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嗯,好。” 她煮了一鍋雞湯掛面,放了兩顆雞蛋和小青菜,兩個人吃得酣暢淋漓。莫瀾把最后一口湯喝完,扔開碗筷,往沙發上一攤:“啊……好飽!” 小優拉開冰箱問她:“要吃點餐后水果嗎?有甜橙、紅提、獼猴桃……” 莫瀾看著塞滿冷藏室的食物,詫異道:“這也是程東買的?” 小優挑了兩個獼猴桃,每個攔腰剖開,拿兩個勺子跟莫瀾一起挖著吃。邊挖邊說得有幾分語重心長:“我以前覺得他對你挺苛刻的,還納悶你當年到底看上他哪一點了。沒想到那都是偽裝啊,實際上是這樣溫暖居家的style。說實話,我覺得這樣的男人比較適合你,細心體貼,可以好好照顧你。” 莫瀾眼都不抬:“你現在是吃人嘴軟吧,當然幫著他說話。” “那你又不肯告訴我你們究竟發生什么事,我當然只好根據自己看到的來做判斷了。” 莫瀾想了想,停下手里的動作,說:“小優,你要記住,將來找男人,唯一要確定的就是他對你的感情。你跟他在一起,是因為你喜歡他,他也喜歡你,百分之百純粹,而不是因為其他的什么原因。” 小優笑了笑:“大概每個人追求的都不一樣吧,我倒覺得,我喜歡的人只要愿意跟我在一起就好,其他都不重要。我以前看心理醫生,人家還像模像樣地說我這樣的女生容易愛上渣男呢,哪怕對方一次次冷漠地傷害我、利用我,我也不會離開。因為我只是想從他身上得到關注,就像我從小想得到父母的關注和認可一樣,而他們的‘愛’就是那樣的。你知道嗎?我覺得他說的對。所以我寧可單身一個人,至于將來會遇到什么人,是喜歡我的身體還是內在,是可憐我還是被我感動,或者是出于歉疚、崇拜甚至控制欲……都沒關系,只要是那個人就行了。” 愛情的定義是什么,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論。有人想要一杯高純度的伏特加,她卻只求一杯能入口的雜酒。 莫瀾輕拍她的手:“你一定會遇到珍惜你的那個人。” “你比我好運,瀾姐,你已經遇到了。” … 好多天過去,莫瀾手上的傷都好得差不多了,小優這句話還一直在她腦海里回響。她也明白程東就是真命天子,這世上沒有比他更適合她的人,可是在錯誤的時間遇見對的人,不也注定是一種遺憾? 程東沒再出現過,也沒有電話打來,她有時站在窗邊看著從他那里拿來的那盆小小的乙女心,心想或許他的耐心也就到此為止。 莫瀾到律所點卯,發現今年的業績已經超額完成,剩下的時間只要把應收的賬款催收到位就行,她可以輕松一段日子了。 律所的老主任找她談話,有意來年升她做權益合伙人。莫瀾卻有些心不在焉地翻閱著手機app里的度假套餐,考慮是不是趁新年的工作沒開始先出去旅游一趟散散心。 海邊泡膩了,日本歐洲都去過了……冬天還是去溫暖的地方比較好,她在赤道回歸線附近劃了一圈,最后選定了柬埔寨。 古老又神秘的國度,一點點危險元素,沒有比這個更吸引人的了。 老主任見她看柬埔寨的風光資料,笑說:“你們年輕人就喜歡這些地方,小孟他們當初也去過。”他檢察官出身,在市檢工作將近二十年才出來經營律所,曾經是孟西城的前輩,到今天還稱呼他小孟。 也好,說不定大叔能給她一些實用建議。 她開始認真做功課準備行程,給小優也訂了酒店機票,讓她跟她一起去,算是犒勞她這一年來的辛苦工作。孟西城聽說她們兩個女孩子打算去柬埔寨自由行,也多少有些不放心,于是約好出來見面聊聊他的見聞。 沒想到莫瀾卻突然接到鐘稼禾的電話,他的聲音聽起來精神飽滿:“小莫啊,今天有時間嗎?說好了請你吃飯的,謝謝你上回在荔河救我一命。” 他回南城了?扭傷的腳好了沒有?莫瀾把到了嘴邊的問題又咽回去,只抬手看了看表:“今天?” “是啊,你不方便嗎?” “我晚上已經約了人。” “噢,這樣啊……那下午呢?喝個下午茶也行啊,最要緊的是我準備了一份禮物要給你,搬來搬去挺不方便的。” 莫瀾本來也沒想真的吃他這頓飯,聽他這么一說反而不好不去了。