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
“別無理取鬧?!彼亓溃按禾鞛楹尾粊恚艺娴牟恢?,你撒潑打滾也是沒用的?!?/br> “……我沒有撒潑打滾?!?/br> 張子堯也是一臉無奈,哪怕現在素廉比他長得高、長得成熟了,那小屁孩的形象還是在他心中根生地固——被他教訓就像是被小孩子教訓一般,十分掛不住面子……但是這一招是有效的,至少接下來張子堯再也不敢廢話關于外面風景不合心意的事了,他乖乖坐在馬車里抱著腿,看著馬車過了國界,進入國界邊緣的小鎮。 正是初春播種之時,自然一派死氣帶來的不安顯然不止被張子堯所煩惱,第一個對此做出反應的當然是農家百姓:一年之計在于春,春天是他們播種的時候,是一年的開始,而眼下這般卡在冬天末尾、春天之前的奇怪景象,叫他們無論如何也放心不下去播種! “好多天沒有下雨了?!?/br> “春天也不下雨,太奇怪了。” “驚蟄都過去了多久啦,往年這時候雨水嘩嘩的該防洪了,今年俺卻還沒聽見第一聲春雷,未見一滴雨,呀。不會是要鬧旱災了吧?” “樹木也不抽新條,我家門前那顆楊柳,我天天見,都以為它是不是凍死了?!?/br> “城里找來了大巫,要做法事祭祀請春神以及雨神了,對于此縣太爺也是睜只眼閉只眼,生怕出了大事呢!” …… 人們七嘴八舌地討論著。 坐在小小的客棧里,喝了口熱騰騰的豆漿,張子堯肚子里暖洋洋的,整個人連日來的怨念稍稍變淡,壓低了聲音,湊近素廉問:“旱災?” 素廉抬起眼皮子掃了少年一眼:“沒有的事。” 呃,災禍神發話了:沒有的事。 張子堯松了口氣,又問:“牛牛,那你告訴我,人類的祭祀,真的可以呼喚來神明嗎?” “大型祭祀可以的,神明也需要香火和信仰來維持自己的神力。”素廉抬起手,動作自然地用自己的拇指擦去身邊少年唇邊的豆漿印,停頓了下又問,你想見春神和雨神?” “嘻嘻,沒見過啊,他們長啥樣?” “句芒和赤松子?!?/br> “嗯嗯?” “句芒本來面目為鳥,人面鳥身,身著白袍,后來隨了大眾的習俗,身體也變成了人,戴上鳥的面具,到處走動;赤松子原本是個不錯的存在,只是后來獻祭文化扭曲,有些愚昧之人獻祭焚燒活人,被這家伙嘗到了甜頭,便成了不知如何形容的存在,現在雖仍在神位,但降雨大任也多為四海龍王掌管,大約也是因為如此……” “如果他們真的為祭祀召喚而來,我手中的點龍筆——” “自然知曉,也許你還能捕捉到他們的神貌?!?/br> “……” 張子堯露出個期待的表情。 素廉笑了:“你想留下來看看,那便留下看過祭祀再走,反正也沒有要去的地方——” 張子堯:“你不是要回皇城做事?” 素廉點點頭,停頓了下。又淡淡道:“沒你重要?!?/br> 張子堯頓時嘆息:“我們牛牛啊?!?/br> 這事兒就這么定下來了,因為素廉覺得這世上沒有什么能比讓張子堯打起精神更重要—— 對于這種難得的重視,作為一個剛剛為人所拋棄的可憐蟲來說,張子堯正需要,于是他就臭不要臉的欣然接受了。 第114章 沒有神明的春神祭 張子堯他們來到的這個地方叫拜縣。 拜縣作為天滄國的邊緣小鎮,和如今思想開放卻也遺失了很多老祖宗習俗的京城不同,這邊緣小鎮還保留著很古老的傳統習俗,他們管每年的第一聲春雷叫“驚蟄”,“驚蟄”之后的第三天,人們將會舉行盛大的祭祀,祭春神,呼喚雨神,以此來祈福當年風調雨順。 