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博接過杯子：“……”

    忽然覺得莫名的煩躁。

    給自己沖了杯綠茶。他吹著茶葉，掃視了房間四周。屋子里大擺設沒變，但很多細節，比如小物件的位置，或者收納的習慣，明顯的改變了。

    這個房子，他其實非常熟悉。不記得來過這里多少次，不記得在這里過過多少回夜。

    什么東西放在哪，他以前基本都知道。可是現在全變了！

    林博有一種渾身都不舒服的感覺。

    以前他來這里，可以隨意進出。可現在，他頂多從客廳到餐廳，臥室區域對他已經成了不能隨意踏入的私密之地。

    他記得好像他在她這里還有幾件襯衫、內褲和襪子什么的。他記得她這里還有他一個剃須刀。

    他突然很想問問郭智，那些東西還在不在。但他有預感，如果問了，得到的必然是堵心的答案。

    “說吧。”郭智坐回沙發里，還是盤著腿，兩手摁在腳踝上。“現在什么情況，怎么著？”

    “對廖遠這邊不算大事。真正麻煩的，”林博吹了吹茶葉，“其實是你。”

    “圈內這種事天天有，真的假的，自己炒的。鬧鬧就過去。麻煩的就是你這種圈外人，被裹進來。工作也受影響了吧？”他啜口茶。

    “我怕這些人啊？鍵盤俠。”郭智不服輸。“大不了就不開微博了。還能到公司來找我？”

    “就廖遠現在這點兒知名度，還不至于有這種瘋狂粉絲。”林博笑道，“就是對你們倆都……唉，算了。”

    郭智煩他。

    “有什么話，說！”神煩說半句，留半句。

    林博吹半天茶葉，才開口。

    “廖遠吧，還是很有潛力的。好好發展，前途不會差。你看現在當紅那幾個，也就那樣，給廖遠機會，未必比他們差。”

    “說真的，他也以后要走的路還長呢。你們倆這么早就定下來……擱著廖遠，真不是太明智的事。”

    郭智別開視線：“現在好多男明星都有女朋友的。”

    “是。他要等到二十四五左右，宣布有個女朋友什么的，粉絲基本上沒事，都能接受。畢竟跟咱們小時候不一樣了，不是說明星有個女朋友，粉絲就鬧死鬧活的時候了。但是……”林博褲兜里摸出一包玉溪，抽出一顆點上。“問題就是，廖遠年紀太小了。他現在就宣布有女朋友，他粉絲就有點接受不了。你能感受到吧？”

    郭智沉默了一會兒。

    怎么可能感受不到。她微博下面滿頁滿頁的都在罵她。

    罵她不要臉。罵她勾引廖遠。罵她誤人子弟。罵她老而為賊。

    她一再的跟廖遠說她沒事兒，在辦公室也表現得無所謂的樣子。但是網絡暴力，施暴的一方只是動動手指，發出十幾二十幾個文字而已。受暴的一方，承受的卻是鋪天蓋地。

    郭智這幾天，內心里也是反復交戰，疲憊不堪的。

    林博觀察著她細微的神色變化，微微一笑，又推了一把。

    “廖遠啊，他就是年紀太小，看不長遠。這里面的利弊、害處，他這年紀本來就參不透。腦袋再一熱，就更不管不顧了……”

    郭智聞言，氣息陡然銳利了起來。

    “所以說……”她微哂，“原來還是，我拖累了廖遠？”

    ☆、第89章

    廖遠走出樓門，夜風撲面而來，裹挾著一股寒意就鉆進了脖領子里。

    他不知道怎地，腦海中突然就浮現出林博進門捏住郭智下巴的畫面。

    雖然郭智迅速的就把他的手撥開了，但廖遠還是看到了。那一瞬，他是愕然的。林博出手時，那種不假思索，那種理直氣壯，都讓他有種異樣的感覺。

    但那兩個人都那么坦然，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又仿佛發生過的什么都是再正當不過。

    仿佛他若多想，就成了無理取鬧的胡亂猜疑。

    廖遠垂下眼眸，緊了緊衣領，慢慢朝小區大門口走去。他并不著急。他又不傻，什么買煙，不過是把他支開的借口而已。

    他在夜風中不緊不慢的走著，走到一半，終于是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郭智客廳的窗戶亮著燈，但并不能看到人影。

    林哥……要跟郭智單獨說什么呢？廖遠發著呆想。卻想不出所以然，于是轉身朝大門口慢慢走去。

    廖遠甚至還在煙酒店門口抽了顆煙，給林博和郭智留出了足夠的談話時間，才回到樓上。

    推開門，客廳里只有郭智一個人在抽煙。

    “林哥呢？”他脫了大衣走過去。

    “走了。”郭智彈彈煙灰。

    茶幾上扔著半包玉溪。廖遠掃了一眼，把他買的玉溪也扔在桌上。

    “廖遠，坐。”郭智把煙掐滅，拍拍單人沙發的扶手。

    廖遠知道，郭智這是有話要跟他說。要說什么呢？林博跟她說了些什么？她為什么要抽煙？不開心嗎？是不是這次的事件不好化解？

    廖遠揣著一肚子胡思亂想和擔心，坐在了單人沙發上，盯著郭智。

    郭智似乎是不知道怎么開口。她猶豫了一會兒，問：“廖遠，你跟我說說，你現在……我就說現階段，你的人生目標是什么？”

