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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花重錦官城在線閱讀 - 第24節

第24節

    夏芫為三人介紹完畢,便轉身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沁瑤在兩人中間坐下,一見滿桌佳肴,肚子咕嚕嚕一陣響,也顧不上客氣,便埋頭吃了起來。

    秦媛眼睛張得大大的,似是從未見過這等爽快的作派,王應寧卻微微一笑,替沁瑤夾了兩塊炙鹿rou,道:“可是餓了?這鹿rou烤的甚好,你嘗嘗。”待人接物如行云流水般自然。

    沁瑤頓了頓,笑著對王應寧眨眨眼。

    一時筵散,下人們復又領沁瑤等人往內院而去,說是郡主吩咐,晚上要舉行詩會,請各位小姐公子一展才華。

    沁瑤等人走到之前喝茶的那處亭子,遠遠便看見夏芫正仰頭與一名年輕男子說話,那人身穿一身雨過天晴色瀾袍,長身玉立,在園內燈籠的投射下,分外引人注目。

    夏芫目光專注,眼角眉梢滿是笑意,神情看上去比之前似乎更柔婉了幾分。

    那人卻仿佛心不在焉,不時往園門口的方向張望,沁瑤看清那人模樣,不由微訝,卻是藺效。

    藺效一看到沁瑤,臉上不自覺露出一點笑意,對夏芫說了句什么,便往沁瑤的方向走來。

    ☆、第36章

    到了沁瑤身前,藺效臉上卻恢復了之前的淡然,看一眼沁瑤身旁的王應寧和秦媛,對沁瑤道:“瞿小姐,方才在園外遇到你哥哥,他正在四處找你,恐怕有什么急事,他人就在那邊,可要我領你前去?”

    沁瑤狐疑地看著藺效,遲疑了一會,點頭道:“好啊,有勞世子帶路。”

    一邊說著,一邊飛速地看一眼王應寧和秦媛,就見王應寧微微側頭,視線落在園中的不知哪一個角落,神情甚是悠遠恬淡。秦媛卻羞紅了臉,頭低低地直埋到胸前。

    藺效不容沁瑤多想,轉身便往園外走,沁瑤只得匆匆跟王秦二人打聲招呼,跟在藺效身后。

    一徑出了園子,到了一處僻靜的地方,沁瑤左右張望一番,哪有哥哥的影子。

    “世子,可是大理寺那件案子有了著落?”沁瑤不疑有他,開口問道。

    藺效哪有空想什么大理寺的案子,直接切入主題道:“方才夏荻是不是欺負你了?”

    若不是方才在席上遇到蔣三郎,他根本不知道今夜沁瑤也來了韋國公府,更無從得知她被夏荻糾纏的事了。

    沁瑤臉一沉,淡淡道:“枉我以為韋國公府百年望族,府上的公子和小姐必定個個知書識禮,沒想到那位夏公子卻這般無聊孟浪。方才他已經被我教訓了一頓,往后多半不敢再惹我了。”

    雖然已大致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但親耳從沁瑤口里得到證實,藺效仍難免一陣氣悶,默了好一會,才低聲道:“你放心,往后斷不會再有這樣的事發生了。”

    沁瑤聽到這句近乎承諾似的保證,不由一怔,外界的聲音似乎突然被某種力量隔絕了個徹底,耳畔一瞬間寂靜了下來。

    藺效見沁瑤露出錯愕的神情,只覺得臉上一陣發熱,但話已出口,何必再遮遮掩掩,索性順從自己的心意,借園中的燈籠細細打量起沁瑤來。

    他甚少見她著盛裝,尤其是杏花粉這等柔媚的顏色,只覺得說不出的清爽耐看。款式是時下流行的仕女裙,前胸的襦裙系得高高的,只露出小巧精致的鎖骨,裙子的布料貼身垂墜,隱約可見少女胸前起伏的曲線。

    藺效腦中轟然一響,迅速移開視線。本朝風氣開放,不少女子都以一展胸前風光為榮,尤其是宮中女子,他自來沒少見識各類旖旎風情,卻不曾有一個像沁瑤這般既青澀又惹人遐想。

    沁瑤仍為了藺效之前那番話有些難為情,不曾留意他略顯唐突的目光。當下兩人一個心猿意馬,一個暗自猜疑,共同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正不知如何化解這份尷尬,忽傳來一陣啪嗒啪嗒的腳步聲,有人往這邊喚道:“十一哥!十一哥!你在哪兒?”

