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
“郭智,出什么事了?廖遠怎么跟你跑了?制片剛跟我發了通脾氣。”林博沉聲問。 若在平時,郭智的關注力必然是在最后一句。可此時此刻,她雖然聽到了,理解了,但和生命的逝去比較,這些還活著的人的事情,似乎都變得微不足道。 “林博……”聽到林博的聲音,郭智撐到現在的情緒終于崩潰,她叫了他一聲,就哭了起來。 林博嚇了一跳,他認識郭智這些年,竟然還是頭一次遇到郭智哭的情況。 他本來很惱火廖遠不經過他同意,擅自跟劇組請假,還先斬后奏的跟郭智跑了。也有點埋怨郭智怎么變得這么不懂事,廖遠這點咖位,這么胡來,強勢點的制片和導演都能直接把他踢出劇組。 但他第一次聽到郭智哭泣的聲音,怔愣了一瞬后,心中忽然變得柔軟。 “郭智,別哭……怎么了?發生了什么事?”他問。他的聲音低沉有力,有著能安定人心的奇異的力量。 “清夏……清夏她……她沒了……” 郭智握著電話,淚如雨下。 “林博……林博……”她叫他的名字,哭得抽噎不止。 廖遠端著水,靜靜的站在她身后不遠處。 ☆、第104章 那天飛機最終抵達帝都的時候,已經接近凌晨一點。 郭智第二天一早就奔赴醫院。見到了景藝,見到了顧家二老。經過了一晚的沉淀,郭智本自以為情緒已經可以控制,結果見到了顧清夏的mama,她只叫了一聲“阿姨”,就淚如雨下。 有時候感情這種東西,根本不受理智的束縛。 顧mama泣不成聲,她哭了很久,才握著郭智的手哽咽道:“你去見見她吧,她性子冷,就你這么一個朋友。” 一句話,說得郭智險些又一次情緒失控。 景藝帶她和廖遠去了太平間。但他止步于門外。 “我已經和她告過別了。”他說。 郭智點點頭。 景藝是她極為欣賞的一位男性,他事業成功,心性成熟,行事穩重,坐鎮公司的重要部門,素來極有威信。 然而即使是他這樣的男人,在面對死亡的時候,臉色亦是蒼白的。他說這話的時候,給郭智一種虛弱無力之感。 管理員查了查記錄,找到了對應的抽屜,拉開。 寒氣鋪面而來,顧清夏就靜靜的躺在那里。她的面龐依然美麗,膚色卻從白皙變成了青白,嘴唇沒有血色。本來懷孕七個月的她,卻腹部平坦。 在確定孕婦已經不可能救回之后,一個據說是孩子生父的男人簽了字,醫生把孩子剖了出來。 在顧清夏死去的時候,她的家人、朋友乃至愛人,都不在她身邊。在她身邊的這個男人,誰也不認識他。 警方初步斷定是持刀搶劫,主要根據是這男人的口供。因為當時,他和她在一起。 但景藝說,似乎有內情,只是尚不清楚。 也沒法拿這個事再去問顧家二老。 郭智其實不關心所謂的內情,因為不管內情如何,都改變不了好友已經逝去的事實,更改變不了她連自己的孩子都未曾見過一面,必然是帶著遺憾離開這世界的事實。 這個事實對于關心她、愛著她的親友來說,又是一次精神上的打擊。 郭智終于受不了,她轉頭伏在了廖遠懷里哭泣。 廖遠比郭智更早體會過死離的滋味,直面過生命的消逝。他知道這種時候,語言的安慰都是蒼白無力的。他什么都沒說,只是沉默的摟緊她的肩膀。 她脆弱的時候,在她身邊陪伴,本就是一種安慰。 郭智亦是明白這一點,因此她暫時把工作擱置,陪在顧家二老身邊。 她其實有些事情需要跟他們溝通,但現在顯然不是好的時機,只能等以后。 林博打了電話過來:“你讓廖遠明天晚上回來,只給他爭取到兩天假,他后天不上工的話,制片就要換人了。叫他回來吧,我過去陪你。” 郭智沉默了一會兒,道:“我讓他回去,你也別過來了。” 林博頓了頓,說:“郭智……” “別說了,林博。”郭智道,“我沒事。” 他和她便一起陷入了沉默,這沉默中流淌著些說不清的情緒,兩個人都能感受到。 郭智抬眼,看見走廊中不遠處在等她打電話的廖遠。 他手插在兜里,靠著走廊的窗臺。陽光灑在他的肩膀上,他烏黑的眸子靜靜的看著她,等著她。 什么都沒說,又似乎說了很多。 郭智看著這沐在陽光中的年輕男人,感覺自己的情緒已經穩定了下來。所有的理智也都回來了。 “林博……”她打破了沉默,“我們活在當下吧……” 掛了電話,她走到廖遠身邊,跟他說:“明天回去吧。”