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jié)
趙曦忍不住一笑,道:“你這話,說得和父皇一樣了。” 趙暖道:“這話若是父皇都說過了,你就更應(yīng)該放下架子了,太子哥哥就算是做樣子,也要和你和好的。你也不必這么擰著,和好就和好了,做出個兄友弟恭的樣子來,你若是一直這么死咬著不放,將來就會有人說你恃寵而驕?zhǔn)裁吹模切┯返脑捒刹缓寐牎!?/br> 趙曦感慨道:“小八,你長大了。” 趙暖認(rèn)真道:“我的確長大了,八哥也需要和我一樣長大才行,不能像之前一樣懵懵懂懂了。雖然那樣的八哥誰都喜歡,可那樣的八哥誰都能伸手欺負(fù)一把,我離八哥這樣遠(yuǎn),只能眼睜睜看著你受欺負(fù)卻無法幫忙……”說到這里,她眼眶微紅,險些掉下淚來,“八哥,我知道你和嬌嬌的事情的時候難過極了,我差點兒都不知道怎么見你怎么和你說話了。” 趙曦遞了帕子給趙暖,安慰道:“我哪里有你說的那么沒用了……你放心吧!將來都不會有這樣的事情了。” 一旁的葉根也墊著腳給趙暖遞自己的帕子,口中道:“阿媽不能哭哦,父王說了,不能讓你哭的!” 趙暖長嘆了一聲,接了兩人的帕子。 這樣情景之下,趙曦也沒再說那些不開心的事情,便問起了那規(guī)格非同一般的貢品。 說起了這些,果然趙暖就開朗了起來,她哈哈笑道:“那些哪里是我們突厥能做出來的?那是可汗帶著人跑去梵國打了一場,里面好些都是梵國的玩意兒。那些金光奪目的,都是梵國人的喜好。他們信佛,所以呀僧人們穿得比國王都好,可汗還說,梵國在這群和尚的玩弄之下,遲早會玩完的!” . . 第一百一十三章 東都 葉達(dá)作為一個可汗,當(dāng)真算得上是能屈能伸了。 大約是他在大周游學(xué)過一段時間,所以在面見今上的時候,也沒有在禮儀上有太多的生疏。 宴會上,在文武百官面前,今上笑道:“可汗這次前來,便是彰顯我大周與突厥再一次的和平。” 葉達(dá)也笑道:“陛下說得有理,本王此次來京城,也是為了我突厥與大周的和平。” 有這么兩句話來奠定了宴會的基調(diào),然后便是窮極奢華的舞宴,如榾柮和科猱這些突厥土生土長的漢子們,是沒見過大周這么奢靡的宴會的,此刻臉上的神情都有些呆呆愣愣的。 而葉根被趙暖帶著去到了重華宮,重華宮中自然是由皇后主持的宴會了,這一次趙暖坐到了與皇后相并的位置,于是她向皇后笑道:“兒臣這才出去了一趟,回來就能坐在母后身邊,倒是讓兒臣受寵若驚了。” 皇后慈愛地笑道:“你現(xiàn)在身份也和以前不一樣了。” “有什么不同?不都還要喊您一聲母后?”趙暖不去提突厥與大周的關(guān)系,也就不去在意她現(xiàn)在可敦的身份,只以當(dāng)初未嫁公主的口氣來說話,“母后難不成現(xiàn)在就不認(rèn)兒臣啦?” 一旁的羅貴妃看到趙暖回來又驚又喜,這一晚上幾次都紅了眼眶,她于是道:“小八這話說的,哪能不認(rèn)?” 皇后也笑道:“你這油嘴滑舌的,倒是比從前還要鬼精靈。” 趙暖笑道:“昨兒我還見著了八哥,我還與八哥說,我雖然嫁去了突厥,但也沒受苦,如今回到京城,就好像是回到娘家一樣,自然是希望娘家人和和睦睦的了。” 皇后道:“正是這個道理。” 趙暖笑了笑,卻是看向了坐在下首的沈玉嬌,有些話她已經(jīng)對趙曦說過,當(dāng)然也要找準(zhǔn)了機會去與沈玉嬌說。但在宴會上,她并沒有多提哪怕一句,只等到宴會之后,大家紛紛出宮的時候,她才去找了沈玉嬌。 “我和你一塊兒走好了。”趙暖打發(fā)了身邊的人帶著葉根去找葉達(dá),然后就上了陳王府的馬車,上去之后她又和外頭的宮人吩咐,“去跟我八哥說,他的馬車我坐啦,讓他和可汗一起走好了。” 