相傳春神句芒的真身為鳳凰,而鳳凰總是停留在梧桐樹的枝葉之上—— 于是。 在祭祀當天,拜縣的人們會使用新鮮的梧桐葉為尚未成長的小孩煮水凈身,孩子們洗干凈換上新的衣服,取一個“春神落我肩頭,庇護此年順利成長”的吉祥意思;早上人們用“驚蟄”之后從地上冒出的野菜“雷公屎”做的青團為食,里頭包裹了甜滋滋的芝麻、花生、糖以及五谷作物;吃完了青團,人們便穿上白色的袍,戴上各式各樣鳥雀的面具,美曰其名“百鳥朝凰”;戴上面具的人們最后來到春神廟前,在大巫的主持下開始一年初始最重要的祭祀…… 張子堯為了記錄古老的春神祭祀,索性在拜縣的鎮子上客棧落了腳,放了行囊洗漱一翻,連日悶在馬車里東想西想,好不容易接觸了人煙,少年便有些破不及時地拉著素廉上街沾沾人氣兒順便給自己解悶—— 第二天便是春神祭祀,所以街道上已然熱鬧了起來。 街上叫賣的小攤小販熱熱鬧鬧的幾乎插不進縫,每個人都賣力吆喝著招攬生意。 張子堯站在一個擺放著各式各樣鳥雀面具的攤位前,摸摸這個看看那個,對于這雕刻精致的鳥雀面具愛不釋手,隨便取下個黃鸝的在自己的臉上比劃了下,轉身又取下個仙鶴的戴在素廉臉上——此時站在少年身邊的災禍神早已不是當年孩童模樣,那年輕俊美的樣貌加一塵不染的白衣早已吸引一路年輕姑娘的目光,然而他卻仿佛絲毫未察覺,只是稍稍彎著腰,讓身邊的少年抬手將那仙鶴面具戴在自己的臉上…… “咦,”張子堯松開了手,“這面具真的適合你呀!” 面具后,災禍神金色瞳眸閃爍,停頓了下抬起手摸了摸那面具:“你說好便好。” 張子堯:“這個買了,我也來一個……” 素廉順手將掛在最上方的翠鳥面具取下,紅啄翠羽,輕輕掛在少年臉上。 素廉:“這個好看?!?/br> 張子堯:“這是母翠鳥!姑娘戴的面具!” 素廉:“鳥雀還分公母么?” 這番莫名的話逗得攤位賣面具的老板都笑了起來,轉身給張子堯找了個公翠鳥的面具,張子堯歡喜接受了,將面具戴著微微掀起掛在腦門上,低頭準備給銀子……這時候目光無意間撇到角落里的一只蒼鷹面具,那面具只是一半的那種,有銳利的眸型,微微勾起的鼻尖,黑色的主色調,給人一種森冷高貴的感覺,張子堯“咦”了一聲,將拿面具拿起來—— 素廉掀起戴在臉上的仙鶴面具。 張子堯捧著那蒼鷹面具看了一會兒,攤位老板在他耳邊熱情地說“這款面具要碰見配得上他的人可真是難”“都說要極為高大、氣質尊貴的人才配得上”“那人必須豐神俊朗”…… 張子堯沉默了下。 攤位老板也跟著停下來:“小哥,你可認識配得上這款面具的人???這是在下得意之作,若是你能將他帶來攤位,如真的配得上這面具,在下哪怕是白送——” “不認識?!?/br> “……” 少年笑了笑,看似有些遺憾地將那面具掛了回去:“真可惜,這面具做得真好看。” 言罷,也不等那攤位老板再多說什么,放了面具給了自己要買的這兩個的錢,便轉身拉著素廉往人群里擠了…… 只是接下來雖然一路上兜兜轉轉,少年卻再也沒有多停留在哪個攤位前買些什么,只是穿梭于人群中,好似周圍那些戴著各式鳥雀面具的人,能夠帶給他安全感一般。 從街頭逛到街尾,最后張子堯終于在一攤冒著香甜氣息的豆腐腦攤前停下。 轉過頭,看著素廉笑了笑:“牛牛,請你喝豆腐腦吧?!?