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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薛府貴妾在線閱讀 - 第40節

第40節

    她曉得這次黃嬤嬤是在劫難逃, 便是她求情哭鬧,憑著二郎那性子,卻也是枉然。不但如此, 更是連她自己也被牽連著叫二郎厭棄了。

    自打清涼寺里回來, 二郎同她大吵了一場后,便再不來五福堂同她請安。就是她叫人去喚, 也是不肯來。她索性堵了他好幾次, 可不論她說什么, 怎么鬧, 二郎只不理會她。

    想著,蘇氏又忍不住哭泣起來。她可是他的母親??!又不是隨隨便便哪個女人,怎能如此對待她呢?

    “太太總歸是二爺的生身母親, 二爺就是太生氣了, 許是過些日子就好了?!贝涸滦⌒牡卦谝慌詣裰?,可她自己的心里頭,也是害怕心虛至極的。

    好在這一次有黃嬤嬤在前頭頂著,她在這件事里頭, 頂多就是做了幾回傳聲筒,又在太太跟前兒敲了幾次邊鼓罷了。

    還好還好,太太不提這事兒, 便再也沒人知道了。這般想著,春月暗地里悄悄兒地舒了一口氣。

    行至一半兒,蘇氏忽的立住了腳。不行,二郎的脾性她是知道的,若是不想法子挽救,只怕是自此后便要因此和她生出心結來了。

    他那么寵愛那個賤人,若是那賤人在枕頭邊兒上說些什么對她不利的,往后二郎就這般遠著自己,那她可要怎么辦?三郎是個不可靠的,不定哪一日便要一伸腿兒就去了西方極樂天。那時候,她可就二郎這么一個兒子啦!

    蘇氏想著便著急了,猛地想起一件事,臉上頓生喜色來,調轉腳尖便往回走。

    春月也不曉得蘇氏要干嘛,趕緊地綴在后頭,一路喊著:“太太慢些,太太小心著些。”

    吟風閣里,薛二郎剛剛脫下那件被蘇氏搓揉得不成樣子的外衫,恨恨地扔在地上,薛二郎揉了揉臉,覺得腦袋里還滿是自己親娘撕心裂肺嚎啕不止的哭泣聲。

    坐在圈椅上,薛二郎悶頭想了會兒不禁連聲苦笑。

    如今母親日日地鬧騰,不是罵他狼心狗肺,就是說他娶了媳婦忘了娘,被個女人迷了心魄,老娘也不要了,前程也不要了。

    而閔氏那里,原先還有點子夫妻情誼,也因著下藥的事兒蕩然無存。她如今倒是不敢鬧,然而閔縣令那里卻是不斷地使絆子。桐舟縣那邊兒的生意,眼見著就要不成了。

    薛二郎支著下顎,慢慢想著心事。

    當初為了和秦家搶奪桐舟縣的生意,也為了給自己找個有力的借力,他送了許多銀子給閔縣令,終于聘到了閔氏,和閔縣令拉扯上了關系。而后為了給閔氏騰出正房妻室的位置,他把原本該是他妻室的靈娘強壓著做了妾室。

    他原本覺得,不論是妻室還是妾室,不都是他的女人。只要有他的寵愛,便是妾室,在薛府里頭還不是可以橫行霸道,過得如魚得水。不過是一個名分罷了,有甚可在意的。

    然而那次周陽致的事兒,一個友人來勸他,卻是說出了一段叫他無法接受的話來。

    當時說的什么來著?薛二郎瞇著眼仔細地想。

    “不過是個妾室罷了,又不是正頭妻室,素來只聽過奪妻之恨,再沒聽過奪妾之恨的,薛二你當真不必在意?!?/br>
    “便是心愛的,給了那周陽致又有何不可?天底下那么多漂亮女子,何必為著個女人和周家結了仇。女人總是要年老色衰的,又不是正妻,怎比得上銀子重要。”

    “二郎你太過年輕氣盛了,便是不給,也犯不著把個周陽致打成那副德行。如今結了仇,以后可要小心些,那周家也不是好惹的,要提防報復?!?/br>
    那時候他才發現,便是他把靈娘寵成至寶,在旁人的眼里,卻也因著不是正頭妻室,就成了連銀子也比不上的東西。

    薛二郎痛苦地撓著頭,以前還不覺得如何,總覺得只要好吃好喝地待著靈娘,便是叫她受點委屈也沒甚。可現在他后悔了,她的每一滴淚水,他都會看在眼里,痛在心里。特別是發生了閔氏還有玉氏的事之后,他才知道,女人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樣軟弱,無用。原來女人狠毒起來,竟是如此駭人。

