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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虎妻兔相公在線閱讀 - 第26節

第26節

    大公子道:“阿青是死是活且不論,就算他命大,被找了回來,之后總有法子慢慢收拾他的。倒是那個人,留著終究是個禍患,總叫我心里不能安生。偏那鎮子上全都些愚頑不堪之人,竟連個人的相貌特征都說不清楚!如今我只擔心我們追錯了方向,叫那人給逃了。”

    “再逃不掉的。”福伯勸慰著他道,“便是鎮上的人說不清,照著牢里那些人販子的交待,我們應該是沒有追錯了人。”

    大公子嘆了口氣,側身坐在椅子里,以手撐著額頭道:“再沒想到那些人販子竟如此狡猾。若不是問出那為首之人的相貌特征,加上阿爹給的又是斥侯營的好手,我們只怕早失了那人的蹤跡了。”

    當初江承平追著那些人販子出京時,那斥侯營的人探查出,人販子的船上只有三個人。可不知什么時候起,船上忽然就變成了五個人、七個人,然后又變成了三個、四個,直到進了徐縣后,人數變成五人。而這五人里,除了他們正在追蹤著的那個為首之人外,其他竟再沒一個是當初從京里出來的人了。

    福伯也嘆道:“早聽說那人販子都沒有單獨犯案的,都是一路連成一條線,如今才真正知道,這渾水有多深……”

    “深不深的,與我們無關。”大公子漠然一揮手,“我只要找到那個人就成。”

    福伯道:“對了,大胡子問,我們還要在這徐縣待多久。”

    江承平沉思了一會兒,忽然冷笑道:“那鎮子上的人,怎么想怎么奇怪。畏手縮腳的倒還好理解,畢竟那些是敢殺人的人。可那些胡說八道的,顯然是想要把我們嚇走。你說,他們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福伯想了想,搖頭道:“我倒更覺得,他們是在害怕著什么。這般夸大,倒更像是那河豚魚,明明只那么一點大,遇到大魚時,把自己鼓成個球,叫人覺得他們不好下口。”又道,“大公子是不知道這些小地方的人,怕是他們一窩蜂地去抓人販子,也不過是出于一時熱血罷了,如今見逃了個人販子,只怕一個個又害怕起那人販子會回頭報復,所以才這樣的。”

    江承平想了想,忽地笑道:“你形容得倒也形象。”又道,“這樣也好,只怕就算那人販子回到那個鎮上,鎮子上那些人也不敢去抓的……”

    頓了頓,他又道:“那人逃了也好。想來以他的狡猾,一時半會兒也不敢露面。我們找不著他,官府那些白吃糧的只怕就更找不著他了。你去跟胡子說,我們再在鎮上住一夜,明兒還沒消息,就回吧。京里的事也該趕緊回去打理打理了。聽說太子爺不太好呢。”

    福伯應著,便出去安排了。

    等福伯回來時,手里卻是多了只信封。卻原來,就在剛才他們在樓上說話時,有個孩子往客棧里遞了一封信。那封信上,明明白白寫著“江大公子親啟”六個大字。

    江承平和福伯不由對了個眼。他們來此,可以說是瞞著京里諸人的。而這鎮子上,除了縣令和師爺,怕是再沒人知道大公子姓江了……

    二人盯著那信封一陣驚疑。半晌,江承平對福伯揮手道:“打開。”

    福伯撕開信封,只見里面只薄薄一張紙。那紙上如蛤蟆般趴著兩個大字:世子。

    江承平一驚,立時伸手搶過那張信紙,又翻過信紙的背面,便只見背面還有一行小字,寫著:北門橋二更。

    他和福伯又對了個眼。

    福伯壓著聲音咬牙切齒道:“這不怕死的!顯見著是想敲詐了。”

    江承平的臉色一陣變幻,又捏著那信紙在房間里來回轉了一圈,然后站住,瞇著眼冷笑道:“我原還怕他就此縮了頭再不出現,倒叫人不好辦了。既然他敢來……”

    福伯一驚,抬頭問著他:“大公子是打算……”

    江承平那修長的眉梢微微一挑,露出那顆犬牙微笑道:“當然是要去赴約了。”頓了頓,又一指福伯,“你去。”

    福伯再次一驚,“我?!”

    江承平挑著眉道:“難道還要叫我親自動手?!”

