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莊夫人帶著沈玳過來看過,也沒說什么,只是表情木木——沈湘如今還在涯洲,也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回來。 “倒是讓人給三叔送個信。”看到了沈玳和莊夫人,沈珉急忙說道,“讓家里人快一些送過去。” 沈清聽了這話,趕忙吩咐了下去,又安慰了莊夫人幾句,便讓姚夫人先帶著她和沈玳下去休息。 “要不是你說,我倒是一時間想不起來了。”沈清苦笑一聲,“這事情太過突然,我這會兒腦子里面也都是懵的。” 沈珉悄聲道:“二叔先寫丁憂的折子吧!雖然已經(jīng)告了假,但折子還是要上的。” 沈清苦笑了一聲,道:“那這里的事情,你可應付得來?” 沈珉道:“二叔放心吧,二嬸還在這里呢,我有什么應付不過來的?” 沈清長嘆了一聲,點了點頭,便先轉了身去了一趟書房寫折子。 周氏死了,在沈家竟然沒有掀起多么大的悲傷,仿佛每個人都有心思,而每個人都只是在哀嘆現(xiàn)在需要守孝,仿佛沒有一個人是真的為了周氏而傷心。 沈玉嬌是在下午的時候和趙曦一起來的。 送上了奠儀之后,沈珉帶著趙曦去見了沈清,而沈玉嬌則和姚夫人一起站著聊了聊家中的事情。 她們正說著要回去吳郡去的時候,周貞娘忽然帶著沈玉媚來了。 “若是現(xiàn)在我們回去了吳郡,守了三年,家里的孩子們可該怎么辦?”周貞娘一上來就這么咄咄逼人地問道,“若是在京中還好了,回去了吳郡……那都是多少年都沒回去了!” 沈玉嬌皺了皺眉頭,并不欲搭理她,只是看向了姚夫人。 姚夫人道:“這事情你與大哥還有珉哥兒商量就是了,犯不著在我跟前嚷嚷。” 周貞娘卻是看著沈玉嬌,道:“你害得我的媚兒從宮里被趕出來,現(xiàn)在又要守孝,將來她這輩子可該怎么辦?” 沈玉嬌看了一眼沈玉媚,不緊不慢道:“太太想怎么辦怎么辦,又和我有什么關系?說句不好聽的,我現(xiàn)在也不是沈家的人呀,太太問一個外人該怎么辦,好沒道理。” 周貞娘呲目欲裂,狠狠道:“是了,我之前是對你和珉哥兒不好,我之前還恨不得你早點死,給我的婳兒媚兒讓出路來,憑什么你能占著嫡女的位置,憑什么你的母親當初對我那樣忽視,可后來你也都報復回來了——” “我有報復你們?”沈玉嬌打斷了她的話,嘴角翹了翹,眼中甚至是含笑的,“太太說錯了,我可真的沒有報復過你們,若我要報復你們,你覺得你現(xiàn)在還能站在我面前大呼小叫?你如今所遭受的種種,不過是自作自受罷了,與我有什么關系呢?” 周貞娘想要辯駁,張開了口卻說不出話來,她甚至找不出來什么證據(jù),沈玉嬌真的正面地報復他們,讓他們生不如死——但分明就是她,分明就是她的所作所為,才讓她現(xiàn)在如此凄慘可憐。 沈玉嬌看了一眼周貞娘,又道:“太太整日里說這個欺負了你們,那個虧待了你們,從前我在家里的時候也是如此,現(xiàn)在也是如此,可太太怎么不想想,你究竟是個什么牌位上的人,值得大家去針對你,值得大家去欺負你?你未免也把自己看得太重了吧!” 一旁的姚夫人道:“嬌嬌這話說得有理,大嫂整天說這個不好那個不好,家里面仿佛都在針對你,可針對你有什么好處?就好像你剛才說的回去守孝的事情,難不成家里就只有四娘要守孝?我的五郎要守孝,三房的四郎也要守孝,這一大家子都要回吳郡去,又不單單只是你們一房的人。” 周貞娘嘴唇哆嗦了一下,正想說什么,卻被旁邊的沈玉媚給拉住了。 