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一旁穆頃白聞言,忽然低聲道:“積善余慶。” 藍積抬眼瞧了瞧國君身旁那名白衣男子,頷首道:“不錯,積善余慶乃我藍家的家訓。父親以此為我兄妹四人之名,就是希望我們能謹記行善積德,切莫為惡。可恨我們未能早些看清楚此惡賊的真面目!” 武子都冷著臉看著藍積,一言不發。但一口后槽牙幾乎都要咬碎。 宋晏走上前來,對藍善道:“夫人,將你所知的一切以及證物一起呈上吧。” “阿善,你不要聽信jian人讒言。你我才是夫妻!”武子都慌忙道。 藍善回頭看了武子都一眼,雙目中布滿了紅色的血絲:“夫妻?我就是錯信了你,才會讓阿慶在你的手下辦事!”她言談間太過激動,身形也在顫抖著。良久才稍稍平復了一些,從袖中取出了一只小小的布包,雙手捧起。 “陛下,這是舍弟藍慶的遺物,還有武子都與郡丞王嵩勾結的證據。” 沁弦快步走下去,將那兩樣東西取來遞給了蕭羽彥。藍善所說的武子都和王嵩勾結的證據,便是一封書信。上面的四個大字觸目驚心——大義滅親。 蕭羽彥冷笑:“好一個大義滅親。原來你一直以為自己行的是大義。” 武子都沉著道:“陛下,單單憑這四個字便能判臣的罪了么?” “當然不是。”蕭羽彥從那布包中取出了一樣東西。武子都頓時面色大變。 “這……這是……” “不錯,武大人應該很熟悉這樣東西。畢竟不是人人都能得到武大人的腰牌的。”宋晏嘴角牽起了一絲笑意,“來人,將王嵩押上來!” 宋晏走到王嵩的身邊,一名墨衣男子遞了張宣紙給宋晏。他鋪展開來,緩緩道:“武大人,你的同黨就在方才簽字畫押了。這腰牌就是從他的身上搜出來的。” 武子都額頭的汗水涔涔流了下來,一時間靜默無語。 蕭羽彥看著武子都,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多年前,他剛入朝為官的時候也是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當時父皇曾經稱贊過他。 可是身居高位,這些年來的變化,蕭羽彥也是看在眼里。他曾經也銳意求變,提出了不少改革的方案。還提請父皇輕徭薄賦,本該算得上是個為民請命的好官。 現如今,他卻做出了這樣的事情。實在是讓人齒寒。若不是武藍氏深明大義,恐怕今日她和宋晏也不能耐武子都何。 武子都看著跪在地上的王嵩,他已經神識恍惚,木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忽然,他對周圍的大臣道:“你們難道就要任由這昏君陷害忠良嗎?” 蕭羽彥皺起了眉頭。事到如今,他還要做困獸之斗。這是大理寺,又不是朝堂。拉幫結派這一套可不管用。 武子都平日里的這些擁簇,倒還算忠心。他們上前齊齊跪在了蕭羽彥的面前,替武子都求情。理由無非是武子都多年來為黎國立下的汗馬功勞。 蕭羽彥一眼掃過去,約莫是有十來位大臣在求情。而那些騎墻派也現了原形,此刻畏畏縮縮在一旁觀望。 “陛下。令尹大人為國盡忠。是兩朝元老,輔佐先皇,乃是先皇任命的顧命大臣。此事必定另有隱情。老臣愿意用頭頂的烏紗擔保令尹大人無罪!”說著摘下了烏紗。 他這一開先例,其他人紛紛摘下了烏紗。蕭羽彥這才發現,原來有些朝臣,并沒有看起來那么高。可能為了顯個子高,在烏紗下面墊了東西。 這么多大臣一起為武子都求情,簡直不是在求,而是在威逼國君。蕭羽彥知道,倘若換了父皇,必定沒人敢這么做。只是他們欺她尚未親政,平日里又總是膽小怕事的模樣,這才欺壓到了她的頭上! 第三十九章 收獲民心 這些官員半數是武子都提拔起來的。蕭羽彥早聽父皇說過,朝臣,最忌諱的便是結黨營私。她以前還不太明白,難道不是人心齊才能成事么。現在總算明白了,人心齊也要看對誰。 譬如現在,這些老臣當著她的面跪地不起。全城的百姓都眼巴巴看著她如何處置。 人群之中,一名面色蒼白的夫子攏著袖子搖了搖頭:“以言公子如今的處境,要處理好此事,還真不容易。” 身旁那人嘴角牽起了一絲笑意:“倘若真是如此,這熱鬧有什么好看的。” 荀夫子瞧了眼身旁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男子,也不知他為何這么看好蕭羽彥。 