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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偽裝帝后在線閱讀 - 第22節

第22節

    “衣錦還鄉,舊夢依稀。曾記飲酒江都,伊人舞翩躚,眸若星子。”

    蕭羽彥皺了皺眉眉頭,宋晏這句話真是沒頭沒腦。誰會想知道他和什么姑娘的陳年舊事?

    但謝應宗知道的關于宋晏的消息也是有限。此刻又不能久留,蕭羽彥便寬慰了他幾句,留下了她帶來的民間小食。這才離去。

    遠處,韓云牧站在天牢的過道處。平日里見了人來,便要嚎上幾句冤枉的窮兇之徒,見了韓云牧都大氣不敢出。

    韓云牧并非經常來此處,但大司馬的威名人人都知。何況他這兇煞的氣場,幾乎讓人不敢直視。他一只手按在腰間的劍上,眉頭緊皺。這天牢的氣味實在讓人難以忍受。

    不多時,一名獄卒從里面走了出來。腰間的鑰匙晃得叮當響。天牢光線昏暗,他只能隱約看到一個輪廓。獄卒的身后緊跟著云洛。

    她捏著鼻子一面走一面道:“不行了,我要出去透口氣!”

    “回去。”韓云牧冰冷地拒絕了她。

    云洛叫嚷了起來:“可是這里氣味實在難聞,再待下去,人家……人家就要暈倒了!”

    韓云牧本不想和她多費唇舌,卻沒想到云洛竟和他胡攪蠻纏了起來。他費了半天的力氣終于將她拿下,轉頭想要那獄卒帶路。可一回頭,早已經不見了獄卒的身影。

    韓云牧心下一沉,捉住了云洛的手腕快步走向了謝應宗的監牢。謝應宗的牢門緊鎖著,似乎一切如常。只是蕭羽彥卻不見了身影!

    而黎國王都的月色之下,一名女子從樹后轉了出來,理了理衣衫。回頭將脫下的衣服掛在了樹梢上。蕭羽彥得意地揚起了唇。韓云牧還想困住她,簡直是不自量力!

    方才她得知宋晏帶給她的話,起初是沒想明白。但是念了兩遍,忽然明白了前半句。衣錦還鄉,舊夢依稀。說的不就是錦鄉侯么?

    也就是說,錦鄉侯依舊是想要奪取帝位。只是她不知道為什么他要對謝應宗下手?他和此次的賑災究竟有什么關系?

    蕭羽彥在王都的民間也有些相熟的朋友。此前所去的金樓,原本就是打算去找那個人的。只是因為錦鄉侯而耽誤了。今次她孤身一人,還得再去探探。

    她薄紗負面,來到了金樓。金樓是王都一處很大的集散地,八方來客都會來此休息。所以各色人等都有。蕭羽彥這般打扮倒也不算太出格。

    她低著頭走了進去,避免被朝中什么大臣遇到。她駕輕就熟地繞到了后院之中,一路盡量不引人注目。剛走了沒幾步,忽然耳邊傳來一聲斷喝:“站住!”

    蕭羽彥心下一咯噔,僵在原地。那人大步上前,繞到了她身前:“喲,這不是那天被蕭世子買走的姑娘么?”榮娘抱著胳膊,審慎地看著她。

    “大娘怕是認錯了人。”

    “認錯人?”榮娘兩只手指指著自己眼睛,“老娘這雙眼,那是真金紅爐火淬煉過的。過目不忘。你不就是那個女扮男裝混進后臺的小妖精么。”

    蕭羽彥挑眉看著她:“大娘既然知道,心中應該了然。既然我與你毫無干系,蕭世子那些個金葉子本也不該是你的。大娘不會得了便宜還賣乖吧?”

    榮娘冷笑:“你當我這里是客棧,想來就來,想走就么?”

    “這金樓可是酒樓,還不容許客人來么?”蕭羽彥說罷轉身欲走。

    榮娘一聲斷喝,便要命身后的打手捉住蕭羽彥。誰料蕭羽彥一個閃身奪過,拔出了那把金錯刀。原本蕭羽彥以為會有一場惡戰。這些嘍啰她還不至于害怕,但是她功夫并不好,一會兒還得靠跑。

    她擺開了架勢,正要和這群壯漢惡戰。那榮娘忽然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口中叫著:“主上萬安!”