她看了看自己所在的位置,說了個地點,道:“下午四點半見。” 他們約在長安的咖啡館,離她待會兒要去見孟西城和小優的餐廳也不遠。幾天不見,鐘稼禾果然氣色好了,腿腳也利索了,在她對面坐下,笑道:“這地方不錯,我在醫院上班那會兒怎么不知道還有這么方便的小店?” “剛開的。”莫瀾招手叫服務員,長安親自跑過來招呼她。 “熱美式和草莓松餅。”她言簡意賅地點完單,鐘稼禾只要了一杯烏龍茶。 時間有限,他也不繞彎子,坦誠地說:“小莫啊,其實我一直以來都很想謝謝你,卻找不到合適的機會。在荔河你又救我一次,我想這也許就叫做天意。所以這回說什么我都得把這句謝謝說出來。” 長安沖的咖啡很香,莫瀾端起馬克杯擋住大半張臉:“不用客氣,換做是其他人遇到這樣的事,我也會這么做。” 鐘稼禾笑:“你知道我說的不止是這次。” “我說的也不止是這一次。” 鐘稼禾不愿再跟她打機鋒,斂下眸色道:“那……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再給程東一次機會?雖然我不知道你們在荔河發生了什么事,但你們肯定都還放不下對方,看阿東就明白了,我從來沒見他沮喪傷心成那個樣子。” 莫瀾笑容澀澀的:“是嗎?我以為是他不肯給我機會。過去的事,是他心里永遠也過不去的坎。” “我去跟他說。” 莫瀾還是搖頭,并不想多談,站起來說:“沒其他事的話我先走了,我晚上還約了人。” “哎,等一等,我準備的禮物……” 她像沒聽到,急匆匆地往外走,剛推開咖啡店的門,就看到了程東。 ☆、第34章 醉里不知年華限〔1〕 外面下起小雨,他手里拿著傘,但不知怎么搞的,發絲和肩頭都還是沾了雨水,看起來有點憔悴,在臺階下也不知站了多久,仿佛就等著她出來。 “你又要走了,是不是?” 他突然沒頭沒腦地問這么一句,莫瀾有短暫的錯愕,卻只當作沒聽到也沒看到,繞開他就要走。 鐘稼禾追出來,看見程東終于松口氣笑道:“啊,我帶的禮物來了,趕得真及時。哎呀,怎么下雨了,我得趕緊回去啦,你們聊啊,你們聊。” 說著他抽走程東手里的傘撐過頭頂,大步邁進雨里。 雨勢漸漸大了,程東對莫瀾道:“能不能進去聊兩句?” 她只好又退回咖啡館,還是剛才那個位置,對面坐的人換成了程東。 長安見她回來,程東也來了,很高興,跑過來問他們:“下雨了是不是?沒關系,你們在我店里躲雨,我請你們吃下午茶。” 店里新推出的下午茶套餐,很英式的三層骨瓷盤點心配伯爵茶或拿鐵,長安免費送給他們品嘗。 莫瀾問:“你這樣做生意,不會虧本嗎?” “可以賺到一點點錢。”長安臉紅,連忙解釋道,“這個不是每個人都送的,敬之說你們幫了他很大的忙,我想謝謝你們才請你們吃。” 莫瀾忽然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怨氣:“你知道我們幫他的是什么事嗎就代他謝我們?” 長安誠實地搖頭:“不管是什么,你們都是幫敬之。” 莫瀾不吭聲了,程東這時才說:“謝謝你長安。” 她蹦蹦跳跳走開了,莫瀾說:“難怪小優說,她這樣的人反而比較容易快樂。” 她這話像是自言自語,程東卻聽進去了。她說的對,或許有的事本來就很簡單,發生得極其偶然,是他們想得太過復雜,所以才那么不快樂。 他看著她,似乎醞釀很久,才沉聲道:“那天的事,對不起。” 莫瀾揚眉:“哪天的事?” “那天在荔河賓館。” 莫瀾嗤笑:“怎么,后悔了,當時你的表現可不是這樣的。” 他抬起頭來,目光如炬:“莫瀾,你不要總是曲解我話里的意思。我從來沒后悔過跟你在一起,很多年前不后悔,現在也不會后悔。” 不悔夢歸處,只恨太匆匆。 莫瀾這才稍稍軟化了些:“那你道歉干什么?” 又斟酌半晌,他才說:“那天有沒有弄疼你?” 他一開始明明是沖著確認她有沒有受傷去的,結果發生那樣的誤會,兩個人一言不合就又親又打;他被妒火燒得只剩最原始的沖動和占有欲,知道她是吃軟不吃硬的性子還硬來,等到平靜下來,再看到她手腕上的傷口,都心疼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他是醫者,卻傷害了自己最在意的人,偏偏連噓寒問暖都不能。 