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2節
就在這時,太子突然嘆道:“三弟府上的歌女差了些。” 三皇子面帶微紅,顯然他也喝了不少,出征前的踐行酒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拒的。 “我這里的歌女自然是比不過太子殿下府里頭的。”他坦然道。 “三弟不要如此生疏,此處又不是朝堂,你我仍然可以兄弟相稱。”太子笑道。 三皇子附和著笑了起來。 一時間席上氣氛和諧,若是不知道的,還真以為這是兄弟和睦親情無限呢。 葉芷蔚看到這景象覺得非常滑稽,可是她不敢笑。她側過頭,發現風暮寒面無表情的坐著,眼睛卻是盯著閆程鳴的方向。 她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對面閆程鳴也正看向他們這邊,兩人間的視線似火花四濺。 葉芷蔚心虛的縮了縮脖子,顯然風暮寒對剛才她來時閆程鳴的半路堵截心有不滿。 太子好像沒有注意到這邊,他笑著挑起身邊陪酒的那名女伶的下頜,那女子嬌笑著躲了,起身來到場上。 隨著樂聲響起,那女伶翩翩起舞,邊舞邊唱:“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歸曰歸,歲亦莫止。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啟居,玁狁之故……” 歌聲優美凄楚。 然而歌者無心,聽者有意,這詞一出口,就連三皇的臉色也是隨之一變。 這女伶唱的這首詞名為《采薇》,訴說的是一名征戰在外的老兵的心情。 其詞蒼涼,在這種場合唱起來,難免會讓人感到不吉利。 太子和著曲子,以手指在桌案上打著拍子,似完全沒有意識到女伶唱詞中的不妥。 葉芷蔚悄悄望向三皇子風澤熙,見他半瞇著眼睛,似乎醉了,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想必這個時候,三皇子心里定然是極其惱火的,可是他卻沒有發作,而是靜靜的坐著,一直等到女伶表演結束,他撫掌大笑,“真是妙人。” 太子唇角帶笑,望向風暮寒:“世子覺得此曲如何?” 三皇子也望向這邊。 葉芷蔚心里的小人忍不住向太子豎起中指,這個問題本身就是一個陷阱。 風暮寒若是說好,那三皇子心里定會不痛快,他出征在即,自然不希望有人在這個時候咒他一戰不歸。 但風暮寒若是說不好,那便等同于直接不給太子面子,雖然他并不在意這個,但今天這場合有些特別,就連皇上也不希望在踐行宴上鬧出事來。 風暮寒并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看向葉芷蔚,薄唇挑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弧度,妖異而冷清。 “薇兒……”他幽幽道,“為夫許久沒有聽你一曲了。” 葉芷蔚立時頓悟,只要她的表演勝過剛才的女伶,那便會將這一幕不快直接遮過去,只是以她的身份,與這女伶相比的話,未免失了身份。 葉芷蔚乖巧的側過腦袋,“不知世子想聽什么曲子?” 她身上穿著暗銀紋的撒花煙羅裙,大廳明亮的燈火將她衣裙上的銀紋映照得熠熠生輝,似乎燃燒著一團銀色的火,她知道風暮寒的本意絕不是想故意讓她在這里失了身份。 風暮寒的鳳眸不由得瞇了起來,仿佛被她身上的銀色火焰灼到了眼睛。 “什么都好,只要是薇兒彈的,為夫都喜歡。”他相信她會明白自己的意圖。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無不驚愕。 誰能想到,南王世子竟能當眾說出這種話來,這還是那個冷面無情的威武將軍么?他們何時曾見他如此輕言軟語,特別是席間陪酒的那些女子,聽了這話全都向葉芷蔚身上投來探究的目光。 她們都想看看,這位年紀看上去只有十三、四歲的女子,究竟有些什么能耐,竟能討得南王世子如此喜愛。 葉芷蔚略一沉吟,笑道:“既然如此,那妾身便為夫君奏一曲也無妨。” 風暮寒唇角勾了勾,果然還是他這小狐貍聰慧,她只稱是為夫君彈奏,這便不算是當眾獻藝,就算比過了對方也談不上是失了身價。 三皇子仿佛對此非常感興趣,拍了拍手,“來人,取琴。” 有人抬來古琴。 “慢著。”太子突然抬起手來,“最近本太子從皇后那里得了件使節進貢來的樂器,此物一直放在府里,久也無人能彈奏,今天正好將它帶來,不如讓世子妃試試看,想來南王世子看中的女子必是多才多藝,彈奏此琴的話,應該不在話下。” 陰森的目光掠過葉芷蔚的臉,太子微微冷笑。 ☆、第267章 一曲箜篌訴衷腸 有人抬上來一架形狀奇特的琴。 琴身遍涂金漆,閃耀著耀目的光華,舟形琴盤上伸出一條如同孔雀細頸般的彎彎琴首,如果優雅的鳳首,十四條琴弦盤橫其上。 眾人的目光全都被吸引過來。幾乎所有人都沒有見過此琴,更別說彈奏了。 