在宮里面磋磨了快一年,沈玉媚眼看著的確比從前要成熟又沉穩(wěn)許多,她溫聲道:“二嬸別惱,我母親也只是一時心急了,說話不中聽也只是因為心急而口無遮攔。”頓了頓,她又向沈玉嬌道,“嬌嬌也別惱,咱們家的事情我們哪能不知道呢?將來還想著能求你提拔一二的,都是自家姐妹……” “不敢當。”沈玉嬌擺了擺手,“我是不敢與你來攀姐妹親戚的。” 沈玉媚臉色都沒變,只溫和笑道:“嬌嬌這就是生氣了,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生氣的呢?” 沈玉嬌平靜地看了她一眼,道:“我與珉弟是一家人,和你卻不是,所以你也不必做出好姐妹的樣子來惡心人了。話說多了沒意思,我今日來也不過是面子上應酬一二,否則以當年老太太那樣對我母親,我真是不該來的。” 沈玉媚仍然是笑著的,道:“我知道嬌嬌你只不過是這會兒心里不舒服,所以才說出這樣的話來。咱們是一家人總不會變的,嬌嬌,你說對不對?” 聽著沈玉媚這樣的話,沈玉嬌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了——從前她可沒有這樣的耐性,看來是在宮里面也學會了很多。她看了一眼沈玉媚,似笑非笑,道:“宮里面的確鍛煉人,二嬸,你說是不是?” 姚夫人笑道:“的確如此。” 前面趙曦已經(jīng)打發(fā)人過來說在外面等她,于是沈玉嬌沒有再多看沈玉媚一眼,只向姚夫人告了辭,然后便帶著丫鬟婆子們出了沈府。 沈玉媚死死拉著周貞娘不讓她跟到外面去,咬著牙壓低了聲音,道:“母親且忍一忍,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是陳王妃了,又不是我們家的人,母親說什么,都只會是徒惹笑話。” 周貞娘道:“有些話不如就攤開了說,這樣忍著忍著,真的忍到三年后,你可有想過你該怎么辦?你比她還大,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嫁人,你還連個親都沒訂!” 沈玉媚道:“母親忍一忍吧,三年就三年,一晃眼也就過去了。” 周貞娘眼睛都紅了,道:“我這輩子就恨當初沒有把他們姐弟倆給掐死,否則哪里會是今天這樣的局面?” . 出了沈府,沈玉嬌上了馬車,便聽趙曦道:“剛才我聽人說,宋國公府已經(jīng)來了下人在打掃屋舍,過不了幾日,應該就要來了。” 她隨口道:“這可來得不巧,恰好就遇到沈家這事情。” 趙曦聽她語氣也不太好,于是抬頭看了她一眼,笑著問道:“這是怎么了?后頭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沈玉嬌想了想,把和周貞娘的事情簡單說了說,然后道:“我反正是已經(jīng)嫁給你不用擔心了,可想一想珉弟還和他們算一家子呢,心里就有些堵得慌。” 趙曦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也不用擔心珉弟,我方才在前面的時候,還聽他與你二叔商量著要分家呢!想來是要在回南之前把這事情都處理了吧!” “分家?”沈玉嬌略有些意外。雖然她從前也與沈珉商量過分家的事情,可他們也一直都沒有商量出一個好的時機,這會兒乍一聽到,又細細一想,便覺得這時候是再好不過了。 趙曦又道:“你也不必擔心沈家,珉哥兒看著也不是愚笨的人,你二叔更加心中清明。至于你的父親嘛……這個,他現(xiàn)在就算想鬧出什么事情來,也是不能了,你說的你四姐種種,就不足為慮,畢竟是個女人,還能使出什么手段呢?” 