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人人都說你同那來歷不明的云游僧攪和在一起,只知玩樂……】 【你看看你自己吧,那云游僧走后,你不僅沒有認真思過,成日像是丟了魂一般,身在佛堂敲木魚念著經,心卻早就不知道飄到了哪……】 “……” 將竹掃帚放回原本門后的陰暗處,小和尚攏著袖子,獨自站在佛堂前發了一會兒的楞,直到寒風將他的身子都快吹得凍僵了,他這才稍微動了動,自言自語般嘟囔了聲“我沒在等人”,他這才轉身,往圓海和尚禪房所在的方向走了兩步—— 此時,他又猶豫地回過頭看了眼后院的方向。停頓了下,那雙黑色的瞳眸之中這才仿佛下定了什么決心似的……他加快了步伐,往圓海和尚禪房走去。 …… 與此同時。 剛剛同釋空發難一番的慧能已經快步來到了后院,后院之中空無一人,唯有那一顆蒼翠相思樹立于庭院中,滿地瑩白積雪,除卻右邊頂端一小叢樹冠外,剩余樹冠上卻沒有一絲落雪,仿佛每日有人將那樹葉一片片仔細擦過,又像是那樹活了一般,能夠自己將積雪抖落…… 慧能一腳踏入后院,方才還火冒三丈的雙眸之中怒火立刻熄滅,取而代之是難以抑制的興奮和期盼—— “釋圓師弟……” 他壓低了聲音叫。 樹下空無一人,也沒有人回應。 他似按捺不住,索性主動來到樹下,才剛剛站穩,忽然便聽聞頭頂樹枝顫抖,一名樣貌俊美、面色淡然的年輕和尚從樹叢之中探出身子,他看了眼樹下站著的慧能,稍顯淡漠:“不是叫你入夜再來?” “月亮都升起來啦,怎么不是入夜!”慧能說完,似乎有些緊張,“是我來早了?要不我現在就回去?晚些再來?” 一連串的發問,然而釋圓卻并沒有回答,他只是目光平靜地盯著慧能看了一會兒,片刻之后淡淡道:“算了。” 他對慧能伸出一只手:“上來吧。” 慧能露出個欣喜的表情。 也伸出手去——此時在樹上的那年輕和尚如同力氣極大,輕而易舉便將同自己身形差不多的慧能拉傷了樹,當慧能升高到一定的程度,他又伸出另外一條手臂,攬住他的腰,半拽半抱將他帶上強壯的樹枝…… 他的手臂當真強壯有力呵。 慧能在心中嘆息—— 就像是這相思樹強壯的樹枝一樣。 此時,慧能進入樹枝遮擋部分,直接伸出手親密攬住那釋圓的脖子,他微微抬起頭時,鼻尖觸碰到后者的下顎,他嘆息了一聲。 “怎么了?”釋圓問。 “等很久了?”慧能用自己的鼻尖親密地蹭了蹭釋圓的,后者不動聲色地拉開距離,他愣了愣,眼中片刻失望后還是強打起笑容,“師弟的肩上都有積雪了。” 他說著,伸出手掃去釋圓右肩那一團白色。 白色的雪塵飄起。 此時,在他們頭頂,大約是風的緣故,相思樹的樹冠也輕輕搖晃,右邊樹冠上那團積雪突然飛散,就像是有什么人曾用手將它們拂去一般…… 第88章 出家人不打誑語! 寒風過境,相思樹上竊竊私語。 “慧能師兄,你來之前曾經動怒,為何?” “遇見了釋空。” “喔?” “他似乎是發現我在修密宗的事了,還說之前過世的慧海也是如此,且不說那是真假,就死是真那又如何呢?”慧能露出個傲慢的神情,“他只是一名后輩,因為年幼又刻板才招得師父喜歡,又有什么資格對我這個師兄指手畫腳,我做什么,同他有什么關系?” 慧能說完,身后似乎沉默片刻,隨即釋圓輕笑一聲淡淡道:“倒也是。” 釋圓將慧能轉過身,讓他面對著自己——月光之下,釋圓那雙深色的瞳眸被雪映照得微微泛紅,他盯著慧能的雙眼:“但這不是你生氣的理由。” 他用的是陳述句語氣。 “確實不是。”慧能稍稍低下頭,露出個沮喪的表情,他的額頭抵著面前男人結實的胸膛悶悶道,“我生氣,是因為他說師弟是妖。” 