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沈玉媚也正心神不定地坐在房中,看到周貞娘進來,急忙站起來迎了出去,道:“方才我想去看看大姐,卻被門口那兩個婦人攔了下來,母親可有去看看大姐?” 周貞娘搖了搖頭,道:“未曾見到,所以過來看看你——也不知你大姐究竟是怎么了……她明明不是這樣的人,怎么會做出了這樣的事情?” 沈玉媚扶著周貞娘坐下,口中道:“大姐或許只是最近心情不好……一時間難以控制……” 周貞娘嘆道:“我知道她不想嫁給元泰,又想和五娘一樣嫁給皇子,我原是想著,在中秋晚宴之上,能與京中的夫人太太們有聯(lián)系,說不定也有機會……可沒想到……” 沈玉媚道:“大姐現(xiàn)在也一定后悔極了,不如我去求一求父親,讓我進去與大姐說說話?!?/br> 周貞娘擺了擺手,道:“罷了,今天你父親也在氣頭上,有些事情便緩幾日吧!” 沈玉媚也沒再多說,寬慰周貞娘道:“既然大姐從宮里面已經(jīng)出來了,想來也不是什么大事,母親盡管放心吧!過幾日父親氣頭過了,就會放大姐出來了。” 周貞娘聽著這話,勉力笑了笑,道:“但愿如此吧!” . 第二日早朝上,沈淮上了請罪的折子。 今上似笑非笑地聽著,任由他跪在丹階之下,并沒有說話。 御史們早就準備好了大段大段的話語來對昨夜之事進行各個角度的彈劾,中心思想就是安樂侯府目中無人,大不敬,不講孝悌。這一道道的大帽子壓下來,跪在地上的沈淮只覺得冷汗涔涔,手抖有些發(fā)抖了。 大約是看到沈淮跪在那里著實可憐,等到御史們講完了之后,太子趙旸笑著開了口,道:“想來安樂侯也不是刻意的。這養(yǎng)兒養(yǎng)女之事,想來安樂侯也關(guān)心甚少吧!” 今上看了一眼太子趙旸,笑了笑,道:“這安樂侯便是前車之鑒,諸位愛卿也該知道,除了自己修身養(yǎng)性,也要約束家人?!?/br> 趙旸道:“雖說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昨日安樂侯之女著實是沖撞了八弟?!?/br> 今上點了點頭,道:“既然這么說了,安樂侯便給陳王道個歉,再回去好好管教女兒?!?/br> 沈淮急忙答應下來,重重磕頭在地,額頭上的汗珠幾乎把他面前的金磚都打濕了。 趙旸又道:“幸好與八弟賜婚的安樂侯之女沈氏是在宋國公府長大,否則孤都要建議父皇,將這婚事作廢了?!?/br> 沈淮心一驚,趴在地上不敢說話。 今上似笑非笑,并沒有接著趙旸的話說下去,只讓沈淮起了身,然后便在朝堂上討論起了其他的事情。 便如沈淮兄弟三人晚上討論過的那樣,沈玉婳的事情要是往小了說也不算太大的事情,只要今上不追究,就能化小化了。今上既然不說什么,御史們也就不再在這件事情上過多糾結(jié),沈淮站在群臣當中,只覺得自己仿佛是死而復生一樣,他握緊了手中的笏板,輕輕地松了一口氣。 下朝之后,沈淮擦著額頭上的汗出了宮門,等著沈清與沈湘一起,便回了府。 沈清勸道:“今天既然圣上已經(jīng)發(fā)了話,想來之后也不會太多追究了,還是先給陳王道歉重要?!?/br> 沈淮頹然點了點頭,道:“等回府了,我便準備重禮去給陳王賠罪。” 沈湘卻皺著眉頭,剛才他與其他的幾個將軍一起說了說西域都護府的事情,說是前去做都督的那位大人剛一到任,就遇到周邊小國進犯,又是要打仗的節(jié)奏。雖然回到京城之后比之前在西域要舒服太多,可一聽到這樣消息,他還是覺得有些不甘。 “三弟?”沈清見沈湘皺著眉頭,于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了,你這模樣?有什么事情?” 沈湘回過神來,笑了笑,道:“沒什么事情,剛才與人聊了聊西域的事情,心里有些掛念?!?/br> 聽他這樣說,沈清也就沒有多問。 三人回到沈府,各自回去自己的書房,然后沈淮一邊命人去準備重禮,一邊去了菖蒲園,讓人打開了沈玉婳的院子,自己親自進去要與沈玉婳談一談了。 . . . 第五十一章 懺悔 沈玉婳垂著頭,目光冷冷地看著梳妝臺上散落的珠翠。 外頭沈淮咳嗽了一聲,然后進到屋子里面來。 