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甄璀璨故作氣弱的道:“我身體不適,應是水土不服,恐怕不能隨二小姐前往。” 小漪快步的去回稟,片刻后,她奔回來一腳把門踹開,兇道:“二小姐說了,你就是病死了,也要跟她去書院,從書院回來后才能入棺材!” 真是其女如其母,說的話如利刃,直直的戳人的骨。 甄璀璨從床榻上翻身起來,認出這丫鬟曾火上燒油的教唆,心狠手辣的對甄小靈和春櫻施暴,這會兒,敢踹她的房門,欺凌到她頭上了。她隨手把裝著鐵皮石斛的瓷盆塞過去,打發道:“把它抱去馬車上。” “你……你……”小漪難以置信。 甄璀璨笑瞇瞇的拍了拍小漪的左臉,“乖啊,”她又拍了拍小漪的右臉,“利落點。” 隨即一步跨出門外,不去看怔住的小漪,走近馬車時,大聲道:“二小姐,你這個丫鬟真是很有眼力見兒,幫我搬花盆哩。” 說丫鬟有眼力見兒,自也是說主子眼光好會栽培,極少被夸贊的甄丹琦從車窗探出腦袋,神氣的笑了。 馬車旁的小漪見主子高興,也有了眼力見,忙是熱絡的為甄璀璨掀開車簾;另一個小漪爭著跳上馬車為甄璀璨鋪好厚實的坐墊;還有一個小漪也不能閑著,絞盡腦汁的一想,沖過去扶住甄璀璨,將她穩穩的扶上了馬車。 坐在暖和的馬車里,見甄丹琦眼巴巴的等著聽贊揚的話,甄璀璨并不吝嗇的道:“這幾個丫鬟都很有眼力見兒。” 甄丹琦笑得很得意,那笑容稚氣未脫。 確實很有眼力見,主子高興了,就做出讓主子更高興的事;主子生氣時,就推波助瀾,讓主子更生氣。 抱著花盆的小漪看清了形勢,只得咬斷了牙吞進肚子里,把花盆妥妥的放在馬車里。 看到花盆,甄丹琦滿臉嫌棄的問:“帶它干什么?” “它可是你娘送的,把它獨自放在屋中,未免冷落了它。”甄璀璨吟吟一笑,如獲至寶般。她盤算著在回府時,想法子經過六皇子府,把它悉數交給華宗平。 甄丹琦打量了片刻,撇了撇嘴,不再理會,猶自吃起了松子。 馬車剛駛到府門前,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道:“二小姐,夫人遣小的護送二小姐到書院。” 是翟寧!甄璀璨的心中隱隱不安。 “那就跟著吧。”甄丹琦并不多想,自顧自的吃著松子。 翟寧快馬加鞭在前開路,馬車急駛緊隨其后。 甄璀璨不時的掀開車簾向外眺望,確定是駛向書院,以免被翟寧帶去了別處,她也能有應對,不至于措手不及。 馬蹄聲驟,百姓們紛紛避讓。 偶見百姓避之不及,險些被撞,甄璀璨心有余悸的捏了一把又一把的汗,臉上不露聲色的說道:“瞧這疾馳如飛,震亂了你的發鬟和衣裳,讓書院的公子們看到,還以為得體的甄二小姐不講究呢。” 甄丹琦覺得有理,摸了摸還沒有震亂的發鬟,拍拍馬車命道:“慢點!” 車速放慢了些。 就在這時,駿馬受驚的一聲嘶鳴,馬車猛得停住,甄璀璨眼急手快的身子前傾護住花盆,重重的跌撞上車壁,疼得她臉色煞白。 甄丹琦安然無事的坐著,只是嚇得有些僵住。但見她被兩根粗錦緞系在了座上,顯然是馬車經常突然停住,以防受傷而出的妙招。 車廂外的小漪尖聲道:“撞了個小兒!” 另一個小漪道:“不長眼的小兒,撞死活該!” 