沈玉嬌聽著他這么簡單地把沈家的情形說了,倒也覺得的確如此,于是臉上神色松快了一些,道:“原是我想了太多?我之前還在想著,到時候他們要是纏著我不放,我應該如何是好了。” 趙曦笑道:“纏著不放也不怕,我好歹是中宮嫡子,打發(fā)一兩個不開眼的刁民還是很輕易的呢!” 兩人說笑了一陣,便也沒有再多講沈家,而是說起了夏天避暑要去哪里,又說起了最近進貢了一些新鮮果子不知道叫什么,于是回到陳王府后,兩人竟是一起攜手去了廚房,看那從宮里賜下來的那外表摸起來很光滑的黃色的腎形的果子。 趙曦看了看,又拿起來摸了摸,道:“我倒是吃過一次,味道香香的,叫什么已經(jīng)忘了。” “怎么吃?切開么?”沈玉嬌好奇問道。 趙曦道:“剝皮,里面有個很大的核沒法吃——這個還這么硬,應該還沒熟吧?軟了才好吃。” 沈玉嬌點了點頭,道:“還是你知道得多,昨兒母后賜下來的時候,我都沒好意思問母后呢!” “這些我都見過,你有什么不知道的,盡管來問我就是了。”趙曦笑嘻嘻地說道。 出了廚房,兩人正往正院走,管家高雷丁拿著帖子找了過來,卻是向沈玉嬌笑道:“娘娘,這是宋國公府的帖子,邀您過兩日去賞花呢!” 沈玉嬌意外地接了過來,打開一看,卻是陸氏送來的。 她從前在宋國公府住的時候,與陸氏這位舅媽的關系就極為親密,這會兒接到了陸氏的帖子,便十分開懷,于是親自去寫了回帖,又打發(fā)人送過去。 趙曦在旁邊看著她寫了,口中道:“我看你對舅家比對娘家要親厚許多。” 沈玉嬌放下了手中的筆,道:“我和珉弟守完了母親的孝,然后就去了宋家,后來是外公去了,舅舅們要丁憂我才回了沈家,否則啊……否則說不定就一直在舅舅家里了。” 趙曦眼珠子轉了轉,靠著她坐了,道:“我最近都覺得……你因為舅家要回來了,你對我都不那么關心了……你都沒看我胖了瘦了高了矮了……也沒看我開心不開心……我要吃醋了怎么辦?” 沈玉嬌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道:“我才該吃醋呢,自從你跟著太子殿下學政事,就整日在東宮,到了晚上才回來,回來還沒說兩句話你就開始打呼嚕!知道的是你用功去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已經(jīng)變心了呢!” 趙曦忙道:“那我是真的累了!你不知道東宮的事情那么多!我都佩服我哥竟然之前一個人都可以做完!他是怎么有時間和薛jiejie……大概這是東宮一直沒有良娣啊之類亂七八糟的女人的原因吧……” 沈玉嬌笑了笑,道:“你忙成這樣,我也就只能自己找些事情做了,正好舅舅要回來,我關心關心實屬正常。” 趙曦忽然嘆道:“早知道應該和父皇母后要個恩典,讓我們直接去封地當個逍遙親王有多好,在京城里面,倒是不得閑。” 沈玉嬌道:“本朝有規(guī)矩,親王都不得擅自離開京城的。” 趙曦哼哼了兩聲,道:“我就隨便想想。” . 闊別了京城三年的宋家重新回來了。 他們回來的第二日,今上便下旨讓他們這一行人進了宮。 從宋穎起,到宋量,宋悟,宋敏還有宋惠,再帶上了宋流等小輩,浩浩蕩蕩一大群人進宮,倒是讓今上都感到十分驚訝。 今上笑道:“從前總說宋卿家家里頭人多,往日朕倒是沒覺得,今日一看,倒是果真如此。”一邊說著,他便讓宋家人起了身,又賜坐。 三年前老宋國公去世的時候,今上已經(jīng)下旨讓宋穎繼承了國公的爵位,并沒有降等襲爵等,于是今日便只是要說一說宋量四人的官職了。 按照今上的意思,宋量四人官復原職大約是不容易了,但要也已經(jīng)有了其他的安排。 “從前宋悟是在安西的,現(xiàn)在便去西域吧!”