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重瓣抬起頭望著遠方,看向他們奮戰的方向。 白溪和鄭璞一齊地轉過身去,如朝圣般靜默著看著遠方。 他們,在以性命保護這座城市。 暴雨在空中激蕩起偌大范圍的水霧,卻像被那鳴嘯聲引導一般,一點點地凝聚起來,逐漸形成一條搖頭擺尾的水龍,隨著最后的尾音跳轉著一收,水龍便靈動起來,咆哮著翻卷著沖向那只狐貍! 玉藻前沒有來的及躲開,“啪”地一下被撞出一條拋物線來,重重地墜倒在地上,還未來得及扭身起來,轉眼間一條蛇一樣的東西猛地躥到它的身上,如牛皮繩一樣將它緊緊的束縛??! 是鉤蛇! 二十余米的蛇身上,處處都長滿了利刃般的棘刺,如若能夠自由彎曲的鋸刀,它每動作一下,周身的倒刺都毫無阻礙的惡狠狠地刺入玉藻前的身體! 作為蒼牙閣之主,它能夠令百獸馴服,是有其中的道理的。 玉藻前沒有想到有妖伏在暗中偷襲,登時慌亂起來——它的皮毛不怕水火刀刃,自然在龍火的襲擊下安然無恙,同時有重重地鬼怪阻擋住那幾只龍崽子,更加可以跳脫出來,用耍猴人的心態耗盡他們的體力以后結束這一場戰局,誰知冷不丁竄出來只鉤蛇,它身體上的倒刺竟然能毫不費力的穿刺自己的皮毛! 玉藻前哀嚎一聲,一條尾巴拼了命地搖招魂幡,另外的八條尾巴胡亂的拍打著鉤蛇,只試圖把它從身體上拉開,卻怎么也無濟于事。 鉤蛇悄無聲息地把全身都盤上他的身體,如毒蛇般吐了吐信子,下一秒收緊他的身體。 玉藻前眼睛一紅,舌頭都快吐了出來,他亂蹬亂打,卻怎么都無法掙脫開來,身體開始不能控制的顫抖,哀鳴聲也漸漸地溢了出來。 越來越緊……越來越緊…… “欻!”地一聲,一條狐尾崩裂般地斷掉! 玉藻前如同重新注入了活力一般恢復過來,試圖用更大的力氣反殺,但是他每動一下,身體里的鉤刺就深入一分,并且隨著他的動作鉤拉開他的皮膚,沒過一會兒他的身體便被鮮血染地通紅! 玄龍和青龍交接著控制著那條水龍,讓狂暴地沖擊和水球的炸裂逆轉局勢,整個小區的上空都四散著妖孽的遺骸,濁臭味幾乎不能讓人呼吸。 以!殺!止!殺! “歘!”地又一聲,第二條狐尾再也承受不了失血地壓力,猛地斷掉! 九命又如何!照樣送你輪回! 鉤蛇如同富有耐心地捕食者,在玉藻前地頸邊不疾不徐地吐著信子,身體卻熟稔地一寸寸收緊,愉悅地聽著玉藻前血液急促地流動。 長刀的尾巴徐徐地劃過他雪白的肚皮,一擊直接穿透他的心臟! “欻!”地再一聲,第三根狐尾斷掉! 那些肆意奪取人命的鬼魂,都最終死于龍火或刀劍之中,任由污黑的血清洗他們的罪孽。 玉藻前幾乎是絕望地看著自己一次次復活又一次次死去,堅硬強悍地蛇身將他周身的關節卡住,根本就不能動彈不得。 幾顆被掏出的狐心落在地上,漸漸地不再跳動。 “?!弊詈笠宦?,是最后一根狐尾松開,招魂幡滾落在地上的聲音。 鉤蛇用蛇尾挑起那招魂幡,無聲無息地在黑夜中游走而去。 “結束了……”睚眥昂起頭,任由雨水沖洗掉他臉上的血污。 他隨手揉了揉同樣滿身是血,氣喘吁吁的小長安,忽然笑了起來:“你也辛苦了?!?/br> 長安還沒有學到“辛苦”這個詞的意思,看著他笑起來,自己也眨巴了下眼睛,露出了微笑。 雨漸漸停了,云霧都慢慢散開,露出皎白的月。 遠處。 “感覺……他們已經搞定了。”撐著下巴躁動不安的玄粹啐了一口:“要不是我被封了道行……” 八尺雙手插袖不急不慢地踱著步子,看著出神的看著月亮的鄭璞,忽然笑了起來。 鄭璞聽到那聲音愣了下,轉頭看向他:“怎么了?” 八尺卻嘆了口氣,慢慢道:“這次我來中國,沒想到會惹這么多麻煩……” “你不是可以預言么?”鄭璞皺起眉頭:“應該可以看見啊。” “如果事事都先預言一番,生活又會有什么意思?!卑顺呖粗?,眼睛里只有平靜:“你也不會去選擇一部,從頭被劇透到尾的電影。” 鄭璞笑了起來:“那可不一定。” 忽然八尺揚手撫上他的額頭,鄭璞愣了下沒有反應過來這個人是不是要搞基,卻聽見他低聲道:“第一個報答你好了?!?/br> 下一刻,一陣天旋地轉之中,鄭璞眼前的畫面直接變得扭曲,整個人都仿佛被卷入漩渦之中,往未知的地方墜去。 再睜開眼睛時,自己竟站在紫禁城之中。 宮女提著小燈籠排成一隊在夜色中徐徐穿行,遠處有烏鴉的叫鳴之聲。 鄭璞揉了揉眼睛,不太確定自己跑到哪里去了。 “這……是哪里?”他下意識問道。 一旁的八尺含笑道:“這里,屬于是白溪的‘過去’。” 也是你內心深處,最想了解的事情。 