大理寺的廣場正中央,幾名大臣高聲叫道:“陛下,倘若今日您聽信讒言,真要處置令尹大人。我們便長跪不起!” 蕭羽彥皺了皺眉頭,良久才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幾人身邊,吐出了幾個字:“那你們就跪著吧。”說完走到了那一堆烏紗帽前,俯身拾起了其中的一只,拍了拍上面的塵土。 然后轉身,又一瘸一拐地走向了宋晏。一字一頓道:“宋愛卿,我黎國需要的是你這樣公正廉明為民請命的好官。這烏紗,寡人今日親自為你戴上。從今往后,你便是黎國的大理寺卿。以后上斬貪官,下斬惡徒,務必使黎國河清海晏,再無冤案。” 宋晏上前一步,跪了下去。蕭羽彥替他戴上了烏紗,正了正衣冠。然后扶著他站起來,轉身面向那群大臣:“來人,既然寡人的大臣們不愿再為黎國效力。就燒了他們的烏紗,從此之后,這朝堂也是不必再來了!” 周圍的御林軍面面相覷,齊齊看向了大司馬。他沉著面色,不知在思索什么。忽然,沁弦大步走向那群大臣。俯身一一拾起了他們的烏紗,聚攏在一起。然后取出隨身攜帶的火折子。 火光燃起,那些烏紗的材質易燃。一點著便熊熊燃燒了起來。 武子都的面色鐵青,大臣們也都心驚膽戰,不敢再多言。 這一把火是蕭羽彥在告訴他們,即便她尚未親政。但她身為一國之君,絕不接受任何人的要挾。要么便是玉石俱焚! 兩相僵持著,圍觀的百姓也都大氣都不敢出。起初他們還只是在看熱鬧,如今卻瞧出來了。今日的黎國,朝政動蕩。但是國君這一番舉動讓他們心中嘆服,都說他們的國君昏庸無能。今日看來,倒是個是非分明的好國君。 就在局勢不明之時。大司馬忽然按劍上前,高聲道:“來人,將罪臣武子都押送天牢聽候發落!所有為武子都求情的大臣,盡數圈禁于大理寺中。” 蕭羽彥看向韓云牧,他面色沉峻。但這一聲令下,局勢瞬間逆轉。御林軍不再猶豫,上前押住了武子都。武子都姓武,卻是個文臣。所謂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何況他此次犯下滔天大錯,更是無從辯駁。 武子都被御林軍強押著低下了頭。蕭羽彥瞧著他,忽然覺得他似乎是松了口氣。而一旁的藍善身子稍稍上前一步,卻又努力克制住了。 她沒來得及多想,武子都已經被帶了下去。 忽然,人群中有人叫道:“打死這個貪官——”這一聲叫喚,讓所有人如夢初醒。無數的東西被砸向了武子都,兩旁押送的御林軍也受到了波及。 其他官員也被帶了下去,聽候發落。宋晏宣判,謝應宗無罪釋放。 蕭羽彥扶著沁弦的胳膊,忍著腳上的傷,一瘸一拐走回自己的位置。她看著宋晏道:“宋愛卿,賑災款項還未追回。朝中是否還有參與此事的同黨。這些都還望你今后一并查清楚。” “喏。微臣定不辱命。” 賑災之事就這樣告一段落,蕭羽彥也該起駕回宮。轎攆自人群中穿過,擺在了她面前。蕭羽彥看了看那幾步路,腳上的傷隱隱作痛。 昨日御醫來看過,說她是骨裂了。都說跌打損傷一百天,至少三個月的時間,她都不該多走路。方才走那幾步路,已經是勉強。 可是這么多百姓看著,蕭羽彥只好站起身。忽然,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腰上。蕭羽彥還未回過神,身子便一輕,落在了一個懷抱里。 她仰頭看著穆頃白,頓時漲紅了臉。穆頃白卻泰然自若,仿佛周圍的人都不存在一般。將她抱了起來,大步走向了轎攆。 兩旁圍觀的百姓中,不少女子發出了驚呼聲。 蕭羽彥只好厚著臉皮,別過頭不去管他們。穆頃白將她輕輕放在了轎攆上,低聲耳語了一句:“坐穩了。”她紅著耳朵點了點頭。 一路出了大理寺,蕭羽彥回頭看去。掠過人群,她看到藍善跌坐在地上,她的兄長正俯身安慰她。而謝應宗解開了枷鎖,歡喜地奔向了他心愛的妻子。 他妻子也散步并作兩步走向了謝應宗,伸手擰過了他耳朵罵著什么。謝應宗連忙苦著臉向宋晏求救,蕭羽彥隱約聽到他叫:“宋大人……替我作證啊……” 宋晏一臉嚴肅地隔空叫道:“那日宴飲,你和緋紅發什么了什么,我并不知情。恕本官無法為謝大人做主了。” 謝應宗連忙回頭向他的河東獅告饒,但大理寺的上空還是回蕩著他凄厲的慘叫聲。 蕭羽彥回過頭,眼角的余光忽然掃到了一個人。她心下一顫,再想仔細看,人群便開始擁擠四散。那一道身影也如泥沙如江,再也無跡可尋。 