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向海湖扶著舒添離開了,走過李修齊身邊時看了他一下。 曾念看向我,低聲說,“有話和你說,哪里方便。” 我下意識就去掃了一眼李修齊,他和王隊已經朝門外走了,我只看見他的背影,看不到他此刻臉上的表情。 當然不能在醫務室里和曾念說什么,我想了想,只有去院子里說話了。 曾念也打發了一直陪著他的助理,一個人和我走到了市局的院子里,一路總有人和我打招呼,有知道我之前門口遇襲的還關心的多說幾句,本來沒多遠的路斷斷續續走了好半天。 曾念一直耐心的跟著我。 今天奉天是個晴天,陽光從頭頂直直的照下來,我帶著曾念站到了一處角落,終于忍不住先沖著他喊了起來,“你這么急找我要干嘛!你不知道自己受傷多重嗎!你……” 我說不下去了,拼命忍住眼里涌起的陣陣熱氣。 曾念臉色淡淡的看著我,聽我喊完,他眼神里的疏離神色也淡了下去,因為消瘦了不少,顯得他眉眼間的冷淡感覺分外強烈了。 他淡聲開口,“剛才,我沒聽錯吧……” 我咬牙瞪著他沒什么血色的臉,“什么……” “你又叫我哥了對不對,我一定沒聽錯,你剛才就那么叫了。” 我怔然,之前緊張混亂之下,我記不清自己是不是這么叫過他,如果我是叫了,那……心里一陣刺痛襲過。 當年,剛和曾念好的時候,他管我叫年子,我也被他逼著不再叫他的名字,私下改口叫他哥,他那時摟著我說第一次被我媽帶回家里,我媽讓我叫他哥時我那個嫌棄的眼神他一直都記著呢,終于聽我叫他哥了,他那個心結才算解了。 當時他那個矯情的樣子啊,我還覺得歷歷在目。 嘴上罵著他不要臉嗎,可我心里不知道因為他那個樣子暗喜了多久,只是我從來沒跟曾念說過。 “那又怎樣。來找我到底要說什么,我還得去工作。時間不多。”我口氣yingying的回答曾念。 曾念輕聲咳了一下。 我看到他抬起剛縫合了傷口的那只手,為了救我傷到的手,慢慢伸進衣兜里,往外拿著什么東西。我看著心里起急,干嘛要用那只手,傷口裂開了怎么辦。 曾念一直看著我的眼睛,手慢慢的拿出來一個紙口袋,打眼看上去像是裝著照片之類的感覺。 他要給我看什么嗎,我盯著紙袋。 曾念把紙袋遞向我,“你先看看這些。” 我疑惑的伸手接過紙袋,里面的確是裝著幾張照片,我看看曾念,抽出一張低頭看起來。 照片上,一片霧氣之下,一個穿著黑色半袖t恤的中年男人站在看守所的大門前面,我只能隱約看到看守所幾個字,不知道具體是哪里的。 而這個中年男人,偏瘦,個子中等,頭發剪得很短,正神色淡漠的看著遠處,從他的表情上我判斷,這照片是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拍下來的。 偷拍的,我抬頭看看曾念,他也正看著我手里的照片,感覺到我在看他,淡聲說,“仔細看看他,想起來什么了嗎?” 我又去看照片,好像對照片里這個陌生男人沒什么印象,不知道曾念給我看他什么意思。 “我沒見過這個人,干嘛給我看他。”我問曾念。 “你再看看剩下那幾張……”曾念說。 我把紙袋里其他幾張照片都拿了出來,挨個看著,照片里都有這個中年男人出現,各種不同角度的,地點也不一樣,但都一眼能看出是偷拍的。 手里還剩兩張沒看時,我的目光終于被吸引住了。 手里正看著這張照片里,中年男人坐在一個花壇邊上,他身邊還坐著一個中年婦女,盡管她戴著口罩,我還是一下子認出來了,是我媽,是王新梅和這個中年男人坐在一起。 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照片上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我媽的手正被這個中年男人握著。