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安叔？”厲振宇略帶慵懶的聲音從電話里傳出來，背景很嘈雜，似乎在喧鬧的公眾場合里。

    “少爺，是我！我……我看到伊小姐了……就是伊夢瀾，婷婷的mama！”由于太過激動，安新榮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唔，她最近回國了！”厲振宇早就知道了，他的聲音有些意興闌珊，提不起太大的興趣。

    “……”大概是沒料到厲振宇對待伊夢瀾回國的消息如此冷淡，安新榮一時間都有些不知該說什么好了。

    “沒有其他的事情了？”厲振宇淡淡地道：“我掛電話了！遠航和奕辰他們在叫我過去！”

    “少爺！”安新榮又省起一件事情，忙接道：“我不止看到伊小姐，還看到夏小姐了！是伊小姐先看到夏小姐，她們現在坐在一個包廂里聊天呢！”

    “……”電話里一陣沉默，接著似乎聽到腳步聲響，然后走到了一個相對安靜些的地方，厲振宇才重新開口：“你說什么？”

    前后截然不同的兩種態度！聽到伊夢瀾的消息，厲振宇根本沒有多大的反應。當他聽說伊夢瀾跟夏雪在一起，立刻就換了個安靜的地方聽電話，可見他的重視程度。

    安新榮是厲家家族企業多年的元老，就連伊夢瀾都認識他，厲振宇也會尊重他一聲安叔，他當然懂得察言觀色。一番對話下來，他就分清了伊夢瀾和夏雪在厲振宇心里不同的位置和份量。當下，他不敢怠慢，連忙將事情的原委詳細敘述了一遍，末了，道：“她們一直在包廂里呢！也不知道說些什么！我給你打這個電話就是讓你心里有數，不至于蒙在鼓里！”

    新歡舊愛碰面，當然不亞于七級海嘯。能做的安新榮都做了，就看厲振宇收拾局面的能力了！

    “行，我知道了！等她們中有一人離開包廂，給我打電話！”厲振宇說完，便掛斷了電話。

    *

    休息室里，厲振宇掛了手機之后就點了支煙走到落地窗前默默地抽著。

    因為中午夏雪要單獨陪韓笑吃飯，今天公司里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不必再忙，他就來和陸遠航、楚奕辰他們一起玩。不知為何，眼皮老是跳，他有些犯疑，正打算給夏雪打個電話問問，安新榮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沒想到伊夢瀾會在餐廳里遇到夏雪，這份相遇是偶然還是蓄意不得而知，可他真得不想讓伊夢瀾接近夏雪。她們是完全兩種不同的女子，潛意識里他怕夏雪會吃虧。或者，怕伊夢瀾會說一些令夏雪不快的話。

    事到如今，他對伊夢瀾實在沒有一絲多余的情緒。沒有愛沒有恨，頂多算個認識的人而已。但他仍然不希望伊夢瀾接近夏雪，那感覺就像是唯恐她染臟了她！是的，他嫌棄伊夢瀾的骯臟，不希望她接近他的女人！

    大約半個小時之后，安新榮打來電話，說夏雪和她的朋友離開了包廂，伊夢瀾還留在那里。

    聽到這里，厲振宇忙掐滅煙支，拿起手機撥通了伊夢瀾的電話。他有她的電話，而且相信她一定不會換號碼。

    果然，電話打通了，也許她一直等他打這個電話。

    “振宇！”伊夢瀾悅耳動聽的聲音從電話里傳出來，似乎還有著意外的驚喜。“你找我！”

    “聽說你和夏雪單獨見面了！”厲振宇單刀直入，不想浪費時間。“我不希望你跟她談起那些無趣的過往，更不想因此影響到我和她的關系，懂嗎？”

    “……”大概是沒料到男子如此直接無情，伊夢瀾一時間竟然都說不出話來。許久，電話里傳出女子心碎的啜泣聲。

    厲振宇擰起眉頭，一絲不耐煩從他幽邃的潭眸流露出來。“還有，婷婷并不知曉你的存在，她生日party那天，你最好不要出現，不要打擾我們一家人的生活！”

    “你們一家人？”伊夢瀾忍不住叫起來：“婷婷是我的生的！我才是她的mama！”

    “唔？”厲振宇的聲音充滿了譏誚：“你要不說連我都快忘了，別說婷婷了！她根本就不認識你！”

    “振宇，對不起！”伊夢瀾連忙恢復了楚楚動人的聲音，哽咽道：“都是我不好！我冷落了婷婷，冷落了你……”