    廖遠微詫，想了想說：“……成名？賺錢？”

    等賺到足夠多的錢，就可以娶你了。他在心里默默的補充道。

    郭智點點頭，似乎很欣慰。

    “廖遠……你知道嗎？”她看著他，目光溫柔，“你現在，跟我剛認識你那會兒，很不一樣了……”

    “我覺得我跟你嘮叨那么多，算是沒白說。我說的話，你還是聽進去了。挺好……男孩子啊，你得有點事業心。別的什么的，其實都是虛的。其實也不是就說男孩子，其實不分性別哈，不管男的女的……我覺得對一個人最重要的，就是事業。因為別的真的都是虛的。你說愛情，你說婚姻，該分手的分手，該離婚的離婚。到最后，真正屬于你的，就是你的事業，和你做這事業的能力。只有這些，屬于你自己一個人，誰也搶不走，偷不走……”

    郭智的聲音，越說越輕柔。簡直像是在安慰他似的。

    她這語氣讓廖遠感到些許的迷惑。

    而且她看他的眼神，讓他感到不安。那眼神，不是單純的喜歡，也不是單純的不舍，更不是單純的決絕。是很多不同的情感糅合在一起，復雜難言。

    他看到郭智咬著嘴唇，似在掙扎。

    這跟她平時咬嘴唇的習慣不太一樣，她今天咬得很用力。像是要咬出血來。那力度，讓廖遠心驚rou跳。

    他屏住呼吸，等著郭智的下一句。不知為何，他有了非常不好的預感。

    林哥，到底跟郭智說了什么？

    郭智終于放過了自己的嘴唇，將要開口。

    廖遠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好像看到有水光在郭智的眼中一閃而過。

    但郭智怎么可能會哭呢？她只是一個深呼吸，便讓那道水光消失了。

    “廖遠……”她調整了呼吸，看著廖遠，輕輕的說道：“咱們分手吧。”

    廖遠瞳孔驟縮，震驚的看著她！

    他驚懼交加的道：“你說什么？”

    “林哥到底跟你說了什么？”他霍地站起來，憤怒的質問。

    從他認識了林博之后，他就非常尊敬林博，也很感激林博。林博不僅下大力栽培他，而且他這個人本身，就讓廖遠折服。

    他成熟，冷靜，果決，有氣勢。他身上，有著跟郭智非常相近的氣息，卻甚至比郭智更加強悍。他雖沒有郭智耿直，卻比郭智更加世故，圓滑，有手腕。

    這是一個成熟的成功男人。自然而然的成為了廖遠向往的人。

    廖遠有時候甚至會覺得，要想真的配得上郭智，他必須成為一個像林博這樣的男人才行。

    可現在，這個他信任、感激和尊敬的老大哥在跟郭智交談過之后，郭智卻向他提出分手。

    他有一種被背叛的感覺。

    “不是，廖遠……”郭智輕輕的說。

    她沒跟著起身，還是盤腿坐在沙發上，仰起頭看著他。

    廖遠的個子真高啊，杵在她跟前，把頭頂的燈光都檔了，把她罩在了他的影子里。

    她看著他，發現自己的心里真的很難受，遠沒有自己以為的那樣灑脫。

    她伸出手，溫柔的握住他一只手：“你別著急……你聽我說……”她想拉他坐下，可他紋絲不動，她只好放棄，就這樣的輕輕地握著他的手，仰頭望他。

    “林博跟我說，跟你簽約之后，就開始層層推進打造你的計劃。數據分析也一直在跟進。他說我眼光真是好……他覺得你肯定有前途的，值得公司在你身上下本。”

    “可是你現在太年輕了……你現在這么早跟我確定關系，真的是不太好。粉絲們可能，不是太能接受。這對你的職業規劃來說，太不明智了。”

    “所以你就……想跟我分手？”他死死的盯著她。“你都不問問我想不想分手？”

    郭智沒有回避，她迎視著他。

    在一陣無言的沉默之后，她說：“你太年輕了。你想事情，看事情，看不了那么長遠。”

    “可我比你大八歲。在這段關系中，我必須承擔更多的責任。你想不到的，我得替你想到。你看不到的，我必須讓你看到。”

    “有些選擇，關系著你以后的事業甚至人生的走向。我比你大這么多，我不能由著你天真或者任性。”

    她咬牙，道：“我不能讓你……在若干年后想起來，會恨我。”

    廖遠真的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他真的看到有水光在郭智的眼睛里漫過。

    他感到震驚。

    他聽懂了郭智的話。他理解了郭智做出這種決定的想法和原因。

    但他決不能接受！

    熟悉的酸意又充塞了眼眶。廖遠此時此刻深恨自己這種從生母那里繼承來的體質！

    別哭！廖遠！別哭！

    只有這次！決不能哭！

    他空著的那只手，指甲狠狠的摳著手心，直到摳破了皮，摳進了rou里。疼痛感傳來，他深深的吸氣，終于把眼中的酸澀之意驅散。

    “郭智……”

    他蹲下身，半蹲半跪的跟郭智平視。語氣堅決的對她說：“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