聞言,甄璀璨掙扎著掀開車簾看去,在距馬車數丈之遠,有個平民婦人跪在地上,恐懼的抱著一個哭泣不止的孩童,渾身劇烈的顫抖,只是眼淚簌簌的狂流,害怕的發不出聲。 人群頓時喧鬧了起來,只聞嘆息同情,不聞指責。 誰敢出言指責? “吵死了,”甄丹琦不耐煩的嘀咕,“不就是個小兒,再生一個就是。” 翟寧冰冷的聲音響起,“那來的賤民,膽敢故意沖撞甄府的馬車,意圖訛詐甄府,來人,把他們拉去衙門。” 分明是甄府的馬車在街上疾駛,撞到了玩耍的小兒,不僅毫無內疚,還先發制人的控告,要把那母子抓去大牢。 刀俎! 魚rou! 弱小的生命在權貴面前,微不足道的被隨意生殺予奪。 勢單力薄! 甄璀璨捏了捏手指,緩緩的閉上了眼簾,如坐針氈,她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坐直。 “且慢!”一個平和的聲音響徹云霄。 頓時,一片屏息寂靜,眾人的目光都遁聲看去。 ☆、第十一章 平和的聲音又說道:“膽敢故意沖撞甄府的馬車,意圖訛詐甄府,是該拉去衙門關進大牢,只不過……” 只不過? 只不過什么? 眾人都緊盯著華貴無比的馬車,車廂里,甄丹琦不可思議的瞧著甄璀璨。 甄璀璨迎上那雙盡是疑問的眼,將聲音放低了,說得云淡風清,“那對母子敢驚擾到你,真是有眼無珠。好在你無大礙,卻也受了驚嚇。可是,關進大牢就未免太從輕處置了,依我看,該就地問斬,或者當街凌遲!你說是不是?” “是啊,死不足惜!”甄丹琦哼的一聲,突然發現這少女倒很有見識,與她所想的一致。 甄璀璨摸了摸下巴,“就地問斬的好呢,還是當街凌遲?” 甄丹琦撇嘴道:“就地問斬就行了,省事!” “同意,”甄璀璨連連點頭,話鋒一轉,“只不過……” “什么?” 甄璀璨想了想,不以為然的道:“這對你而言,倒是個好機會。” “快說!” “那我就直言不諱了,”甄璀璨欲言又止,嘆聲道:“在客苑時,甄大人像是被迷了心竅般,不信你說的話,還認為你越來越跋扈……” “都是那個董賤人挑撥離間!”甄丹琦立刻火冒三丈。 甄璀璨欣賞著怒容,緩緩地道:“我倒覺得你知好知歹。今日這事是個妙時機,瞧那對貧賤母子,連給你剝松子都不配,何不就饒了她們,施下善心,讓百姓都看看甄二小姐的風度和良善,一傳十,十傳百,傳到甄大人的耳朵里,由不得他不信。” 好像有些道理,甄丹琦在思慮。一直以來,只因董賤人的挑撥,爹對她一直冷言厲色,她唯有忌憚,有苦難言,她做夢都想得到爹的另眼相看。 甄璀璨并不急切,看她有了動搖的跡象時,才說道:“你何不在大庭廣眾之下,安撫一下那對母子,到時候,眾口一詞,都感念你的品德呢。任誰再黑白顛倒的挑撥,甄大人豈會一直執迷不悟?” “不,本小姐就不!”甄丹琦只覺別扭,從小到大,她可從沒有說過違心的話。 甄璀璨沉默了,狀似隨意,不能再勸說,免得甄丹琦逆反的抗拒。 過了好一會,甄丹琦卻是下定了決心,當即就去解開粗綢緞,要沖下馬車,嘟努道:“算那對母子走運!” 甄璀璨忙問:“你打算怎么安撫?” “多賞給她些銀子就是了。”甄丹琦也想不出別的法子。 “我覺得你不妨這樣做。”甄璀璨輕聲的將計劃說了一番。 一聽要佯裝大公無私的處罰翟寧,甄丹琦拒絕道:“翟叔對本小姐極好,不可以!” 