    福伯的眼眨了眨,內心一陣掙扎。雖說他被娘子派到大公子身邊,曾替他出過不少壞主意,便是如把個混混弄死之類的事,他干過也不止一回兩回。可那些都只是他在暗處發號施令,真正的臟事全是由別人動的手……偏如今大公子只帶了他一個出來……

    “怎么?不敢?”大公子回身坐在椅子里,抬著雙眼尾微挑的桃花眼,看著他微笑著。

    這個微笑,卻是叫那明明長得更像生母的大公子,一時間竟是和那不怒而威的鎮遠侯幾乎一個模樣了……

    福伯心頭一跳,趕緊挺著背道:“為了大公子,老奴萬死不辭。”

    *·*·*

    于是近二更天的時候,一個裹著斗篷的人影,鬼鬼祟祟地摸到那已經宵禁了的徐縣北門小石橋下。

    那人影先是警惕地往四周看了看,見沒有異常,便悄悄躲進了石橋的陰影之下。

    這一夜,恰是個陰天,天上既沒有星,也沒有月,倒正是藏匿人的最好時候。那人在石橋的陰影下足足吹了有半個時辰的夜風,卻是始終沒能等來他要等的人。

    就在他以為那寫信之人爽約之時,忽然,他身旁那棵大柳樹上傳來一聲輕微的響動。

    那人驀地一抬頭,便和那樹上蹲著的一人對了個眼對眼……卻是不知道這樹上之人是在他來之前就已經蹲在那里了,還是在他沒有察覺的時候悄悄潛伏過來的。

    裹著斗篷的人被樹上之人嚇了一跳,猛地往后退了一步。他卻是忘了,他的身后便是那石橋的橋墩。后腦勺磕上橋墩,頓時痛得那人發出一聲悶哼。

    樹上之人立時發現這聲音不對,便忽地從樹上跳下來,猛地以手肘壓著那裹著斗篷之人的脖頸,沉聲喝道:“你不是大公子!”

    裹著斗篷的福伯再沒想到會突然被人拿住要害,忍不住嚇得一陣哆嗦,握著那人卡在自己喉嚨處的手,抖著聲音強作鎮定道:“大公子又豈是你說見就能見到的?!”

    那蒙面之人的眼微瞇了瞇,道:“我認得你,你是大公子身邊的管家。你們……”

    他話還沒有說完,那原握著他手的福伯忽地一揚手,將什么東西往他臉上揚去。

    那蒙面之人只覺得眼中一疼,吃驚之下,本能地便松了口。他正要后退,忽地又感覺腹部一陣冰涼,伸手摸去時,卻是摸到他的肚子上,不知何時竟插了一把短刀。

    “你……”

    蒙面之人雖然眼不能視,卻還是發出一聲怒吼,從腰間抽出一把刀,往四周一陣胡亂劈砍。

    那人顯見著是有些武藝的,福伯卻是個不會武藝的,只能狼狽地趴在地上,躲避著那人的刀光。就在他一點點地往河邊縮去,眼見著就要被那蒙面之人逼進河里時,忽然從街邊的暗巷里射過來一只短弩,正中那蒙面之人的背心。那人悶哼一聲,便倒地不動了。

    福伯嚇得縮在橋墩旁一陣哆嗦。只見一個黑影小心謹慎地從暗處慢慢走了過來。那黑影伸腳將地上的蒙面人翻了個個,對福伯道:“看看他還有氣沒氣。”

    這句話重復了三遍,福伯才回過神來,忙抖著個手過去探了探地上那人的鼻息,然后帶著恐懼,抬頭看著那個同樣把自己裹在一襲斗篷里的少年,“死、死了……”

    “問出那小王八蛋的下落沒?”江承平道。

    福伯一窒。那人忽然跳下來卡住他喉嚨的動作,早嚇懵了他,以至于他全然忘了大公子的交待,便這么草草地動了手……

    “他、他……他不肯說,還、還……”他結巴著。

    大公子皺眉道:“我看到了。”

    和這手無縛雞之力的福伯不同,江承平自幼隨著父親習武,且那武藝還不弱,不然也不至于會在這黑燈瞎火中,一箭命中那個蒙面人。

    他垂眼看看仍半跪在地上發著抖的福伯,心里一片輕蔑,嘴里卻柔聲安撫著他道:“辛苦你了。”他伸手拍拍福伯的肩,倒把福伯嚇得又是一抖。于是他滿是“內疚”地又道:“你走后,我想想我那么做太不應該了。我害怕,你應該比我更害怕才是,你都不會武。所以我就追了過來。”又道,“虧得我追了來,不然只怕我要后悔終生了。”

    福伯的肩又抖了抖,抬起頭,一臉感激地道:“虧得大公子及時出手,不然老奴這條命……”又道,“只可惜,沒能問出世子的下落。”

    “便是不知道也沒什么。”大公子伸腳踢踢地上的蒙面人,冷笑道:“那小王八蛋無非兩種下場,或是被他轉手賣了,或者已經死了。不管是哪一種,都是那小王八蛋的命數,再與我無關。我只要這人死了,我就再無憂了。”