她把林博的話轉述給他。 廖遠跟郭智在一起,從不曾違背過她,習慣了服從。這種時候,他更不會跟她去爭論什么,但他用目光表達了抗議。 郭智微嘆。她挽起他的手,輕聲道:“廖遠,別擔心……” 別擔心什么?她?他?還是他? 或是他們? 廖遠凝視她,在她的目光中得到了某種保證,他于是垂下頭,“嗯……”了一聲。搭第二天晚上的飛機回了滬市。 過了兩天,顧清夏的孩子脫離了監護室,顧家二老把孩子從醫院接了出來,準備回江都。 痛失愛女,這個孩子成了兩位老人活下去的精神支柱。 在他們離開前一天,郭智去見他們,給了他們一些文件。 “都是清夏簽過字的,本來想等第一次的財務報表出來一起給她的。”郭智澀然道。 “如果您兩位想撤資,咱們就把這個作廢,您稍微給我點時間,我盡快把錢抽出來。但是,阿姨……”她說,“我還是希望您兩位能考慮繼續持股。我也沒法保證將來我就不倒閉什么的,也沒法保證一定能賺多少錢,但是,這是我和清夏共同的心血,我能保證的就是,我會努力做好。” “這個事不急,您慢慢考慮,想好了再跟我說。”她拍著顧mama的手背,安慰她。 接孩子出院的那天她去了,景藝也去了。 孩子的生父也去了。 他是個相貌英俊,身材魁梧的男人。顧mama卻對他厭惡得不愿意多看一眼,多說一句。那天他就像個影子般的存在,緊緊跟隨,不發一語。 真正跑前跑后,辦理各種手續、照顧二老的,卻是另一個年輕男人。 “郭姐,”他說,“我是勝子,李總的私人助理。我跟您見過。” 郭智想起來她確實見過他,他是李盛身邊的人。 她的心情,不由得非常復雜。 她知道李盛有不得不離開的苦衷,也知道李盛一直想讓顧清夏跟他到加國去。 她知道李盛甚至想給顧清夏的這個孩子當爹。 可是只要想到,顧清夏孤獨死去,她這個好友和他這個愛人都不在她身邊,她就無法不遷怒李盛。 她明知道這情緒不理智,奈何感情這種東西,常常脫韁,不受理智的約束。 實在是,她認識李盛之后,就為這個男人所折服。一直以來,都非常看好他和顧清夏。 結果,卻出乎意料和令人失望。 孩子太小,坐不了飛機。勝子又嫌高鐵各種不便。 他受命于他老板,要照顧好顧家二老和孩子。他安排了一輛寬敞的大房車,一個月嫂和一個護士跟隨。其他人坐一輛商務車跟著。 這陣仗,一般人安排不出來,也負擔不了。 提起李盛,顧mama落淚嘆息:“李盛……唉,李盛……” 半晌,她道:“他是個好孩子。” 只是可惜…… 她對李盛的喜愛溢于言表,和對她外孫女生父的厭惡截然不同。 那生父簽字放棄了孩子的撫養權,他站在醫院門口目送房車離開的時候,目光中充滿不舍。 有一種癡意,有一點像廖遠。 郭智因此有些憐憫他。但這是別人家內情復雜的家事,她既不知道事情的內情,也根本無權置啄。 顧家二老臨走前告訴郭智,他們不準備撤資。 她是他們女兒唯一的好友,也是她信任的人。他們準備將這份信任延續下去,一直到下一代。 “我們老了,不知道能照顧她多久。這是她mama留給她的遺產,對她也是個保證。”他們說。 郭智握著顧mama的手,用力的點頭。 她不關心那些復雜難明的內情,她關心的只是她的好友,現在則是她的遺腹女。 以后,這孩子就是她新的合伙人,代替她mama。 她的名字叫明秋,這是顧清夏生前就起好了的名字。因為推算時間,她應該出生在帝都天高氣爽,陽光明媚的金秋。 她雖然提前來到了這個世界,她的外祖父母依然給她使用了這個名字。 因為這是她mama留給她的。 顧家人離去之后,郭智的生活似乎回到正軌。但實際上,她還沒有擺脫好友去世這件事給她帶來的陰影。 警方最后判定是搶劫誤殺。但實際這個事情有很多內情。 顧家二老顯然是知道的,但郭智不能在別人的傷口上再去割刀。 以至于她后來,差一點給趙天卓打電話,想問他要那個勝子的聯系方式。那個人,很明顯也是真相的知情人。 但郭智在電話撥出之前放棄了。 因為這些其實都沒有意義了。 因為顧清夏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