    想起那個夭折的孩子,他的心就在滴血。是他對不住靈娘,他得補償她。她不是很在意名分嗎?如今他也很是在意,他愿意娶她做正室,他絕對不能容忍旁人這般輕視于她。

    可閔氏如今怎么也休不掉,想起前些日子閔縣令捎來的口信,還有那口信里明晃晃的脅迫,薛二郎眼睛一瞇,臉上露出了厭惡的神色來。便是他借了閔家的勢力,可這些日子他又往閔家送了多少白花花的銀子。

    若不是有了他的銀子做后盾,閔縣令又如何攀扯上了滿西城的顧將軍。如今是他家女兒犯了七出之條,休棄她是合情合理,倒是擺出了一張臭臉,竟然威脅起他了。越想越是厭惡,薛二郎不禁后悔起來,當初何必非要做了姻親,如今真是叫人煩惱。

    雖然他的決心已下,然而閔家畢竟是官家,到底是不容易對付的。薛二郎煩惱至極,狠狠地揪著頭發。揪著揪著,愈發的煩躁上頭,一揮手,便把桌面上的東西都給推到了地上?!班枥锱纠病表懥艘魂?,薛二郎呆呆看著空蕩蕩的桌面,忽的身子一定,想起了一個人來。

    “怎的就把那個人給忘了呢?”桃花眼兒里驚喜振奮的水光忽閃明亮,拳頭被重重砸在桌面上,薛二郎高興地喊道:“我得速速去得一封信,瞧瞧他那里可能尋來助力。”

    正是興奮,福安卻悄沒聲兒地走了進來,覷著薛二郎的臉色,小心翼翼地道:“二爺,太太來了?!?/br>
    喜色登時凝在臉上,薛二郎眉頭一皺,怎么又來了,不是剛剛才哭鬧過嗎?于是直起身子,問道:“到了哪里了?”不知道從后門走還來不來得及。

    可門外已經響起了腳步聲,蘇氏的聲音很快便傳了進來:“二郎——”

    薛二郎臉一喪,皺著眉不耐煩地呵斥福安:“你先下去吧!”

    福安忙弓著腰躲了出去,門檻處見得蘇氏,忙低頭哈腰地道:“太太萬安?!闭f著側過身子,讓出了道路來。

    蘇氏壓根兒沒搭理他,她心急如焚,急著找她的兒子,希望她提供的消息,可以讓她的兒子不要因著前頭的事和她鬧了間隙。

    畢竟三郎是個藥罐子,不定哪一日就去了西天,那時候,她可就只有這么一個兒子可以依靠了。

    ……

    涂著黑漆的小門兒被一腳踹開,福安領著幾個小廝沖了進去。然而里面黑乎乎的一片,窗子用黑紙糊得嚴嚴實實,竟是半點兒不透光進來。

    有機靈的上前幾下就撕掉了黑紙,屋里空蕩蕩的,小廝們翻箱倒柜,床底下也看了,卻沒有半個人影。

    福安掉頭出了門,薛二郎剛好趕到,忙上前稟告:“二爺,人不在了?!?/br>
    薛二郎聽了立時怒上眉梢,高聲喝道:“一定要找到!”吩咐福慶:“你叫人把府里的小門關好,不許放一個人出去。”

    又轉頭和福安道:“其他人給我一寸一寸地找,我看那賊婆子能藏在哪里!”

    于是薛府里頭鬧哄哄地亂了起來,薛二郎不放心顧揚靈那里,害怕這賊婆子狗急跳墻再跑去東院兒傷了她,于是帶了幾個人守在東院兒。

    不成想,那婆子見得東院兒守得嚴實,沒空子下手,又恨蘇氏賣了她,竟跑去了五福堂,挾持了蘇氏。

    這是一個滿臉溝壑的婆子,蒼白的頭發,昏黃的眼珠子,嘶啞的聲音在蘇氏的耳邊響起,冷冷的,好似刀剮般“呲呲”作響。

    她說:“你瞧,你那兒子多孝順,親娘這里不管不顧,卻跑去一個妾室的院子里,瞪大了眼死死守著,生恐哪個去害了那賤人的性命。到如今,你可后悔那樣對待秀云,不管不問,就叫她慘死在你兒子的手里頭。你可知,她到死都惦記著你,到死還囑咐我,要好好守著你,不要叫你受委屈,更不許我傷害你和你的兒子。可你呢,你轉過頭就把我給賣了。你這個涼薄的賤人!”

