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也是一條狗。”燭九陰一臉不耐煩,“別以為本君不知道你們這玩意怎么回事,不過是用一根繩子吊著rou掛在活著的狗脖子上,等它伸長了脖子去咬那rou時,一刀把它的脖子砍下來——因為這樣無聊的把戲產生的一種妖怪而已,你們真當什么稀奇物種。若是你想要。別說一只,就算是十只八只……” 張子堯轉過頭瞪著燭九陰,后者聲音戛然而止,停頓了下,硬著脖子道:“看什么看?” 張子堯道:“這種殘忍的事怎么能這樣輕而易舉就說出口?” “什么?怎么殘忍?又不是本君發明的法子,你一臉責難看著本君作甚?”燭九陰蹙眉,“有心情去擔心一條不認識的狗,你還不如多關心關心自己。” 說完,他挑釁地看著朧真—— 朧真笑著搖搖頭:“他說得倒是也沒錯。” 張子堯想想那畫面,一臉抗拒。 “說說你的條件。”一直沉默的素廉突然道,“你的語氣聽上去不像是沒得商量。” 朧真用欣賞的眼光看向這先前一直沉默的小孩,片刻之后突然道:“諸位可曾聽過‘百鬼夜行’?” “逢魔時刻,陰陽顛倒,陽間之道成通往黃泉的鬼道,妖孽魍魎橫行,傾巢而出。”素廉淡淡道,“是這個么?” “是這個,只是,貴國對于這樣的事情似乎還是有些錯誤的解讀,事實上,‘百鬼夜行’并非偶然發生,也非時常發生,只有十年一次的某個陰氣極盛的月圓之夜,魑魅魍魎才會出現聚集并展開的一個……祭典儀式。” “祭典儀式?” “沒錯,各式各樣、來自四面八方的妖怪在那一日早早聚集在一起,彈彈琴,跳跳舞,相互交談一番過去十年來累計的見聞,當子時一到,它們便排著隊,等待進入‘玉藻前娘娘’的宮殿——” 張子堯:“‘玉藻前娘娘’?” 朧真:“傳說,玉藻前娘娘曾經是我云起國鳥羽先皇的嬪妃,傾國傾城,能歌善舞,被譽為‘自體內散發出光芒的賢德姬君’——” “就是個狐貍精,”燭九陰陰沉著臉插嘴道,“夏桀時代的妹喜聽過嗎?沒聽過的話,商紂王時代的蘇妲己總知道了吧?一個人。” 張子堯一臉恍然:“她怎么了?” “她有一件寶物。”朧真道,“那是一個青銅制的水盆,傳說在特定時期的月圓之夜,將水盆中注滿水,倒映圓月,再伸手去將那圓月打碎,水中便會逐漸浮現出水盆邊所站之人前世的模樣……” 張子堯:“哦哦,然后呢?” 朧真笑了笑,用今晚吃白菜的語氣淡淡道:“小僧想要那個盆。” 張子堯:“……” 朧真:“誰都會對自己的過去過分好奇,這樣的想法一旦久遠便成了奇怪的執念——小僧在過去十年里,努力與各位大人結契,無非便是想要等待下月十年一遇的祭典上,借諸位大人之手,替小僧奪得寶盆——” 不愧是云起國出身之人,哪怕是和尚也對這種去搶別人東西的事習以為常。 張子堯腹誹之中,又聽朧真繼續道—— “數月前,小僧已將各位大人的名字報至玉藻前殿,如今請帖已至,三郎卻意外身形俱滅,小僧名單上突然有了一個空缺急著誰人補上——” “我是人。”張子堯默默道。 “但你身上有三郎大人的氣息。”朧真微笑。 “帶回那個盆,你就替我將身上殘留的穢拔干凈?” “那又何妨。” 張子堯想了想,然后點點頭道:“成交。” 朧真唇邊的笑容變得更清晰了些:“那小僧就期待著子堯兄攜物歸來,啊,說到這,真是迫不及待想要看看小僧的前世,若是身為一只螻蟻,豈不有趣?” 張子堯擺著冷漠臉看著他。 “子堯兄難道對自己的前世不感興趣嗎?” “……” 突然被提問到這樣的問題,張子堯一愣,隨后淡淡道—— “沒興趣。” “……” “都已經過去的事,有什么好惦記的?倘若前世真有什么難以割舍的事,又何必喝下那碗孟婆湯。” 第68章 “已經過去的事,有什么好惦記的?倘若前世真有什么難以割舍的事,又何必喝下那碗孟婆湯’——嘖嘖嘖,聽聽,多么了不起的發言!” 坐在窗棱上的小孩踢著腿,翻著白眼用很賤的語調將少年曾經說過的話陰陽怪氣地重復了一遍,他臉上露出搭配的賤笑—— “喂,小蠢貨,你大概還不知道吧,其實只要你站在奈何橋前,無論如何都會被孟婆那個老太婆騙著喝下那碗綠油油的洗腳水的……” “是嗎?” 背對著窗棱上的小孩,黑發少年捧起了放在一身干凈的白色短褂之上的紅色犬神面具在臉上比劃了下—— “可是我聽說,只要能夠忍受三百年不得輪回之漫長,愿意冒險今生功德一筆勾銷來世投胎結果不定之后果,不喝孟婆湯也可以。” “這條件還不夠苛刻嗎?” “如果上輩子有什么非達成不可的遺憾或者非再見一面不可之人的話,倒不算是什么苛刻的條件——我看上去怎么樣?” 少年轉過身,臉上戴著的赤紅面具似乎將坐在窗棱邊上的人嚇了一跳——他整個人向后仰了仰,隨后微微瞇起那雙紅色的瞳眸:“你就這么答應那個假和尚要去搶那狐貍精的洗腳盆了?” “不然呢?