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那要看你出了幾分力,不會又是長安幫你的吧?” 前幾天看到她做的戚風蛋糕似模似樣,他還大大驚艷了一把,心想說不定她下廚的天賦表現在西點烘焙上,畢竟餐飲也分紅案廚師和白案廚師。誰知仔細一問才知道,有時上帝關上一扇門的同時順手把窗也給關上了——這戚風蛋糕基本全是殷長安做的,她只負責篩了篩面粉并且把面糊放進烤箱而已。 壽司稍微好一點,好歹最后卷的步驟是她完成的,只是卷得有些松散,一路吃一路往下掉蟹rou和蔬菜。 長安是個好心腸的老師,學生太頑劣教不會,大部分步驟干脆就代勞了。 莫瀾給他發了個圖片過來,嚷嚷道:“你看看長安做的什么樣,她給我做了示范,剩下的全是我自己做的。為了把面糊調好我已經用盡了洪荒之力,你感覺不到嗎?” 程東想到生平第一次吃到要蘸著吃的泡芙,笑道:“嗯,感覺到了。” 殷長安做的成品跟她的放在一起,簡直就像賣家秀和買家秀。 “所以呀,你給我打幾分?” “九十九,剩下一分怕你驕傲。” “那……有沒有什么獎勵?” 程東想了想:“你想要什么?” 她在那頭笑得要多曖昧有多曖昧,隔著手機電波仿佛都能感受到她眼里的□□:“哎,還用說嗎?你懂的。” “我不懂。”程東看著大樓窗下人來人往,溫柔里帶了絲不羈,“晚上早點過來。” “過來干什么,好讓你做壞事?” “我今天燉了鴿子湯。” “咦,這么快就要燉補湯?難道是我最近太兇猛,讓你感覺身體被掏空?” 程東嘴上污不過她,不過最后總有法子能讓桀驁不馴的小野貓服服帖帖躺在他懷里就對了。 他有點期待即將要到來的周末,既然莫瀾沒有工作任務,他正好帶她出去放松放松。 她在電話那頭對著麥克風用力么么幾下,程東才收了線,臉上的笑意卻收不住,一回頭正對上林初蕊探究的目光。 她問:“是莫律師?” 其實她很肯定,這甚至不算是一個問題。男人都有孩子般稚氣的一面,只展露于最親昵的人面前,而程東并不是一個很容易跟別人建立親密關系的人。他的無常,他的失態,都只因為一個人,而那個人從十六歲就開始牽動他心弦,占盡先機,除了莫瀾還會有誰? 他也并沒有戒慎防備她的意思,只是淡淡地說:“你心里明白就好,不要跟其他人說。” 林初蕊聳肩:“這個其他人指的一定是你mama嘍?” 程東不置可否。 她笑了笑:“你這么信任我,我都不知該表現出感動還是失落。” “你是手術室之花,還用得著為我失落?” 林初蕊嘆口氣:“什么手術室之花,我只想趕緊找個人嫁了。” 他挑了挑眉:“你的座右銘不是寧可錯過一千不可將就一個?” “跟你不算將就。” 程東臉上的表情認真起來:“如果我心里還想著其他人,那就是將就。” 他不愿將話說到山窮水盡,微微斂眸:“何況我一直當你是家人。” 林初蕊雖然喜歡他,但也是足夠驕傲的人,被發了這樣一張好人卡就不再多說什么了,有點認命似的說:“你放心,你媽威嚴猶在,我可不敢到她跟前去嚼舌根,你跟莫律師的事我不會跟她說的。不過你要知道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你們倆要真打算在一起,她遲早會發現,只是時間問題。你還是趁早想好對策比較好,必要的時候還是得請舅舅幫忙。” “我明白。”道理他都懂,只是需要合適的時機。 … 周末,天氣晴好,他帶莫瀾去爬山。驅車四十分鐘,爬了一個鐘頭,莫瀾就兩手撐著膝蓋彎腰道:“呼……爬不動了,還有多遠啊?” 她前些天不該笑話他身體鬧虧空,其實她才是被吸干的那一個。 程東折回來牽住她的手,教她抬頭看:“遠處那個塔頂看到沒,走到那里就到了。你多久沒鍛煉了?