鄭璞只覺得內心好像有什么在指引著他,自己左右看著那古舊的琉璃瓦,向未知的方向一點點的走去。 遠遠的屋檐上,凝著一團有些模糊不清的白霧。 那是……白溪。 他呼吸一滯,飛快地跑過去,幾下就翻墻上瓦,走到她的身邊。 那時的她……還只有十二三歲的樣子,恐怕成鬼沒有多久。 頭發不知是自己幻化還是有人打理,依舊被梳成標準的二把頭,身上的旗裝也干干凈凈。 她所凝望著的,是檐下的小場子里,圍坐著看戲的群人。 那里有她的皇阿瑪,她的皇額娘,還有她的兄弟姐妹們。 “莫不是步搖得寶髻玲瓏?莫不是裙拖得環佩玎咚?莫不是鐵馬兒檐前驟風?莫不是金鉤雙控吉丁當敲響簾櫳?” 臺上的女旦嬌笑一聲,揚袖唱道:“莫不是梵王宮,夜撞鐘?莫不是疏瀟瀟曲檻中?莫不是牙尺剪刀聲相送?莫不是漏聲長滴響壺銅?” 梧桐葉隨風颯颯作響,白溪低眉看著臺下的蕓蕓眾生,垂眸的樣子猶如迷途的人。 鄭璞輕手輕腳地坐在她的身邊,小心的陪伴著她,聽著那瑯瑯的戲詞,卻覺得兩個人都無比孤單。 “潛身再聽在墻角東,原來是近西廂理連結絲桐……” “怎么突然開始聽這些了?”耳邊卻傳來一聲輕笑,是個青年女子溫柔的聲音,鄭璞慌忙著抬頭,卻看見一個華袍的女子,看那服制可能是個皇后……的魂靈。 白溪笑了起來,昂起頭來看向她,臉頰的兩行淚落了下來。 第四十六章 人鬼 鄭璞向來看不得女孩子哭,一看見白溪臉頰上淌著的兩行淚就有些手忙腳亂的。 他下意識地掏出紙巾,又想起來白溪看不見他,自己是在一段過去里。 哎。 “這就是你不愿意往生的原因嗎?”皇后臉上笑的和藹,俯身幫她擦干眼淚,看著遠處的歌舞升平慢慢道:“放不下自己沒體驗過的這些?” 還是小孩兒模樣的白溪怔怔的點了點頭,下意識的問:“您呢?” 皇后臉上并沒有露出滄桑抑或悲喜的表情,而是用溫柔而平和的表情道:“我只是想等著你的皇阿瑪。” 看著他一點點的衰老,看他最近過的好不好,等著他離開人間,陪他一起去該去的地方。 白溪死的時候,還只有十二歲不到吧? 恐怕那時候的她,對一切都是充滿好奇和憧憬的,卻又偏偏再也無法接觸這些…… 不過算到如今,她活了幾百年了,恐怕也看過大多數人可能永遠看不到的世界的另一面了吧。 八尺聽著清宮里的琵琶聲,發了會兒呆,不知道在想念著什么,忽然袖子一揮,將鄭璞帶到另一處時間里。 這里是……民國時期嗎? 上海的街頭并不如他記憶中的那樣,黃包車和小轎車相互交織,街邊的廣告牌還是畫板的樣子。 他們徑自穿過私人公寓的門,爬了兩層樓的樓梯,進了一個女子的臥室。 白溪的裝束換作了露出胳膊和小腿的旗袍,寶藍色的纏枝蓮恰到好處地襯出她膚色的白皙。 此刻的她,竟是有腳的,還穿著一雙讓她看起來娉娉婷婷的高跟鞋,頭發也放了下來,弄成了時興的小卷。 如同一個活生生的人。 此刻的她,看起來就如個十七歲的少女,讓人不能無視她不經意間透出的魅力。 鄭璞看見這樣的她愣了下,下意識的揉了揉眼睛。 這貨……是自家那個成天宅宅宅的姑娘? 收拾的這么妥帖漂亮…… 門被吱呀一聲打開,一個穿著長衫的男人走了進來。 鄭璞回頭一看,竟是年紀看起來略有些稚嫩的螭吻。 他額上的龍角雖然被自己刻意地隱藏了起來,但是鄭璞卻還是可以看到半透明的樣子。 此刻的螭吻……恐怕剛從封印里掙脫出來不久吧? 但是,為什么他會認識她呢? 白溪見了他來,挑起眉毛笑了起來:“又有什么鬼點子?” 螭吻露出慣有的狡黠表情,笑著道:“陪我去東三省一趟如何?” “哦?”白溪一指旁邊的凳子,示意他坐下:“是因為戰亂么?” “不錯,”螭吻慢慢道:“日軍大舉進攻,我想過去鬧騰下?!?/br> “鬧騰又有何用?”白溪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提醒道:“你忘了上次你把軍情機密丟到人家袁元帥的桌上,照樣大廈傾頹么?” 螭吻表情一抽,無可奈何道:“那是我識人不清?!?/br> 卻見他從兜里掏出一張折疊的紙,走到她旁邊放在桌上展開,上面畫著東三省的地圖和各軍部署的情況,兩個人湊在那里嘰嘰呱呱一陣子,還掏出筆來左右勾畫著線路,鄭璞湊在旁邊聽得一愣一愣的,只覺得自己像個老頭子。 這兩個家伙……估計心理年齡都差不多吧,熱愛冒險,心里又雄心勃勃,都是靈體也不擔心隨隨便便被一子彈崩了,做起什么事兒來都比較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