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高雅琴一早給顧傾城打電話，電話打過去的時候，他還在床上睡著，側(cè)著身子，懷里抱著韓一笑。

    “誰呀，這么早就打電話過來……唔……我好困……”韓一笑被手機鈴聲吵醒后，嘴里發(fā)出慵懶困倦的聲音，抓起一只枕頭，便往她的腦殼上面蓋了上去，把自己埋在了枕頭下面。

    顧傾城則翻過身去，伸出手臂，在床頭柜上摸了一圈，把手機摸到了手里邊。

    只見他把手機拿到眼前，瞇起眼睛看了一下，發(fā)現(xiàn)電話是高雅琴打來的，他連忙撩開被子，下了床，出了房間去接電話。

    “喂！什么事？”

    “我想好了，不要這個孩子，今天早上八點，我會在第一附屬醫(yī)院等你，有時間的話麻煩你過來一下吧。做人流需要家屬簽字……”高雅琴特意在電話里頭強調(diào)了“人流”兩個字，指望可以喚醒他對她的同情心，讓他對她手下留情。

    顧傾城沉默了片刻，而后，他揉了揉鼻梁，沉沉地道，“嗯，我知道了，八點醫(yī)院見。”

    他的聲音宛若從地獄里發(fā)出來的一樣，冷漠沒有溫度，再度把高雅琴心里的希望給澆滅了，灼痛了她的心。

    “……”高雅琴在電話那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仰著臉，把流淌下來的眼淚憋了回去。

    然后，她一句話都沒說，直接把電話給掛了。

    顧傾城聽到手機里頭從深重的喘息聲，變成了“嘟嘟嘟”的忙音，等了好久，也沒有聽見高雅琴說話的聲音，他便把手機拿開看了一下，這才發(fā)現(xiàn)手機已經(jīng)被高雅琴給掛了。

    于是，他也跟著她后面把電話給掛了，醞釀了幾秒鐘，把情緒整理好，轉(zhuǎn)身回了房間。

    等他回到房間，韓一笑又睡著了，睡得特香，壓根就不知道他接完電話回來了。

    顧傾城任由她睡著，沒有打擾她，把手機調(diào)成了靜音，放了下去，又重新爬上了床，以原本的睡姿睡著，手伸過去，攬住了笑笑的小身子，緊貼著她。

    只不過，他再也睡不著了，滿腦子的負(fù)罪感，想到再過幾個小時，他就要去醫(yī)院陪高雅琴做人流，心里面多多少少都有點憂傷，感覺自己對不起那個孩子。

    畢竟，那個小生命是個活生生的個體，就這么殘忍的把她扼殺，實在是令人痛心。

    可是眼下，他除了那么做，別無他法。

    留下那個孩子，也將是一個錯誤，對笑笑，對孩子都不好。

    在這個艱難的抉擇當(dāng)中，總有一方會受傷，而他也只能努力把傷害降到最小。

    韓一笑凌晨兩點多才回來，她實在是累壞了，沒等她醒來，顧傾城就早早的起了床，先是給她做了早餐，怕她一個人在家里照顧不好自己。

    臨走的時候，他特意拿便簽紙，寫了一個便條留給她，提醒她不要忘記吃早餐，告訴她他已經(jīng)回了公司什么的。

    忙好這些事情，他才安心的開著車，往第一附屬醫(yī)院的方向開了過去。

    快到醫(yī)院的時候，他給高雅琴打了一通電話，問她到了沒有。

    高雅琴告訴他，她剛到，正在排隊做檢查，讓他到檢查室去找她。

    她還不死心，在讓他陪她去做人流之前，她特意找醫(yī)院里的熟人，幫她安排了寶寶b超檢查，打算先讓顧傾城感受一下寶寶的心跳。

    算是再做一次賭注，她想看看他的心到底有多狠毒，竟然連一個那么脆弱的生命體都不放過。

    顧傾城來到b超診室的外邊，看到高雅琴正坐在診室外面的長椅上排隊等著。

    他緩步走上去，在她旁邊的空位坐了下去，目光直視著前方，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問道，“說吧，需要我來做什么？”

    “做人流的醫(yī)生說，先做一個術(shù)前檢查，排除宮外孕的危險。”高雅琴也沒有看他，神情哀傷的說道。

    顧傾城正要問什么時候才能排到她的時候，診室的門開了，小護士對著外面喊了一聲，“下一位高雅琴女士，請進來做b超檢查。”