    蕭羽彥疑惑地看著榮娘:“主……主上?”

    榮娘俯身戰戰兢兢道:“姑娘恕罪,是賤婢有眼不識泰山。姑娘千萬不要和我這粗鄙婦人計較。”

    蕭羽彥不明白為什么她前后態度變化這么大。她沉吟了片刻,忽然瞥見自己手中的金錯刀。心中有了計較。她收起了刀,負手道:“無妨,是你們主上派我來辦事的。此前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她說著輕輕扶起了榮娘。

    “姑娘帶著主上的信物前來,可是又要事要辦?榮娘能幫上忙的,一定赴湯蹈火。”

    “也不必赴湯蹈火,帶我去見荀夫子。”

    榮娘頓了頓,瞧了眼蕭羽彥,壓低了聲音道:“未請教姑娘在門中是何身份?”

    看來這還是個門派。蕭羽彥早就聽聞,近來民間有不少能人異士結成門派,分散在五國。其中最大的便是墨門。只因墨門之中都是貧寒百姓,三教九流,人數眾多。

    “主上命我前來自然是有事要辦。你可知僭越?”

    話一出口,榮娘果然偃旗息鼓,悄無聲息地將蕭羽彥送到后院竹林掩映的幽靜之所。

    此前蕭羽彥也來過幾次,但都是與荀至珩約好的。兩人會去不同的地方一邊飲酒一邊議事。她出銀兩,他辦事。很有默契。

    今日是她頭一次上門找荀至珩。此人明明確確是墨門中人,原本追隨墨門巨子。后來墨門更迭,換了一位巨子,他便孤身一人來到了黎國王都。

    蕭羽彥握緊了手中的金錯刀。穆頃白和這墨門有什么關系?

    她伸出手,叩了叩門。里面傳來了慵懶的男聲:“進來,我候你多時了……”

    第三十二章 追查消息

    蕭羽彥推門進去。荀至珩正煮著一壺茶,執了一卷書看得認真。

    “荀夫子有禮。”蕭羽彥沖他拱了拱手。她素來是禮賢下士,只是下士們都投向了韓云牧的懷抱。難得有荀至珩這般大隱隱于市的,所以格外敬重。

    可惜荀至珩不肯出將入相,否則對她來說也是助力匪淺。

    荀至珩抬起眼皮瞧了她一眼,忽然坐直了身子,瞠目結舌道:“你……你怎么——”

    蕭羽彥摘下面紗,轉了一圈道:“如何,這身偽裝是否□□無縫。荀夫子此前還笑言,說我若是扮成女子,也無甚違和。”

    荀至珩上下打量了蕭羽彥半晌,這才道:“如果不是我與你相識已久,今日便會以為所見的是哪位傾國的佳人。言公子請——”

    蕭羽彥入座。現已入秋,但天氣尚可。此時便門窗緊閉,圍爐煮酒,稍嫌悶熱。只是荀至珩依舊是面色蒼白,一雙手靠近火爐烤了烤。

    “我早知巨子近日會派人前來,卻沒想到是你。”荀至珩抬眼看著蕭羽彥,“沒想到言公子在黎國也是深藏不露。”

    蕭羽彥隱約明白,荀至珩這是拿她當墨門的人了。只是他不比那榮娘,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夫子謬贊了。”蕭羽彥決定決定切入正題,不與他多做糾纏,畢竟說多錯多,“此次前來,是主上想知道一些黎國的內政。”

    “但問無妨。”

    “夫子想必也聽聞了謝家長子謝應宗前往江淮以北賑災之事。他斬殺貪官,本是一件好事。卻被投入了死牢。夫子可知是為何?”

    荀至珩笑了笑:“主上雖身不在黎國,但對黎國內政卻是了若指掌。此事又何必問我?”

    “主上行事,又豈容你我妄自揣測。我聽聞賑災之事□□極深,莫非荀夫子也并未打聽到消息?”

