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白溪落到地上,被他一把接住,眼神還有些恍惚:“嗯……?” 她撓了撓頭,看向他們,再開口時聲音虛弱了不少:“我這是……怎么了?” 鄭璞摸著她的臉,眼里全是復雜的情緒:“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過人類的一世?” “……什么?”白溪愣了下:“你是說?” “我很早之前便問過睚眥了,”鄭璞抱著她,聲音有些哽咽:“他愿意把剩下的半顆龍珠給我。” “你現在……怕是做不成自由自在的鬼了,與我一起做只能活幾十年的人吧。” “怎么可能……”白溪艱難地笑了起來,聲音越來越小:“還有半顆龍珠,在你身體里……” “倘若要把你身體里的那半顆已經溶于心肺經脈的龍珠的靈力抽回來,”玄粹看著鄭璞,皺著眉眼里全是無可奈何:“會疼的痛不欲生,就像凌遲一樣啊。” “還有一種辦法,”狴犴嘆了口氣道:“讓她變成徹底的鬼,用其他的小鬼去填補她失去的那些道行。” 眾人沉默下來,心里都清楚他的意思。 白溪之所以半人半鬼,一方面是享用了幾度的帝流漿,又是皇族的血統,道行讓她隨自己的意愿漸漸衍生了半實體。 如今的她幾乎元神都要散掉了,再養回當初的鬼形都要幾十年的功夫。 現在的她能張口說話,也只是有龍的靈血能給她吊著一口氣。 幾十年對于妖族而言只是彈指一揮間,可那時候……鄭璞早已…… 玄龍之珠,可以讓凡人得道,鬼魅成人。 但是剩下的那半顆已經溶在了他的身體的每一處,真的要強行抽離出來,誰也沒有把握他會不會死。 白溪還想說些什么,卻被鄭璞打斷道:“我一直有好多話想跟你說,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 鄭璞努力地笑起來看著她,眼淚卻不自覺的流下來:“我知道你這幾百年都飄無定所,當初問你愿不愿意做人的時候,你也心里找不到答案。” “做人最不好的就是要死了,你害怕消逝,害怕壽命的盡頭,我又何嘗不是這樣呢。” “可是白溪啊,”鄭璞眼淚簌簌地流下來,滑落到她的臉上,嘴角卻噙著笑:“就是因為活著是一種奢侈,我們才會覺得幸福啊。” “白溪……我也不知道我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愛上你的,”鄭璞看著懷里越來越透明的她,噙著淚說:“我這些天都日日夜夜的盼望著其實你也喜歡我,愿意和我一起活下去……像個傻子一樣……” 他用袖子抹了把眼淚,倔強地微笑著看她:“倘若你還是想做那快活千年的鬼,我也不會攔你的,你若搖頭便是愿意做鬼,若是點頭便是愿意做人,告訴我你的答案好不好……?” 風聲在空曠的山野里呼嘯,不知什么時候,那些四散的魂靈都早已渡過玄門,往三途河岸去了。 眾人靜默地看著她,只見白溪微笑起來,一面試圖抬起手幫他擦擦眼淚…… 一面點了點頭。 龍珠仿佛早有預感一般放在乾元袋里,玄家人在一番血戰之后都差不多元氣大傷,不太敢動手來執行儀式。 還原成道長模樣的玉靈子不知從哪冒了出來,拂塵上雖沾著血,道袍卻依舊一塵不染的樣子。 他蹲下來檢查了下白溪的情況,隨后屏退眾人,讓白溪與鄭璞都平躺在地上。 “也不至于疼的和凌遲一樣……”玉靈子嘆了口氣:“那是你們業務不精……” 鄭璞的十指被刺破,血沒有流淌到地上,反而如絲線一般散開,順著拂塵的引導輕柔的凌空結符。 