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節
頭上的傷再重。也難以彌補此刻他心中的驚懼,眾目睽睽之下,這簡直比要任何羞辱都令他難以忍受。 御座上皇帝暴跳如雷:“你們只言他殘暴不仁,狂妄不羈,但他卻可使那一盤散沙變成可供朕驅使的利刃!為將者當披肩執銳,勇于身先士卒,臨難不顧,賞必行,罰必信!為將者當執法無情,守法當先,治兵有道,領軍有方,鼓舞士氣,振奮人心,使士兵情知一死也愿決一死戰,而臨難不退!試問將帥如不殘、不暴、不狂、不狠,又怎能統帥得起三軍,擔得起重任!” 皇帝一席怒言只說得文官個個面色慘白,武官卻是不少為之動容。 這些安身于朝中的臣子們,又有幾人能知北方邊境戰況? 天寒地凍,北番異族橫行,劫持商隊,亂殺境內無辜百姓,很多村落與城池連年征戰不斷,就連安穩的生活都成了奢望。 皇帝最后看了眼血流滿面的太子,重新在御座上坐定,恢復了為帝者慣有傲慢之態,朗聲道:“風暮寒接旨。” 風暮寒神色波瀾不驚,撩袍接旨。 皇帝沉聲口述:“封風暮寒為北伐大將軍,著副將三人,調大軍十萬,征討北番,解寒沙城之圍!” “臣,遵旨。”風暮寒當眾領旨。 皇帝復又吩咐身邊內侍總管道:“明日于宮中設宴,為風愛卿踐行。” 皇帝此舉極為迅速,北伐的眾將名單便這么定下了,而且還將選副將的權利完全交由了風暮寒。 太子黨人皆目瞪口呆,有些人還躍躍欲試,想開口勸阻。 皇帝卻一拂龍袍衣袖,怒道:“若有不滿朕之決議者,視同通敵叛國之罪,按律當斬!” 言罷怒沖沖退朝而去。 眾臣子齊呼萬歲,誰也不敢再行造次。 風暮寒默默轉身,拉戰馬獨自出了宮門,一路上不少武將本打算上前向他討北伐副將之職,但見他面色冰冷,許多人的舌頭瞬間便打了結,都似覺察出此刻南王世子的心情有些不美麗,這種情況下還是少些招惹這位祖宗為妙。 出了宮門,青衣帶著眾侍衛等在那里。 風暮寒翻身上馬,卻是沒回軍營,直接往鎮國公府方向而去。 “皇上下旨了?”杜薇見到他的第一句話便是如此。 “嗯。”他靜靜凝視著她,任憑她眼中倒映出他內心的焦慮與不安。 “陪我去園中走走?”他忽然提議道。 杜薇愣了愣,心知他定是有話要說,于是乖巧的跟在了他的后面。 兩人進了園子,不知為何,今日府里的丫鬟和侍衛都沒有跟來,就連平日與南王世子緊緊相隨的青衣也沒有露面。 “今早戰報,北番異族侵占多座邊境城池,屠城五座,劫持糧草輜重不計其數。”風暮寒語氣幽幽,“你們雖是自戰道而行,卻也并非十分安全,我本想將青衣留在你身邊,但有些事離了他有些不便。” 杜薇上前悄悄將小手塞進了他負于背后的掌中,“你不是已經派了兩名將軍照應我了么,不會有事。”她感覺到他粗糲的手指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背,心中酸楚與甜蜜混雜在一處。 “雖然青衣不能留給你,但我找了柳無言,他的身手想必你是知道的。” 柳無言的身手自是遠遠高于青衣,杜薇只是沒想到他竟會安排的如此細致。 “不知何時出征?”問到這個問題時,她發現自己竟有些害怕聽到這個答案。 風暮寒劍眉深蹙,“明日踐行宴,后日出征。”估在宏弟。 “我以何名義隨軍?”軍隊里是不允許隨意帶女人行軍的。 “明日宴后,我自會向皇上請下旨意,你奉旨隨軍,無人敢說半個不字。” 出征在即,杜薇心中微有酸楚,卻不想讓他發現,于是戲謔道:“若真有人說不呢?” “那為夫就將他綁在馬上,帶他一同北伐。” 杜薇聽了,心中小人不禁暗自汗顏,心忖這個時候朝中若是有人敢得罪他,只怕都會被直接綁去了北邊…… 通通有去無回。 風暮寒又跟她說了今日太子被皇帝當眾用鎮紙打破腦袋的事。 盡管談話氣氛有些沉重,她仍是沒忍住,終于笑出聲來,“看他過的如此不開心,我也就安心多了。” 風暮寒無奈的撫著她的小腦袋,“看你這點鬼心眼,以后若有了孩子,全都像你可怎么得了。” 小狐貍生了一窩小小狐貍,光是想想他都覺得有趣。 這本是隨口之言,杜薇聽了身體卻是一滯。 孩子…… 這一世,她很可能已經不會再有機會擁有與他的孩子了。 風暮寒似覺出自己剛才說錯了話,大手揉亂了她的一頭鬢發,“待這次北伐歸來,為夫便卸甲歸田,我們一同南下歸隱可好?” 她悄悄隱去眼底的水光,頷首道:“我們一言為定。” ☆、第534章 馬踏秋意餞別難,帥將一呼皆百應 宮中踐行宴散后,皇帝借口留下風暮寒伴駕,只帶了他與內侍總管去了偏殿。 皇帝席間也飲了不少酒,面色微酡。信手丟給風暮寒一面金牌。“軍中三品以下軍將你可自行令封,若有違者斬立決,見此金牌者如朕親臨。” 