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莫瀾冷淡地笑道:“我受夠了別人用程東的身世來威脅我,今非昔比,公司的事我可以幫你,但麻煩你親自告訴他真相。他不是小孩子了,有權知道這一切。” 程越峰直起身,蹙了蹙眉:“你確定?” “對,確定。他遲早要知道的。您也真沉得住氣,不是患癌的病人都會更加珍惜時間和生命嗎?你現在這樣,對誰有好處,不過是浪費大家的時間罷了。” 程越峰看她良久,終于垂下眼瞼道:“沒想到你已經知道了。告訴程東了嗎?” 她嗤笑:“你們怎么什么都指望由我來說?跟子女有效溝通,真有這么難嗎?” 他還是有一剎那的猶豫,好在很快也想通了:“好,我可以告訴他真相。但你就不怕他知道了,會因為四年前的事怪你嗎?” “那是我跟他的事,就不勞你老人家cao心了。” “那么你真的明白我請你來的目的了嗎?” 雖然不是百分百肯定,但也八九不離十了。莫瀾道:“不是產品危機嗎?不是說還有人掏空公司嗎?你需要信得過的律師來幫你止損,我已經知道了。” “不光是止損。”程越峰堅硬的外殼終于有了一絲裂紋,“我要你幫我守住現有的一切——股份、現金、房子……所有要留給趙媛和一一的東西,全都不能少。她一個人不行,我怕她被人騙。” ☆、第54章 怎知風光戀〔2〕 夜深了,莫瀾還在伏案加班。 手邊的馬克杯里是程東給她熱的牛奶,已經涼了,她只喝了一口。他走進來俯身抱她,她指了指杯子道:“能不能給我換杯黑咖啡?” 程東不應,偏過頭吻她的耳朵和脖子,手也從她交疊的睡袍襟口伸了進去。 她嬌笑著,按住他在她胸口作亂的手,說:“別鬧,我今晚事情做不完了。” 他卻我行我素,不肯聽她的。南城的春天已經回暖,她在公寓里只穿著絲質的長睡袍,被他輕輕一扯就露出雪白的肩頭。他吻過來,那頭再稍稍用力,整件袍子就滑到了腰間,他擁抱她、橫在她胸口的手臂反而成了她上半身唯一的遮蔽。 她還在笑著掙扎,親吻卻已經升溫。他半跪在地上,唇舌和手指貪戀地描摹著她身體的曲線,終于鬧得她再也坐不住了。 她抽掉腦后固定住長發的木制鉛筆扔到一邊,滿頭長而卷的深栗色頭發垂下來,正好他仰起臉吻她,發絲遮住兩人的臉。 她熱情地回應,也拉扯著他的衣服,吻他的喉結和鎖骨,把他撲倒在地板上。地上有長絨地毯,溫暖而柔軟,兩個人翻來覆去幾個回合,最終還是讓她占了上風,騎在他腰間耀武揚威:“別慫啊,不是你挑起來的嗎?想要就趕緊滿足我。” 程東猛地坐起來,差點沒把她掀下去。他伸手在她背上扶了一把,將她按向自己,貼住她的胸口道:“要早知道工作量有這么大,就不該讓你接這個案子的。” 她手指在他身上畫圈,笑道:“這哪算多啊?我以前還有案子的案卷資料裝滿了三個行李箱呢,案情比這復雜多了。” 他深深吸氣,嗅到她身上的香味,啞聲道:“……總之不該讓你接。” 她捧住他的臉:“別擔心,我會贏的。” “我不是關心輸贏。”他拉過她的手放到唇邊親吻,“我是怕你受委屈。”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總有這樣不好的預感。 “怎么會呢?倒是你啊,你爸爸的病來的這么突然……你還好嗎?” 程東更緊地抱住她:“其實從醫學上來看,不算突然。他從做生意開始就應酬多,喝酒喝得兇,前兩年體檢就查出肝功能不好,發展到今天這一步也是遲早的。” 話雖如此,莫瀾還是能感受到他的痛苦和低落,一邊吻他一邊說:“別擔心,現在醫學這么發達,不是還有肝移植嗎?也許沒有我們想象的那么糟呢?” 程東搖搖頭:“我們醫生都知道肝癌的預后有多不好,何況還要找到合適的□□。” 