    蕭羽彥本想用激將法,誰料荀至珩笑了笑,坦然道:“我確實對此事知之甚少。只知道,黎國的國君若是救不回謝應宗。怕是今后便難翻身了。”

    “此話何解?”蕭羽彥手指在衣袍下不安地絞在一起。荀夫子這樣的隱士高人都看出來她的處境了,可見她如今的境況有多糟糕。

    “當今黎公還是太子之時,曾開府養過食客和家臣。然而登基之后,原來的家臣要么改弦更張另尋高枝。要么棄官隱居,遠走他鄉。留下的,也被大司馬盡數清理了干凈。可見——”荀至珩挑了挑爐火,火光照在他的臉上,他抬眼看著蕭羽彥,“若不是國君昏庸無能,便是國君被大司馬拿住了把柄。”

    蕭羽彥心中驚嘆,荀至珩雖不在廟堂,但對黎國之事分析得如此到位。可見其心思縝密,眼光獨到。

    “依夫子只見,黎公若想要脫離這困境,又當如何?”

    荀至珩笑言:“言公子,這真是主上想知道的事情么?”說話間,他斟了一杯酒遞給了蕭羽彥。

    “這是我想知道的。”蕭羽彥接過那杯酒,握在手中guntang,“要知道我們這些商人,最緊要的就是要把握好朝政的變動。”

    荀至珩淺啜了一口青梅酒,仿佛周身都舒展了開來。但臉色的蒼白卻依舊沒有褪去,他咳嗽了一陣。這才緩緩道:“言公子與我也算是老相識,自然知道我的規矩。”

    蕭羽彥舒了口氣,只要是談價錢,一切好說。尋常民間總愛說誰富可敵國,可真正富可敵國的,只有身為國君的她。治粟內史是她父王認命的,一向不參與朝政之爭。他只忠于國君。

    “好。老規矩,一口價。”蕭羽彥豎起了一根手指。荀至珩頷首,將他的白玉酒杯斟滿了酒,放在鼻下嗅了嗅:“真是好酒,言公子不嘗一嘗么?”

    “酒能誤事。跟在主上身邊,可要隨時保持清醒。”蕭羽彥說得似模似樣。

    “不錯。難怪主上瞧得中你。”荀至珩輕輕咳了咳,“不過我所知的賑災之事只有兩件。其一是今次旱災的暴1亂中,暴民的首領的身份。其二是宋晏如今的去向。”

    這兩樣恰巧是蕭羽彥最想知道的。她握緊了那杯青梅酒,凝神細聽。荀至珩望著窗外的修竹,眼眸渺遠:“那人是臨沂人士,舉家屠羊為生,人稱屠羊靳。有句話叫,仗義每多屠狗輩,說的便是他這樣的人。他并非墨門中人,但是廣結天下英豪。墨門中不少人與他有來往,每過臨沂都會尋他飲酒吃rou,快意恩仇。”

    蕭羽彥暗自點了點頭。此前謝應宗稱呼此人為義軍首領之時,她還覺得有些刺耳。但他為保追隨他造反的災民,自刎于城前,足見其忠義。只是他一死了之,許多秘密也隨之被黃土掩埋。

    “旱災之時,曾有墨門弟子前往欲接濟屠羊靳。卻被他拒絕。他說了一句,人生固有一死,或為財死,或為功名死。但大丈夫,當為民死。可見其當時便有為民請命的決心。”荀至珩的語氣緩慢,沒有多少波瀾的起伏。但蕭羽彥卻有些羞赧,倘若她能再重視一些,今早將此事提上議程,或許不會有這么多的流血犧牲。

    但是真正可恨的是那些碩鼠蠹蟲,若非他們,黎國也不會天災之后再遇*。

    荀至珩又飲了一杯酒,面色稍稍紅潤了一些。但依舊很蒼白,他緊了緊身上的衣衫,繼續道:“屠羊靳在帶領災民暴動之前,曾經見過一個人。”

    “誰?”

    “百里琴。”

    蕭羽彥聽過百里琴的大名。聽聞他早年是楚國的琴師,后因在一次宮宴之上彈錯了一個音,被楚王后聽出,逐出了宮廷。他便離開了楚國。后來不知道拜了誰人為師,銷聲匿跡了三年。再出現在眾人的視野里的時候,便成了一位謀士。游走于列國。

    聽聞此人能言善辯,此前投奔了太子恪的門下。最近不知道為什么會來黎國?