風暮寒面無表情將金牌收好,仿佛只是得了個普通的物件。 一旁內侍總管暗暗乍舌,有了這東西南王世子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如虎添翼,就算太子堂的人也不會再敢輕易動他。 皇帝看著風暮寒那張妖冷沉靜的面孔,苦笑道:“風愛卿,朕不得不說,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現在就連在朝堂之上你也敢給朕臉色看,你難道真不怕被朝臣彈劾。有朝一日因此而丟了腦袋?” “微臣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若是皇上覺著臣有不軌之心不妨收回這將軍之職。”風暮寒說著解下腰間令牌,連同剛才的御賜金牌也一并丟在桌上。 皇帝瞪了眼珠子,“朕只不過是說說而已,風愛卿可真開不得玩笑。” “這種玩笑,皇上還是少開為妙,不然微臣每次都會當真。”風暮寒神色肅穆。皇帝見狀又氣又恨卻又無可奈何。 若真撤了他的職,他手里還真就沒有可供驅使的利劍可用,留他吧,若不是他自己放寬心,早就被他氣死了。 “待風愛卿得勝歸來,朕自當再重重賞你。”皇帝習慣性的拋出誘人的“胡蘿卜”。 “微臣不求封賞。”風暮寒突然起身而立,態度竟是鮮有的恭敬,“臣只有一事相求。” 皇帝微微一愣,“風愛卿所求何事,但說無妨。” 風暮寒拱手沉聲道:“微臣只求此戰歸來解甲歸田。” 此言一出,皇帝立時愣在當場,就連后面站著的內侍總管也是目瞪口呆。 要知道風暮寒可是一品大將軍,能坐上如此高位者。手握軍權,就算是幾位皇子也沒有他的這般風光,可是他現在竟然要放棄這一切? “……風愛卿,你這是……”皇帝半天才回過神來,“何出此言?” “臣若得勝,只求皇上允臣攜妻退隱,從此永不過問政事,與之相伴終老足矣。” 皇帝干咳幾聲,他本心確實猶豫的很,這種虎將若是將他放歸,只怕再難將其馴服于麾下,日后待新帝即位,只怕沒有大將能助其站住腳。 不過他轉而又一想,以風暮寒與太子的關系,只怕就算是太子真的即位,他也不會相幫的吧? 而且經此一劫,他已隱隱對英王生出些期待來,又覺著風暮寒與英王關系更近些,日后一切仍是未知。 “好,朕應了!”皇帝長嘆一聲。 “謝皇上恩典,微臣現另有一事相求,懇請皇上降旨,命女國公奉旨隨軍……” 次日一早。 京城南門外,城門大開。 十萬精兵駐扎城外,自城樓上向下望去,但見秋水長天,千里一色,玄鐵狂潮,更添蕭瑟。 軍前立著主帥大旗,迎風招展,帥旗旁,另有一面黑色繡金大旗,上繪露齒猛虎,正是威武將軍的標志。 城門下,風暮寒一身玄鐵戰甲,腰懸佩劍,身披大紅戰袍,目光深沉,似瑟瑟寒冬,冰湖凍結。 四周軍旗飄揚,于風中獵獵作響,氣勢莊嚴。 城內看熱鬧的百姓俱都鴉雀無聲,萬人翹首,目光不錯的盯著城外大軍。 風暮寒單手拉著戰馬韁繩,右手倒持銀槍,靜候皇帝儀仗。 青衣身著軟甲,騎馬立于風暮寒身后,目光直視前方。估在余巴。 城樓上,杜薇身披厚氅,戴著兜帽站在人群里。 玲瓏跟羽兒分別護在她左右,玲瓏目光不錯的盯著青衣的身影,眼底隱隱涌出水霧。 杜薇深知她此刻心思,也不點破,這時候就連她都不免有些傷感。 平沙淺草接天長。路茫茫,幾興亡。 昨夜波聲,洗岸骨如霜。 千古英雄成底事,徒感慨,謾悲涼。 眼前這十萬大軍,不知又有多少人魂斷他鄉。 她抬手輕輕拂過自己腕上系著的三生石,一半光華隕落。 輪回生死何處魂歸,不思量,難相忘,唯有不悔,刻心上。 隱隱城中傳來金鼓隆隆,緊接著,低沉的號角聲響起。 眾人尋聲望去,但見城中閃出一擎黃羅傘蓋,群臣伴圣駕而至。 風暮寒挺身于馬上,銀槍翻轉,鋒利槍尖直沖蒼穹,厲聲高呼:“吾皇萬歲!” 身后眾將列陣同聲附和:“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將呼喊驚天動地,直震得城樓地面微微發顫,城中百姓齊齊跪倒,隨之高呼萬歲。 見此情景,杜薇胸中也不禁升起一股豪氣,這便是戒馬生涯,浴血而出的鐵血男兒。 皇帝見此景象也似感慨萬分,內侍總管端來美酒,皇上親手將酒倒滿。 風暮寒在馬上拱手:“請恕微臣甲胄在身,不便下馬叩拜。” 皇帝一擺手,“風將軍不必多禮。” 內侍總管將酒盞遞到馬前,風暮寒俯身接過。 皇帝高舉起手中酒盞:“祝風將軍旗開得勝!” 風暮寒將酒盞高擎過頭頂,遙敬眾將與群臣,而后一飲而盡,揮手將酒盞摔碎于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