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看到洪婷婷又走向林校,她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大聲叫道,“林校,我今天能去你家吃飯嗎,我家里人今天都不在——” 林校冷不防地被一叫,差點驚了魂,好算她兩輩子加起來的年齡都能當張明麗的奶奶了,很快地恢復如常,心里在想著家里能不能多個人吃飯——依她的性子,并不太喜歡帶同學回家。 “我家沒有什么菜?!彼嚷暶鳌?/br> 張明麗看向洪婷婷,笑得很歡快,“有沒有什么菜有什么要緊?!?/br> “你們真好呀,”洪婷婷落落大方地露出羨慕的表情,看看張明麗,又看看林校,見林校出來,她趕緊地就挽住林校的胳膊不放手,“快走呀,我們一起走,算是順路的吧?” 從路線上看,確實算是順路,順一半的路,洪婷婷叔叔家就住在新城小區(qū)邊上,林校跟洪婷婷都沒有自行車,就張明麗一個人有,她一個人也載不了兩個人,只好是她推著自行車跟她們倆一塊兒走—— “端午快到了,阿校有沒有買新衣服?”張明麗走在林校的右邊,走著走著,她朝洪婷婷那邊飛快地看了一眼就收回視線,“我媽帶我做了一套衣服呢?!?/br> 端午節(jié),不止吃粽子,跟玩香袋,對于還沒有長大的孩子們來說還有新衣服。 “是裙子,”林校記得這一年趙霞是給她買了衣服的,一套白底紅點的短袖跟剛過膝的裙子,裙擺平時都挺服帖,風一吹來就飄開來,跟朵大喇叭花一樣飛楊,“我媽給我買了裙子。” “你們還逢端午節(jié)買新衣服呀?”洪婷婷插/入她們之間的話題,嘴角微上揚,驚訝地笑看著她們倆,“新衣服想穿時就買好了,為什么要專門的日子買呀?” 一聽這話,張明麗立即地翻了個白眼,悄悄地,并沒有當著洪婷婷的面,可她面上的不以為然一點掩飾都沒有,“過節(jié),過節(jié),你懂不懂呀?你們單城人難道不過端午節(jié)嗎?” “端午節(jié)當然要過呀,”洪婷婷似乎一點都沒聽出來張明麗的“諷刺”,反而天真地笑起來,“要過端午節(jié)就過呀,跟買新衣服有什么必然的聯(lián)系呀,你們這里的人真奇怪……” 她輕輕地笑出聲來,一點惡意都沒有,卻讓人覺得不舒服。 張明麗聽了就不高興,剛要發(fā)作,卻讓林校給揪了揪袖子,到是沒發(fā)作出來,撅著個嘴,非常的不高興,推自行車的力道也小了點,走得步子越來越慢。 新城小區(qū)就在學校邊上,洪婷婷叔叔家很快就到了。 洪婷婷跟她們倆揮揮手,不知道是不是沒在意張明麗不高興,還是沒察覺出來,蹦蹦跳跳的走了—— 張明麗看著她的背影好半天,臉都快要皺在一塊兒,“你看她跳起來那里一晃一晃的,也不知道害羞,還穿著那種東西呢,全是蕾絲邊……” 聞言,林校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前,扁平一片,如果不是平時還會點稍微的脹痛感,她都要懷疑自己一部子就是扁平族了,剛剛進入發(fā)育期的兩個人著實沒能跟洪婷婷一樣跳起來能晃蕩,估計一輩子也沒可能。 正是這年紀的女孩子,想法最最不好猜,林校是上高一才穿了文胸,還有點怕羞,不敢跟趙霞一塊兒去買文胸,都不知道要買什么樣的合適,就隨便路邊攤就打發(fā)了,直到后來她才知道怎么樣買合適的內(nèi)衣,那會兒胸已經(jīng)固定,再沒有什么成長的空間。 還有吧,班上要是誰穿了文胸,都是大家矚目的焦點,好像突然間男生跟女生之間有了清楚的界限,成了不可逾越的障礙,——女生們害羞,男生們還好奇,更多的女生有些說不出來的內(nèi)心憂愁。 林校上輩子也有這樣的煩惱,既怕長不開,又怕長得太開叫男同學笑話,她又看看張明麗,兩個人相比起來沒差多少,一樣的扁平一族,在想著是不是等林潔休息天時兩姐妹一塊兒去買內(nèi)衣,“我聽說那樣穿好點,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并不是以勸的口吻,而是以開玩笑的口吻。 勸張明麗嘛,她不會聽的。 “我才不要咧,多難為情,”張明麗一臉的不屑,但明顯地弓了背,并沒有像剛才一樣走路挺背挺胸,話講到這里她停頓了一下,又回頭看了一下洪婷婷走過的方向,跟做賊似的壓低了聲音,沒有什么底氣地問,”真的嗎?” “我聽人說的,”林校見她上了自行車,“你干嗎去?” 張明麗掉了個方向,嫌棄她太笨的模樣,“我當然回家了呀,難道真跟你去你家吃飯呀?” “去我家吃飯又沒事。”林校幾乎是立即地猜到張明麗的意圖了,但她沒說,“就是沒菜,飯管飽?!?/br> ”你以后少跟洪婷婷一塊兒,她這個人我不喜歡。”張明麗這回講得直白了,跟指天發(fā)誓一樣,“不是喜歡六班的那個男生嘛,還老坐王抗抗腿上,看得我都不好意思張眼睛。” 早戀的事多得很,像洪婷婷在課間就能男生腿上的事,還是叫人鮮見的,大家之間還都是“純情”的小女生,突然間有了那么一個人打破這種表面上的“純情”,叫女生們心里多少有些不屑。 比如張明麗這樣子,都看得不好意思。 在她們看來那是成年人的行為,成年人才會那么干,對她們確實是種不小的沖擊。 林校站在原地嘆口氣,天氣漸漸地熱了,穿校服都有點熱,別看運動服都一樣,寬松的要命,一點曲線都不露,就是這樣的運動服,也能叫能創(chuàng)新的女學生穿出一點點樣式來—— 把領子死命地往撥,拉鏈剛好就卡在胸口上面一點,露出鎖骨,就是這么穿的,校服上衣就顯得后邊比較多一點,前面而短一點兒,這么一弄,就跟別的同學不太一樣了,有那么一點點的出挑。 換成過去的林校早這么干了,她是惟恐自己人不出挑,跟不上潮流,現(xiàn)在是半點想法都沒有,校服正規(guī)正矩地穿著,穿了三年,校服剛好合身了,初一時簡直就跟穿大人的衣服一個樣,還有新發(fā)下來的校服,據(jù)說是市里統(tǒng)一款,比起以前男生女生沒有多大樣的校服,這次市里統(tǒng)一的校服好歹是女生前面多了條領帶,還是那種運動服啦。 發(fā)育期,既想著長大,又隨著生理期的到來而恍恍不安,胸疼胸脹的驚嚇,心里充滿了無數(shù)的別扭勁兒,想一步登天,沒有那種能力,——林校心里掠過好多念頭,腳步都有點慢了,有些搞不清自己重活一回到底是要做什么了。 只讀書就好了嗎? 她頭一回陷入了迷惘。 “林?!?/br> 聲音很輕。 輕得跟蚊子的聲音差不多。 林校卻聽得清清楚楚,對面站著的正是好歹沒見的顧丹丹,她雙手交疊在身前,十根手指頭糾纏在一起,好像非常的緊張。 自從上回顧丹丹當著同學的面哭得很委屈之后,林校就算是在學校里遠遠地看到顧丹丹就會早早地避開,不是她多心,而是顧丹丹那個舉動很容易讓人覺得她林校是在“騙錢”,人活著,不是清者自清就行的,而是自己清,別人也要覺得你清才算是勝利者。 “找我有事?”她耐著性子問。 顧丹丹腳步往前一步,才邁出步子來,她又往后退了一步。 這動作,叫林校有些吃不準,不由得懷疑自己來,難道是長了一張?zhí)貏e兇相的臉? 有一點她自己不知道,其實她繃著臉,看著是挺兇相。 “你有事就說呀,我得回家吃飯了。”她毫無所覺,不耐煩地催著顧丹丹。 顧丹丹看著她,也就是一瞬,她迅速地收回視線,不敢與她的視線對上,低著頭,好像地上有什么黃金等著她去撿似的—— 這純粹是林校心里惡意的想法。 “你能不能、能不能……”顧丹丹終于鼓起了勇氣。 卻叫她林校心里有了不好的預感,忍不住脫口問道,“你不是來問我要錢的吧?” 話都說不出口的顧丹丹聽到這個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怯弱的臉,頓時充滿了亮色,滿含希望地看著林校,“能不能、能不能……” 把林校氣壞了。 從去年到現(xiàn)在,都好個月的事了,去年顧丹丹就想要回錢,被她給堵了回去,沒想到今年還會來要錢,她能不氣嘛,——這錢她不偷也不搶,說好的做作業(yè),她都給做了,如今人家到是來要錢回去! “能不能什么呀,”林?;鸫螅爱敵跄銈冊敢饨o的,我辛苦掙的,你現(xiàn)在要回去,算什么呀,當我白給你弟做作業(yè)呀?