    秀云便是黃嬤嬤的閨名,那婆子說完,就開始撕扯蘇氏的頭發,把蘇氏扯得哇哇叫,不住口地求饒。

    薛二郎很快便趕了過來,蘇氏一見得兒子,立時嚎啕大哭起來:“二郎啊,你可算是來了,快叫她把我放了,我可從來沒受過這種罪啊,頭皮都要被扯掉了……”

    薛二郎見蘇氏哭喊,心里頭自然著急,暗暗耐著性子,瞅得那婆子一眼,轉頭問福安:“這婆子是哪個?”

    福安立時回道:“這是管庫房的陳婆子,當初諄兒和她還拜了干親!”

    腦里靈光一閃,薛二郎立時瞇起了眼,脫口便道:“是你放得玉流波!”

    原是試探的話,不想陳婆子竟然認了,哈哈大笑:“是我,可惜那賤人不頂用,竟然沒有把顧氏殺死,枉費我一番苦心,把她從角樓里救了出來。幸好我有所防備,她認不出我來,不然二爺必定老早就會要了我這條老命吧!”

    很好,那個偷偷兒放了玉流波的人終于找到了。薛二郎想著埋在府里頭,對靈娘不利的暗樁終于露出了真實面目,雖然蘇氏還在那里哇哇大叫,可薛二郎還是稍稍松了一口氣。

    陳婆子還在呵呵冷笑:“想叫我放了你娘嗎?把顧氏那賤人叫過來,同你娘交換!”

    蘇氏一聽,忙凄聲喊道:“二郎啊,我可是生養了你一場,你可不能因著憐惜那賤人,就對我不管不顧啊!”

    薛二郎面色微動,心里頭好似針扎一般難受煎熬,被挾持的是他的母親,可要用靈娘來換,那也是他做不到的。

    陳婆子見得他遲疑,立時揚聲大笑:“果然是個好兒——”然而話未說完,腿窩兒上便挨了一下,腿一軟,身子一趔趄,手上的刀柄也跟著離開了蘇氏的脖頸。

    趁著這個時機,薛二郎兩步躥了上去,一把握住那柄刀刃,另一只手則揪住陳婆子的白發,一下就把她拽離了蘇氏的身側。

    蘇氏沒受傷,然而受了極大的驚嚇,凄厲尖叫了一聲,便昏了過去。倒是薛二郎,因著赤手握住了那利刃,手心上被割出了一道深深的刀痕。

    陳婆子不過是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很快便被制服。福安拿來繩子,陳婆子被五花大綁的扔在了地上,下巴也被卸了,提防著她咬舌自盡。

    福安一面給薛二郎包扎,一面低聲道:“這婆子倒是機靈,也不曉得哪個給她通風報信,不然怎會跑得比兔子還快?!?/br>
    于是薛二郎便緊鎖了眉峰。

    將庫房里的一干小廝丫頭全都鎖了起來,一個一個拉出來單獨審問。

    最后還是一個看起來十分不起眼的做雜事的小丫頭說,好似是太太身邊兒的春月姑娘來過庫房,然后就瞧見那陳婆子匆匆忙忙地出門跑了。

    春月很快被抓了過來,戰戰兢兢跪在庭院的地上。

    抬頭見得薛二郎黑著一張臉,手里握著一根長鞭,那鞭尾原本是亮黃色,因著剛才抽打了人,還沾著一些血跡,紅艷艷的,格外駭人。

    于是不待薛二郎問她,身子抖得好似篩糠一般,倒豆子似的把黃嬤嬤如何誘惑她,那陳婆子又如何聯系她,她又如何在蘇氏面前敲的邊鼓,最后又是如何因著害怕那陳婆子被抓,再供出了自己,這才前去偷偷告密,全都講了出來。

    最后涕淚滿面,哀求道:“都是黃嬤嬤一旁教唆的,奴也是一時迷了心竅,以為沒了姨奶奶,奴便能順心如意做了二爺的通房,以后能給二爺生兒育女,也過上和姨奶奶一般的好日子。奴求求二爺,看在奴伺候太太多年盡心盡力的份兒上,就饒了奴這一次吧!”