今上說道,“宋敏從前在安南,便去北庭;至于宋量,便去扶風郡吧!” 宋量三人一齊謝過,宋惠眨了眨眼睛,看向了今上,問道:“陛下,你把臣給忘啦?” 今上哈哈一笑,道:“朕倒是有個極好的去處要給你,朕的陳王如今開始學著處理政事,你便跟著他吧!” 宋惠笑道:“多謝圣上了!” 今上道:“不如你今日便帶著朕的旨意去陳王府,和陳王見一見面吧!” 宋惠忙答應了下來,等到宮中事情畢了,便帶著旨意去了陳王府。 到了陳王府,見過了趙曦之后,便讓沈玉嬌出來,與宋惠相見。 見到沈玉嬌宋惠倒是不怎么意外了,沈玉嬌沈珉兩人與宋家的關系一向親密,書信來往也頗為頻繁,她嫁給了趙曦他們也都是知道的。 宋惠笑道:“嬌嬌在這里就更好了,咱們也許多年沒見,你舅媽給你帖子你收到了吧?到時候去咱們家吃酒去!” 沈玉嬌笑著說道:“能見到舅舅,真是高興極了。” 趙曦則笑道:“我之前聽嬌嬌說起舅舅的學問極好,可總十分嚴厲,舅舅不會對我也十分不留情面吧?”他倒是也不十分講究,便跟著沈玉嬌一起喊宋惠舅舅。 宋惠從前是見過趙曦的,知道他是個什么性子,也知道今上對他縱容頗多,于是也沒有太過嚴肅拘謹,只笑道:“殿下都喊臣舅舅了,自然不會苛刻又不留情面的。” 趙曦高興了起來,道:“那就太好啦!聽說舅舅要來之前,我可是害怕了好幾日,都準備進宮去對著母后哭一哭,讓父皇回轉心意呢!” 宋惠哈哈笑了起來,卻是看向了沈玉嬌,道:“你都對殿下說了什么?竟然讓殿下這么害怕我?” . 今上極快地讓宋家人重新回到了他們之前的位置上,從前掌握兵權的人現(xiàn)在仍然掌握兵權,從前的一方大吏現(xiàn)在仍然是一方大吏,國公依然是國公,舍人也仍然是舍人,仿佛與三年前并沒有任何的不同。 這樣的行為倒是讓朝臣頗有些微詞,也有人在今上面前旁敲側擊地說起來宋家如今權力太大,圣上是不是應該稍加節(jié)制?又有人重新提起了幾年前說過的話語,宋惠這樣年輕,怎么就能當舍人? 今上卻都沒有理會,甚至不想多說什么。 自從崔櫞死了以后,崔家經(jīng)過了數(shù)月的爭執(zhí),最后卻是一分為二,其中以崔棠為首的從前崔櫞一系的人最后是落了下風被分了出去。 崔棠不比從前的崔櫞那樣能得到崔家所有的支持,于是也只能依附趙溥。 對現(xiàn)在的崔家,趙溥便沒有之前那樣的倚重了,他雖然給崔棠安排了一個小官,但并沒有透露什么,更加不許崔妃與崔家來往太過親密。 崔妃倒是覺得有些委屈,問道:“雖然是被分出來了,但根基仍在,也并非是一無所有,殿下這樣行為,倒是讓人覺得齒冷了。” 趙溥只道:“現(xiàn)在乃是多事之秋,有些事情先低調(diào)行事。” 崔妃只覺得趙溥說的話全是敷衍,心中頗多不愉,但也不好繼續(xù)說下去。 趙溥又道:“過幾日宋國公府有花會,到時候你就帶著側妃一起過去吧!” 崔妃愣了一愣,道:“我倒是沒收到帖子,這樣直接過去,便是不速之客了。” 趙溥道:“這有什么?你到時候以齊王妃的身份過去,就算是不速之客,他們也要接待你進去,你再把身段放低一些便是了。這是難得的機會,等宋家那些人走馬上任了,就沒有這么好的機會與他們接觸。” 崔妃道:“殿下說的也是,我這會兒先讓人與側妃說一聲,到時候便帶著側妃過去。” 趙溥點了點頭,又道:“下個月還有一個側妃要入府來,你也要準備著了。”雖然他不樂意,最后那三個側妃人選,他還是選了劉太妃娘家的那個女孩兒,也已經(jīng)確定好了入府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