沈玉婳抬了頭,尋聲看去,只見沈淮緩步走進來,然后在椅子上坐下了。認真來說,她對沈淮也沒有太多孺慕之情——她出生一直到她懂事,周貞娘還是姨娘,她只是庶女,那會兒宋喬兒尚在,沈淮整日里被壓得死死的,沒有太多心情去關(guān)注自己的庶長女,他幾乎是忽視著她的存在,直到周貞娘被扶正,她忽然算是有了嫡女的名頭,他才有過一兩分關(guān)心。 沈淮看著沈玉婳,微微皺了皺眉,冷冷開口道:“昨日讓你寫的悔過書,可有寫好?” 沈玉婳起了身,從桌上取了一張薄薄的信箋,恭恭敬敬交到了沈淮手中。她道:“父親,昨日之事都是我的錯,還請父親看在母親的份上,能原諒我一次。”她低著頭,并沒有抬頭去看沈淮,口中又道,“不知嬌嬌回來了沒有,是我沖動打了嬌嬌,我還未對她說對不起?!?/br> 沈淮道:“五娘現(xiàn)在在宮里,等她回來了,你再去道歉也不遲?!彼舆^了沈玉婳的悔過書,上面字字泣血,淚痕斑斑,行文之中全是滿滿的悔過之意,草草看過之后,他將這信箋折了起來,道,“從現(xiàn)在起,你就在家中閉門思過,直到你出嫁吧!” 沈玉婳沒有爭辯,只道:“一切都聽父親的?!?/br> 沈淮漫不經(jīng)心地“嗯”了一聲,抬腿就出了房門。 沈淮走后不久,周貞娘就帶著丫鬟婆子們來了沈玉婳的院子,一看到沈玉婳,她就哭著抱住了她,口中道:“我的婳兒,你在宮里受苦了沒有?” 沈玉婳聽著周貞娘的話,心中有些苦澀,卻是哭不出來了,只道:“不曾受什么苦,也只是關(guān)了一些日子?!闭f著,她看向了周貞娘帶來的那些丫鬟婆子,有些疑惑,“這些是?以前都不曾見過呢……” 周貞娘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道:“你父親的意思,之前你身邊伺候的人都要換了,這是我特地給你安排的,都十分可靠?!?/br> 沈玉婳點了點頭,也沒什么精神多問,又道:“宮里面……圣上與娘娘可有說什么?” 周貞娘嘆了一聲,道:“倒是也沒說什么,只讓咱們家給陳王道歉,你父親已經(jīng)帶著重禮去了?!?/br> 沈玉婳怔忡了片刻,道:“還好沒有帶累家中……” 周貞娘聽著這話,眼淚又忍不住往下掉,道:“婳兒啊,你昨日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不知究竟是怎么了。”沈玉婳看向了周貞娘,聲音苦澀,“我不想嫁給周元泰,我想和五娘一樣,也嫁給一個身份顯赫的貴人,更想像五娘一樣,能得了皇后娘娘青眼,服侍在貴人左右——母親,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想……有多恨……” “就算恨,就算心中不甘……”周貞娘聽著她的話嘆氣不已,“事已至此,恐怕已經(jīng)沒有挽回的機會了?!?/br> “罷了。”沈玉婳道,“大約這就是命……哪怕是我發(fā)了狂、發(fā)了瘋,也就是這個命了?!?/br> . 沈淮通過層層關(guān)系,終于把重禮送到了趙曦面前。 趙曦身邊的大內(nèi)侍孫青帶著兩個小內(nèi)侍捧著一個巨大的雕花匣子送到他宮里去的時候,他正興致勃勃地與八公主趙暖一起扎毽子。 趙暖無意中回頭,就看到了那大雕花匣子,于是推了推趙曦,問道:“孫青這抬進來的是什么?” 趙曦握著野雞毛,眼花繚亂地抬頭,只掃了一眼,道:“嬌嬌家里賠罪的玩意兒?!?/br> “給你賠罪?”趙暖扯著那五顏六色的野雞毛,露出了一個有些微妙的表情,“嬌嬌知道她家里來給你賠罪了么?” “想來是知道的?!壁w曦重新低下頭去扎那些野雞毛,“剛才母后把她叫走了,不就是為了這事情嗎?” 趙暖道:“我覺得嬌嬌也……挺可憐的……要是換了別人家里,知道可以嫁給你,那得多高興??!可他們家……聽說她那大姐嘴臉挺難看的?!?/br> 趙曦靈巧地在毽子上打了個結(jié),道:“反正我只是娶嬌嬌,又不是娶她家的人,大不了今后少來往就是了。”說著,他把毽子遞給趙暖,笑了笑,“你踢踢看,這個重量怎么樣?” 趙暖接過了毽子,在腳上踢了幾下,然后抓在手里重新還給了趙曦,道:“還輕了點,踢起來沒什么感覺?!?