在系統里排隊等是肯定等不到的,除非有近親屬的臟器與之相匹配。 “我爸這幾天住進醫院了,下周一我去做個檢查。” “干嘛啊,配型?” “嗯,如果合適的話……我想捐一部分肝臟給他。” “啊,那我陪你去,下周一我好像沒什么事。” 程東看著她:“你不反對嗎?” 雖然已經決定了要這么做,但告訴她的時候還是有些惴惴不安,怕她激烈反對,那他可能還要搬出很多專業知識來向她解釋。沒想到她卻表現得這么平靜。 莫瀾偏著頭笑:“為什么要反對呢?百善孝為先,你這么孝順,自己又是醫生,放著能救命的機會不去試試怎么會甘心?醫生做手術的時候也會權衡的吧,總不能影響捐贈者的正常生活嘛,對不對?” “嗯。” “那不就行了,只要不影響身體機能,也不能影響我們的性福,我就讓你去試試。”她才不怕,反正也不可能配得上。 程東的手掌在她圓而翹的臀上輕輕一拍,在她耳邊說:“那你記著現在的感覺,我保證今后也不會比現在差。” 他又把她壓到身下好一通吻,拉高她的雙臂吻她的胳膊和腋窩,癢得她咯咯笑。等她笑得渾身又酥又軟,才把她抱上寫字臺,電腦、紙筆、案卷資料統統推到一邊,方便他長驅直入地占領他。 她抱著他,跌跌宕宕中,一切都那么好。他還望著她笑。桌上馬克杯里沒喝完的牛奶也隨著他們的節奏搖搖晃晃的。她把手指伸進去,蘸了一點喂他,任由他吮著她的指尖不放。 其實她心里也紛紛擾擾,說一點都不緊張是假的。她知道他們倆又將面臨一輪新的考驗,不過有些事說開了,也未必是壞事,傷心一陣子,總比心里有個結疙疙瘩瘩一輩子要好。 他會挺過去,只要他挺過去,一定會有其他的好消息來撫慰他。 人生嘛,無非就是由這樣一個個的壞消息和好消息組成。 … 莫瀾坐在律所最小的會議室里,一頁頁翻看唐小優帶回來的調查報告。 小優坐在她對面,邊等她看完,一雙手還邊在鍵盤上噼里啪啦打字。 莫瀾從紙堆里抬眼看她:“所以說這個胰島素針頭是一次性的,而這個患者用了三十次?” 針頭不折斷才怪吧? 小優點點頭:“即便是這樣,他還是要訴產品侵權。生產廠商請第三方針對針頭做的最新實驗報告里已經表明,這種針頭只要使用過一次就會產生倒刺,只不過我們rou眼看不到罷了。他就為了省錢,用了三十次,針頭在顯微鏡下已經成狼牙棒了吧!” 莫瀾笑:“嗯,廠商下了很大功夫嘛!有了這份新的實驗報告,還怕官司打不贏嗎?” 當然她知道,即使官司能贏,在保護程越峰公司的戰役里也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她讓小優把現有的資料整理好,準備應付接下來的庭審。她趕往程越峰住院的醫院,程東今天也在,肝臟的配型應該已經有了結果。 程越峰果然比她考慮得更周到,也更直接,用這樣一種方式來揭開一樁瞞了三十年的錯誤。 有理有據,比空口無憑令人信服,任誰也不會覺得這是信口胡謅的。 家丑還是需要遮掩,所以程越峰特意選了私立醫院,而不是自己曾經工作了近十年的地方,避免熟人間的尷尬和無謂張揚。 諾大的病區,走廊比公立醫院的要安靜許多。程東坐在長椅上,仰頭靠在身后的墻壁上,隔著一段距離看不出臉上有任何情緒。 他不知在這里坐了多久,或許想了很多,或許什么都沒想,畢竟不管怎么樣,事實都無法改變。 莫瀾走到他身旁坐下,沒有開口,只是握了握他的手。他轉頭看她,問了一個他自己都覺得很傻的問題:“你說……醫學數據出錯的幾率是多少?” 莫瀾答不上來。 他自嘲地笑了笑:“其實我也知道,幾乎沒有這種可能性,可我就是不肯相信。” “天無絕人之路。”她總算說了一句安慰的話。 