昨天晚上的遭的那般罪,我是不想再試一次了……” 張子堯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面具之下顯得有些沉悶,他戴著面具來到銅鏡前,眨眨眼發現鏡中臉上那精致的犬神面具與自己的臉型完全相符合…… 他側過臉看看側面,只能從縫隙之中看見他尖細的下顎,以及小小弧度的唇角。 “你知道那個地方全是妖怪吧?” “知道啊。” “你知道那些妖怪里有些還是挺愛好人rou這一口的吧?” “知道啊。” “你知道如果被他們發現他們中間混入了一個人類的話你會被啃得骨頭都不剩甚至是連靈魂都被撕碎吧?” “知道啊。” “那你還去?!” 燭九陰高高挑起眉,從窗臺上跳下來他看著張子堯仿佛在看一個智障——小孩走到少年跟前,緊接著一道光亮起,原本只到少年腰間的小孩瞬間變成了一個高大的男人,他所投下的陰影將眼前的少年完全籠罩,他伸出手將少年戴在臉上的犬神面具一把取下來,教育道:“別人說什么你就是什么,這么傻得沒邊的人真是世間罕見——都不知道討價還價么?!” “怎么還啊?” 張子堯伸手想將那面具搶回來—— 燭九陰直接抬高了手,將面具舉高到張子堯夠不著的高度,在后者揚起臉想要跳起來搶時,他順勢捏住了他的下顎:“比如你可以答應他去冒名頂替那只狗,彌補邀請函上的空缺,但是拒絕親自去搶那個莫名其妙的洗腳盆,而是讓別的與他結契的妖怪動手。” “……” 燭九陰的話讓張子堯一愣。 燭九陰捏著少年因為怔愣與后悔而緊繃的下巴搖了搖,冷笑揭穿道:“是不是沒想到?” 張子堯這會兒后悔的忘記拍開他的爪子:“……你剛才怎么不說?就坐在那當擺設?” 燭九陰換上了個“你仿佛在逗我笑”的嘲笑表情—— “本君沒來得及開口,某個人的‘成交’便已經脫口而出,就好像白占了什么大便宜生怕人家后悔似的——你知道百鬼夜行祭典會有多少妖怪聚集在玉藻前宮殿么?你又準備如何從那么多妖怪眼皮子底下搶了那洗腳盆再全身而退?” “……” “說你蠢你認不認?” “……”張子堯終于想起來拍開那在他下巴上揉來揉去的大手,“別得寸進尺,距離那個祭典還有一個月,總會想到辦法的。” “那是。”燭九陰收回手,“你還有一個月那么漫長的時間來討好本君,說不定本君一個心軟就替你保駕護航……” “那就不必了,燭九陰大人還貴人多事,要忙著去上天下海呢,”張子堯從鼻子里哼了一聲,“說真的,你怎么還沒走?” 他話語落下,趁著燭九陰分神,稍微跳起來一把將那精致的犬神面具搶回來—— 燭九陰冷眼瞧著張子堯捧著那精致的面具看似挺喜歡,停頓了下嘴硬道:“你管本君去哪,本君現在乃自由身,想去哪去哪……只、只不過現在想要在的地方恰巧有你罷了。” 張子堯抬起頭用不信任的眼光瞥了他一眼。 “怎么,你還不信么?”'燭九陰攏著袖子懶洋洋道,“比如那個百鬼夜行祭典,本君就也想要看看是怎么回事。” “雖然是個老妖怪這身份是對上號了,但是朧真不是說要參與的妖怪名單幾個月前就報上去了么,你又沒邀請函。” “笑話,邀請函?”燭九陰嗤之以鼻,“本君什么時候需要過那種下等妖怪才要的東西,本君這張臉,便是全天下的邀請函。” “……” 盯著那張雖英俊但寫滿不可一世的臉看了一會兒,這一次,換張子堯嗤之以鼻:他倒是蠻期待眼前這家伙到時候想要硬闖卻被別人拿著掃帚打出來的模樣的。 ……嗯,糾正一下,是無比期待。 這時候,恰巧素廉從外面推門走進來,張子堯抓著他繪聲繪色地將燭九陰的“刷臉論”當做笑話講給他聽,然而令他意外的是,聽完他的笑話之后素廉不僅不笑,還擰過頭看了一眼燭九陰而后道:“我也正有此打算。” “……”張子堯頭疼了,“你們能不能別亂來?” “我也是妖怪。”素廉指著自己的鼻子說,“憑什么不讓我去?” “沒有邀請函!” “要那東西作甚么,”素廉一臉奇怪,“難道那邀請函不是因為需給尋常隨處可見的小妖怪可以對號入座才存在的東西么?” “而燭九陰大爺只有一個。”燭九陰坐在榻子上抖腿對張子堯懶洋洋道,“連這蠢牛都比你識時務。” 張子堯將那犬神面具在臉上比劃了下:“小妖怪不跪著同二位大人說話你們不會降罪于我吧?” 素廉:“不會。” 燭九陰:“他在諷刺我們,你那么認真回答做什么?” 素廉轉過頭一臉無辜加責備地看著張子堯,張子堯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這才是真實的態度,”燭九陰涼嗖嗖道,“這愚蠢的人類快騎到咱們頭上來了。” 張子堯:“你那一身魚腥,求我騎都不干。” 燭九陰:“你看,還揮舞著小皮鞭,口中喊著‘架架’。” 張子堯、素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