外面的宮人滿頭大汗地應(yīng)了,然后便跑去找趙曦。 趙曦正在從紫宸殿往宮門走,忽然聽到這么一句,有些哭笑不得,但也沒說什么,就只應(yīng)了下來。 趙暖腆著臉上了沈玉嬌的馬車,捂著臉笑道:“哎呀呀今天我可做了一次不速之客,嬌嬌你不會覺得我厚臉皮吧?” 沈玉嬌只忍不住笑道:“你去了一趟突厥,比之前更加豪邁了呢!” 趙暖在馬車?yán)镎伊藗€舒服的姿勢坐下,道:“在外頭可沒人管了,當(dāng)然比在京城更自在啦。” 沈玉嬌等著她坐好了,又把身后的抱枕給塞到她的腰后面,口中笑道:“你現(xiàn)在這樣挺著大肚子,也敢隨便跑跑跳跳,真是讓人捏一把汗。” 趙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道:“這有什么啦,在草原上,騎馬都不算什么大事了。”頓了頓,她看了看沈玉嬌的神色,又道,“你之前那件事情我已經(jīng)聽說過了,往好處想吧!” 沈玉嬌聽著這話,倒是有些感慨,道:“其實我已經(jīng)沒怎么想了,想也沒用。” “嬌嬌,這件事情當(dāng)然你是受害者你也吃了極大的苦頭,八哥再怎么偏著你都是應(yīng)該的。”趙暖仔細(xì)斟酌了話語,“但一時是一時的事情,時間已經(jīng)過了這么久,該放下的時候就應(yīng)該放下——哪怕是做樣子也要做出一個已經(jīng)過去了的樣子。” 沈玉嬌頗為驚訝地看了一眼趙暖,道:“你這么說,倒是讓我沒有想到的。”說著,她無奈地笑了笑,道,“也不是我矯情,從出事到現(xiàn)在,是沒人敢和我這么說的,有時候我想說事情我不計較了,都會想一想是不是我自己太容易原諒人了……但事情到現(xiàn)在,真的我已經(jīng)覺得可以翻過這一頁了。” “那么,你有把你的意思告訴八哥嗎?”趙暖歪了歪頭問道。 沈玉嬌卻沉默了一會兒,道:“我不知道要怎么對他說,畢竟那是我和他的第一個孩子,他那么重視那么期待,我不敢開口。我只對他說,無論他想做什么,我都會毫無異議。” 趙暖輕嘆了一聲,道:“八哥是什么樣的人,你應(yīng)當(dāng)比我更清楚,他有時候會孩子氣,會執(zhí)拗地不想遵從皇室當(dāng)中的游戲規(guī)則,這個時候,你需要提醒他應(yīng)該怎么做,不應(yīng)該怎么做。” 沈玉嬌抬眼看向趙暖,輕輕笑道:“我當(dāng)然是想的,但是阿暖你或許現(xiàn)在還無法感同身受我們的想法吧!” 趙暖沉默了一會兒,道:“或許你說的是,我作為旁觀者,把有些感情上的事情想得太過于簡單了。” 沈玉嬌又道:“不過這總歸不是什么需要執(zhí)拗一輩子的事情,或許再過一段時間,就那么輕描淡寫地描補過去了。” 趙暖忽然握了沈玉嬌的手,道:“我知道你和八哥都不是鉆研權(quán)力的人,這話我從前對八哥說過,現(xiàn)在也對你說……如果將來,將來你們覺得無處可去了,盡管去找我,我定然會護著你們妥妥帖帖。” 沈玉嬌溫婉地笑了一笑,道:“你的心思,我能明白。” 馬車先把趙暖送去了公主府,然后才轉(zhuǎn)頭往陳王府去。沈玉嬌獨自一人坐在馬車當(dāng)中,想到趙暖說的那些話,心中是沉甸甸的。 有時候就是這樣,道理她當(dāng)然明白,可明白道理和真的去做這件事情,就是兩回事了。她當(dāng)然想輕而易舉地對趙曦說不要再和趙旸這么別扭著了,可想一想當(dāng)時失去孩子時候的悲痛,這句話要怎么說出口?沒法說出口。 回到王府之后,沈玉嬌自己先去換了衣裳,出來之后就看到高松等在外面,于是奇怪問道:“你怎么沒在殿下身邊伺候,跑到我這里來了?” 高松笑著說道:“殿下讓奴婢回來一趟和王妃說一聲呢,殿下原本都到宮門口了,又被圣上給叫回去了,恐怕今晚都回不來了,說讓奴婢回來和王妃說一聲,讓王妃不要太掛心了。” 