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小孩子的臉就好比是六月的天,說變就變,不一會兒楊霆便和寧珞玩在一處,寧珞叫人取來了胡蘿卜和樹枝,幫著他堆出了一只漂亮的雪兔,又哄著楊霆把雪兔放在了草叢中吃草。 陳氏這才放下心來,看著這一大一小的兩個身影,不由得贊道:“元熹的確娶了個好夫人,怪不得要疼到心尖尖里?!?/br> 趙黛云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天寒地凍的,小殿下可不要被她帶得染上了……” 陳氏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和身旁的人說笑著便往里面走去,趙黛云倏然住了口,暗自咬了咬牙,這才又匆匆跟了過去。 楊霆雖然調皮愛玩,卻能聽得進道理,寧珞見他玩得差不多了,牽著楊霆的手到了廊檐下,使勁地搓揉了小殿下的手將近一炷香的時間,這才他哄進了熱烘烘的內室,宮人們帶他去里面換衣服,他一步三回頭,叮囑寧珞一定要等他回來再一起玩耍。 女眷們都在花廳坐著閑聊,她一進去陳氏便讓人在身旁給她看了座,特意為她上了一杯姜茶:“珞meimei辛苦了,霆兒太淘氣了。” “小殿下很是聰慧,我很喜歡,”寧珞這一通玩耍,鼻尖都冒出了汗來,“娘娘真是好福氣,我羨慕得緊?!?/br> 陳氏笑著點了一下她的額頭:“羨慕我作甚?你和元熹加把勁就行了?!?/br> 女眷們都笑了起來,寧珞頓時鬧了個大紅臉。 “說真的,你這身板還要再調理調理,”陳氏端詳了她兩眼,“你們府里的金大夫可是難得的金針圣手,醫術比起御醫來也不遑多讓。” 寧珞略帶驚訝地問:“金大夫的大名連娘娘都知道?” “那可是當年陛下親賜到定云侯府的,足見陛下對侯府的圣眷。”陳氏笑道。 寧珞應了一聲,心里卻閃過一絲疑惑,金大夫的醫術如此高明,為何俞明鈺只是得了風寒,卻一直纏綿病榻不起呢?這都這么多天了,也沒聽金大夫說俞明鈺有什么其他了不得的病癥啊。 女眷們順著話頭開始八卦這京城中的名醫,哪個擅長婦科,哪個錙銖必較,哪個又名聲在外其實名不符實等等。 寧珞心不在焉地聽了片刻,卻忽然發覺沒了趙黛云的聲音,不由得四下一看,果然沒在花廳里瞧見她。還沒等她細想,一溜兒“蹬蹬”的小跑聲傳來,楊霆換好衣裳樂不顛顛地又出來了,他一眼便瞧見了寧珞,撲在了寧珞的身上高興地道:“jiejie沒走,霆兒喜歡jiejie。” 陳氏不由得笑了起來:“你這孩子真是沒大沒小的,怎么能叫jiejie,算算輩分,珞meimei該是你的表嬸才對?!?/br> 楊霆困惑地盯著寧珞看了一會兒,眉頭有趣地皺了起來,很是斬釘截鐵地道:“jiejie漂亮,漂亮的就是jiejie?!?/br> 大伙兒失笑出聲,紛紛夸獎小殿下有眼光,寧珞笑著將楊霆抱了起來:“多謝小殿下夸獎,不過,jiejie嬸嬸可和漂不漂亮沒關系,你若是叫我jiejie,我便要哭了?!?/br> 楊霆有點懵,抬手在她臉上抹了兩下:“jiejie不哭,男子漢不能哭,霆兒叫你嬸嬸好了。” 這童言稚語真是有趣,讓寧珞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廳里女眷們的話題轉到了胭脂水粉、綾羅綢緞上,她聽著無趣,索性便抱著楊霆悄悄說了兩個小故事,還讓內侍們取出了幾樣常見的玩具陪著楊霆玩了一會兒。 