    第70章

    薛二郎惱恨蘇氏, 可蘇氏是他的親娘,他沒辦法, 也狠不下心, 只能吵了一架, 然后冷著臉不搭理蘇氏。

    可春月只是個奴婢,又教唆著蘇氏去傷害顧揚靈的性命,做了黃嬤嬤的幫兇, 薛二郎哪里肯放過她。

    于是示意福安:“把她拉去二門打上二十大板, 關進角房里,剪了舌頭, 然后找個人牙子來, 賣得遠遠的。”

    春月哭天搶地的被兩個小廝拖走了, 陳婆子被帶了上來, 扔在了庭院里。

    薛二郎慢慢走了過去,居高臨下地看著陳婆子在地上不停地掙扎蠕動,卻是連鞭打審問的念頭都沒有了。

    掉轉頭直接吩咐福安:“這婆子戕害主人, 罪該致死, 拉去角房里,勒死了事?!毖Χ衫渲槪忌已劢嵌际潜涞暮?,呵呵冷笑道:“死后拿席子卷了扔到亂墳崗, 也不用埋,自會有野狗野狼幫忙收拾了?!?/br>
    陳婆子卻不甘心甚也不說便要去了閻羅殿,拼命地掙扎, 口齒不清楚地喊,她要見太太。

    可薛二郎哪里還有耐心搭理她,福安領著幾個小廝走了過去,拖著陳婆子去了角房,一根繩子勒在脖頸上,很快便沒了氣息。

    踢了踢陳婆子的尸身,福安嘖嘖了兩聲,這陳婆子平日里不吭不哈的,也不曉得啥時候和太太跟前兒的黃嬤嬤攀上了關系,瞧著倒是交情不淺的樣子。

    有小廝走了過來,擠眉弄眼暗搓搓地道:“這陳婆子倒也癡情,黃嬤嬤都死了,還不忘給她報仇。”

    聽得福安一呆,癡情?

    那小廝瞧得他的模樣,便神神秘秘地笑了:“福安管事還不知道吧,我聽庫房的小豆丁說,她可是見過黃嬤嬤去找陳婆子的,還偷聽了壁腳,兩個老太婆,嘖嘖……”

    “行了行了?!甭牭酶0惨魂噽汉?,瞟了一眼陳婆子,道:“快把她抬走?!贝蛄藗€寒顫,趕緊轉身走了。

    等著蘇氏醒來,春月和陳婆子該賣的已經賣了,該死的也已經死了。

    受了這么一場驚嚇,蘇氏發了低燒,死活糾纏著薛二郎不肯叫他走,涕淚漣漣的,只說她是被蠱惑的,叫薛二郎不要責怪她。

    這好歹是親娘,又可憐兮兮地示弱,薛二郎再是怨她,也終歸不能不管她,便在五福堂呆了一下午,最后還是趁著她昏沉睡去的時候,離了五福堂。

    顧揚靈那里,已經通過福興知道了事情的始末,知道因她掉落山崖,一共處死了兩個人,其中一個還是蘇氏至親至近的黃嬤嬤,又賣了一個蘇氏跟前得臉的大丫頭,曉得蘇氏那里必定是恨她恨得不行。

    心里頭暗暗盤算,以后離蘇氏和五福堂當真是越遠越好。順便交代了嫣翠和紅英,叫她們定要約束好東院兒的下人,千萬不要犯錯犯到太太的手上。

    果然蘇氏養好了病,待東院兒出去的人是愈發的不順眼。

    然而因著有顧揚靈提前的囑咐,只有那么一兩個素日里張牙舞爪,不服管教的,不長眼撞到了刀尖兒上。被蘇氏一通收拾,倒叫嫣翠和紅英暗地里偷偷笑了好幾回。

    ……

    “那天拿小石子打歪了陳婆子腿的人找到了嗎?”書房里,薛二郎扔下手里的賬冊,抬起頭問福安。

    福安面露難色,道:“那一日在五福堂的只有那么幾個人,可都是素日里熟識的,哪個也沒那本事,遠遠地扔顆石子就能把人的腿給打歪了。更何況,站的位置也不可能做到?!?/br>
    薛二郎的心里慢慢生出了不安來,這么說來,那一日五福堂里頭,還有一個人躲在暗處,而這個人,他卻不知道是哪個。如果是家里頭的仆役倒還好些,可若是外頭的人……

    薛二郎悶頭想了會兒,道:“你去外頭尋些會甩槍弄棒的漢子回來,編成幾隊,輪流上值,好生守著宅子的安危。再去囑咐巡邏的人,夜間必定要仔細巡邏,莫要叫閑雜人闖去了后宅,驚了女眷的安寧?!?/br>
    于是很快的,薛府里頭的眾人都感到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凝重緊張來。

    正院里,閔嬌娥悶悶地仰頭灌下了一盅酒?,F在的她,好似薛府里頭的一件擺設。就算是家中中饋的大權太太又交還給她,可她心里明白,不過是為了安撫她罷了。

    又斟滿一杯仰頭灌下,眼神呆呆望著前方的某一點,突地咬牙切齒道:“那賤人的命怎的那么大,都掉懸崖了竟有人相救,若是她死了,那該多好??!”說著淚眼婆娑,又喝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