玄龍緊緊纏繞不讓其離去,而玄龍則試圖瘋狂拜托……張子堯看得目瞪口呆,一把捉住那老和尚得手:“你這是要……立地成佛?” 手被輕輕掙脫開,龍海和尚嗓音平靜:“功德圓滿,不癡不妄,可登西方凈土。” “別別別,你別不癡不妄,分明是忘記不了那條龍的,”張子堯聽他這話好像真不是只是想把那賴皮龍關起來那么簡單,連忙又一把捉住老和尚的衣袖,“你和燭九陰這王八沒那么簡單,你光殺了他成佛還有啥意思,樂觀點啊龍海大師,我說你——你小時候明明說你成不了佛的!騙子吧!” 龍海聽張子堯話語,先是微微一愣,轉頭看向張子堯,疑問:“施主為何人?” “……” 張子堯回答不上來,只知道牽著龍海的袖子,又看看天空中那條銀龍:忽然心頭一震,猛然反應過來一些事! 為何那西方凈土法壇有“銀龍阿羅漢”無主空位; 為何那門童對他尊敬有加; 為何斗戰勝佛語焉不詳,卻待他如古人,一口一個“你不是不來么”—— 張子堯瞪著龍海,震驚之余一個字也說不出,就早這時,卻聽見龍海淡淡一笑“不殺他”,輕易掙脫張子堯的牽制,他上前一把捉住那滿臉無措的畫師,附在其耳邊話語幾句,突然袖袍輕甩,天空之中有一空白畫卷飄然落下—— “吞佛尚在,這龍與老衲緣分未盡,無論如何欺騙自己,便只是放不下。” 龍海和尚揮揮手,將那赤紅佛鏈戴回腕間,當那畫卷展開來,只見畫卷之上有亂石,蒼松——如那晚男人坐在松樹枝頭,攏著袖子彎著腰,似笑非笑與站在樹下仰著臉看著自己的小和尚說話時一模一樣。 老和尚苦笑一聲,緊接著又是一聲嘆息,瞧了眼天上的銀龍,與身邊那瑟瑟發抖、一臉懵逼的畫師道:“開始吧。” 說著便將手腕間佛鏈纏繞于那畫師手中鎏金筆之上——那畫師先畫腦袋,再畫身軀,六爪黑鱗,銀腹翠尾,當一條栩栩如生的巨龍盤于卷軸之中,天空中,那佛印下壓,仿佛一個巨大的牢籠,完全覆蓋于玄色巨龍之上! …… 一個時辰后。 天空再次恢復原本模樣,一切風平浪靜。 人們一臉懵逼,確認再也沒有動靜,終于敢從躲藏的屋內走出……他們交談著剛才的見聞,臉上的表情恍然如夢—— 唯有安樂寺后院,一黑發少年與一名老和尚立于院中,少年猶豫打量面前老和尚:“大師當真放棄了成佛!” “未曾。” “那為何……” “時候未到。” “?” “佛位已至,然心不靜,無法登西方凈土法壇——虛席以待真身歸位,需至某日,心靈平靜,方可登極樂。” “……” 張子堯一臉困惑,心想不對啊,我明明看見你的名字“銀龍阿羅漢”都刻在牌上了,怎么可能是虛席以待真身歸位呢?難道不是已經成佛龍海卻半途放棄了么?聽龍海的意思是—— 不是他不愿成佛,而是這時候因為某種原因,他還成不了佛? ……那西方凈土法壇里的那個完整佛位怎么解釋? 張子堯徹底糊涂了。 第131章 前世因,今世果 張子堯這一到忘川盆呆著便是好多天——因為燭九陰在天上鎖著,忘川盆內外的時差又不一樣,所以這次根本沒人來打擾他。 他天天陪著龍海和尚掃地撞鐘吃草,自己都快把自己過成和尚……就為了搞明白,龍海和尚說的“時候未到”到底是幾個意思,反正他是不明白—— 日子一晃眼就過去了,張子堯眼睜睜地瞪著看龍海到了圓寂的那天——他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不知道和吞佛說了些什么,張子堯蹲在禪房外面等著,直到里面一片寂靜,然后,整個安樂寺的和尚都到了……一名年長的和尚進去看了一眼,出來之后宣布了些什么,喪鐘響起,年輕的和尚和小和尚們都哭了,哭得特別傷心。 他們是真的很敬愛他們的住持。 哭喪聲中,有銀龍破房而出盤旋于天際,龍吟九霄,天地為之震動—— 龍吟之間,又有佛音陣陣于金陵上空響起,那日,此景此音,金陵百姓人人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世人皆道,龍海住持一生為善,功德無數,虔心念佛,死后功德圓滿,成功登西天極樂凈土為佛。 張子堯蹲在龍海和尚圓寂禪房外,久久看著吞佛離開的方向不語,周圍小和尚說著他們的住持肯定成佛西去這些話聽在耳邊,他卻不語,只是有那么一刻,突然深色的瞳眸一黯,他站起來看向寺廟不遠處空無一人的寺門前……就好像那里突然出現了什么東西—— 有注意到他動作的僧人跟著回過頭去看,卻發現那里什么都沒有。 “老范啊,你快點,這次咱們要帶走個和尚呢……你看見剛才那天上的龍沒,就是那和尚放出來的,厲害不?我還以為他能成佛要直接上去了,誰知道又放我們手里了,實不相瞞我看見名單時候都傻眼了啊,你說這老和尚——” “安靜。” “……” “……” “你憑啥叫老子安靜?是不是不想搭伙干了?還嫌棄起老子來了,范無救,你好大的狗膽!” …… 張子堯:“……” 熟悉的畫風,熟悉的對話。 看來張子堯還是局外人,他只知醒來后他便沒有了窺視陰陽的能力,只是在這忘川盆中,一切都只不過是被記錄下來、真實存在的過往煙云,張子堯大約只不過是作為探索之人,故皆可一一過目…… 他眼睜睜看著黑白無常走近—— 經過他的時候,謝必安有那么一秒還跟他對視上了,白鬼差愣了愣,狐疑上下打量張子堯:“老范,這小孩好像看得見咱們。” 范無救說:“不可能,你閉嘴。” 謝必安說:“不閉。” 范無救道:“那我親你了。” 謝必安那蒼白的臉色泛起不自然的紅,就像是畫給紙扎人臉蛋的兩坨紅色,但是很快就消失了,他用手中的牌拍了下范無救的屁股:“你敢!” 范無救不說話,只是那張嚴肅的臉稍微放松,看著很兇的臉上仿佛有了笑意…… 死者為大有沒有,張子堯看著這兩位鬼差當著一堆哭哭啼啼僧人的面在這打情罵俏,心想了不起么誰還沒個相公——不一會兒見黑白鬼差二人進了禪房,不一會兒,便帶了個年紀和他差不多一般大小的年輕和尚出來。 張子堯微微一愣—— 是龍海和尚年輕時的模樣。 那時候,他還叫釋空。 這時候小和尚走過他的身邊,突然轉過頭對他說:“我想起來你是誰了,年輕的時候我見過你,你來問我燭九陰的事。” 張子堯:“……” 謝必安:“你看得見他?” 范無救:“看得見。” 謝必安:“我說什么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