眼看著日頭西斜,有內侍過來通傳,太子殿下那里的宴席散了,領著一干人等往這里過來,讓諸位夫人稍作準備一同回府去。 陳氏笑著道:“今日辛苦珞meimei了,原本霆兒并不是這樣黏人的,一定是你特別投他的緣?!?/br> 這半日下來,陳氏對寧珞說話的語氣和方才有了天壤之別,儼然是把她當成了自己人了。 “臣妾惶恐,能得小殿下喜歡,是臣妾的福氣,更何況小殿下冰雪聰穎,臣妾越看越喜歡?!睂庣髤s也不敢托大,謹慎地道。 “日后記得常來東宮走動走動?!标愂嫌H切地邀請。 寧珞點頭稱是,心里舒了一口氣,這也算是陰差陽錯吧,原本今日只是來走個過場的,倒是因為這稚子消除了和東宮因為提親而暗藏的罅隙。 眾人說說笑笑間便走出了花廳,楊霆聽說寧珞要走有些舍不得,抱著寧珞的脖子不肯下來,別看楊霆只有兩三歲,身上還是挺沉的,寧珞的力氣不夠,勉強抱了一段路便氣喘吁吁了起來,寧萱見了自告奮勇要替她,剛哄了小殿下兩句,忽然只覺得身后一陣大力襲來,她站立不穩朝著寧珞直撞了過去。 寧珞的手臂酸軟,被這一撞再也抱不住小殿下了,眼睜睜地看著他一頭往地上栽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留言自動跳轉下一章!看醋哥懇摯的小眼神! 有妹子說太子妃拎不清,可太子和太子妃現在不知道楊彥有野心啊,一個自幼失怙的親弟,一個是表了幾表的弟弟,孰親孰疏可見一斑,更何況還有保媒求親的事情在呢。 ☆、第44章 “哐啷”一聲響,有人一個魚躍撲向了楊霆,悶哼了一聲,堪堪在楊霆落地之前墊在了地上,隨后又抱著楊霆打了個幾個滾,借力打力,躺在了草叢中。 寧珞失去了重心,雙腿腿一軟,“撲通”一聲坐在了地上,寧萱踉蹌了兩步也摔倒在地,整個人都傻了。 變故陡然而起,所有人嚇得魂飛魄散,內侍和宮女們這才七手八腳地撲了上去,搶過小殿下看他的傷勢。 四葉一個鯉魚打挺從草地上跳了起來,幾步便過去扶起了寧珞:“夫人,你沒事吧?” 寧珞驚魂方定,一把拽住了她的手:“你……是你救了小殿下嗎?” 四葉咧嘴一笑:“是啊,我會幾下拳腳,那天世子就和夫人說過了,幸好世子叮囑過了,今日須臾都不能離夫人左右,還好還好?!?/br> “別吵,你們太吵了!”楊霆稚嫩的聲音響了起來,“母妃,霆兒沒事,你們別嚇到嬸嬸了?!?/br> 小家伙遭此意外居然沒哭,還頗有神氣地發號施令,寧珞忍不住想笑,卻又極力忍住了,慌忙請罪道:“娘娘請恕罪,是臣妾讓小殿下受到了驚嚇。” 陳氏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這一下午,兒子一連出了兩場意外,她朝著寧萱看了過去,沉聲道:“你方才是怎么回事?是故意去撞珞meimei的嗎?” 大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太子疾步走了進來,想必是剛才有宮人去稟告了此事便急急趕來了。 “出了什么事?霆兒還好嗎?”他焦灼地問。 楊霆見了父王眉開眼笑,從抱著他的嬤嬤懷里跳了下來:“父王!父王我摔倒了也沒哭,有壞人撞嬸嬸!把嬸嬸撞痛了!” 他聽了個半知半解,直覺撞寧珞的是壞人,便指著寧萱搶先告狀,只是這話一出,在場好幾個人的臉色都變了,景昀和楊彥幾乎同時搶身而出,急切地到了寧珞跟前。 “珞兒你怎么樣?” “珞妹你撞到哪里了?” 寧珞尷尬萬分,只是握住了景昀扶著她的手,垂首斂眉淡淡地道:“多謝殿下關心,我很好?!?/br> 一旁趙黛云的臉刷的一下白了,自己的丈夫當面去關心別的女人,這讓她的臉往哪里去擱!怒從心頭起,她幾步就到了寧萱面前,照著倒在地上的寧萱抬手就是一巴掌。 這“啪”的一聲脆響,寧萱的臉上頓時起了五個手指印,她的眼里涌起淚花,捂著臉哽咽著叫道:“jiejie……jiejie為何打我!” “你還不趕緊向殿下、娘娘請罪!好端端地怎么去撞了珞meimei和小殿下?要是小殿下有個好歹,便是陪了你一條命都不夠。”趙黛云冷冷地道,“我們的臉都讓你給丟盡了?!?/br> “我……沒有……不……我不是……”寧萱委屈極了,求救般地看向楊彥,“殿下,我不是故意的……” 楊彥的目光在景昀和寧珞交握的手上停留了片刻,倏然轉身,臉色陰沉地看著半跪坐在地上的寧萱。 趙黛云理也沒理寧萱的辯解,對著陳氏道:“娘娘,是我治府不嚴才出了這檔子事,娘娘看該如何處罰她?” 寧珞心里“咯噔”了一聲,急急地道:“娘娘,那是我七jiejie,必定不是故意要撞我害小殿下的,還請娘娘從寬處理?!?/br> 陳氏沉吟了片刻道:“那……既然珞meimei求情,那我這里就暫且不追究了,她是瑞王府的侍妾,還是請瑞王府自行處罰了便是?!?/br> “撲通”一聲,有人跪倒在地顫聲道:“王爺,王妃,奴婢可以作證,萱夫人不是故意的,是有人先撞了萱夫人,她站不住了才撞到了人?!?/br> 這聲音聽起來有些熟悉,寧珞下意識地低頭一看,忽然腦中“嗡”的一聲,這不是玉髓嗎? 趙黛云冷哼了一聲道:“那你倒是說說,誰這么好端端地去撞了萱夫人一下?” 玉髓飛快地看了趙黛云一眼,怯聲道:“奴婢當時眼花了,沒瞧見是誰。” “沒有證據你就少胡說八道讓人家看笑話!”趙黛云厲聲道,“好了,扶萱夫人起來,有什么話,我們回去說。” 玉髓戰戰兢兢地扶著寧萱站了起來,寧萱哭得梨花帶雨,一疊聲地辯解著:“殿下……我真的沒有去撞九meimei……” “好了!別哭了,看著喪氣?!睏顝┙K于忍不住了,鐵青著臉喝道。 寧萱一下子止住了哭聲,捂著嘴唇瞪大了眼睛,喉中發出強自壓抑住的“咕咕”抽噎聲。 寧珞見她那可憐的模樣,再也按耐不住,低聲懇求道:“殿下……七jiejie膽小,還望殿下多多體恤?!?/br> 楊彥盯著她看了片刻,緩緩地笑了,那笑容讓人莫名覺得陰冷,未及眼底便失去了笑意:“珞妹倒是還記得我們曾經的約定?!?/br> 寧珞欲言又止,她清晰地感到,那雙覆著她的寬厚手掌略略僵硬了起來。 這一場意外,差點讓這冬宴不歡而散,楊彥和楊湛說了幾句場面話賠了不是,領著家人告辭,而楊霆仿佛也知道這場禍事因自己而起,再也不敢黏著寧珞了,戀戀不舍地和這個剛認識的小嬸嬸告別。 走出東宮時,寧珞的步伐緩慢,景昀停下腳步看了兩眼,忽然便將她攔腰抱起。 寧珞驚呼了一聲,揪住了他的外袍小聲道:“你做什么?讓別人瞧見了,快把我放下來!” 景昀充耳不聞,將她抱上了馬車,撩起她的裙擺沉聲問道:“腳怎么了?” 寧珞眼見瞞不住了,只好說了實話:“剛才摔倒的時候崴了一下,應當沒什么大礙,只是走路的時候疼了一點。” 景昀沉著臉除下了她的鞋襪,將那只玉足握在了手中仔細審視了一番,果然,踝關節那里有處烏青。