    “好，馬上進去。”高雅琴回應(yīng)了一聲，側(cè)過身去，把她的包拿起來，準(zhǔn)備進去。

    她的身體有點虛，臉色看上去也不是很好，起來的時候，頭有點犯暈，身子往后倒了一下，剛好被顧傾城看見，他連忙站起起來，抬起手來，扶住了她的胳膊，穩(wěn)住她的身子。

    “包我來拿吧。”說完，他扶著她走了進去。

    高雅琴按照醫(yī)生的吩咐，脫了鞋子，躺在了小床上，醫(yī)生讓她把衣服掀起來，露出潔白的肚腩。

    接著，醫(yī)生在她的肚皮上面打了一圈冰涼的粘稠狀的東西，拿著b超用的微型探頭，往她的肚子上面摁了上去。

    不一會兒，b超診療儀的顯示屏上出現(xiàn)了她肚子里胎兒的形態(tài)，圓圓的一個小東西，看上去很小，目前只是一個小胎囊，還沒有正式發(fā)育成胎兒的形狀。

    “沒有問題，胎兒在zigong里。”醫(yī)生移動著手里的微型探頭，轉(zhuǎn)了一圈，點頭說道。

    高雅琴看著屏幕里的胎囊，開口問道，“醫(yī)生，這上面顯示出來的就是我的孩子嗎，她看上去好小……好小……剛剛滿六周……心跳聲聽起來好微弱……”

    “胎兒從五周生長到六周，胎心才剛剛萌芽，聽起來不夠強烈，只能看到一點點。等到七八周的時候，胎兒的心跳聲就會逐漸的變得強烈起來。到時候你就會聽到‘撲通’‘撲通’‘撲通’的心跳聲，跟我們正常人一樣的強烈。”

    “生命就是這么奇妙，你們別看它這么小，慢慢地，它的眼睛、手腳開始形成，然后，她的心、胃，腸，肝以及大腦也會慢慢的開始分化……有科學(xué)研究報告說，其實這個時期的胎兒，已經(jīng)能感受到母親的情緒變化……”

    高雅琴苦笑，哽咽著說，“可惜我已經(jīng)等不到她長到七周八周了，今天我就要跟她說再見了。”

    她說完，小心翼翼地把身子轉(zhuǎn)了過去，望向顧傾城，眼里盛滿了祈求的光芒，希望他能手下留情，留下她的這個孩子。

    在聽到醫(yī)生說完胎兒的整個發(fā)育過程時，顧傾城的內(nèi)心就變得糾結(jié)苦惱起來，醫(yī)生的話，讓他想起了多少年前，舒蕾曾經(jīng)對他說過的一番話。

    “……當(dāng)我知道你爸背叛我的那天晚上，我整整哭了一夜，眼睛都哭腫了，第二天我就決定跟你爸分手，不要你了。可就在我去了醫(yī)院，躺在手術(shù)臺上，等著醫(yī)生給我做人流手術(shù)的時候，醫(yī)生給我做了b超，當(dāng)我看到你已經(jīng)在我的肚子里發(fā)育成型，可能是你感覺到我不要你了，你的四肢一直都在掙扎著動啊動的，好像在對我說，mama，不要放棄我，讓我活下來，我要一直陪著你……就是因為這樣，我沒能狠得下心，急匆匆的爬下了手術(shù)床，從手術(shù)室里逃了出去……”

    想到舒蕾曾經(jīng)跟他說的這些話，顧傾城的心越發(fā)得動搖了，他變得不忍心了，不忍心殺害這個才一個月不到的孩子……

    就在他苦惱著，不知道該如何做抉擇的時候，高雅琴哀聲的聲音，再度響起來，“寶寶，都是mama不好，給了你來到這個世界的機會，又這樣剝奪它……但你一定要原諒我，我也是迫不得已的，把你生下來以后，讓你面對一個不完整的家庭……”

    “夠了，別說了。”聽到一半，顧傾城冷聲打斷她。

    高雅琴看了他一眼，再又轉(zhuǎn)過頭去，看向醫(yī)生，“醫(yī)生，我們準(zhǔn)備手術(sh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