    “你冷落我沒關系，但婷婷是你的親生女兒，你對她太過無情！伊夢瀾，你記住我不欠你什么！”厲振宇的語極冷極淡，還有一絲不耐煩。在他看來，跟伊夢瀾的對話純粹在浪費他寶貴的時間。如果不是為了夏雪和婷婷，他根本就懶得跟她多扯。

    “我知道，是我欠你的！”伊夢瀾有些可憐兮兮地說：“振宇，這些年我好后悔……”

    “嘟！”厲振宇直接掛斷電話，顯然他為數不多的耐性已經消磨殆盡。

    修長如玉的指輕揉眉心，厲振宇考慮要不要給夏雪打個電話。但此時打電話豈非顯得自己心虛？再說他和伊夢瀾的過去只是段陳年舊事不值一提。不過，他還是想給她打個電話，試探下她的態度是否有所變化。當然，他不會直接提起此事的。

    *

    離開了紅房子餐廳，沿著道旁的人行道慢慢散步。因為陰天，太陽躲在云后，倒是很涼爽，適合散步。

    “真是可笑吶！兜了半天的圈子，就是想讓你離開厲振宇，她想著再回去，想得美吶！”韓笑兀自氣忿不已，哼道：“如果不是你攔著，我非罵那個不要臉的女人狗血噴頭不可，太無恥了！”

    “何必呢！”夏雪搖搖頭，笑道：“隨她去！”

    如果厲振宇想跟伊夢瀾復合，自己阻攔也沒用。如果厲振宇不肯和伊夢瀾復合，就算對方再兜圈子也沒用！認識厲振宇至今，夏雪對他有了部分了解，知道這是個很強勢的男人，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這個問題，她已經不想再多浪費唇舌。

    “哎，說真的！”韓笑捅了捅夏雪的胳膊，提醒道：“那姓伊的是婷婷的親媽，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你得小心點！”

    很多夫妻感情破裂卻因為孩子而勉強維持著婚姻的軀殼，就像是厲國良和杜樺。而厲振宇很疼愛婷婷，這也不完全排除他可能為了婷婷而選擇原諒伊夢瀾的離開。

    “知道了！”夏雪勉強挽起嘴角，對韓笑眨了眨清眸。“我不會那么輕易地把男人讓出去！”

    “就是啊！”韓笑見夏雪終于開竅了，不由心喜，接道：“厲少那樣的男人可是極品！長得帥有品味有內涵有風度還有……錢！多好啊！打著燈籠都難尋，找到這樣的男人得好好珍惜，不能隨隨便便地讓人！”

    夏雪只是笑笑，陪著韓笑散步，道：“也不知道張鵬醒過來沒有，下午我得去軍區醫院看看他！”

    “張鵬到底怎么了，聽說傷得不輕哇！這小子，整天作死，這下子毀攤子了吧！”韓笑嘴里說著，但神情也是沒有太過緊張。跟張紀信手術那天不同，她們對張鵬都沒有多大的牽掛也沒有什么感情。主要是張鵬太混帳了，有時候恨得人巴不得他快點兒被上帝收走免得繼續禍害人間。

    夏雪默然，無法說出事情的詳細情況。畢竟夏婉貞是她的mama，這兩人之間的恩怨也不是一兩句話說得清楚。反正都不是省油的燈，說不清到底是誰的責任。除非張鵬能醒過來，否則那天發生的一切都將是謎。

    包里的手機震動，夏雪打開包拿出手機，看了眼號碼是厲振宇打來的。嘴角不由一掀，她接通了電話。

    “午餐用得愉快？”厲振宇性感好聽的聲音傳來，像羽絮般撩得人心底發癢。

    “嗯，我們都吃得很飽！”夏雪含笑覷向旁邊的韓笑，而對方則對她又是擠眉又是鼓腮幫，示意她不許說她吃那么多。

    “下午有什么安排？”厲振宇詢問著，卻自然而然地提議道：“要不要去醫院看看張鵬？”

    夏雪正跟韓笑商量這事呢！厲振宇提出來，她當然求之不得。“正準備去呢！又不知道張鵬在哪個病房，剛想給你打電話！”

    “我也剛吃過飯，你說你們現在所處的地址，我馬上過去接你們！”厲振宇安排道。

    “好的！不過……笑笑有孕在身，醫院那種地方不太適合孕婦，所以我想先送她回去，然后再去醫院。”