慧能語落,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釋圓雙眼中一閃而過的訝異,隨即那感情很快便消失了,他只是輕輕“喔”了一聲,輕笑道:“他說得沒錯呀,我是妖。” “你不是!” “我是啊,”釋圓坦然道,“一早便告訴你了。” “但你是因種在寺院之內,長年累月聆聽世人心愿與僧人禪定佛音,吸收天地靈氣而生!怎么能叫妖!若當年釋伽牟尼頓悟的菩提亦變為有情有義的生靈,我倒是要看看誰敢稱它為妖!” “……”釋圓輕笑了聲。雙眼含笑看著慧能。 慧能也抬起頭憤恨道:“甚么妖,釋空就會胡說八道,嘩眾取寵!要說妖,我看他前些日子帶回來那個云游僧反而更加像妖,天天帶著他喝酒或下山享樂!說了師弟你恐怕不信,那天我親眼看見釋空捧著衣服去后山溫泉,過了一會兒又渾身濕漉漉地回來了,我道是怎么的,結果沒想到過了一會兒,那云游僧人也回來了,我問他從哪兒回來,你猜他怎么回答呢?” “怎么?” “后山溫泉。”慧能冷笑,“他還問我那晚釋空還要不要守燈,仿佛生怕他累著——誰知道他們在后山做了些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見不得人的事?” 釋圓輕聲嘆息,修長的指尖輕輕點在慧能的衣襟上,往下滑動時留下一道痕跡,來到慧能的胸膛上,隔著衣料,他的指尖漸漸下滑在衣料上留下一道痕跡,而后惡作劇一般摁壓打了個圈——慧能呼吸一窒,隨后呼吸開始變得沉重,胸前起伏變劇烈…… “這樣么?”釋圓微微瞇起眼,慵懶調侃。 慧能稍稍抬起身子,眼眶微微泛紅,他一把拽過釋圓的領子——后者輕笑一聲,順從地俯下身去,唇瓣迫不及待地觸碰到了一起,慧能輕輕啃咬,帶著討好意味地舔著那微微附身接受自己索吻的人…… 此時,釋圓的手滑入慧能的衣襟,那微涼的觸感讓慧能身體微微一震發出小聲嗚咽,追逐著釋圓的唇瓣變得更加熱烈了些——下顎被釋圓另一只手微微抬起,他伸出舌尖,來不及吞咽的唾液順著唇角流下…… “這不是,嗚,見不得人的事。” 曖昧的氣息交換之中,慧能垂下眼,鼻尖親密地頂著釋圓的鼻尖—— “是為了……成佛。” “成佛,”釋圓輕笑,眼中紅光漣漪,“說得好。” 樹影搖晃。 那雪域之中蒼翠的樹木在那一瞬間發生了變化,頃刻之間,樹木仿佛被光芒籠罩,從枝葉之間有細小的花朵綻放出來,一簇簇一叢叢,格外燦爛,在這樣的寒天凍地之中,又顯得極其詭異…… 樹梢之上,人影輕搖,趴在樹梢上的年輕和尚衣衫半解,他咬著自己的手臂,發出嗚嗚似嗚咽似快樂的聲音,衣衫摩挲的聲音響起……衣衫一角從樹枝上滑落—— “嗚嗚,釋圓師弟啊……” “怎么?” “我,我不知道……只是覺得,啊——師弟近些日子,似乎,似乎心情總是不錯。” “何以見得?我倒是沒覺得有何不同。……” “嗯,啊啊……說不上下來,便是——” 唇舌交替之聲響起。 “礙眼之人走了,自然心情好。” “誰?” “那云游僧人,他在,總覺得做什么都束手束腳,怕不是一般的僧人。” 釋圓一邊說著,那下伏的身體便微微抬了起來,腰桿繃直的同時原本掛在他身上的僧袍滑落,于是那在他精壯腰肢之上,一處觸目驚心的猙獰疤痕便顯露了出來——那疤痕的形狀似蛇非蛇,仔細一看又如龍,整個疤痕仿佛活著一般,紅色與黑色的光芒在涌動…… 當釋圓放開了慧能的下顎,垂下眼用修長的指尖去觸碰那疤痕,那疤痕立刻發出“滋滋”如火灼一般的可怕聲音,連帶著疤痕邊緣的白皙皮膚也成了仿佛被燒焦的黑—— 雪花落在那疤痕之上,立刻消融化作一律青煙 或許是被弄疼了,釋圓眼中有惱怒的情緒一閃而已,他縮回手,眼珠轉動對視上那因為他突然停下了動作此時正疑惑看著他的慧能……停頓了下,突然笑道:“或許那云游僧大約是個法力比我高強許多的大妖怪,不知怎地突然管起了凡間的閑事——” “那你……” “無礙,反正他已經離開了。”