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因為……”她抬起頭想和他聊聊自己的事情,卻看見他已經呼吸均勻的睡著了。 佛寺里求來的檀香還在角落里靜靜的燃燒著,黑夜里他的房子讓人覺得又溫暖又安心。 白溪看著他的面龐愣了一會兒,然后飄到衣柜里,拉上柜門放好bra,把自己卷起來,也昏昏沉沉的睡了。 鄭璞醒來的時候,屋子里有種做過法事的感覺。 香燼堆積在屋子的角落里,松枝的味道淡淡的散著。 兩只嘲風安安靜靜的趴在窗邊,好像沒有靈魂。 他揉了揉眼睛,條件反射的找白溪的位置,卻看到衣柜里空空如也。 “白溪……?”他輕輕喚了一聲。 朦朧的白色光圈在衣柜的一側出現,像是洗皺了的衣服被誰輕輕展開一樣,顏色和形態再一次變得清晰起來。 白溪的衣服都卷成了一團,只剩下腦袋在外面,怎么看都有些詭異。 “我要吃早飯。”她眨巴眨巴眼睛。 “剛剛四點半。”鄭璞啞聲道,卻轉身去了廚房,給自己和她下了碗面。 蔥香和煎蛋的味道讓她清醒過來,鄭璞想了想接了個盆子在她坐著的地方,好讓她把嚼過的東西不弄得滿地都是。 白溪的頭不知道是不是實體的,好像可以感覺到各種味道,但是吃掉的東西又會從脖子那里漏下來。 雖然這樣并沒有什么意義,她卻興致勃勃把自己的那一份食物都全部吃干凈。 烏鴉蹲在門框上看著他們,間或嘎的叫一聲。 “你有多久沒有正經吃過飯了?”鄭璞撥弄著面條好奇道:“以前有和誰這樣一起住過嗎?” “三四年吧,”白溪思索道:“之前和一個道姑住過一段時間,但是她養的仙鶴喜歡咬我,就搬走了。” 鄭璞一口面條差點噴出來:“道姑?” 白溪點點頭:“住西城區那兒呢,海淀區和尚多一些。” “等等……”鄭璞摸索著紙巾喃喃道:“所以什么高新技術園旁邊都住著些念符畫咒的家伙?” 窗戶那邊響了一聲,又沒了動靜。 “如果要說勢力范圍的話,京城里道士們混的開些,潘家園琉璃廠一帶真真假假混了不少,”她打了個哈欠:“白塔寺里看門的有個都是上清教的。” 鄭璞一臉思索道:“那有沒有妖怪呢。” “妖怪?”白溪哈欠打了一半收住:“你要捉一只也上交給國家?這不合適吧?” “對啊。”鄭璞一臉嚴肅:“這也是新的物種啊你想想。” 白溪噗嗤一聲笑起來:“你看的到我,但是研究不了我的。” “我存在于你,和你身邊所有人的記憶里,你的觸覺、嗅覺、視覺都可以捕捉到我。”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但同時,我又是不存在的。” “你甚至可以把我當做一場幻覺。” 鄭璞覺得氣氛突然凝重下來,干咳一聲岔開了話題,帶著她收拾了下推著輪椅一同去研究所。 這樣奇異的生物,解剖起來會是什么手感。 她的血液里會有多少的白細胞,會不會有其他的成分存在。 她到底是什么。 專家組的成員等在那里,隨手給了他一份項目評估和流程大綱。 鄭璞接過,隨意掃了一眼,是不計其數的各種檢查和化驗,無非是把她身上的各種地方拆下來或者不拆下來研究一遍。 他翻著一頁頁的研究計劃,抬眼看向飄在身邊的她。 虛幻而又真實,和一場夢一樣。 “先從頭部解剖開始吧。”南院長對白溪微鞠一躬:“請。” 白溪跟著他們走進解剖室,鄭璞在一旁看著。 有人扛著攝像機在旁邊就位,幾個專家圍在她的身邊,都不自覺的有些拘謹。 沒有人解剖過鬼魂。也不知道會有什么后果。 “……需要麻醉嗎?”南院長溫和問道。 “不用,我的感知是可以自行調節的。”白溪調整了下身形,讓自己的上半身處于完全實體的狀態,任由他們為她綁上固定用的帶子。 三個人調整了下自己的位置,將無影燈抬到合適的高度,正準備動手的時候,白溪突然開口道:“不能有頭發是嗎?” 一旁的南院長笑著點了點頭。 “這樣呢。”白溪平靜的看著天花板,下一刻自己的頭發盡數脫落。 干凈的頭皮□□出來,又在幾秒鐘內消失,露出白凈的顱骨。 頭骨的形狀和少女的沒有什么區別,也看不出是來自大清朝的骨頭。 