像是彼岸花一朵接著一朵開了一樣,重重疊疊地血線在白溪和鄭璞身側繪成意義不明的咒文,還有余力的玄淳玄粹沉默著在四處張開結界,保護他們不被其他事情驚擾。 那半顆沒被消化掉的龍珠飄浮在半空中,如藥丸被溫水劃開一般漸漸暈成了一片淡金色的光芒,溫柔的包裹住他們兩。 玄龍王和睚眥接連走進結界,執了匕首割破食指,在他們的身側開始吟唱咒文。 玉靈子頭都沒有抬專心畫咒,淡淡道:“你們在干什么。” “沒什么,龍族的祝福而已,”睚眥看著那個一心只想做凡人的俗人笑了起來:“祝他們活的久一點兒。” 玄淳玄粹對視了一眼,布置完結界之后也加入了他們。 玄黑色的印記隨著他們輕聲的吟唱越來越清晰,漸漸現了兩條交織嬉戲的黑龍,追逐中隱沒在他們的身體里。 狴犴溫柔的看著白溪,在儀式結束后沉默地離開。 已經是新年了。 白溪扯著鄭璞在沃爾瑪里轉了半天,不過這次身后跟了一串樣貌各異的男女,一起嘻嘻笑笑著講到底買什么。 白溪小姐,也就是之前身殘志堅的副教授,在國外神奇地把從小癱瘓的雙腿治好了,一時間成了小區里不少老太太的談資。 南院長年紀太大了解甲歸田,回老家陪老伴兒退休去了,現在領導x科院進行科研發展的是他年輕的兒子南弘先生,這位青年才俊繼承了父親俊朗的外貌,年紀輕輕便拿了博士學位和教授職稱,身旁偶爾出現一個嫵媚的女子,聽說是東南海一帶的富商。 甘肅先前的地震沒有造成什么經濟損失,在新聞上一晃而過,人們也從來不會把這些事放在心上。 邱北升高中了,聽說和一只蝴蝶精開始談戀愛了。 兩只嘲風漸漸恢復到當初的靈力,都跟著睚眥統領蒼牙集,在各地擴張勢力,恐怕也想搞個大新聞。 至于鄭璞…… 他還是老樣子,只是隔幾天就要帶白溪去看腸胃科,有點頭疼。 新的身體讓白溪有些不適應,她已經幾十年沒有用腳走過路了,為此家里差點買了個學步車。 除此以外,撞墻/沙發/門等事故頻頻發生,幾次差點墜樓,為此鄭璞考慮搬到一樓去。 雍和宮還是老樣子,石榴樹又長粗了一圈兒,幾個和尚趁著香火旺盛也都吃圓了一圈。 倘若說還有什么放不下的話,大概是那個舊墳吧。 過年之前,鄭璞陪著她又去了一次。 北京今年也是一如既往的冷,冷的白溪耳朵眼睛都捂得厚厚實實的,手里還揣了個電暖手寶。 他們驅車穿過那條熟悉的蜿蜒山路,走進那個不大不小的墓園,一時不知道聊什么。 鄭璞看著似曾相識的場面,心里百感交集。 白溪脫下手套,把暖手寶丟給鄭璞,坐在自己的墳前,輕輕的把掌心貼上那個土丘。 “奕汐,”她低聲開口道:“我現在做了人,又活了一次。” “現在我叫白溪了,也快記不清曾經滿清的那些事情,也許我早就不是奕汐了吧。”白溪笑了起來:“但是過年清明,還是會來給你上上香,也算是看望一個老朋友吧。” “我現在,其實也沒活個明白,只覺得活著真好啊。” “可以用腳丈量這個世界,可以騎馬,可以親吻喜歡的人,可以吃東西吃到肚子痛,可以cao心誰做飯誰洗碗這種問題,真好呀。”她看向天空,淡淡道:“可能越是覺得壽命是有限的,才越覺得活著也是很奢侈的事情吧。” “我以前覺得那呆子挺笨的,有得道的機會不用,一心當個俗人。” “現在想想,可能執迷不悟的,一直是我吧。” “新年快樂啦,我現在很幸福喲。” 鄭璞走近她,把她滑落的圍巾扶上來,輕輕地抱住她。 還好當初沒有把她成功上交給國家。 還好當初在蘆葦蕩里看見了她。 還好她也愛我,我也愛她。 本書由【kkuru】整理 附:【本作品來自互聯網,本人不做任何負責】內容版權歸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