風暮寒沒有理會太子的挑釁,他迎上葉芷蔚的目光,雙眸里星辰閃爍,似乎在等她的答復。 看著他的那雙眼睛,她的心里感受到了莫名的安定。 她知道,只要她梢梢表示出拒絕,他便會為自己打破前面的任何阻礙。 她歪著頭看了看面前的那把形狀奇特的琴,笑得眉眼彎彎。 她并不認識那把琴,但是巧得很,十娘的記憶中卻是留下了有關這琴的記憶——鳳首箜篌。 當初十娘在紅樓,也算是才藝無雙,結識過各地才子佳人,自然也包括了來自異域的遠方來客。而這把琴正好便是來自外域,十娘以前還曾與異域來客請教過其技法。 “好有趣的琴。”她笑得無害,眼睛清澈得沒有一絲陰影,“妾身可以試試這把琴么?” 風暮寒望著她,“只要你喜歡……” “妾身自然是喜歡的。”葉芷蔚歡天喜地的站起身,來到那把琴跟前。 太子與三皇子等人目光全都落在她的身上。 “世子妃莫非以前見過此物?”閆程鳴忍不住好奇道。 葉芷蔚搖頭。“只是覺得有趣的很,太子殿下真的可以讓我試彈此琴么?” 太子笑了笑,“你若喜歡,本太子便將此琴送與你。” 葉芷蔚歡喜似的笑了,“那便多謝太子殿下了。”好像她真的喜歡得緊似的。 眾人見她俯下身。將此琴半抱在懷中,席地而坐。 不過她的臉卻是正對著風暮寒的方向,給了太子等人一個后腦勺。 可是這時已然沒人會為此挑理,他們都想見識下這種奇怪的琴是如何彈奏的。 閆程鳴看著她的側影,略顯稚嫩的臉龐帶著一絲紅潤,她席地而坐,衣袂迤邐鋪開在身后,宛如孔雀般的艷麗,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以前,在他的心里,她不過是自己可以利用的工具。 當她失去原有的利用價值后。他本應將她棄之如履,可是不知為何,現在他突然發現自己的眼光仍然會緊隨她左右,內心中,一個聲音隱隱響起——想要她,要得到她…… 葉芷蔚坦然坐與南王世子面前,臉上并無少女的嬌羞,微笑自信而恬靜。 風暮寒一臂撐于案上,支著額角,神態悠閑。 葉芷蔚左右手分別至于琴弦兩側,纖指掠過琴弦…… 所有人全都閉住呼吸,琴弦發出一種類似夢幻的顫音。 葉芷蔚試撥了幾次,手指技法忽地一變,搖指、輪指不斷變化,另一手使用揉、壓技巧,琴聲曼妙,如泣如訴,不過那曲子卻是所有人都未聽過的。 葉芷蔚櫻唇輕啟:“窗外寒星冷月隔著霧,長夜對殘燭。鏡中愁容滿面發未梳,素顏眉頭蹙。自古多情總被無情誤,相思穿腸肚……” 誰也沒想到世子妃竟會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唱出這樣的詞來。 太子面色僵硬,這把琴之前他已經找了許多人試過,就連他府上最高明的琴師也找不出彈奏它的方法。 琴弦在那些人的手里只能發出難聽的怪音,可是到了她的手里,竟能流淌出如此震人魂魄的顫音來。斤序有劃。 “悠悠歲月幾番寒暑,此去經年陌路。三生石、三生路、三世情緣塵歸土。但相思、莫相負、再見時盼如故……” 葉芷蔚懷中半抱鳳首箜篌,獨自悠悠吟唱。 風暮寒臉上原本的悠閑神色不見了,他定定的盯著眼前的她,恍如夢中。 “如花美眷誰人顧,浮生無你只是虛度。似水流年惹人妒,人間有你卻勝無數……” 他說不出自己此刻內心的感受,胸口就像被什么漲滿,疼痛與甜蜜交替著,幾乎讓他呼吸不暢。 除了他與她,想必再也無人能夠理解這唱詞中的深意。 “今生的我還在讀,前世訣別的一紙書。手握傳世的信物,而你此刻身在何處。沒有你、不見你、未見你,芳心問誰吐……沒有你,滿腹的心事向誰訴……” 但相思、莫相負、再見時盼如故。 風暮寒手里的酒盞傾斜過來,酒水順著杯口流淌出一條細線。 但他仍渾然未覺。 葉芷蔚的手指在琴弦上不停翻飛,每一個音符里都有著她的歡喜,她的憂愁,在這一刻,她只為眼前之人彈奏。 閆程鳴看著她,毫不掩飾眼底那灼灼光華,就像一只野獸在盯著自己的獵物。 太子緊抿著嘴唇,他萬萬沒想到她竟真能奏得此琴。 琴音與歌聲悠遠飄渺,最后如同淡淡的輕煙,飄散開來,人們仿佛只能聽到潺潺的溪水聲,流淌漸遠…… 一曲終了,直到葉芷蔚原地站起身,眾人才想起喝彩。 三皇子更是借著醉酒站起身來,撫掌大笑,“妙哉,世子妃才藝當屬一絕。” 眾人齊聲附和,不少人投向葉芷蔚的目光與此前相比,多了驚艷之色。 “青衣。”風暮寒突然開口,語氣幽幽,垂下的鳳眸內隱住星辰萬道。 “世子。”青衣上前來。 “將此琴收了。” “是。”青衣二話不說,揮手便讓身后侍衛上前,將鳳首箜篌抬了起來。 太子嘴唇翕動幾下,他此前已然把大話說出去,要將此琴送給葉芷蔚,現在怎好反悔。 葉芷蔚笑嘻嘻的,返身歸席。 “世子爺可喜歡妾身剛才的曲子?”她故作嬌羞道,小女兒態畢現。 桌案底下,風暮寒大手突然捉了她的手,狠狠捏在掌心,把她疼的險些叫出聲來,心中暗忖,這家伙又是發的什么神經,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下這么重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