甄璀璨沒有堅持,立刻又說了另一個法子。 車簾一掀,在眾多復雜眼神的注視下,甄丹琦意氣風發,聲音清脆的道:“來人,送那對母子去安神堂看傷勢。” 一片驚詫。 最驚詫的是翟寧,他仔細的看了看,確實是二小姐。 “奉上五十兩銀子,聊表心意。”甄丹琦示意小漪立刻把銀子送過去。 那對母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目瞪口呆的,剛才還要被關進大牢,此時竟得大筆的銀子。 小漪也困惑不已,見二小姐的神色并無反常,便依言而行。 “大街上豈能隨意戲耍,身為母親,你該多認真看管自己的孩子。”甄丹琦一字不差的念道:“他能泣哭,應無大礙,此次權當教訓,日后需多加注意。”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傳聞中一直我行我素的甄二小姐,任性跋扈囂張刁蠻,竟改了性子?這三句話令人起敬,端的是大戶人家的體面。 受寵若驚的婦人雙手接過銀子,連連叩首感激,懷中的孩童驚恐未定的探出腦袋,凝視著高不可攀的名門閨秀。 “二小姐?”翟寧話剛落音,已躍到馬車旁,查探二小姐是否受了脅迫。他警惕的掃視車廂內,掃到了那雙鎮定自若的眸子,眸子里漸漸的綻放出清清淺淺的笑意。 “翟叔,我們走吧。”甄丹琦放下了車簾,回到位上。 見翟寧閃開,甄璀璨微笑的贊許道:“你剛才說的很好。” 甄丹琦也笑了,笑得歡喜,那是稚嫩天真的笑,笑了一陣后,她急切盼望的問:“這些百姓會四處奔走相告,說甄二小姐是個大好人嗎?”她關心的是,這件事能不能盡快讓爹知道。 “你的所作所為有目共睹。” “可他們知道本小姐是甄二小姐嗎?” “知道,就算不知道的,也會打聽到。” 甄丹琦笑得合不攏嘴,津津有味的吃著松子,遐想著當爹知道她的善舉后…… 甄璀璨松了口氣,這才揉了揉發疼的肩,剛剛著實撞得不輕,幸好十株鐵皮石斛都好好的。 不多時,馬車穩穩的停住,到了崇岫書院。 崇岫書院起初是華國第一書院,云集了天下超卓學子,無論出身尊貴貧賤,只要能考過學試,便能入讀。后來,漸漸的,成為了皇家學院,只供皇子們就讀。出身為三公九卿的貴族及名門望族的子弟,進書院當伴讀。 院門的正上方懸掛的是華國華太祖親賜的‘崇岫書院’御匾,大門的兩旁懸掛著當朝皇太后甄艷親筆所提的一副對聯:一人一心,有遠有低。 “跟上!”甄丹琦跳下馬車,直沖沖的進了書院,身后跟著四個丫鬟。 甄璀璨本不打算進書院,想借水土不服身體不適為由,留在馬車里。一看到翟寧懷有惡意的神情,便抱著瓷盆,在翟寧陰森的注視下,抬腳踏過了門檻。 她腳步輕快的繞過琉璃影壁,映入眼簾的是樹蔭山石、青色飛檐。還沒容她細細欣賞時,突聽到甄丹琦‘啊’的一聲驚呼。 只見甄丹琦跌坐在石子甬道上,氣得面紅耳赤的。 “二小姐!”小漪們慌忙去扶,忽然一大堆積雪從樹枝上急落而下,不偏不正的砸中甄丹琦,把她變成了雪人,活像個銀裝素裹的杖頭木偶。 甄丹琦更是生氣,拂開臉上的雪,惱道:“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