以前你耐力很好的,至少不會走到半山腰就叫苦叫累。” 當年會考結束就將迎來地獄般的高三年級,學校組織大家去爬山,一是磨練意志,二是放松心情。莫瀾穿了他送的運動鞋走在隊伍最前面,書包照例垮到腰間,其實空空蕩蕩的沒裝什么東西。很多女生背了太多零食和水,走到半途就走不動了,紛紛找樹蔭休息順便吃飯,她卻頭也不抬地繼續往山頂走。程東就跟在她后面,想看她到底能堅持多久。 結果他跟她是最早爬到山頂的人,她俯瞰群山蒼翠,閉眼深深呼吸一回就露出幾分意興闌珊的神色。 “一覽眾山小也不過就是這樣,沒什么了不起的。” 或許那時她已有遠超同齡人的練達和智慧,懂得過早攀越高峰不見得就是好事,站在高處茫然四顧,四周都是下坡路。 她找了個隱蔽的角落開始吃午飯,一個干巴巴的面包和一瓶水似乎就是全部。 程東終于明白為什么中途都不見她喝水,不是不渴,只是因為舍不得。一往無前,避開眾人,也是因為她不想讓這樣簡陋的一頓午飯顯得過于格格不入。 他走過去,把自己帶的礦泉水分給她,又跟她分享火腿腸和飯團,知道她的脾性,特意強調:“是我家里做的,花錢也買不到。” 火腿腸躺在干凈透明的飯盒里,沒有花花綠綠的包裝皮,樣子比尋常見到的好像要粗一些,顏色也深一點,已經切好了,整整齊齊跟飯團碼在一起。她有意挑釁:“這是什么做的啊?你家里全是醫生,該不會是拿……人rou做的吧?” 他冷峻地回應:“是啊,人rou做的,你敢吃嗎?” 她立馬拿一塊放進嘴里:“這有什么不敢吃?吶,看好啊,我吃了。” 她就是經不起激。不過自制的火腿腸沒加那么多淀粉,能吃到真材實料的rou,她忍不住多吃了兩塊,飯團也挑了個小小的吃,里面包的是花生碎、rou松和咸蛋黃,確實是她從沒吃過的口味。她當時不知道飯團是程東親手做的,他那時還不懂下廚,這是少數他能動手做來果腹的東西。他父母工作太忙,父親的公司風生水起已經常常在外應酬顧不上家,母親一臺接一臺地做手術也無暇管他太多,有時他覺得自己跟莫瀾也沒有太大差別,大部分時間學習和生活都靠自己。 不同的是他家里請得起鐘點工,那時鐘稼禾就時不時常到他家里來,火腿腸就是他自己灌好給他們送來的,藉著逢年過節饋贈親友的名義,實際上是怕他和mamameimei照顧不好自個兒。 無論如何他擁有的東西還是比莫瀾多得多,所以總想分一些給她,就像黑暗中擎著燭火的人,想把鎖在角落的那一個攏到自己身旁這個小小的光圈里來。 很多年過去,他仍然記得他們在山頂一起野餐,她也從來不曾忘記。只不過他現在有更多愿望,大多跟她有關,擔心不能順利達成,甚至有求于神佛。 莫瀾終于看清那座寶塔的塔身時,又已經走了一大半的山路。她氣喘吁吁道:“好端端的,怎么到廟里來了?” 程東笑笑:“聞到香燭的味道沒有?這里香火很盛的,也算是名剎了。” “什么名剎啊……”她累得掛在他肩膀上,“求什么的?” “姻緣。” 莫瀾聽到這兩個字頓時恢復神采:“真的?求姻緣很靈驗嗎?” “嗯。”據鐘老師講,是很有靈的。 她回憶了下:“等一下啊,我怎么覺得最近好像也聽誰說過哪里有個寺廟求姻緣很靈的來著?” “鴛鴦山?” “對對對,就是荔河的那座山。” 程東又笑:“你以為我們現在腳下的是什么?不過是換個方向,從另一邊上來,你就不認得了?” 怪不得了,她一路上來就覺得山景有些熟悉,只不過這一側山麓還不到荔河市境內,離寺廟更近的同時山路也更荒涼原始一點。 ☆、第37章 醉里不知年華限〔4〕 莫瀾逗他:“又是荔河,這么快就想鴛夢重溫?” 兩人關系的拐點在此,荔河也變成一個有回憶的地方。 “想什么呢?我最近沒法陪你到遠的地方去,只能帶你就近走走。荔河是南城的后花園,車程近,風景又好,當然是首選。”