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咦嘻嘻嘻。” “我討厭你!” “喔。” …… 這是釋空頭一次在節慶的日子來到山下,正如燭九陰說的那樣,山下的冬至果真熱鬧極了——有賣各種冬至傳統糕點的,有賣胭脂水粉小玩意的,有賣各種造型燈籠的,沿街的叫賣聲不絕于耳…… 身穿著厚棉襖的人們吃過了晚膳便上街溜達,肚子沒填滿的便停留在冒著香甜熱氣的攤位前喝豆腐腦食精致的糕點;小孩舉著燈籠追逐打鬧,其中還夾雜著大人擔憂讓他們別跑遠的叮囑…… “喏。” 手中被塞了個暖烘烘的東西,釋空低頭一看,這才發現手里頭的是個烤紅薯……他先是微微一愣,隨后心頭一酸——只因每年冬至,大清早的慧海師兄便會把他們從床上趕起來,要他們去后院將落葉掃一掃,然后趕在晚餐之前弄來幾只紅薯,眾人圍在一起用落葉枯枝烤了吃…… 今年冬至金陵早早就落了雪,掃不了枯枝,也再也沒有人在早晨嚷嚷著叫他們起床準備做那些個小小違背寺規、被師父發現要挨罵的事。 釋空低下頭,咬了口香甜燙牙的烤紅薯,卻有些食不知味—— “怎么,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誰委屈了你似的,不是想吃這破玩意么?” 釋空擰過頭去看身后高大的男人,后者擋在他身后,倒是將周圍擁擠的人群與他隔開來,單獨留出了一片小天地……此時,見小和尚一雙黑色瞳眸烏溜溜地盯著自己,燭九陰怪笑了下:“今兒你在夢里滴著哈喇子嘟囔著烤紅薯來著……” 釋空臉一紅,連忙繃緊臉辯解:“我睡覺不流口水的。” “你睡著了你怎么知道。”燭九陰伸手將小和尚手中的烤紅薯拿走,隨手往身后垃圾堆里一扔,“不想要就扔了。” “啊啊啊我沒說不要——” “抱著食物哭泣是對食物的玷污。” “你這什么歪理!” “前面的豆腐腦看著不錯,要不要來一碗?你想要甜的還是咸的?” “……” 看著完全不顧自己在說什么指示沉浸在自己那其樂無窮世界里的男人,釋空算是徹底沒了脾氣,外帶著被瘋狂打岔,方才心中因念及慧海的傷感也被強行沖散一些……摸了摸還沒吃飽的肚子,他妥協道:“要咸的。” “喔。” 片刻后。 釋空瞪著自己面前的甜豆腐腦:“?????” “豆腐腦要甜的才好吃,放了桂花紅糖熬的糖漿,熱滾滾的又香又甜一碗下肚,整個人都暖洋洋了起來,簡直快活似神仙!”燭九陰捧著臉笑道,“咸豆腐腦是邪教。” 釋空無奈,舀起一勺豆腐腦,小狗一般試探性地放在鼻尖嗅嗅,然后就伸出舌尖嘗了一口:“你都打定了主意還問我做什么……” 桂花糖很香,味道是還不錯。 “基本的禮貌還是要有的。” “……” 剛入舌尖的豆腐花差點吐出來,釋空掀起眼皮子看了眼坐在自己對面的男人——整個小攤上人們都在熱火朝天的吃豆腐花,唯獨男人碰也未碰面前那碗,只是捏著個白瓷小壺,一口口地喝著里面的液體……濃郁的桂花香甜中,釋空隱約聞到了酸酸的梅子味。 “你在喝什么?”他伸長了脖子。 “梅子酒啊,這么冷的天,怎么能不喝酒,雞雞都要凍掉了。” “……掉就掉了,”釋空面無表情道,“反正你有兩根。” “……” “我說錯了?” “喏,你要不要?” 燭九陰順手舉起放到唇邊的杯子伸到釋空跟前,卻見那小和尚在猛地一愣之后,整個人如見妖魔一般狠狠向后傾倒——連帶著跟前小桌上的勺子和碗也發出輕微碰撞的聲音,燭九陰愣住了:“干嘛你?” “拿遠些!”釋空一臉如臨大敵,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滿面通紅,“我不要!” 這副激動的模樣…… 燭九陰勾起唇角。 “喔,你不要。” 于是,三個時辰后。 當時近午夜,熱鬧的街道上人群終于散去,節日即將過去,人們也紛紛回到各自家中熄燈準備就寢——當小攤販也散去時,整個街道終于陷入了沉寂。 某個房子上傳來卡啦卡啦的磚瓦聲。 大搖大擺地坐在房子上,男人手中捏著一壺仿佛永遠也倒不完的小巧酒瓶,他微微瞇起眼,面色淡然地抬頭看著天上的昏黃月亮……在他的不遠處,站著個小和尚,面色帶著紅暈,乳白色的暖氣從他唇邊呼出—— 那嘩啦嘩啦的瓦片聲便是他腳下發出來的。 此時此刻,他雙眼朦朧,就像是蒙上了一層水霧,他手里提著個金魚造型的燈籠,搖搖晃晃地走在窄窄的屋檐上,一邊走還不忘記一邊招呼不遠處男人看自己:“看看看看!我和之前看到那個耍雜耍走獨繩的家伙幾幾開?” 燭九陰轉過頭去,正巧看見他身子一歪“啊”了聲要從屋檐上滾下去,眼疾手快地勾了勾手指,一股力量便強行將摔倒的小和尚拎起來,安安穩穩地放回屋檐上—— 燈籠滾落到下面,摔在地上,里頭的燭火熄滅。 