    “好，你考慮得很周到！”厲振宇順口贊了句。

    夏雪無聲淺笑，而她卻知道他聽得到。

    “小雪，我要陪你們去醫院！”見夏雪掛了電話，韓笑連忙發表自己的意見。

    “不行！”夏雪拒絕得非常干脆，絲毫沒有商量余地。“醫院人多細菌病毒也多，非常不適合孕婦！現在我就把你送回家去，好好在家待著！”

    *

    夏雪打車把韓笑送回公寓，然后就站在樓下等著。不一會兒，厲振宇就開車過來接她了。

    打開車門，夏雪坐進去，然后扣安全帶。

    “中午吃飯的時候，聽遠航說起張鵬的情況。他現在是張鵬的主治醫師，說張鵬在車禍中腦部受到重創，雖然已經做了開顱手術取出了顱內的血塊，但要清醒過來還需要一段時間！”厲振宇對陸遠航的醫術很有信心。張鵬轉入軍區醫院之后就由陸遠航擔任主治醫師，估計情況會逐漸好轉。

    “唔，陸遠航是張鵬的主治醫師！”夏雪輕輕吁出一口氣。陸遠航是最年輕也是最優秀的腦外科醫生，由他負責張鵬的術后康復，估計會事半功倍。“那就好了！也許能救過來！”

    兩人又聊了幾句，卻都沒有提到伊夢瀾。厲振宇裝作根本不知道，夏雪則不想提起此人破壞氣氛。既然厲振宇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她也不是糾結小性的女子，自然不會再舊話重提。

    厲振宇淡定地開著車，不時從后視鏡里觀察著夏雪的神情和眼神，見她絲毫沒有要談論伊夢瀾的意思，不由淡淡地扯開嘴角，流露出一絲滿意的微笑。

    *

    自從夏婉貞出車禍住院之后，丈夫陸思源一次都沒有去醫院探望她，甚至連一個電話都沒有打過來。這讓夏婉貞傷心的同時，又深深地感覺到危機。她知道素日里十分寵愛她的丈夫突然變了態度肯定是對她失望或者不滿。

    于是，夏婉貞就暗示陸莎莎打電話給陸思源，讓他來醫院看她。誰知道陸莎莎一個電話打過去卻挨了撲天蓋地的一通臭罵。

    “你們母女兩個到底在搞什么？一個未婚假孕，一個跟著小痞子去我公司捉jian還出了車禍，我的顏面都被你們母女倆給丟盡了！現在公司的聲譽受到影響，董事會正在考慮要撤掉我董事長的職位，我真是被你們這兩個惹禍精給害慘了！”陸思源痛心疾首，他原本是個儒雅的紳士，此時從他激烈的語氣看的確是給氣瘋了。

    “爸爸，”陸莎莎可憐兮兮地，小聲解釋：“其實我和天佑很快就要結婚了，什么真孕假孕的都不算什么。還有mama……她是被張鵬那個痞子給騙了……”

    “不要再跟我說這些幼稚又不負責任的話！不管你有沒有跟天佑結婚，鬧出假孕的丑聞都不光彩！真不知道這些年你mama是怎么教導你的！當然，她自己也強不到哪里去！如果她真是個好的，就不會讓一個痞子鉆進她的車里還出了車禍鬧得滿城風雨！聽著，我對你們娘倆簡直是失望透了！最近我想一個人靜靜，你們都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陸思源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夏婉貞在旁邊聽得心涼半截，她跟陸思源結婚多年，一直是客客氣氣恩恩愛愛。陸思源甚至從沒有對她大聲說過一句話，現在竟然如此竭斯底理，可見公司的事情很嚴重。她當時只想著除去張鵬，殺人滅口，卻忘了像她這種身份的豪門貴婦跟一個劣跡斑斑的小痞子坐在一輛車里怎么都是污點。而且她編出的借口還涉及到了陸思源，這實在是極大的失誤。可是她也是沒有辦法的呀！因為當時傭人見到了張鵬，還說張鵬要去公司找陸思源當面談。為了堵住眾的嘴巴，也是為了將這個局設得更完美些，所以她才編了個那樣的借口，但這嚴重影響到了陸思源。他是公司的董事長，出現這種不利的輿論，再加上前幾天女兒陸莎莎的假孕丑聞，足夠一個公眾人物焦頭爛額的。

    身為豪門貴婦，夏婉貞的確失策了！女兒不懂事，而她……可想而知，陸思源已經把所有的過錯都怪到了夏婉貞的身上。

    “莎莎，你爸爸生氣了！”夏婉貞紅唇顫抖，有些惶亂：“我們該怎么辦？”