    “那么宋晏呢?”

    “宋晏……”荀至珩笑了笑,“宋提刑斷案入神,只要是他經手的案子,沒有破不了的。如今這樣棘手的案件,自然是去尋找破案的關鍵去了。”

    也就是說,宋晏如今也在尋百里琴。

    “那這百里琴去了何處?”

    荀至珩攤了攤手:“連宋提刑都尋不到的人,我又如何能尋到。”

    話已至此,蕭羽彥終于飲盡了那杯酒,起身道:“多謝夫子指點。報酬改日送上。告辭了——”

    荀至珩抬頭看她:“言公子難道不想知道,黎公若是想破這局,該怎么破么?”

    蕭羽彥想了想,展顏笑道:“黎國的氣數是天命,謝應宗之事是人事。想必國君只要不至于昏庸,自然會盡人事。我等只需靜觀其變便好。”

    其實她不是不想知道。只是荀至珩此人,透露個消息便是一千兩白銀。這要是再給她分析朝政,還不知道要訛她多少銀兩。

    荀至珩瞧著蕭羽彥,頷首贊道:“言公子果然有見地。”說罷止不住咳嗽了起來。這一咳嗽,身子也劇烈搖晃起來。方才紅潤一些的面色又蒼白了。

    蕭羽彥連忙走上前扶住了他,輕撫著荀至珩的后背道:“夫子這病怎么一直不見好?”說話間,荀至珩咳嗽得越發厲害,想要抬起手,卻沒注意將一旁的書掃落在地。

    蕭羽彥俯身拾起那本書,正要合上。目光忽然落在了打開的那一頁,她身子一僵。難以置信地望著荀至珩:“這……這是……”她忽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荀夫子,我終于知道你這身子骨為什么一直好不了了?”

    荀至珩咳嗽著伸手要去搶那本書。蕭羽彥jian笑著舉起那本書,讀出了書名:“鎖春記。噫!這可是黎國的禁1書。”

    這不但是禁1書,還是出自云洛的手筆。當年云洛寫這本禁1書的時候,蕭羽彥是第一個看完了全文的人。可以說,她起初對男女之事的啟蒙,都來自于這本書。當時她還懵懂無知,很多詞句,譬如惹火,譬敏1感的小1妖1精,都是一知半解。

    如今想來,云洛堪稱是五國的黃1暴大手。尤其是這鎖春記,源自一個少女對于未知事物異想天開的想象,因而十分香1艷火辣。一度風靡五國,禁了又禁也沒能徹底絕了。只是沒想到荀夫子這樣的正人君子,居然也在看。

    “荀夫子,我終于知道你這身子骨為什么不行了。”蕭羽彥一臉了然地拍了拍荀至珩的肩膀,“要好好保重身體啊。多補補腎。”

    荀至珩急得臉漲得通紅,咳嗽聲不絕于耳,一副隨時要斷氣的模樣。

    “你不必多說,大家都是男人,我懂的。圣人也不是完人嘛。”蕭羽彥說著噗嗤一口笑了出來。

    荀至珩好不容易透口氣,咳嗽著說道:“咳咳,不是……咳咳……不是你想的那樣……”

    “放心吧,我不會到處亂說的。雖然我平日里嘴巴也不是很牢靠,但是荀夫子放心。說不定其他人也不相信呢。”

    荀至珩忙道:“咳咳,言公子……咳咳……不如今夜就留在此處。我來為公子分析一下黎國的局勢……咳咳咳咳……分文不取……”

    “那多不好意思啊。”蕭羽彥嘴上說著,身體卻很誠實。自動自覺挪了張草席,坐到了荀至珩的身側。荀至珩伏在案子上,一面咳嗽,一面咬牙切齒。卻還不得不細細為蕭羽彥分析著如今黎國的朝政。

    這一晚上,蕭羽彥喝著青梅酒,聽得入神。不少她以前想不明白的地方,經過荀至珩的分析,便如同醍醐灌頂。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云洛的傳奇話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