釋圓道,“雖不知為何他又突然離開,但那惹人厭的氣息已經消失在金陵城中。” 片刻沉默。 有一瞬間,那四肢癱軟趴在樹枝上的人似乎想說什么,但是此時也不知身后的人有了什么動作,他瞳孔突然微微縮聚,猛地一口咬住自己的手臂,唇角溢出的亦是不成調的哼聲—— “啊啊啊……” …… 與此同時,寺院的另外一邊,釋空推開了安樂寺主持圓海和尚的禪房門。 端坐于蒲團之上,老和尚垂著眼,僅借一盞昏黃之燈便已抄寫長長經卷——此時釋空推門而入,他卻只是稍稍抬起眼,掃了一眼釋空:“不是罰你在禪房思過,怎地又跑出來了?” “師父,你知道的吧?”釋空開門見山道,“寺中,有些人叛離顯宗之理,私底下修了密宗……慧海師兄便是其中之一。” 圓海聞言,稍一停頓,放下手中筆,抬起頭看向釋空:,那雙雖蒼老卻依然清明的雙眼看著不遠處的小和尚——圓海和尚此時看上去還算淡然:“貧僧自然知曉,釋空你又是如何……” “那日是小僧不小心看見了,”釋空咬住了下唇,似覺得有些難以開口緩緩道,“小僧在相思樹下撿到散落的佛珠一顆,想著慧海師兄下葬時怎能沒有完整佛珠手釧,便想著要將這散落的佛珠交給師父,誰知便在禪房外看見師父在為慧海師兄做最后的清洗……” 釋空話語之中,圓海似乎又響起了那日景象,眼神微動,最終卻化作一聲嘆息:“佛法萬宗,皆為我佛,貧僧本不想對慧海的參悟多做干擾,卻不料他最終卻因此送了信性命——” “師父,這跟修什么宗又信了什么道毫無關系啊!”釋空拼命搖頭,顯得有些著急地一步上前,撲到了老和尚的桌案前急切道,“師兄們突然改修密宗,跟他們本身的信仰根本毫無關系,完完全全是因為受到了妖的魅惑——慧海師兄和慧能師兄平日總喜愛在那相思樹下禪定參悟佛理,久而久之,思想便也被那棵樹影響,整日疑神疑鬼……” “你說寺內有妖?” “還是個快要因為修煉密宗而要成佛的妖!大約是因為吸收了寺中人們祈禱以及誦經念佛的各方元氣,那拜年相思樹修煉成妖,以密宗修煉之法引誘師兄!那日,慧海師兄出事之前小僧在場,我明明聽見佛堂之中他在與誰低語,然而打開門,佛堂中卻只有師兄一人再無旁人,緊接著他便到后院相思樹下去了。”釋空一口氣說完,“當晚便看見他精神恍惚來到后山,身體發膚皆受損害,身上有樹枝勒痕——” 說到這,他忽然狠狠一頓! 緊接著像是想起來什么似的,眼中有慌亂一閃而過,他甚是逾越地一把捉住了圓海和尚的手,將他往外拉:“現在就連慧能師兄也——他口口聲聲與釋圓師兄談佛輪經至天明,其實是在禪房里徹夜修行密宗雙修之法,整日精神萎靡……” 圓海一震,目光閃爍,似震驚又困惑看著釋空。 然而釋空此時卻來不及思考圓海的困惑從何而來,只是想將他拉起來,救人心切道:“小僧前些日子帶回來的那個云游僧人其實并非僧人,只是喬裝打扮進入安樂寺尋那妖孽痕跡,他在妖孽身上留下了印記,然而這些天無論如何觀察。也沒有在眾師兄弟身上看見此種標記,思來想去,也只有不與眾人同住的釋圓師兄有可能是——” “釋空。” “?” 小和尚拉著老和尚的手突然一頓。 “出家人不打誑語。”釋圓嚴肅道,“你能為是兄弟們cao心,一心掛念著慧海的意外,心懷慈悲仁義,貧僧心中甚感欣慰——但是你若為此時,自行想象天馬行空之事,不分虛實,貧僧便不能再放任你如此任性!” “……師父?” 釋空長大了嘴,仿佛難以置信。 “安樂寺開寺以來,從來不存在擁有法號‘釋圓’之人,”圓海和尚掙脫開釋空的手,“你說那夜夜與慧能行雙修法的人,究竟是誰?還是本來一切都為你憑空捏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