他卻看著她道:“你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 “配型結果。你知道我跟我爸沒有血緣關系,配型吻合的可能性極低,所以才完全沒有反對,對嗎?” 莫瀾沒法否認,他們說好的,今后彼此坦誠,不要再互相隱瞞和欺騙。 程東明白了,繼續問:“什么時候知道的?是這回代理這個案子他告訴你的,還是更早的時候?” “更早的時候。但是……” 她想跟他解釋,卻不知從何說起。其實從她知道這個秘密開始,就無數次在心里演練,想著要怎么把真相告訴他,以及他知道真相后會是什么樣的反應。然而真到這一刻,她也不比他好多少,那些演練過的說辭卻不知去了哪里,腦海里也只剩整片空白。 “原來你們都知道,只有我一個人當傻瓜。”他的痛苦終于在臉上浮現出來,“很可笑吧?我叫了三十年爸爸的人竟然跟我沒有任何血緣關系,自以為是地把他未完成的事業當作自己的理想,在他病重的時候一心想著救他……可到頭來卻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莫瀾試著讓自己理清思緒好跟他解釋,他卻已經不再看她,閉了閉眼道:“對不起,我想一個人安靜一會兒。” “程東……” 他巋然不動,老僧入定般坐在那里,好像已經聽不到她說話。 莫瀾站起來,垂在身側的手用力握緊,走出幾步,又忍不住回頭看他,說:“你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不管我曾經做了什么、隱瞞過你什么,都只是因為我愛你。你可能覺得我是強詞奪理,剛愎自用,但是,這是真的。” 他還是坐著,閉著眼不知在想什么。那種感覺讓她心涼,就像隱隱約約好像又要跟他分開似的。 她的手緩緩松開,長吁一口氣,像是下定決心,快步折回來,拉起他的手道:“跟我來。” 他驀然睜眼:“去哪里?” “去找人求證,索性把該說的話全都說完。” ☆、第55章 怎知風光戀〔3〕 鐘稼禾打開門,看到站在門外的莫瀾和程東,愣了一下。 “咦,你們怎么來了?快,進來進來。” 他退到門后讓出通道,程東卻僵在那里不動,還是莫瀾硬拉他一把才將他拉進門。 鐘稼禾招呼他們在沙發坐下,給他們拿了兩瓶飲料,樂呵呵地說:“程東你mama這會兒剛好出去了,晚點回來。你們難得過來,我今天燉了湯,吃了飯再走吧!” 程東沒吭聲,僅以沉默回應。 鐘稼禾不明所以地看向莫瀾,她也不說話。 他似乎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或者說也有了不同尋常的預感,也安靜地在一旁坐下。 程東終于開口道:“我的親生父親是誰……您知道嗎?” 鐘稼禾猛地一震,驚異地看著他。 “您看著我長大,工作時帶我做第一臺手術……您是我的老師,也是我的家人,我一向尊敬您,最信任的人也是您,所以這個問題請您務必如實回答,不要再騙我了。” 這回輪到鐘稼禾沉默,過了好一會兒,才問:“為什么突然問起這個,誰跟你說了什么嗎?” 莫瀾道:“是程總親口證實的。他得了肝癌,正等合適的肝臟做移植手術,程東捐肝的時候……什么都知道了。” 鐘稼禾愣住:“肝癌?什么時候的事,我們怎么一點都沒聽說?” “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程東苦澀一笑,“知道了又怎么樣,也不能改變什么。” 要不是這場病,說不定他要一輩子都被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