/br> 素廉來到攤位前,看了看老板攪起一勺豆腐腦,又加一勺濃稠的桂花糖漿,他愣了愣:“豆腐腦不都是咸的么?” 攤位上熱熱鬧鬧喝豆腐腦的人紛紛抬起頭。 張子堯趕緊伸手去捂素廉的嘴,然后轉身同攤位老板賠笑:“甜的豆腐腦才叫人間美味,你不懂——老板,給我來二碗豆腐腦,糖要多,我加銀子的。” 素廉:“……” 素廉:“做什么不讓我說話?” 張子堯:“怕你被打死?!?/br> 素廉:“?” 片刻后,張子堯與素廉坐在豆腐腦攤的小板凳上,少年用有些冰涼的手捧起熱騰騰的豆腐腦吹了,喝進嘴巴里,滑嫩的豆腐腦進了嘴巴里,渾身都甜滋滋暖洋洋的,他這才終于露出個心滿意足的表情—— “這才像是回到人間了,說什么春回大地,這些天一路上都快被凍死啦!”張子堯道。 素廉用小勺一點點品嘗豆腐腦,優雅得如同哪家富家公子:“那有那么夸張,只是比尋常的春天來得冷。” 張子堯動了動唇,正想說些什么,這時候隔壁桌正在喂個小娃娃喝豆腐腦的男人大概是聽到了他們的閑談,轉過身來道:“兩位是外地來的吧?” 嗯,聽這標準的八卦開端語氣。 張子堯點點頭:“怎么啦,難不成這位小哥知道些什么么?” “我聽口音就不像咱們這兒的人——嗨呀,不是知道些什么,就是聽說,啊,聽說——您們大約不知道,咱們這往年都是要等第一聲春雷,第一場春雨之后才準備春神祭!今年,左等右盼都等不到那第一場春雨,參照去年。咱們早大約一旬都舉辦好祭祀啦,于是這會兒大家都坐不住了,謠言四起呢,所以春神廟的大巫才坐不住了,強行將春神祭定在了明日……” “謠言?什么謠言?”張子堯奇怪地問。 那人放下了喂孩子的碗,神神秘秘看了看四周湊近了張子堯小聲道:“我隔壁嬸嬸的漢子的侄子在春神廟當祭祀,聽說是大巫算了一卦,說是天上的春神位和雨神位不知為何空了,所以今年春季遲遲不來,雨水遲遲不降……” 張子堯:“?” 素廉:“?” 張子堯與素廉交換了個困惑的眼神,待那男人又轉身回去喂小孩豆腐腦,張子堯用嘴型問素廉:有這回事? 素廉停頓了下,那金色的瞳眸變成了深沉濃稠的蜂蜜色,片刻之后,他緩緩搖了搖頭,沉聲道:“這些日子,未離開過你身邊半步,天上發生了什么,我不知道?!?/br> 張子堯“咦”了聲只好挪開了腦袋。 …… 第二日。 祭祀當天。 張子堯與素廉夾在人群之中往春神廟方向走去,周圍到處都是戴著鳥雀面具、身著白袍的男女老少,人人手中還拿著一根梧桐新枝…… 當人們在春神廟前聚集,張子堯找附近一間能夠看得見廟宇的酒樓上位坐下,鋪開宣紙,有好事者前來疑問,他便笑著道自己是云游畫師,踏遍山川只為記錄奇聞異事—— 如此回答,那些人便也不再多問;就算有還想問的,也要被這年輕畫師身后那戴著仙鶴面具的人渾身散發的低氣壓給憋回去。 張子堯只管鋪開了畫紙,稍待片刻,祭祀開始—— 人群前有一戴著惡鬼面具的大巫,在他的吆喝聲中,人們手高舉起手中的梧桐枝條,點火,灑酒。 大巫唱:“甲午立春,三龍報喜訊?!?/br> 人們回:“好啊!” 大巫唱:“春回大地,復始萬象新?!?/br> 人們回:“好啊!” 大巫唱:“迎春接福,柯城三陽泰。” 人們回:“好啊!” 大巫唱:“春神護佑,福祉惠萬民?!?/br> 人們回:“好?。 ?/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