莫瀾沒受過這樣的委屈,當然也沒被人公然大喇喇地問過這樣的問題,臉上也飛起紅暈,錯了錯牙道:“你說呢?” “對不起。” “你要是只為說這個,可以不用說了。” 她心里窩著火,雖說愛情來來去去不過我愛你、對不起和沒關系,但假如她跟他除此之外真沒其他話好說,她還是趁早從這種悲哀的困境里抽身比較好。 她作勢起身,卻被程東拉住:“你又要走了,這回又是走到哪兒去,又要去多久才會回來?” 她莫名其妙,不懂他為什么這樣問,剛剛在門外他也問了同樣的問題。她看一眼墻上的時鐘,離晚飯約定的時間只有半個鐘頭了,于是她毫不含糊地說:“我晚上還約了孟檢他們,再不走要遲到了。” 她發現男人比女人還善妒,在他面前提起孟西城總是特別管用,他果然神情蕭瑟地松開了手。 外面雨還在下,她沒帶傘,頂著包包沖進雨里,看到有人跟她一樣狼狽地弓著身子從眼前跑過去,又有那么一剎那的茫然。 胳膊被人從后面猛地帶了一下,她回過頭,程東就站在她身后,淋著雨,聲音也像浸透了雨水:“你為什么都不肯聽我把話說完?” 她看著他氣急的模樣,仿佛看到高考放榜的那一天,他也是從臺階上跑下來質問她:“你不是說跟我一樣要報上海的嗎?為什么沒有報?” 她淡漠地往前走:“我分數不夠。” 程東冷笑:“撒謊!” 名校分數線也分大小年,那年她的分數便是報復旦也足夠了。 她終于停下腳步:“我讀不起,可以嗎?南城也有重點大學,法學院排名在全國都名列前茅,我何必要舍近求遠?” 他一定要理由,她就給他理由,哪怕看到他受傷也不要緊。長痛不如短痛,他應該知道青春的誓言都不算誓言。 那天好像也下著雨,他手足無措站在雨里有點狼狽的模樣一直深深印刻在她腦海中,跟現在眼前的這個程東漸漸重合起來。 “我知道老師今天約了你,天氣預報說下午會下雨,我猜你一定沒帶傘,就到你們律所樓下去接你。唐小優說你最近白天都在辦公室,可我到那里的時候前臺說你從今天開始休假,可能要離開好一段時間。你知道我聽到這話的時候是什么樣的心情嗎?”他拽著她的手臂,用力得指尖都微微發白,“我到底是做了什么不可饒恕的事情……你還想讓我怎么樣?” 她覺得自己的工作他不諒解,他就學著諒解;她痛了哭了,想聽他道歉,他就道歉;她遇事喜歡獨處的空間,他就給她空間……可到頭來橫亙在他們中間的問題非但沒有解決的跡象,她反而又要走了。 這一走又是多久?一年兩年,三年五年?人生有多少個三年五年呢? “我不是……” “我知道你不是為了補償什么才去救人,當年的事我也不怪你了。”他忽然感到灰心,語氣反而變得坦然,“不管你信不信,我早就不怪你了。” 天色越來越沉,雨絲也越來越密。路邊有車子飛快地開過去,水花四濺,空氣中連汽油的味道都是潮濕的。 他已經沒法再說的更多,轉身回到自己的車子上,砰的一聲關上門,仿佛這樣就能把自己隔絕在另一個世界。 然而旁邊的副駕駛座上很快也坐上來一個人,呼吸里有草莓的香甜和咖啡的清苦,看著他說:“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程東把頭扭向一邊,視線落在窗外。 “問你話呢,你說不再因為當初鐘老師的案子生我氣了,是不是真的?” 程東還是不答,她就不問了,手卻纏上來,撫著他的胳膊,小蛇似的游進他的掌心,握住。 “我離開幾天只是去休假,打算去柬埔寨旅游一趟。那邊暖和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怕冷。”她的手在他掌心摩挲,掰著他的五指把玩,低著頭說,“你要是也有時間,我就幫你也買張機票,酒店都不用另外訂了,跟我住同一個房間,怎么樣?” 或許是住同一個房間的提議太妙,程東臉上的表情起了變化,莫瀾看個側臉就知道他要怒還是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