看照片上的穿著,應該是冬天拍的。 我猛地抬頭看著曾念,“這些是你找人拍的嗎。怎么回事。” 曾念也看我,“還記著我幫你在家里大掃除那次嗎,我們在王姨的柜子里看到了一張照片,上面是她和一個男人抱在一起,你拿著照片去問王姨照片里的人是不是就是你爸爸,王姨跟你吵了起來,還把照片給燒掉了,記得吧……你再好好看看這個人。” 被他這么一提醒,我終于意識到了什么,馬上低下頭更仔細的看著照片里的人。 “這人現在用的名字叫陳名揚,五十六歲,半年前從看守所里出來,現在住在奉天,沒什么職業,租房子住在馬上要動遷的舊樓里。”在我看著照片時,曾念慢慢的跟我說著。 陽光曬得我有點頭暈,我摸了摸額頭,?足勇氣問了一句,“他,和那張被我媽燒了的照片里的人,挺像的是吧……” “嗯,就是一個人。”曾念回答我。 我從來沒忘記過,當年我媽燒了那張照片后,惡狠狠地沖我笑著說,照片里和她抱在一起的男人就是我爸,可是我甭想從她那里知道這男人任何事,照片也就只有這么一張。 燒了,就什么都沒了。 我也早就放棄了再去探尋自己親生父親的消息,反正我從來也沒見過他,能被我媽那副德行的人罵成賤人,估計我這個老爸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犯了什么事進去的。”我重新把站在看守所門外的照片翻到最上面,看著問曾念。 曾念又咳了一下,“販賣毒品,判得不重,一年就出來了,但是已經是第二次了。” 我的手指用力捏著薄薄的照片。“你干嘛要跟蹤他……”我忽然想起在滇越發生過的事情,眼神冷起來看著曾念,“你早就認識他了吧,因為那些東西。” 心頭有一波跟著一波的難受襲上來。 曾念不置可否的看了我一眼,眉頭一緊。 他的臉色很快更加難看起來,腰也緩緩彎了下去,我這才意識到他剛才的神色是因為身體不舒服,趕緊伸手去扶住他。 “怎么了,哪兒疼?” 曾念搖搖頭,可嘴里說不出話來,受傷的手反手握住我,用力壓著。 傷口又出血了。我心里又急又痛,“還是趕緊回醫院吧,我送你回去,你的車和人呢……”我想起舒添說在樓下等著曾念,就想扶著他往市局辦公樓那邊走。 可是曾念不肯配合,站著不動。 “還有話沒說完,我沒事。”他有些吃力的開口對我說著,腰一點點的又直了起來。 我生氣的瞪著他,“有話以后說,我不想你因為我出什么事,我擔不起,你別忘了自己現在的身份。趕緊跟我走。” 曾念臉色有些僵,“年子,你還會給我時間嗎,會嗎?” 我也被他問的一呆,可還是很快回答他,“對我有用的事,我會給時間。” 曾念的臉色變了,握著我的手一下子放開,挺直了腰桿。 我甚至能看到,他額角的青筋輕輕一跳,強忍著什么情緒看著我,嘴角現出譏諷的輕笑。“說得好,你的確是在對自己有用的事情上,很舍得花時間……白天,夜里,雨里都舍得時間,很舍得。” 他說到最后,像是咬牙用著力,眼里隱隱都是怒意,原本蒼白的臉色因為激動泛起了不正常的紅暈,看上去好難看。 我仔細一個字一個字在心里重復他剛剛講過的話,白天夜里雨里……一下子想到什么,我朝曾念走近幾步,低聲問他,“你也像拍他一樣,也找人跟著我了吧,你拍的我呢,怎么不拿給我看看。” 曾念慢悠悠的笑,神色緩和下去,“最知道我的人,還真是只有你,年子……你手里的照片還沒全看完呢吧,你再看看。” 我心里咯噔一下,往后退了退,低下頭再次看手里的那幾張照片。我剛才的確是沒全看完。 照片在我手里刷刷的翻過,到了某一張上,我的手指頓住了。 