    藺效一聽到這聲音,立即露出頭痛的神情,左右察看一番,迅速拽住沁瑤的胳膊,往身后的花叢走去,那花叢約有一人多高,花葉又甚是繁茂,剛好能將兩個人掩蔽起來。

    沁瑤驚訝地睜大眼,藺效忙對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沁瑤只好老老實實跟著藺效藏到花叢后,又實在好奇,究竟是什么人能讓藺效如此忌憚。

    她斂聲屏息從花叢的縫隙中往外看去,就見遠遠跑來一名少女,到了近前,奇怪地“咦”一聲,四處張望道:“難道十一哥不在此處?”正是那名跋扈的康平公主。

    過不一會,她身后又緩步走來另一名少女,同樣面露疑惑,卻不像康平那般咋咋唬唬,只皺著眉到處察看。

    “阿芫,你怎么也跟來了?你不是說你還有事,讓我一個人來找十一哥嗎?”康平驟然看到身后的夏芫,訝然道。

    夏芫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的神情,輕聲道:“我不放心你,怕你一個人又跑丟了,只好跟著你過來了。怎么樣?看到十一哥了嗎?”

    “沒看到呢,許是不在此處,咱們去別處找吧。”

    “不對,我方才明明看到十一哥往這邊來了。”夏芫滿是疑惑,仍沒有放棄的打算。

    沁瑤挑挑眉,好一個夏小姐,分明是她想來找那個什么“十一哥”,偏偏慫恿了別人來替她出頭,那位康平公主更是奇怪,空長了一副好皮囊,卻恁般單純,被人算計了尤不自知,咦,等等,她們口中的“十一哥”不會正是藺效吧?

    她轉頭看向藺效,卻發現他正若有所思地看著夏芫。

    好不容易那兩個人走了,沁瑤剛要說話,不防一低頭發現藺效仍握著她的手,臉驀地一紅,忙將手抽了出來。

    藺效尷尬到無以復加,想要辯解卻又覺得太著痕跡,索性厚著臉皮道:“康平性子魯莽,我怕她看到你我在一處,四處張揚開來,有損你的閨譽。”

    卻只字不提自己的失禮之處。

    沁瑤不自在地輕咳一聲,默然一會,想起什么,踮腳往外看去道:“時辰不早了,園子里詩會恐已經開始了,世子若沒有其他的事,我便先走一步了。”說完,對藺效笑了笑,轉身繞過花叢,往外走了。

    藺效不自覺跟著沁瑤走了兩步,還想尋個借口跟她說兩句話,轉念一想,此處人來人往,若讓人看到二人同進同出,恐給沁瑤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只得作罷。

    沁瑤匆匆走到花園前的小徑上,恰碰上一起入園的瞿子譽和馮伯玉,兩人身旁還有一個生得方臉闊唇的年輕人,恍惚是上回在平康坊被污蔑為兇手的王公子。

    “哥哥,馮大哥。”沁瑤止步,跟哥哥和馮伯玉打招呼。

    瞿子譽見沁瑤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疑惑地往她身后看了看:“你怎么從那邊過來了?”

    “園子里人多氣悶,我到外面來散散步。”沁瑤差點就忘了哥哥可不好對付,忙打足精神小心回復。

    馮伯玉每回見到瞿子譽這位meimei都莫名覺得心情甚好,見她今夜梳著一對圓溜溜的雙環髻,粉雕玉琢般的可愛,一時沒忍住,笑道:“阿瑤meimei,方才你哥哥在夜宴上四處找你,可惜人太多,未能找到。你最愛吃的那幾道菜筵席上恰好都有,你可都吃到了?那道炙鹿rou可真是一絕。”

    一說到吃的,縈繞在沁瑤心頭的繁雜情緒似乎消散了不少,她肅然點頭道:“rou還算酥嫩多汁,就是比起富春齋的炙鹿rou還差了點火候。”