走在她身側的穆頃白一直瞧著她,忍不住詢問道:“你在看什么?” 蕭羽彥回過神,搖了搖頭:“可能是太累了,所以眼花了。” 穆頃白沒有多問,只是不動聲色的握住了她垂在下方的手。而浩浩蕩蕩的隊伍之后,人群中兩人不疾不徐地走著。 “此次國君真是贏盡了民心。可武子都不過是她眼前小小的阻礙,今后的路恐怕還是不好走啊。”荀夫子喟然長嘆道。 “夫子,我只當你腎不好。怎么近來腦子也不好使了,你沒看出來么?國君身邊那個人,可不是什么簡單的人物。” 荀夫子冷笑:“他當然不簡單——”話說到一半,他卻停了下來。側目看著身旁這人:“你打算就這么藏在這里看熱鬧么?” “當然不是,也是該找個日子跟我心愛的小師妹相認了。”男子說著,唇畔綻開一絲笑意。 蕭羽彥不由得打了個噴嚏。轎攆行至永巷,穿堂風撲面而來。她這才感覺到一陣寒意,掐指算著,似乎中秋快到了。 穆頃白看了她一眼,忽然吩咐道:“停下,陛下要落轎!” 蕭羽彥不明所以地看著他,轎攆停了下來。他脫下了身上的外套,將她緊緊包裹了起來,然后橫著抱在懷中。兩旁的宮人此刻集體失明,盡數轉過了身去。 她躺在他的懷里,終于覺得暖和了一些。 “你方才在那么多人面前這樣做,會不會讓我的百姓對我有所誤會啊?”蕭羽彥小聲嘀咕道。 “誤會?他們并沒有誤會什么。你我之間……”穆頃白輕笑了一聲,喉結上下翻動,“難道不是行過夫妻之禮了么?” 蕭羽彥撇了撇嘴:“可他們以為我是男子,說不定覺得我跟從前那位龍陽君一樣。而且——”她頓了頓,伸手捏了捏穆頃白的下巴,“他們一定以為你是我的男寵!” 穆頃白腳下踉蹌了一下,低頭看著她:“男寵?怎么,我這地位已經從你的梓潼降為你的男寵了?” 蕭羽彥得意道:“那我們當國君的,就是要讓人感覺伴君如伴虎,心思捉摸不透。改天你要是惹我不開心了,我就再降你一級,直接變成禁1臠。” 穆頃白無奈道:“你這是看多了云洛的傳奇話本吧?” “那可不,她寫得每一本都是讓我最先過目的。”蕭羽彥勾住了穆頃白的脖子,“你看你人現在都在我這里了,一定要什么都聽我的。你看看我表哥對我表嫂,那可是言聽計從的。” “哦?是么。”穆頃白抱著蕭羽彥走進了未央宮,完全不顧身后吃了一路狗糧的沁弦,順腳就把門給關上了。沁弦鼻子差點撞在門板上,他退后了一步,揉了揉鼻子。頓時越發覺得一個人的寂寞。 從前他和國君都是孤家寡人。國君空有偌大后宮,看得到吃不著,這跟他有什么兩樣?現在好了,有了這穆頃白。越發襯托得他西風獨自涼,寂寞沙洲冷。 好在還有一個小十七,他見不得光。總要和自己一起孤家寡人久一些…… 而未央宮中,蕭羽彥被穆頃白按在床榻上。他居高臨下看著她:“男寵?禁1臠?來,再說說看,還從云洛那里學到了什么?” 蕭羽彥看到了穆頃白眼中危險的光,剛剛膨脹起來的氣焰頓時又消了下去。她諂媚地笑道:“我那都是說笑呢,寡人后宮佳麗三千,就獨寵皇后你一人!” “陛下不是要雨露均沾么?” “不不不,寡人就要寵你!” “哦?怎么寵?”穆頃白饒有興致地看著她。 第四十章 猝不及防 “你……你想要什么?金銀珠寶,良田美眷——呸呸呸,沒有美眷。這些寡人……也沒有多少,你看著要吧。” “我要你黎國最至尊的那樣東西。” 蕭羽彥心一沉,眉頭緊皺:“你……你要國君之位?” 穆頃白摘下白玉面具,露出了無奈的神色。他輕輕捏了捏她的臉:“犯什么傻,黎國最珍貴的東西,不就是你么?”他說著俯身吻了下去。 蕭羽彥身子一僵,兩只手不知所措。只能被動地承受著他的吻。他像是在攻城略地一般,肆意地侵占著她口腔中的每一寸。幾乎是連同空氣也要一起奪走。 他似乎覺得這樣的姿勢不太方便,托起了她的脖子,讓她能夠更加徹底地承受他的掠奪。 蕭羽彥的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的防線瞬間瓦解。方才還趾高氣昂說著她要當河東獅,如今想來,還是認了這被鎮壓的命運吧。 良久,穆頃白才停下了動作。身下之人早已經憋紅了臉,穆頃白提醒她道:“呼吸——” 蕭羽彥這才深吸了一口氣,然后被大量涌入的空氣嗆到,不住咳嗽了起來。穆頃白拉起了她,拍著她的后背道:“都說書讀百遍其義自見,怎么你讀了那么多的書,連親吻時要呼吸都不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