小和尚撅著屁股趴在屋檐上愣了下,然后咧嘴發出一陣傻笑,下一秒瞬間又變成愁眉苦臉,他手腳并用爬到燭九陰身邊。扯扯他的袖子特別可憐道:“我燈籠滅了,嚶。” 燭九陰:“……” 小和尚蹭啊蹭,整個人像是一攤爛泥似的爬到燭九陰的背上,扯他的頭發:“這位施主,嗝兒,小僧的燈籠沒了啊沒了啊!小僧特別特別傷心,您大發慈悲,手里的酒借小僧一醉解千愁吧!” 一股nongnong混合著酒精的梅子味鉆入燭九陰鼻中。 “……你這已經醉成一攤了,還一醉解千愁。” 燭九陰受不了似的伸手將自己背上的人抓下來,后者在他懷中撲騰著又要去抓他的酒瓶,燭九陰眼疾手快一把舉起酒瓶到趴在他懷里的人夠不到的地方:“不許喝了。” “你剛才又哄我喝,現在又不許喝了!餃子也不許我吃!你這人怎么這樣!”釋空開始蹬腿,“我不管!我燈籠沒了!我又破戒了!我要喝酒!” 燭九陰索性將那白玉瓶隨手一扔,后院里傳來“啪”地地一聲脆響,像是什么東西被摔碎—— “你看,”燭九陰攤手,“沒了。” 釋空愣住了。 然后“哇”地一聲哭了,手忙腳亂地從燭九陰懷里爬起來,他狠狠推了男人一把:“你故意的!你故意引我下山,害我破戒,不讓我喝酒,我討厭你!” “出家人喝什么酒……” “酒rou穿腸過,佛祖心中留!” “咦,那下半句你又不要管了?” “……” “?” “那我不做和尚了,”小和尚一臉委屈嘟囔道,“做和尚不能喝酒有什么意思,還不能吃rou,餃子里沒rou就算了雞蛋也沒有,沒有雞蛋我什么都沒有了,我想吃rou。” “……” 燭九陰心很累地抹了把臉,頭一回認真地懺悔起自己好像真的做了什么不太好的事—— 頭發又被一把扯住。 “你賠我酒!有了酒我就不做和尚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還要吃rou!烤雞!燒鵝!烤青蛙!” 而他現在正在遭受報應。 第84章 小和尚鬧著要喝酒好是鬧了一陣子。直到后來燭九陰都奇怪這么個出家人怎么就奔著當酒鬼的路一去不復返了——因為沒有酒,他撒潑打滾耍賴,所在的屋頂瓦片都被蹬碎了好幾片。 可憐屋中人,過了個冬至夜晚正睡得香甜,活生生被腦袋頂上那嘩啦嘩啦嚶嚶嚶的一系列亂響鬧醒,最終忍無可忍地裹上衣服爬出溫暖的被子,走到外頭一看—— 房頂上啥也沒有。只有幾片破爛的瓦片,屋頂上不知道被什么折騰出一個大洞,呼呼往里灌風……那人百思不得其解摸著腦袋回去了,炕上他媳婦兒迷迷糊糊抬起頭:“誰在房頂上鬧呢?” “沒瞧著人,估計是老鼠踩碎了瓦片吧,嗨我就說了大半夜的有什么瘋子要坐在人家房頂上發瘋……你非得讓我去看!知道外面多冷嗎!又下雪了!” “就你屁話多。睡不睡了?不睡就滾屋外去。”那女人反駁。 男人立刻熄火,乖乖閉上嘴蹬了鞋爬上床,床上被子動了動,女人嘟囔著“你手真冷”,沒一會兒,房間里便再次陷入了之前的寧靜,勻長的呼嚕聲響起,屋內的人們陷入新的夢境…… 而此時此刻。 他們并不知道,踩壞了他們家瓦片的兩只“老鼠”正蹲在柴房后頭——大的那只牢牢地抱著小的那只,仿佛生怕自己一個放手他就又出去撒歡了;小的那只只露出一雙眼,他雙眼瞪得大大的,黑色的眼珠子卻有些對不上焦,當聽見屋里傳來呼嚕聲后,他手忙腳亂地將捂在自己自己口鼻上的大手抓下去—— “叫你給捂死了!” 他一邊大口呼吸新鮮空氣責怪,燭九陰看了眼他,面無表情道:“本君現在真的挺想捂死你的。” “你的手也好冷,”釋空說,“一會兒你別碰我了,也不許抓著我。” “本君不抓著你怕你坐著竄天猴就上天了。” “竄天猴是什么?” “……” “竄天猴是什么!” “……” “九九!竄天猴!是什——唔唔唔!” 燭九陰黑著臉一把將一言不合又跳上自己背上的小和尚抓下來,一只手捂著他那停不下來的嘴,一邊將他強行脫離原本他們所呆著的那家人后院——經過前院的時候,那人家里養的狗“嗷嗷”叫了起來,燭九陰沖著那狗一瞪眼,“嗷嗷”立刻變成了“嗚嗚”,那狼犬便夾著尾巴回自己的窩里去了…… “九九,”小和尚站著笑,“那狗害怕你。” “怎么了?” “你好膩害!”小和尚口齒不清地扯著男人的袖子笑道,“狗都怕你——辣么老大一條狗!” “……”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還同我講自己被狗咬了,果然是騙人的,你看,那狗明明那么怕你!”小和尚不笑了,又變成一臉嚴肅,“你是個騙子!我討厭你!” “又不是一條狗……” “我不聽!你不要狡辯!” 小和尚說著走了兩步,隨即便因為爛醉如泥手腳發軟走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