    “哦?富春齋的炙鹿rou竟這么了得,下回有機會去見識見識。”馮伯玉來長安不久,許多地方不曾去過,聽沁瑤這么一說,難免生出幾分好奇。

    王以坤素來性子隨和,也在一旁插話道:“可不是,富春齋的炙鹿rou倒也罷了,最難得的那道靈沙臛,那才叫世間難得一見呢。”

    “對對對。”沁瑤撫掌笑道,“每回去富春齋,必點靈沙臛,可惜店主人逢三、五、七不開火,不是每回都能吃得到。”

    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聊了起來。

    瞿子譽在一旁疑惑地摸摸下巴,怎么話題一下子偏到長安美食去了。

    夏芫正跟康平往門外走,不防見沁瑤跟瞿子譽等人一并進來,忙不著痕跡看向沁瑤身后,見并沒有藺效,臉上的神情不自覺一松。

    康平卻大睜著眼睛看著馮伯玉:“你、你,你怎么來了?!”

    馮伯玉斂了笑意,淡淡道:“公主這話好生奇怪,自是國公府下了帖子邀我來的。”

    夏芫見康平神情帶著幾分扭捏,遠不如往常自然,不由奇怪地打量馮伯玉兩眼,見他雖衣飾樸素,卻貌若美玉,儀表不凡,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心底里瞬間明白了幾分。

    這時夏蘭跟夏荻兩兄弟也恰從園內出來。一見瞿子譽等人,夏蘭便笑道:“難得三位魁首都到齊了,一會比詩可有得熱鬧了,快請進園吧。”

    瞿子譽等人笑著對夏蘭一拱手,自謙幾句。

    夏荻目光不露痕跡地在沁瑤身上一轉,見沁瑤冷若冰霜,看都不看他一眼,不由訕訕地摸摸鼻子,笑著引眾人往園內走去。

    園子里熱鬧得厲害。

    夏芫別出心裁,早早就令下人們搬了椅子出來,在園子當中排了兩排座位,每人面前都放了一張小小的梅花幾,幾上擺放著點心瓜果,另有美酒一壺、酒盅一個,各人可以自斟自飲。公子小姐們往椅子上一坐,既不分親疏遠近,又有利于彼此結交熟絡。

    眼下已有不少客人在下人的引領下就了座,中間站了個人,正抑揚頓挫地吟誦著什么,不時引得小姐們一陣竊笑。

    沁瑤定睛一看,見那人生得臃腫敦實,一身肥rou隨著他的動作兀自顫個不停,不是別人,正是那位在亭中被燙了手的孔公子。

    他肥碩的面龐上浸滿了油膩膩的汗,手握著一張雪白的箋紙,昂然頌道:“敢問明月何處有,韋國公府獨幽幽。牡丹芍藥皆失色,只因佳人占魁首。”

    念完,對著那位先前被潑濕了衣裳的陳小姐一鞠躬,道:“即興之作,贈予我心中佳人,請諸位不吝賜教。”

    陳渝淇臉色鐵青,余人都憋著笑,有人起哄道:“佳作!佳作!孔二公子果然不負盛名,作得一手好詩!實讓我等刮目相看!”

    “過獎!過獎!鄙人別的上都平平,唯有作詩吟賦,倒還算有幾分心得。”孔維德坦然受之,絲毫聽不出對方的譏諷之意。

    夏荻忍笑領著瞿子譽等人落座,對孔維德笑道:“孔兄,這邊來了你的幾位同道中人,一位是今科狀元瞿子譽瞿公子,一位是榜眼馮伯玉馮公子,另一位王尚書家的王以坤王公子想必你也認識。今夜難得有這么好的機會,你們幾位高才正好一分高下。”

    孔維德倨傲地看一眼瞿子譽等人,隨意地一拱手道:“不敢,不敢。吟詩作賦本是世間最風雅恬淡之事,若為了滿足世人的好勝之心而強行一分高下,反倒落了下乘。我向來不在意這些虛名,今夜自然也不會破例。”

    夏蘭笑道:“孔公子高見,今晚咱們雖說是以詩會友,但吟詩作對還是其次,玩得盡興才是正經。”

    有人促狹地笑道:“孔公子莫不是是看到今科三甲來了,怕輸了之后顏面無光,不敢比試吧?”