關鍵是離南城有一段距離,不至于遇上熟人。 莫瀾牽起他的手,笑道:“開個玩笑嘛,這么認真。走吧,今天一定要求個上上簽!” “這寺里的齋菜聽說也很不錯。” “真的?”她一聽有好吃的就兩眼放光,“那還等什么,快走快走。” 兩人十指緊扣入山門,程東不時伸手為她拉拉鴨舌帽、捋一捋被風吹亂的發絲,體貼入微。 蒼松翠柏,晨鐘暮鼓,山中時日好像比俗世慢很多。剛好遇到一場法事,香煙裊裊,住持和羅漢們神情肅穆地念經唱佛歌,莫瀾跟程東就坐在大殿的廊下觀摩。日頭的光亮斑斑駁駁落在青白石階上,她就靠在他肩上,手指在他掌心畫圈。 一場法事做完,僧人們從大殿里出來,住持戴著眼鏡走在最前頭,取下唐僧似的高帽,一腦門子都是汗。莫瀾覺得有趣,拉著程東就跟在他們后面慢慢往后頭走。這寺廟山門看著不大,里面卻別有洞天,殿宇都依山而建,臺階又高又長,氣勢巍峨。走到滿是鯉魚和烏龜的放生池邊,她又走不動了,趴在石欄邊看藏在石頭下面縮頭縮腦的烏龜。 “我們也養兩個烏龜吧,看著挺可愛的。” 程東笑她:“你從我那兒拿的那盆乙女心養活了沒?植物養活了再考慮動物。” 莫瀾白他一眼:“養得好著呢,在我房間的飄窗上擺著,每天都能看見。多rou怎么會養不活,都不用天天澆水。” “就算不澆水也會有病蟲害的,就像這烏龜,雖然一個玻璃缸盛一點點水就能養,但它也會得肺炎,而且還是致命的。” “這小家伙也會得肺炎?”莫瀾咋舌,想了想又樂觀起來,“不怕,這不是有你在嗎?反正你也會到我那兒去,看到花啊草的要澆水施肥就料理一下,看到寵物病了就給他們治病,反正醫學原理是相通的嘛!” 程東道:“那這些活兒我都做完了,你做什么呢?” “我就負責觀賞和陪它們玩嘛,可以跟他們說說話,培養下感情。我看過一個報道,說動植物這樣的生命體也是有感情的,你天天跟他們說話、放音樂,陪伴它們,它們也會長得比較健康比較快。” “那就是我負責物質,你負責情感?”程東笑了笑,“聽起來倒是跟養孩子差不多。那不如考慮直接要個孩子?” 莫瀾心頭一震,幸而她俯身池邊,又有帽子遮擋,臉上的表情他看不見。 她拍拍手直起身,已經恢復了笑容,勾住他臂彎半撒嬌地說:“我感覺自己都還沒長大,你養我不就行了?” “嗯,難得你有這樣的自覺。我也覺得現在養你一個就足夠了。” 程東沒有察覺她情緒的波動,攬著她一路上到大雄寶殿。莫瀾罕見地在殿前跪下,閉上眼雙手合十,虔心許愿。她向來不信鬼神,模樣對程東來說也是陌生的。上回見她露出這么虔誠的表情,還是她過生日那一天。 那天她的愿望實現了,今天的不知會怎么樣。 三拜九叩之后,她站起來去拿簽筒,旁邊卻有人比她快了一步,一臉兇神惡煞的模樣,搶了簽筒交給剛剛跪在她身旁的男人。 莫瀾最討厭搶東西,她不搶別人的,別人最好也別跟她搶。于是她單手叉腰,柳眉一挑,眼看就要開撕。 程東把手搭在她肩上摁住她,示意稍安勿躁。 旁邊原本跪著的男人站起來,表情和煦地將簽筒遞給她:“女士優先。” 將撕未撕,莫瀾一口氣哽在胸口不上不下的,反而有點不適應了。 對方依然紳士地保持微笑,她這才接過來:“謝了。” 誰知用力太猛,對方松手的瞬間她還沒有拿穩,簽筒掉在地上,竹簽撒了一地。她手忙腳亂地去撿,程東彎身幫她一起,旁邊的男人說了聲罪過,將落在腳邊的竹簽撿起來放進簽筒,就讓到一旁,跟同行的人說:“回去吧!” 或許覺得觸了霉頭,今天是求不到好簽了。 莫瀾抿了抿唇,卻還是決定搖一支簽出來。 殷郊遇師,下下之簽。 “啊……一定是剛才掉在地上沾了灰,不算不算,我重新搖。” 她把竹簽放回簽筒,閉眼刷刷重新晃出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