    他看看左右,見此刻夜深人靜,剛才那人突然的一嗓子竟也不曾驚動到任何人,便腳尖一勾,將那蒙面之人踢下了河道。看著那具尸體順著頗為湍急的水流越漂越遠,直到消失在河道轉彎處,他這才滿意地笑了。

    “等天亮后,你去雇艘船,我們從水路回京。若順風順水,也就七八天,我們就能到家了。”

    自離京后,江承平還是頭一次顯得如此輕松。

    *·*·*

    雖然江承平很想能夠早些時候趕回京去,偏是逢著梅雨時節,所以這一路并不顯得順風順水。而就是這樣,在處置了那蒙面之人后的第九天,江承平還是帶著福伯平安回到了鎮遠侯府。

    “沒找著?!”

    大堂上,一個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擰著眉,以一雙和江承平極為相似的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看著江承平。

    在鎮遠侯江封那不怒而威的威壓下,大公子江承平卻是一點兒也不顯慌亂。他微垂著頭,對他父親輕聲道:“我是聽說太子殿下不好了,想著弟弟就是因為京里有流言說,太子殿下的病是弟弟傳染所致,弟弟出于自責才離家出走的,這時候若是叫宮里知道弟弟不見了的緣由,不知道太后她老人家要傷心成什么樣,我這才匆匆趕回來的。”

    他的話,立時叫鎮遠侯的眼跟著一亮。之前江葦青離家出走時,他聽信江承平的說法,誤以為江葦青不過是一時貪玩,便不曾在意。而直到過了七八日都不見他回來,他這才慌張起來。只是,若這時候再往宮里報告江葦青失蹤的消息,只怕太后會遷怒他這父親做得太不稱職,所以他才瞞了消息,命江承平一路追蹤查訪,務必要把小兒子找回來。如今雖說小兒子的下落還不曾查到,大兒子卻是已經替他備了個隱瞞消息的完美借口——若說江葦青是因為太子才離家出走的,而他們隱瞞消息,不過是不愿意叫宮里再添煩惱,想來不管是太后還是圣人,都沒理由怪罪于他了……

    看著變得又黑又瘦的大兒子,鎮遠侯江封不禁一陣心疼,起身走過去,伸手摸著大兒子的頭道:“這一路辛苦你了,你趕緊回你院子收拾收拾,然后去給老太太請個安吧,再給你姨娘報個平安。這些日子她們都擔心壞了。”

    “不辛苦的,”江承平搖著頭,滿目含愁道:“可惜我沒能把弟弟找回來。”

    江封的臉色黯了黯,拍著兒子的肩道:“你已經盡力了。明兒我會把你弟弟走失的事稟報給圣人。圣人下個旨,總比我們這般盲目尋找要強。”又嘆著氣,道:“只愿你弟弟吉星高照,別出什么事才好……”

    江承平忍了忍,到底沒能忍住,便吞吞吐吐地把徐縣抓到人販子,卻沒有發現江葦青的下落,以及人販子殺死被拐小孩的事都給江封說了一遍。

    江封的臉色變了變,皺眉道:“有和尚給你弟弟看過,說你弟弟命格出奇,能逢兇化吉,你再不要信那些話,你弟弟定然沒事!總有一天,我們會找到他的!”

    江承平抬頭看看他父親,垂眼恭敬地道了聲“是”,心里卻是忍不住一陣腹誹——顯然,從他父親的臉色就能看得出來,怕是他也知道,江葦青生還的希望不大。不過因為江葦青是江家和皇家唯一的血脈聯系,他才舍不得這個小兒子“死去”罷了!

    ☆、第二十七章·畫影圖形

    且讓時間略倒回一點。

    那天,王朗在巷口外高聲示警時,小兔江葦青在小院里也聽到了。他正豎著耳朵,分析著板牙爹爹這是什么意思時,忽然就聽到兩側墻頭同時發出一聲輕響。抬頭看去,便只見那總愛在人前裝著個淑女模樣的王靜美,和自帶毒汁的三姐,竟如兩只靈貓般,齊齊躥過墻頭,跳到他和雷寅雙的面前。