沈玉嬌點了點頭,笑道:“我已經(jīng)知道了,你就先回去殿下身邊吧!” 高松笑道:“殿下說讓奴婢今晚就跟著娘娘呢,說怕旁邊的人笨手笨腳的,不會照顧人。” 沈玉嬌聽著這話便是一笑,覺得心里暖暖的。 . 趙曦留在宮中所為的就是之前在趙暖的公主府上聽葉達(dá)說起過了大周與突厥結(jié)盟的事情了,葉達(dá)自然不會傻到在大庭廣眾之下把這么重要的事情往外說,他也是在私下與今上提了提,于是在宴會之后,今上便把趙旸趙曦還有幾個重要的大臣們留了下來。 延英殿中,今上把葉達(dá)提出的結(jié)盟之事說了,然后便看向了殿中諸人。 “臣以為,這倒是能行的。”首先開口的是中書令盛白,“梵國近些年來因為佛法的弘揚,倒是在這樣的情形下壯大了不少,若與突厥聯(lián)手能把梵國給壓制下來的話,也能減輕安西的壓力。” “佛法本無過錯,但那些野心太大的和尚們嘛……”沈清開了口,“若那些和尚背后沒有人挑唆,臣是不信的。” 趙曦在一旁聽得有些懵懂,他之前太久沒有上朝,也懶得去管這些事情,倒是不知道為什么突然之間都在對佛法和和尚這么保持有敵意了。 旁邊的趙旸看了一眼趙曦,溫和地解釋了一句:“這些年我大周境內(nèi)的寺廟越來越多,信佛雖然不是什么壞事,能引導(dǎo)百姓向善也是好的,只是這些和尚們實在是……大興土木來建造寺廟還可說是為了佛法昌榮;大量兼并了土地和占有田地,以及寺廟的免役調(diào)租稅……這些和尚們的好日子過得太久,現(xiàn)在都開始挑唆人們開始與朝廷作對了。” 趙曦愣了一下,倒是不知道什么時候這佛教竟然已經(jīng)威風(fēng)到這樣地步。 兵部尚書連樂道:“前朝有過滅佛的事情,之后到了本朝,因為太。祖皇帝信佛,所以佛教才再次發(fā)展起來吧!其實說到底,佛教并不是什么太大的妨礙,只要他們安安分分的,朝廷也不至于為了一點田地租稅去為難他們。只是如果他們并不安分,不僅要伸手朝政,還要與外國勾結(jié)的話……那就容不得了。” 今上轉(zhuǎn)而看向了趙曦,問道:“聽說你們在與突厥一站中,有抓到一個和尚?” 趙曦忙道:“是的確有一個和尚,他之前是在突厥的一個俟斤身邊,后來歸順于我們了,還為了我們重新打下北庭出了不少力。” 今上道:“那么依你看,那和尚是個好人還是個壞人呢?” 趙曦想了想,道:“若是從他所作所為來看,最后能幫著我們大周打下北庭,也算不得什么壞人吧?只是若要從其他的方面來評判,兒臣也不知道此人是算好人還是壞人。” 今上笑了笑,道:“罷了,便不要在佛法上做文章,想想別的方面有沒有可以拿捏的。” 趙旸思索片刻,道:“若是只要找出一個對梵國動武的理由的話,倒不如就用了如今安西許多梵國人流竄到我們大周境內(nèi)作為借口吧!” 盛白點頭表示同意,口中道:“這倒是一個十分好的借口,安西最近十分不太平,加上西南諸郡最近亂子也很多,倒不如就把這兩件事情放在一起做一做文章。” 連樂問道:“若是與突厥聯(lián)手的話……是明面上的,還是暗地里的?” 今上道:“這自然不能明著說了,只能私下有默契地動一動,畢竟我們大周對外會是說天。朝上國禮儀之邦,怎么能隨便做出攻打其他國家的事情呢?” 連樂知情識趣地一笑,道:“如果這樣的話,那我們可得著個好點的借口了,就如太子殿下與盛相說的那些,作為出兵的理由也太牽強了,不夠充足。” 趙曦也道:“除非是如當(dāng)年一樣,梵國打過來了,然后我們再出兵,才算是名正言順了吧?” 今上道:“這些可以容后再議,今日要說的,只是要不要與突厥聯(lián)手。” “既然可以聯(lián)手,那必然是需要的。”