手上這一張照片里,一片大雨瓢潑的場面,有兩個身影在雨霧里,緊緊貼合在一起,還吻著彼此。 我閉了下眼睛,照片里的人只看一下我就能確認,那是我和李修齊,我們在酒吧外面,他在雨中吻我的情景。 這場面竟然被曾念看到了,被他拍了照片,我的手指狠狠捏著照片,感覺渾身所有的力氣都用在拿著這些照片上了。 曾念沉默的看著我。 等我終于看著他的眼睛時,曾念才輕聲細語的對我說,“就算有了實力強大的對手,我還是會繼續我想做的,我想得到的人和東西,一定會得到。” 我恍若未聞。 “年子。”曾念叫我,眸色沉靜陰冷的看著我。 我努力想往他的眼神深處看進去,可是沒用,看了半天也還只是能看在浮在最外面的,他肯讓我看到的那些。 許多年前的那份挫敗感再次涌上心頭,我心里堵了一下。嘴唇動了動,擠出兩個字,“你滾。” 說罷,我揚手把照片拋向了曾念眼前,照片在我們之間紛紛揚揚的落下,把曾念的模樣在我視線里分割的支離破碎。 曾念的目光絲毫不被這些飛在眼前的照片干擾,專注陰寒的注視著我,眼睛一眨不眨。 他沒有聽我話滾蛋的意思,我也沒動,站在原地等那些照片塵埃落定,心口緊了緊,再一次對著曾念開口。“滾蛋。” 曾念眨了下眼睛,什么話也沒說,幾秒之后,轉身朝背對我的方向走了,走得很慢。 我的目光停在他為了救我受傷的那只手上,那只手隨著他走動的姿勢一下一下在身側晃著,我看著看著,眼睛一下子瞪大了起來。 因為有一絲血痕,正順著他的手指一側在往下滴著,有血滴一下一下落下來,我好像都聽見那些血滴砸在路面門上的聲音。 砸在我心里,耳朵里……生疼生疼的感覺。 可我沒說話。就這么看著曾念一直朝前走,然后遠遠看見他那個助理和另外一個手下,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扶住他。 曾念始終也沒再對我回過頭看一下。 我低頭看著腳邊被自己扔下了那些照片,看了一陣,蹲下去把照片又一張一張撿了起來。 收好照片,我也朝辦公樓走過去,進去之后直接去了法醫中心自己的辦公室。 辦公室里沒人,我把照片鎖進了自己的抽屜里,又去了解剖室那邊,路上遇上了李修齊那個實習助理,他看見我就關心的問起我被人襲擊的事情。 等我說了沒什么事以后,他才小聲告訴我。說那個襲擊我的人現在就在解剖室里呢。 我吃驚的看著他,“他去那兒干嘛。” “這個一兩句我也說不清楚,是刑警隊的王隊把他帶過來的,李法醫正在里面一起呢,讓我去找點資料,那我先去忙了啊。”實習助理說著,著急的走了。 我回頭看看他,又轉回頭朝緊閉的解剖室門口看,王隊和李修齊在干嘛呢。 等我走進解剖室里時,就看見李修齊正站在解剖臺旁邊,他身邊有把椅子,上面坐的正是在市局門口襲擊我的那個中年男人。他的手上戴著手銬,低著頭,肩膀微微抖著。 他在哭嗎,我皺眉繼續往前走。 站在中年男人身邊的王隊見我進來,起身迎了過來。 我問他,“你們干嘛呢,這人怎么回事問出來了嗎,干嘛襲擊我?” 王隊把我拉回到解剖室門外,“這就是那個方小蘭的爸爸,我沒想到他敢直接沖著你來鬧了,我靠還動刀,要不是老李攔著,我……”王隊氣憤的跟我說著。 果然是這么回事。 “別激動,我不是沒什么事嗎,那你們把他弄這邊來什么意思。”我還是不明白。 王隊撓撓頭頂,“是老李說他來做工作解釋解剖完的尸體怎么又活過來了,讓我把人帶到解剖室,我們也是剛進來一會兒,老李可真行,幾句話就給人說哭了……你這不就來了。” 我轉頭看著解剖室沒關嚴的門縫,李修齊的側臉正好能看得到,他正凝視著在哭的方小蘭父親,嘴里孩還在講著話。 他怎么解釋這件事呢,我很想親耳聽聽,就和王隊一起回到了解剖室里。 一進門,正好聽清李修齊的話。