    “慌什么呀！”陸莎莎倒是淡定，道：“爸爸一時生氣，過些日子就好了！你是他老婆，我是他女兒，他再生氣還能怎么樣？”

    夏婉貞穩穩神，竭力找回自己的理智：“莎莎，以后無論你做什么事情都要聽mama的！否則……我們母女倆在陸家的地位將會下場堪憂！”

    *

    到了醫院里，夏雪發現張鵬的情況要比想象中要嚴重些。

    張鵬仍然昏迷不醒，據醫生透露，假如一周內他醒不過來的話，成為植物人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植物人？夏雪聽得脊背直冒冷氣。張紀信的手術費和費后保養費已經花了上千萬，如果張鵬再變成植物人……

    人，真得太脆弱了！生命，真得太脆弱了！這一刻，夏雪只覺滿心悲傷，情緒變得低落。

    “我會再給遠航打個電話，讓他多對張鵬上些心！”厲振宇走過來，輕輕攬住她的肩膀，安慰道：“別擔心！”

    夏雪抬起眼眸，看著他，半晌才說：“幸虧有你！”

    這話讓厲振宇展顏，她終于不再對他言謝，而是說幸虧有他！她已經習慣了他的存在和給予，這令他十分滿意。

    厲振宇輕輕扳起夏雪的下巴，讓她對視著他的目光，輕聲告訴她：“記住，以后你的所有事情都有我和你一起承擔！”

    夏雪挽起嘴角，俏皮地沖他眨眨眼睛，“知道了！”

    探望了張鵬之后，兩人一起聊著走出醫院大樓，正準備上車的時候，夏雪突然頓住身形。

    厲振宇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也沒看到什么人，就問道：“你在看什么？”

    夏雪看得出神，一時間沒有聽到厲振宇的話，直到男子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醒過來。“唔，剛才好像看到一個熟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看錯了！”

    “誰？”厲振宇有些戒備：“吳天佑！”

    “……”夏雪無語，又失笑：“上車吧！”

    男子超郁悶，摸了摸鼻子，想再問又怕被她取笑，便有些不快地坐進車里。

    夏雪已經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喂，韓笑，睡了嗎？……唔，吃了那么多，得多活動活動，至少過一個小時再睡啊！……嗯，是有件事……我就想問問家明他今天上班嗎？……是嗎？唔，我在醫院遇到一個人特別像他，也許是我看花眼了！沒事沒事……那好，掛了！”

    厲振宇發動開車，覷了夏雪一眼。“剛才看到的熟人是韓笑的男朋友？”

    “我也不確定！只是覺得……好像是他！”夏雪糾結地想了一會兒，還是撥通了劉家明的電話，這次遲遲沒有接通。她不放棄，又撥了一遍，終于接通了。

    “喂，夏雪，”劉家明的聲音有些含糊，似乎有點兒不情愿的味道。

    “我剛剛在醫院看到你了，想和你打聲招呼，你怎么走得那么快呀！”夏雪沒有半分猶豫，用極其肯定的語氣告訴劉家明——她看到他了！

    果然，夏雪如此自信的聲音，劉家明不敢再否認，只好隨口吱唔著：“唔，我……過來買點藥。”

    聽著劉家明好像害牙疼似的聲音，夏雪心里的疑點更大，她的聲音變得有點兒冷：“我看到你跟一個年輕女孩一起，她是誰啊？買藥給誰吃啊？是你吃還是她吃？”

    “夏雪！”劉家明不禁叫起來，又意識自己沖動了些，忙又忍下情緒，解釋道：“她是領導的女兒，肚子不舒服，我陪她過來看看，你可不要誤會更不要對笑笑亂講！笑笑懷孕了，保持愉快的情緒很重要，不要讓她胡思亂想！”

    夏雪沉默片刻，然后慢慢地說道：“笑笑懷孕了！你們倆馬上就要升級做爸爸mama了！這種時候最重要的當然是籌備婚禮，給即將出世的孩子安頓好一個溫馨的小窩。還有，你既然知道孕婦保持愉快的情緒很重要，凡事就該顧忌到笑笑的感受。領導的女兒病了，你可以讓別人陪她去醫院，領導也不會因此責怪你，你說是嗎？”

    “行，我知道了！”劉家明有些匆忙，似乎有人在催促他：“這事你別跟韓笑說，我掛了！”

    夏雪握著手機，怔怔地出神。

    “韓笑的男朋友有新歡了？”厲振宇邊開車，邊淡淡地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