盛白道,“現(xiàn)在我們與突厥也算是姻親,這么親近的關(guān)系,加上他們的可汗也是明理的人,不合作一把倒是對不起之前我們把公主給嫁過去了。” 今上笑了笑,一錘定音道:“既然如此,便讓陳王去與突厥的可汗帶個話吧,就說朕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 趙曦愣住了,好半晌才道:“父皇,我去帶話會不會太草率了一點?” 今上笑道:“你與那葉達(dá)可汗之前就有往來,由你去,才不會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聽著今上這么說了,趙曦也無法辯駁下去,于是點了點頭。 出宮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了。趙曦上了馬,思索片刻之后,就直接往趙暖的公主府去,本著早些把話帶過去早些回陳王府的心思,他一邊琢磨著今上之后會才去怎樣的行動,一邊又想起了在延英殿的時候趙旸那仿佛不經(jīng)意的為他解釋前因后果的那一番話。 到如今他看來趙旸已經(jīng)真的恢復(fù)了從前的那一番溫良恭儉,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糊涂的太子了,大約真的已經(jīng)到了就算做樣子也要擺足姿態(tài)說一聲原諒的時候了吧!趙曦這么想著,便已經(jīng)到了公主府門口。 公主府門口還是從前趙暖身邊的侍衛(wèi)們,他們認(rèn)得趙曦,這時候看到他過來,便上前來幫著他牽了馬,口中道:“陳王殿下來得不巧,我們殿下去逛夜市了。” “小八還挺著肚子啊……還敢去逛夜市?”趙曦忍不住疑惑問道。 那侍衛(wèi)笑道:“說是太長時間沒回來,想念京城的夜市,就帶著人出去了。” “那葉達(dá)可汗在不在?”趙曦問道。 侍衛(wèi)道:“可汗倒是在,不過這會兒還有那兩個葉護也在,要不讓人進(jìn)去通報一聲吧?您先進(jìn)去等一等?” 趙曦點了點頭,便跟著那侍衛(wèi)進(jìn)去了公主府。等了一會兒,竟然等到了科猱親自出來迎他。 科猱笑了笑,道:“我們可汗就在里面等著殿下呢!” 趙曦隨口問道:“你們怎么沒跟著你們可敦一塊兒逛夜市去?” 科猱哈哈一笑,道:“倒是想去的,但是可敦嫌我們長得太高太壯太顯眼,說不帶著我們逛,就只帶著小殿下去了。” 趙曦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進(jìn)到屋子里面,葉達(dá)一人在里面等著,科猱也就打了個招呼退了出去。 “你過來,是你們皇帝已經(jīng)下定決心有想法了?”葉達(dá)笑著問趙曦。 趙曦也不和他客氣什么,就在他對面坐下了,道:“我父皇說,聯(lián)手合作當(dāng)然是沒問題的。” 葉達(dá)道:“我剛才和我的人商量,如果你們已經(jīng)下定決心了要與我們聯(lián)手的話,盂蘭盆節(jié)會是一個極好的動手時機。” 趙曦想了想,道:“如果從現(xiàn)在開始調(diào)兵準(zhǔn)備的話,到盂蘭盆節(jié)時候也正好了。” 葉達(dá)笑道:“你們皇帝會不會派你?” 趙曦道:“但愿不會是我吧……” 葉達(dá)卻道:“我倒希望是你,總比你在京城好呢——你那事情,阿暖說給我聽了,要我說也不是什么大事,孩子雖然沒了,但大人還好好在呢,你也不必太過悲傷。” 趙曦道:“你可真是豁達(dá)啊可汗。” 葉達(dá)道:“我的阿根的母親可不就是死了么,剩了我苦苦地一個人帶著阿根好多年。” 趙曦沉默了一會兒,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