他掀開了車廂內的一個小榻,取出了一個瓷瓶來,從里面剜了藥膏敷在了踝關節處輕輕搓揉了起來。 藥膏清涼,卻在景昀的搓揉下漸漸發熱,寧珞倒吸了一口涼氣,一開始的痛意漸漸被一股暖意代替。 “為什么不早說,還走了這么多路?”景昀責備道。 寧珞偷偷看了他一眼,小聲道:“你一直板著臉,我以為你在生氣呢?!?/br> “我生氣什么?”景昀反問道。 寧珞語塞,抓住他的手掌一用勁,從榻的對面一下子爬進了他的懷里,找了個舒適的位置蜷縮了起來:“景大哥,我實在是擔心七jiejie,所以才對瑞王殿下服了軟,你不要怪我,也不要聽他胡說,我沒有和他有什么約定,就是盼著他能體會到七jiejie的一片癡心,好好地對七jiejie?!?/br> 景昀輕嘆了一聲道:“你若是這樣就擔心你七jiejie,這日后還不知道要怎么揪心呢?!?/br> 寧珞的心一緊,想起從前自己在瑞王府那生不如死的日子,頓時沉默了下來。 景昀有些心疼,沉吟了片刻道:“我會替你留意寧萱在王府的處境,若是有什么生死攸關的大事,我們必定不會袖手旁觀,可若是像今日這樣,你萬萬不能再去趟這渾水,以免惹禍上身?!?/br> 這已經是景昀能做到的極致了,寧珞倚在了他的胸口乖乖地點了點頭。 回了侯府,兩人一起去俞明鈺的房中探望,俞明鈺依然滿面病容咳嗽不止,整個房間被圍得密不透風,一進去便覺得氣悶不已。 青娘在房中忙進忙出,一見他們便笑道:“少夫人,東宮好玩嗎?一定玩得很開心吧。” 雖然去東宮冬宴是太子之邀不可推拒,可婆婆畢竟在病中,這樣外出赴宴總不能如此高調,青娘這語氣實在讓人引人遐想。 寧珞淡淡地道:“又不是小孩子了,沒什么好不好玩的,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和藹可親,我們相談甚歡,只是心里惦念母親,總無法開懷。” 青娘的臉一僵,生硬地笑了兩聲便自去熬藥了。 景昀坐在床頭問了兩句,俞明鈺答了兩句,母子二人便陷入了沉默,寧珞心里叫苦不迭,只好將冬宴的事情挑了有趣的一一說來,提到小殿下的時候,俞明鈺終于有了幾分興致,問了好幾個問題,末了盯著寧珞露出了一絲笑意:“你趁著這冬日好好進補,把身子養好了,什么時候給府里添個喜氣。” 寧珞羞紅了臉,這還沒圓房呢,喜氣從何而來。 正說著呢,金大夫過來把脈問診了,景昀站在旁邊神情緊張,就算平日里親情淡薄,也擋不住母子連心的關切。 金大夫照例搖頭:“這都快大半個月了,怎么還是毫無起色,也真是怪了,夫人是不是心里有什么難解的憂慮之事?” 俞明鈺神色自若地搖了搖頭。 “這……抓藥的單子拿來我看看。”金大夫撓了頭了。 青娘將單子遞了過來,一臉的緊張:“金大夫,我熬藥的時候特意點過了,一樣都沒少,可別是我眼花了。” 金大夫一行行對了下來,分毫不差。他束手無策,沉吟了好一會兒才長嘆了一聲道:“這次再試個新方子,要是再好不起來,我也無臉在侯府待下去了?!?/br> 外面一陣腳步聲傳來,景晟回來了,他匆匆解下外袍便走了進來,床前頓時顯得有些擁擠,寧珞見留在此處也無用,便和景昀說她去拜見祖母,順便在圣人面前替母親祈福。 屋外天色陰沉,殘云壓頭,仿佛又要下雪的模樣,四葉扶著寧珞一路朝著小道觀走去。 “夫人一直是這樣的嗎?”寧珞忍不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