南教授試探著問:“你還能再進一步的自我分離嗎?” 白溪沒有吭聲,讓頭蓋骨自行消失,露出深層次的皮質。 兩個教授試探著想要用鑷子撥開什么,鑷尖卻在同一時間撞到了一起。 他們對視一眼,再度下手,鑷尖又碰到了一起。 似乎兩個人看到的不是一個東西,所以動作路徑上并不一致。 齊副院長愣了愣,突然伸手取了兩張紙,一只手推開他們的動作:“你們把自己看到的畫下來。” 一男一女分別取了紙作大致的圖繪,結果如他想的一樣。 他們每個人觀察她的身體,都是截然不同的樣子。 “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南院長對比著兩張圖研究道:“你們看到的其實是自己的大腦。” 躺在解剖臺上,頭蓋骨被掀開的白溪露齒一笑:“還需要繼續嗎?” 第五章 小綿羊一樣乖順的女鬼 工作人員和一幫專家圍著她在解剖臺上從上午折騰到接近黃昏,愣是沒能得到點什么可靠的數據。 視覺上不能同步成像,拍出來的圖片不能在電腦上顯示,什么地方都能切開,但是切開并沒有什么卵用。 南教授招牌性的和藹可親的笑容都有點撐不住了。 解剖不了咱就化驗吧。 白溪全程溫順的和小綿羊一樣任由擺布,實體化躺在那兒裝死,可是身體被切下來的情況有點讓人捉急。 “需要血嗎?”她會以牛rou要幾分熟的口吻問旁邊的工作人員,然后讓身體如他們需求的一樣做出反應——在沒有溝通之前,切開她的皮膚是不會有任何反應的。 但是鮮紅的血液和沒有溫度的軟組織丟到設備里,都和不存在的東西一樣無法化驗。 機械設備不能讀出結果就算了,顯微鏡居然也看不了。 這樣子的話上交給國家并沒有什么x用啊…… 鄭璞煩悶地想著,難道只能把她丟給護寶組織幫忙勘察牛頭位置嗎。 好不容易抓到了一只女鬼! 就不能讓她為中國和世界的生物學做一點什么貢獻嗎! 白溪被折騰了大半天以后爬起來,隨手撫平自己被切的亂七八糟的身體,從一側端了杯橙汁咕咚咕咚灌下,任由橙汁全都穿透她的身體濺在地上。 南教授在旁邊看著,臉上的褶子抖了抖:“x光也許能看出些別的東西?” “小鄭啊。”他轉過頭,意味深長地喚了一聲。 “哎?”鄭璞愣了愣。 “這個……幽靈啊,屬于這個新的事物,需要進行有針對性的長期研究,”南教授眨了眨眼睛:“所以你要好好把握和白小姐的相處時間,每周都要交科研報告給我,收到?” 長。期。研。究。 鄭璞面無表情的轉過頭看著白溪:“她太能吃了,我養不起。” 白溪看著他又咕咚咕咚地灌了一杯橙汁,把剛拖干凈的地板又弄臟了:“對,而且我只吃新鮮的食物喲。” “這個是有補貼的,”南教授滿含深意的拍了拍他的肩:“目前暫時不清楚你和她共處會不會造成身體的影響,但是我們會對你負責的。” 這不太合適。 鄭璞推著輪椅在沃爾瑪悶悶地逛著。 我一點控制權都沒有啊!這兩天都被老板和這只什么鬼擺布的夠嗆,連說不的權利都沒有! 不!我要找到她的弱點! 鄭璞看了眼她扎起來的馬尾辮,覺得生活荒誕的不能解釋。 “你不怕香火嗎。”他靠近生鮮區,掂量了下新鮮的豬rou,旁邊的白溪好奇的伸出手指蘸了蘸血水,伸舌頭舔了舔:“并不。” “佛咒呢?道符呢?十字架呢?”鄭璞不死心地問道。 “你不是社會主義接班人么。”白溪覺得味道有些奇異,有些忍不住又伸手蘸了更多:“晚上吃豬血吧。” 鄭璞嘆了口氣,轉身推著輪椅去蔬菜區買下火鍋的配菜。 他大概已經接受了現實,大腦放空中下意識的對比今天買包菜還是生菜劃算一些。 大概是因為白溪特有的慘白皮膚有關,他的目光總是無意識的落在她的爪子上。 隨著腳步的推移,突然她的手猛地繃緊。 有情況! 鄭璞心里一跳,不動聲色的往前走,看著她慢慢放松,又推著輪椅繞回來。 她的爪子又繃緊了! 鄭璞簡直有種觀察到狒狒獨有習性的喜悅感。 一定是附近的什么植物讓他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