    他還沒能反應得過來,三姐便一把攥住他的衣領,將他推進西廂。然后,眨眼間,他便被人塞到了床肚之下……

    “呆著,別動!”三姐沖他低喝一聲,便又躥出了西廂。

    趴在床下,默默聽著外面的動靜,江葦青的眼眸中漸漸浮起一抹復雜的神色。

    便是轉換了一世,他又豈能聽不出江承平的聲音。聽著鴨腳巷的眾人聯手蒙騙著江承平,他的心頭忽地升起一股感慨……

    如今他已經十分確信,這鴨腳巷里藏著個大秘密。而藏著秘密的人家,一般來說都不愿意惹是生非,引人注目。所以他心里一直都很清楚,鴨腳巷的大人們決定收留他,不過是存著“奇貨可居”的利用心思——便如他也不過是利用他們逃過眼前這一劫罷了——所以,其實他心里也一直很明白,若是藏匿他存在什么危險,鴨腳巷的人們是再不可能為了他這個外人跟人發生沖突的。他甚至覺得,若江承平真的找來,不定除了那一身熱血的虎爺外,鴨腳巷里就再沒一個人會主動站出來護著他了……

    可以說,自前世時,江葦青便不是個什么好人。那前十八年的人生里,他過得恣意妄為,眼里除了自己就再看不到別人;而后兩年的逃亡,則叫他的人生全然翻了個個兒,叫他歷盡滄桑,看盡世態炎涼……所以,虎爺給他的那點溫暖,才會叫他如此念念不忘。他留下,也全然只是貪念著這一點溫暖……

    為了能夠留下,他在鴨腳巷的眾人面前裝著乖順。可他心里卻很是清楚,除了虎爺外,鴨腳巷的眾人從來沒有在他眼里留下過印記。他也一直提醒著自己,除了他的虎爺,其他人于他,不過是相互利用的關系……直到那壞脾氣的三姐一把將他塞到床肚下……

    聽著外面的動靜,藏在床肚下的小兔默默垂了眼。等再抬起時,那突然間變得深沉的眼眸,重又恢復了那種小白兔般的純凈呆萌。

    雖說鴨腳巷的眾人叫江葦青頗為感動了一把,可前世激變的人生,早已經扭曲了他的性情,便是他再如何感動,卻是再不可能把自己的秘密交托于任何人之手的。所以,當姚爺再次試探于他時,借著虎爺對他的保護,他仍是選擇了保守他的秘密。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那眼神里的細微變化,到底還是沒能逃開姚爺的眼。

    從一開始姚爺就注意到了,這“小兔”顯然并不是他常在人前裝著的那個乖萌模樣。甚至可以說,除了面對小老虎雷寅雙時,他看向鴨腳巷眾人的眼神,就跟看著陌生路人的眼神沒有任何區別。而經過這件事之后,這“小兔”再看向鴨腳巷諸人時,那眼神,就仿佛終于把人看進了眼里一樣。

    而,雖然這小子看人的眼神稍有和軟,面對姚爺那隔三岔五的探問,他卻仍然堅守著他的秘密不肯吐露。

    “有意思。”姚爺摸著胡子一陣微笑。

    至于說這“有意思”三個字代表著什么含義……卻是只有姚爺自己知道了。

    *·*·*

    在大公子江承平回京后的當天,王朗便特意請假回了一趟家。于是,鴨腳巷的眾人們才頭一次從王朗那里得到確切的消息,得知來人竟果真是鎮遠侯府的人!

    且那為首之人,還是曾被天啟帝親口夸贊為“謙恭有禮,頗有君子之風”的大公子。

    這消息,不禁叫鴨腳巷里的大人們一陣面面相覷。

    板牙奶奶道:“這么說,那府里竟真在追殺小兔了?!可是為什么?他不過是個孩子!”

    “也未必是追殺,”板牙娘道:“那府里不是說在找人嗎?不定真是那府里什么親戚家里走失的孩子。且就像我們之前猜測的那樣,只怕這孩子并不是自己走失的,所以那個大公子才再三跟人打探那個逃走的人販子。”

    “若是這樣,許我們應該把小兔還給人家。”板牙奶奶道,“顯見著是那家里有人出手管了這件事,小兔便是回去應該也不會再吃虧了。”她扭頭看向姚爺。

    姚爺卻搖了搖頭,道:“若是那樣,那臭小子該會自己要求著回去的,偏他還是什么都不肯說,可見另有隱情。”頓了頓,他問著王朗道,“那個大公子,為人如何?”

    王朗道:“表面看來倒確實是斯文有禮,可要叫我說,那是個心思深沉的,且還多疑。虧得他如今才十五歲,若再大一些,怕是個棘手的人物。而且,我總覺得他對那逃跑的人販子的興趣,要遠大于找他家那個‘親戚家的孩子’。”

    “那個人販子,抓住沒?”雷鐵問。

    “還沒。”王朗搖頭道,“這些人販子最是狡猾不過,一旦失手,立時遠遁。若我沒有猜錯,這會兒那人早蟄伏起來了,想要捉住他,怕是沒那么容易。”

    “這個大公子,”姚爺捋著胡子道,“我記得你上次說過,他是庶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