/br> 趙曦想了想,把翎毛給拆下來,從手邊的匣子里面抓了兩個銅錢加在了底下,口中道:“等嬌嬌回來了,我們把小叔喊上,一起去御花園玩。” “小叔今天沒進宮吧?”趙暖疑惑地問道,“昨兒晚上我還在街上和小皇叔擦肩而過呢,不過那會兒他不知道在躲誰,壓根兒沒注意到我。” 趙曦手中沒停下來,只道:“好像是去如意樓玩了吧?去找太子哥哥也可以的?!?/br> 趙暖連連擺手,道:“我是不敢的,聽說太子哥哥現(xiàn)在和父皇一起學著處理政事,要是找他出來玩,還不知道要被父皇怎么罵呢!” 說話的功夫,孫青已經(jīng)把那雕花大匣子給放好了,轉(zhuǎn)回到了趙曦跟前來,問道:“殿下要不要去看一眼?外面安樂侯府的侯爺?shù)仍趯m門口呢!” “等在那兒做什么?”趙曦重新把毽子扎好,交給了趙暖,然后看向了孫青,“那玩意是什么,你看過沒有?” 孫青笑道:“安樂侯自然是等著殿下的回話了,殿下收了禮,說不計較了,他才會放心。” “那就說我不生氣了吧!”趙曦草草揮了揮手,并沒有把這事情放在心上,“不過究竟送了什么來?這么有信心就知道我不會生氣了?” 趙暖在一旁道:“哪里是看著禮物?就是看著八哥你脾氣好!” 孫青則道:“方才我看過了,送來的是一尊玉象。” 趙曦挑眉,道:“看來安樂侯府的好東西不少呢!一出手就是送玉象?!?/br> “去看看吧!”趙暖拿著毽子笑道,“我也開開眼界,我在宮里面長這么大,還沒見過玉象呢!” 趙曦聽著這話,便帶著趙暖往里面走,一邊走一邊道:“我以前倒是在小皇叔家里看過,不過挺小的一個,約莫就三寸那么長,剛才看到孫青他們抬著那么大的雕花匣子,想來這一尊就不止三寸那么大了?!?/br> 兩人一邊走一邊說著話,然后就看到了放在匣子里面的那有大約一尺還長的玉象,雕工精美,玉質(zhì)溫潤。 趙暖好奇地看了一圈,道:“這玉料也好,安樂侯府底子不薄啊!” 趙曦倒是一眼看到那玉象后腿上有個小小的紋章,他湊過去看了看,有些哭笑不得了,道:“這個玉象和小皇叔的那個是一組。” “宮里的東西?”趙暖睜大了眼睛,“那怎么還送回來了?” 孫青笑道:“這便不知道了。” 趙曦道:“一會兒嬌嬌回來了,倒是能問一問,她們家的東西,她自然是清楚的?!?/br> 于是等到沈玉嬌從重華宮回來,便被趙曦和趙暖拉著來看這玉象了。 沈玉嬌一看這玉象,也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了,道:“這是我母親嫁妝里面的,若說從前,倒是從宮里賞賜給我外公的,后來就給了我母親當嫁妝?!?/br> 趙曦聽著這話,道:“那你回去的時候,便帶回去吧!這是你母親的嫁妝,被你父親這么送過來,也是不像話了。” 沈玉嬌想了想,道:“倒不如先放在殿下這里吧!” 趙暖好奇了,問道:“你不把你母親的嫁妝帶回去?我聽母妃說,外頭女人的嫁妝都是女人的私產(chǎn)……嬌嬌你的母親已經(jīng)去世了,你父親怎么還能動用你母親的嫁妝?”對宮外的事情,她只了解一個大概,這些嫁妝之類的她也只是聽說,并不太明白具體究竟如何。 沈玉嬌沉默了一會兒,道:“這些事情,一時半會兒與殿下也說不明白?!?/br> 趙暖嘟著嘴,道:“那你就簡單說說吧!” 趙曦倒是很敏銳地察覺到了沈玉嬌的難為,于是道:“你說的也沒錯,但嬌嬌生母不在了,她母親的嫁妝應該是由嬌嬌保管的,而現(xiàn)在卻并不是?!?/br> 趙暖道:“那就要回來唄!反正就是嬌嬌的東西,憑什么給別人呀?還胡亂拿來送人,簡直太不要臉了!” 沈玉嬌感激地看了趙曦一眼,然后向趙暖笑道:“殿下說的有理,等我回家了,便把我自己的東西都要回來!” 趙暖聽著這話就高興了起來,道:“就是要這樣呀!將來你嫁給了我八哥,就得幫著我八哥,可不能讓我八哥受了欺負!所以軟綿綿的可不行,就得硬氣起來!” 趙曦笑嘻嘻地把她手里的毽子拿了過來,在手里拋了兩下,道:“不說這些,我們?nèi)ビ▓@玩毽子好了!” . 宮門口,久候的沈淮終于等到了一句模棱兩可的原諒的話語。 他長長松了口氣,然后便打馬往府里去了。 剛進書房,就聽到有人來報,說是周孝和來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