    “胡說!胡說!”孔維德怒不可遏,“比詩我是向來不怕輸的,我只是不屑為之罷了。”

    眾人哄堂大笑。

    這邊沁瑤一行人剛要坐下,有人從座位上走過來喚王以坤:“哥。”

    沁瑤轉頭一看,見是王應寧,不免有些錯愕,看看王以坤黝黑方正的闊臉,又看看王應寧雪白光潔的鵝蛋臉,頗覺得不可思議,原來天底下不是所有的兄妹都如她和哥哥那般生得像的。

    “三妹。”王以坤忙起身,為王應寧做介紹,“這是我的兩位同窗,瞿子譽瞿公子,馮伯玉馮公子,這位瞿小姐是瞿公子的meimei。”

    王應寧給瞿馮二人見了禮,又拉著沁瑤莞爾道:“瞿小姐方才在夜宴上已見過了。”

    五個人便挨在一處坐了。

    一旁忽有人竊竊私語:“咦?太子殿下和吳王殿下竟然也來了,韋國公府今夜可真是熱鬧。”

    沁瑤等人回頭一看,果見一群人簇擁著兩位衣飾華貴的俊美男子進來了。

    沁瑤認出二人正是上回在東來居跟藺效一起喝酒的那兩名公子,年長些的想來便是太子,生得溫潤如玉,很有幾分讀書人的風骨。另一位較年輕些多半是吳王,身形修長,面容俊朗,神情卻隱含著幾分孤傲,正側頭跟夏芫說話。

    過不一會,康平跟藺效也進來了,藺效人高腿長,走路極快,康平幾乎是小跑才能跟上,逼得急了,氣得在原地跺腳喚道:“十一哥!”

    藺效這才停在原地等她,神情隱隱透著幾分無奈。

    一行人到了跟前,眾人紛紛起身行禮。

    見完禮,夏芫將幾人拉到上首的空椅子上坐了,笑道:“咱們府里今夜沒有尊卑之說,別說康平和十一哥哥,就連太子哥哥都得跟咱們坐在一塊。一會擊鼓傳花到了你們手上,照樣要罰你們作詩的。”

    太子興致頗高,笑道:“自該如此。只是我詩文上一向平平,若實在作不出,能否罰酒代勞?”

    “酒也要罰,太子哥哥笛子吹得好,還要另罰你吹奏一曲《梅花引》才好。”夏芫語帶嬌嗔,笑靨動人柔美。

    吳王目不轉睛地望著她,笑道:“原來今夜是鴻門宴,這可如何是好,七哥我既不會作詩,又不會弄曲,一會只怕會出丑。”

    “七哥的書畫那般出眾,若能現場做一幅丹青豈不是雅事一樁?”夏芫莞爾。

    幾人說笑著坐下。

    園中諸人正是青春年少、愛玩愛鬧的年紀,即便有那性子安靜內向的,被周圍熱絡的氛圍一感染,也變得活潑浮躁了幾分,一時間滿園嗡嗡說笑聲不斷。

    沁瑤聞著梅花幾上的酒甚香,口里的饞蟲上來,便偷偷給自己斟了一杯,抿了抿,只覺得香濃醇厚,比以往喝過的酒都來得勾人,不由慨嘆一聲,笑瞇瞇地低聲道:“好酒!好酒!”

    馮伯玉看在眼里,臉上不自覺浮起笑容。

    瞿子譽皺眉告誡沁瑤:“少飲些,明日早起再嚷頭痛。”

    “知道啦知道啦。”沁瑤對王應寧眨眨眼睛,“我這個哥哥哪都好,就是管得忒寬,有的時候簡直比我阿娘還要啰嗦,我都懷疑他這個狀元是不是靠啰嗦得來的。”

    王應寧抿嘴一笑,側頭往瞿子譽看去,恰好瞿子譽無奈地往沁瑤看來,兩人目光碰在一處,不免都有些尷尬,互相點了點頭,便鎮定地各自移開視線。

    這時一陣急促的鼓聲響起,第一輪擊鼓傳花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