你以為我是專門救濟別人做作業(yè)的?” “不、不是這樣的,”顧丹丹慌亂地試圖解釋,面對林校,她還有點害怕,臉色微白,“那、那是我、我攢下來的錢,全是我自己的錢……” 她一口氣喊出來。 聲音比平時都重。 叫林校真是萬分羨慕,同樣是初中生,人家就能攢個千把塊的,她要不是掙了這些錢,還真是連整張的五塊錢都拿不出來,人比人,真是沒法比,“那怎么樣?你是想把我的錢拿回去,再跟你爸媽要筆錢給我?” 顧丹丹聞言就搖頭。 “那是怎么樣?”林校沒了耐心,“我把錢還你,你再也不給我錢?我白給你弟弟做作業(yè)一場?你是這個意思?” 顧丹丹立馬搖頭—— 可出乎林校的意料之外,顧丹丹之后又猶豫地點點頭。 “你以前不是老給同學幫忙抄作業(yè)的?你就當是幫我弟弟的?” 這句話真把林校噎了個半死,到不是自己以前免費給人抄作業(yè)的事給翻出來,而是驚訝面前的小女生有這樣的想法,也許她聽到的是什么天外來客講的稀奇話,——她忍不住了,“我跟你弟弟有什么關系呀,認都不認識,憑什么我給你弟弟白做作業(yè)?” “我們不是同學嗎?” 顧丹丹好像說話比之前有了底氣。 “呵,同學!”林校無語了。 實在是懶得跟她再講話,再講下去,她估計自己的腦筋要打結(jié)了。 可顧丹丹同學并不讓她走,那些怯弱并沒有消失,還是大著膽子想要攔住她,——細長的雙臂張開,“你別走,你別走,把錢還給我好嗎?我攢了好久的,攢了好久的……” 她說著就哭了。 這會兒,還有人走過,看著顧丹丹在哭,就看向林校。 林校無視那些目光,只是覺得頭疼,以前網(wǎng)文,別人重活后掙錢很容易,怎么到她這里就歪成這樣了?好好掙的錢,人家還想著要回去,讓她白干一場嗎?——得了,她換條路就是了。 不光是換條路,她還跑了起來。 長跑健將的美名,不是吹出來,而是有實力的。 她跑走,讓顧丹丹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陽光灑在她身上,明明有些熱,她卻一點都沒覺得熱,反而覺得冷,—— 愣在原地好一會兒,她給縮回了張開的手臂,慢吞吞地走回去,看到站在樓道口的顧景晟,她下意識地將雙臂圍在胸前,步子更慢了點。 “要到錢了嗎?” 顧景晟問她,小小的年紀,偏做大人樣,繃著張臉。 “……”顧丹丹搖頭。 顧景晟睨她一眼,“真沒用?!?/br> 顧丹丹低頭,沒說話。 “明天你去告訴她們班主任?!鳖櫨瓣赏献摺?/br> 顧丹丹低頭跟在他的后面,跟個小跟班一樣,“這、這樣不太、不太好吧?” “隨便你?!鳖櫨瓣勺屗约哼x擇。 林校根本不知道他們姐弟之間的對話,一路從新城小區(qū)跑回了家,那跑得的速度,還把在家門口的趙霞給嚇了一跳,還以為她餓壞了—— “怎么了,后面有什么追你嗎,跑得這么快?”趙霞就那么無心一說,“還是要體育考試了,在練?” 林校慢慢地緩過氣來,倒了杯涼白開先填肚子,沒打算跟趙霞解釋她今天經(jīng)歷的怪事,反正那些錢她就讓林潔開了銀行戶頭,錢都存好了,誰來要錢,她都不會給的,”下星期就去二中考試了,我怕跑不快?!?/br> “噶也是,”趙霞點點頭,叮囑她一句,“飯吃后別跑。” “他人呢?”林校坐下吃飯,夾了空心菜往嘴里送,才發(fā)現(xiàn)平時早就跟大爺似的林長富竟然沒在家吃飯,這種不尋常的現(xiàn)象立即引起她高度的關注,“怎么在家吃飯?” 林長富很少不在家吃飯,他這個人一到吃飯的點兒就立即回家,要是回家沒看到飯,還會沖趙霞發(fā)火,所以人沒在,才叫林校緊張。 趙霞并沒有跟林校一樣緊張,稍稍皺起眉頭,“你這孩子怎么說話的,氣性這么大,都幾個月了,還不叫人的?” 林校不耐煩跟她扯這個事,最煩趙霞跟她提林長富的事,一提起來她心里總有許多怨氣,會忍不住怪起趙霞來,理智上她覺得趙霞也是個可憐人,一輩子被林長富這樣的人所折磨,——可更多的是怨言。 “他去哪里了,怎么不回家吃飯?”她再問了一次。 趙霞見她沒聽話,嘆口氣,“你這孩子,他畢竟是你爸,還想一輩子不叫他了?” “我吃飽了?!绷中M婚g沒了胃口,放下碗筷。 ☆、第02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